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雅

王鵬搞到一把上等紫砂壺，多次邀請我前去觀賞，我一直沒空。今天沒事，就來到他辦公室。

王鵬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所小學的副校長，前幾年他當老師時，別說喜歡紫砂壺了，連茶葉都不喝，只用玻璃杯子喝白開水。當上副校長后神使鬼差喜歡上紫砂壺了，遇到好壺，財力能及必收藏。

見到他，我說：喝茶用什么器具泡出來還不是一個味，我喝茶喜歡用大茶缸子，你太講究了，快把你的寶貝亮出來吧。

我仔細觀賞那把壺，紫色的，扁扁的，上面刻了一些梅花圖案和詩句，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不就是一把紫砂壺嘛。王鵬說，這把壺的壺名叫“虛扁”，看一把壺的好壞，主要看料、工、刻，首先要料好，這是三十多年的家藏老泥料，做工精細，是一個大師級的名人做的，刻工也非常好，光刻工也值一萬元。我看著看著，眼一花，“啪”一聲掉地上了，成了一地碎片片。我嚇出一身冷汗。王鵬很生氣，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我說，不管多少錢，我都賠。我做好了傾家蕩產的準備。

他說，你不是摔碎了一把紫砂壺，你毀了我的前程！

此話怎講？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在自責、內疚之中。

他的臉色由陰轉晴，笑著說，到了午飯時間了，一起去吃午飯吧。我倆來到一家小餐館的一個單間里，我一點食欲也沒有，心里一直想著那把摔壞的紫砂壺。

喝了幾杯小酒，王鵬臉色變紅，說，我本來打算把這把壺送給市教育局局長的，局長視“壺”如命，局長之所以喜歡紫砂壺，因為分管教育的副市長也特別喜歡紫砂壺。我當上這個副校長就是因為送了教育局長一把稀有的紫砂壺。本打算送上這把壺，我這個副校長也許就能轉正，結果被你給摔了。

他接著說，老兄只知道低頭拉犁，不知道抬頭看路，迂腐不開竅，想進步，一要努力工作，二要搞好和領導的關系，社會復雜著呢！

我問：你送局長的那把壺花了多少錢？

他說，二十來萬。

我不相信一把紫砂壺值那么多錢，瞪大眼睛問：我摔碎的那把壺多少錢？

他說，多少錢也不讓你賠，咱倆是好朋友，你還救過我一條命。

我說，那怎么能行，損壞別人的東西要賠償，何況這把壺價格不菲，一定要賠你的。

他笑了笑說，一個仿品而已，真的在我柜子里。局長也快退了，老眼昏花，本來想送這把高仿品，瞞天過海，結果被你摔碎了，看來只能送那把真的了。

王鵬說我迂腐，這個我承認，我死心眼.做事認真不拐彎，其實迎合領導、巴結領導誰不會！我突然想起我的局長也喜歡用紫砂壺喝茶，如果投其所好，送上一把上等的紫砂壺.也許就能當上科長，當了科長工資就高，這點投資很快也會回來的。這些年，我不送禮、不鉆營，在單位混了大半輩子還是一個科員。

從餐館回到他辦公室，我請求王鵬把真品拿出來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從柜子里取出來一個禮盒，從禮盒里取出一個方形小紅盒子，打開盒子，拿出一把用布袋包起的紫砂壺，打開布袋，我發(fā)現了和剛才我摔壞的一模一樣的一把紫砂壺。

他遞給我說，要小心了，一定小心了！

我問：多少錢？多少錢我都買。

王鵬說，你又不喜歡紫砂壺，買了干什么？

我說，你別管，反正我想買。

王鵬說，看在朋友的分兒上，五萬元吧。

我急忙去銀行取錢，把錢交到王鵬手里，他早已把那把壺包裝好放在桌子上了。我想到把這壺送給我的局長后，也許自己就能當上科長了，心情萬分激動，抓起壺轉身離開時，“啪！”壺掉在地上又摔了。王鵬這次沒生氣，因為摔壞的不是他的壺。我心疼那五萬塊錢，近一年的工資??！

王鵬見我欲哭無淚的樣子，打開柜子又拿出一把一模一樣的紫砂壺遞給我。

我叫道：什么人啊！戲弄我！咱倆還是朋友嗎？你到底有多少把這樣的壺？酒壯人膽，我憤怒地抓起壺給摔了。

王鵬說，這次你摔的是真的！上海拍賣會上拍的，價值十五萬元！

我恨自己做事魯莽，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十幾記耳光，眼里有淚流出。

王鵬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兄這些年改不了你那脾氣，遇事易沖動，不冷靜，一定要學會冷靜沉著！這把壺的仿品，我以兩千元一把的價格，做了十把，真品我也沒有，社會上的事真真假假你能分得清嗎？

選自《百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