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唐臺煙

◎曹景建

1．真假縣令

明朝弘治年間，陜甘地區(qū)長年干旱，老百姓苦不堪言。西部有個窮縣，前些天，前任縣令卸任，全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心想瘟神終于送走了。可過了沒幾天，新上任的羅縣令胡作非為，貪淫成癖，比上任縣官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不，剛上任幾天，便把城東一個黃花閨女給霸占了，說要娶來做小妾。

縣衙旁邊有幾間破爛的房子，房子里住著一個姓黃的老漢，以采草藥為生，大家都叫他黃伯。

黃伯前些天去鄰縣看望一個親戚，好幾天都不在縣里。這天晚上，他趕到家中，聽兒子黃二寶說起新縣令，氣得胡子亂顫。

此時屋門咯吱一聲響，黃伯睜大眼一瞅，寒風(fēng)中站著一個衣著破爛、神態(tài)憔悴的年輕人。年輕人嘴唇干裂，費力地說：“給我點水喝……”

黃伯把年輕人扶進(jìn)屋內(nèi)，讓黃二寶端來一碗熱水，問：“這位小兄弟是個書生吧？”

年輕人喝完水后，說：“老伯，你猜得沒錯。我是今年的新科進(jìn)士，叫羅宗略，是來你們這里赴任的，沒想到在百里之外的旅店里遭人欺騙，把我的上任憑文偷走了，害得我現(xiàn)在……”

黃伯父子聽后，目瞪口呆：“現(xiàn)在這個新縣官是假的？”

羅宗略點頭說：“是呀，剛才我去縣衙門口找他們理論，被人轟了出來，還說要是我再糾纏，就把我亂棍打死?！?/p>

黃伯催促說：“快說說你是怎么被別人欺騙的。”

羅宗略說自己在百里之外的驛館住宿時，結(jié)識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說自己和他是同鄉(xiāng)，于是就住在了同一間客房。不料羅宗略第二天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的包袱被人偷走了，中年人也不見蹤影。就這樣，身無分文的羅宗略只身乞討，一路風(fēng)餐露宿地來到這里。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臉左邊還有一塊紅色的胎記？”黃二寶問道。

“沒錯，怎么，你認(rèn)識那人？”

黃二寶氣呼呼地說：“誰不認(rèn)識他？他就是前幾天剛剛到任的羅縣令啊！”

羅宗略一拳砸在桌子上：“可惡，竟然拿我的憑證，冒充我來赴任！”

黃伯勸羅宗略：“年輕人，不要生氣，我們慢慢想辦法。”

羅宗略呼地站起身：“我現(xiàn)在就修書一封送往督府，請督府大人前來捉拿犯人，督府大人是我父親的好友，他認(rèn)識我本人，也認(rèn)識我的字跡?！?/p>

黃伯馬上說道：“事不宜遲，寫完我馬上讓我侄子騎馬前去送信?！?/p>

2．畏羊之秘

等黃二寶代父親把書信快步交到堂兄手里，就回家來了。他前腳剛進(jìn)屋，后腳就跟來一個縣衙的差役。

差役一進(jìn)門，就嚷嚷著說：“黃二寶，縣令大人聽人說你養(yǎng)的那只山羊會玩雜耍，明天一早把羊牽到縣城東的戲苑里去，到時讓你的山羊演點好玩意給大人看！”

黃二寶聽后，只好點頭應(yīng)諾。

第二天一早，黃二寶就牽著那只會玩雜耍的山羊出了門。黃伯和羅宗略也隨黃二寶跟了去。

看到戲苑大臺子下面坐著一個中年胖子后，羅宗略拉著黃伯，小聲說：“就是這個家伙在客棧偷走了我的東西?！秉S伯納悶道：“咦，我怎么覺得這個假縣令好眼熟啊！”

假縣令揮揮手，就要黃二寶馬上牽羊表演。黃二寶不敢違命，只好讓自己心愛的山羊先表演了一個“腳踩繡球”。

等表演完后，假縣令高興地叫道：“沒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竟有這世間靈物?！闭f完就起身向山羊走了過來。就在他快走到山羊頭跟前的時候，那山羊突然張著嘴向假縣令沖了過來。假縣令一看不妙，馬上轉(zhuǎn)身躲閃，可那山羊誰也不追，卻單單向他撲去。還好旁邊的衙役反應(yīng)靈敏，好不容易把山羊拽住，假縣令才躲過一劫。假縣令嚇得趕緊鉆到轎中，聲嘶力竭地喊：“傳下令去，三天之內(nèi)，給我把縣城里所有的羊都?xì)⒐?，一只不留！?/p>

