□曉 曉
夢想中心
□曉 曉
阿五的泥巴腳一踏進都市,就被一塊又一塊的繽紛招牌吸引了。
“重金買夢!有夢何益?有夢何用?何不換為萬能的金錢?從此應有盡有,享盡榮華富貴!”阿五覺得有些好笑,這城里人真是古怪,要別人的夢干嗎?還花錢買。夢要是值錢,我就不用從鄉(xiāng)下到城里來打工了。
阿五抬砂漿,扛大包,拉板車,掃馬路,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累得脫了好幾層皮,還是只能將就著填飽肚子,連身上的衣服都是撿別人丟棄不要的。阿五望著高高的大樓,眼都不眨,脖子望酸了還不眨。這樓建的時候,自己可是出過力的,流過汗,還流過血,可樓蓋好了就進不去了。
阿五坐在馬路邊上發(fā)呆,“嗚—嗚—”,一輛又一輛汽車像飛一般從他面前一晃而過。“呸!”阿五朝地上吐了口痰,那痰剛向著汽車揚出的塵埃里,呈拋物線狀做自由落體運動,頭突然抽筋似的左右一晃蕩,像做了壞事的賊從墻角處尋覓逃跑的路線和方向。還好,戴紅袖章的老頭或是老太太沒出現(xiàn),阿五進城后的第一筆勞動收入,就是因為類似情況的發(fā)生而被作為罰款充了公的。
“買夢了,買夢了!變虛無縹緲為實惠,變空想為財富。最省力的賺錢方式,最快捷的致富道路?!卑⑽宓男奶艘幌拢痔艘幌?。對呀,現(xiàn)成的財為什么不去發(fā)呢?留著那些夢喝西北風?阿五一拍腦袋,自己罵自己道:“真傻!”
來到富麗堂皇的夢想買賣服務中心,阿五有進皇宮的感覺。難怪要買什么夢,敢情是有錢沒處花,燒包。很簡單,按買斷夢的時間長短付款,只有買斷終生的價錢最高最誘人,其他都不值多少錢。賣他個一輩子?賣了,可就從此沒有了呀。畢竟,阿五的膽子還比較小,他先嘗試著把幾個自己覺得沒多大意思的夢給賣了。比如做一名功夫高深的俠客,游走四方,行俠仗義的夢。要是功夫高深倒不會到處受別人的欺負了,游走四方是事實,還指望著別人來給自己行俠仗義,要回血汗錢呢。厚厚的一沓鈔票在手,阿五有些不敢相信,這賺錢也太容易了。這才叫不費吹灰之力。再望望高高的樓、寬寬的馬路、漂亮的汽車,阿五犯上疑惑了:這城里人這么有錢,是不是因為把所有的夢都賣了?
阿五找到了若干證據(jù)。城里人晚上從來不睡覺;城里人只談工作只談錢,滿腦子是官是錢;城里人談戀愛先問對方房子,工作,有多少錢;城里沒有催人睡覺的月亮,也沒有打哈欠的星星;城里人不會笑,笑臉也是從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說是職業(yè)需要,做夢的人,不是這種笑法;城里人喜歡買彩票之類的東西,說是做發(fā)財夢等等。阿五所有的腦筋都動上了,幾乎形成了理論。
那就賣吧,還等什么?且不說是不是想成為城里人(其實,成為城里人也是阿五的夢想之一),那么多錢在手,就是沒夢,夢也實現(xiàn)了。阿五呼嚕一家伙把夢全給賣了,這邊一賣掉,那邊就是富翁一個,住進樓房,坐進轎車,喝起洋酒,摟起女人,別人玩什么阿五就玩什么,別人干什么阿五就干什么。哈哈!要夢管啥子用?這城里人就是聰明。
“小五子,你這個該死的,發(fā)財了就連家都不要了?老子不要,你老婆兒子也不要?”一聲斷喝,像一聲驚雷,在阿五頭頂炸響。家?好像早已經(jīng)生疏了的一個名詞。我還有家,有父母,有老婆,有兒子?阿五感覺自己的大腦凝固了,整個人都像是一具僵尸,連心似乎都不再跳動。依稀有過一定要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夢,衣錦還鄉(xiāng)的夢,過上幸福美滿生活的夢,可夢都去哪了?
就在阿五努力回憶的時候,一個巨幅的牌子吸引了他的目光,上面寫道:“有夢想,才有未來!有夢,才有幸福!還記得你對父母許下的承諾嗎?還記得兒時描畫的未來嗎?還記得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嗎?……來夢想買賣服務中心吧。一個夢,就是一個人生的支點;一個夢,就是一段幸福的開始……”
阿五一激靈,醒了,這才知道自己為什么麻木了,為什么沒了感覺,為什么不再快樂。后悔,懊悔,悔恨,捶胸頓足,眼紅,腸青,臉白,胸悶,腳跛,可于事無補。
賣夢的錢,已揮霍殆盡,即使還有,也遠遠不夠買回自己的夢了。價格之反差,可謂天壤之別。阿五哭了,一通號哭之后,跪倒在千里迢迢來尋找自己的父親面前:“爸,你把夢賣給我成嗎?”“要那東西有個屁用,你要要,我全給你都成?!卑⑽逡槐娜吒撸蠼幸宦暎骸坝辛?,我發(fā)了!”把個老父親驚得以為阿五得了精神病。
阿五回鄉(xiāng)了,夢想買賣服務中心駐某某辦事處開張營業(yè),這回,阿五所有的夢都高度濃縮為:
發(fā)財夢!
有錢了,還有什么夢想不能實現(xiàn)?這城里沒白去呀!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12期 河北田曉鵬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