人群里頓時傳來一陣唏噓聲和怒罵聲。

黃伯把眉頭皺了起來，搖了搖頭，輕聲對羅宗略說：“真是怪了，羊為什么誰也不追，偏偏追那假縣令呢？而且還想一口把他給吞了！”說完，突然大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怪不得呢！”

3．煙治狗官

三人回到家后，黃伯一人悄悄鉆進(jìn)了位于院子角落里的西廂房，不一會兒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大聲叫道：“混賬小子，你是不是把西廂房門口的那塊石頭給挖走了？”

黃二寶回答：“是呀，怎么了？”

“唉，壞大事了！”黃伯連忙問二寶把那塊石頭放哪里去了。二寶說挖出來放在堂屋墊桌子去了。

黃伯跑到堂屋里把那塊石頭取下來，又趕快搬到西廂房門口。

羅宗略看了看石頭上刻著“包青天”三個字，馬上問：“這塊石頭有啥用處嗎？”

黃伯說：“用處大了，唉，都怪我這混賬兒子不認(rèn)字，把這寶貝石頭挖了出來，才讓咱縣里這些天雞犬不寧?。　?/p>

“父親，到底怎么回事?。俊秉S二寶不解地問。

黃伯說：“算了，這都是天意，現(xiàn)在就要想辦法把這個假縣令給除了才行啊，三天之內(nèi)他就要殺掉縣里全部的羊，等督府大人來了，可就晚了。”

羅宗略和黃二寶馬上問怎么辦。

黃伯說：“咱們前山懸崖上有一種罕見的仙草，叫‘唐臺煙’，傳說唐肅宗當(dāng)年就來過這里采過這種仙草。點燃仙草，就會冒出一股香味，人聞后飄飄欲仙，抽一口沁人心脾、醇香無比。只要采到這種草，我就有辦法懲治那個假縣令了。”

黃二寶馬上請命：“現(xiàn)在，我就叫上幾個年輕人去采?！秉S伯點了點頭，把那種煙草的樣子給黃二寶說了。

到了傍晚，黃二寶和幾個年輕人傷痕累累地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把葉狀奇異的干草。當(dāng)黃伯抽出來一根，點著以后，幾個人頓時聞到一股奇香。

黃伯不禁大喜：“傳聞中的唐臺煙果然名不虛傳啊，明天一切看我眼色行事！”說完，便對羅宗略吩咐了幾句。

第二天一早，黃伯和羅宗略依昨夜商量好的計策，黃伯打扮成一個老道士，羅宗略打扮成一個道童，躲在縣衙的門口。等假縣令的官轎剛要出來，黃伯馬上點起一把仙草。果然轎子馬上停了下來，里面的假縣令徑直向黃伯和羅宗略走來。

假縣令把鼻子伸到那把煙草下面，嘴巴張開，微微閉著眼慢慢享受著，恨不得把所有的煙都吸進(jìn)肚子。

這時，黃伯突然把燃燒著的整把煙草塞到假縣令的嘴里。大伙連連驚呼，只見假縣令的嘴里竟然冒出滾滾黑煙。說時遲那時快，羅宗略一刀向假縣令肚皮刺去，令大伙感到奇怪的是，那假縣令的肚子里竟然全是干草。

那煙順著假縣令的頭一會兒就燒到下面，肚子里的干草馬上就著火了。

“怎么這狗官肚皮里全是草?。?！”大家驚恐地議論著。

黃伯大聲喊道：“鄉(xiāng)親們不用怕，這是一個皮草人！”

“這就是老人們講起的皮草人啊，該燒，燒光這幫貪官！”大家紛紛叫道。

原來，朱元璋登上帝位后，痛恨貪官，把有些罪大惡極的貪官施以剝皮以后，再塞上干草，放到建在縣衙旁邊的皮草場里，警示繼任官員。到了以仁孝治天下的孝宗這里，這種刑罰就很少用了，有些皮草場就荒廢了。黃伯所住的那幾間破房子，是洪武年間的皮場廟。黃伯的先人當(dāng)時并沒有燒掉所有的皮草人，而是留下了一個作為歷史的見證，并用刻有“包青天”的石頭鎮(zhèn)在西廂房的雜貨間里。黃伯沒想到石頭竟然被不明就里的兒子搬走了。

那皮草人得了靈性，幻化成人，設(shè)計偷走了羅宗略的東西，冒充新縣令，企圖繼續(xù)他百年前的貪官生活。假縣令一肚子干草，這冰天雪地里，黃二寶的山羊昨天正餓呢，聞到草味，自然追他了。

據(jù)說，這個離奇的故事一傳再傳，傳到后來，好多赴任的官員下車伊始的時候，都會抽上幾口濃煙，以表明自己不怕煙火，不是皮草人。

（原載《山海經(jīng)》2015年第8期 四川彭誠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