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東/文 皮蛋周/圖

大草原生存記

黃曉東/文 皮蛋周/圖

一

金黃的非洲大草原上，稀稀落落地散布著長滿針刺的金合歡樹。一陣大風(fēng)橫掃而來，將枯草塵沙卷得漫天飛散。懶散的獅群緊閉雙眼，躺在金合歡樹下躲避灼熱的烈日；花豹將身體掛在樹梢，一動不動。食肉動物們都知道，在這難熬的旱季，饑餓正折磨著它們。斑馬、角馬和湯氏瞪羚早已離開了此地，追隨雨水和青草而去。

在正午的陽光下，一個瘦小機(jī)靈的身影，正從高高的黃草中走來。這是杰夫，一只黑背胡狼，不過家養(yǎng)的草狗那么大。它是來碰運(yùn)氣的。

這里是塞洛獅群的領(lǐng)地。塞洛獅群與河對岸的諾曼獅群是死敵。干旱讓馬拉河變得很淺，獅子可以輕易蹚水來往于大草原兩岸。今天，塞洛獅群偷偷越過馬拉河，殺死了諾曼獅群的一頭母獅。上天似乎特別眷顧塞洛獅群，還讓它們捕獲了一窩疣豬。這在饑渴的旱季，就是一頓豐盛的大餐了。塞洛獅群大快朵頤之后，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快看！杰夫跑過來了，這是一個絕佳的機(jī)會，它絕對不會錯過。只見它沿著草叢邊，輕輕閃過身子，停下來觀察了幾秒，又馬上快步往前跑。杰夫機(jī)敏地湊到獅群周圍，那里正散落著它們飽餐一頓后留下的殘羹碎屑。它那敏銳的鼻子已經(jīng)聞到了疣豬肉的鮮香，而獅群正在呼呼大睡。

近點(diǎn)，再近點(diǎn)……杰夫每向前跨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毫不留聲。它總算叼到了一塊肉。撤！

就在這時，杰夫忽然感到一陣疼痛，它回頭一看，原來是一頭幾個月大的小獅子咬住了它的尾巴。

杰夫用力一掙，嘴里的肉便掉了下來。它露出尖牙，發(fā)出低吠，威脅小獅子后退。

小獅子并不害怕，而是勇敢地直面杰夫。杰夫露了怯，往后退去。然而，杰夫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退，因?yàn)檎麄€獅群都醒了。獅子可以一掌折斷杰夫的脖子，這次杰夫應(yīng)該是死定了，但它好像還在做無謂的掙扎，只見杰夫齜牙咧嘴地示威，好像在說：“我可不是好惹的！”

獅子們怎么可能被弱小的杰夫嚇到。它們只是想細(xì)細(xì)感受弱者臨死前的恐懼，于是慢慢地逼近。

伴隨著嗷的一聲，凝滯的空氣被打破了，獅群也被嚇到了。竟然是諾曼獅群過來復(fù)仇了！

一瞬間，獅子們吼聲震天。飛舞的利爪撕開了對手的皮肉，鋒利的牙齒咬斷了敵人的筋骨。草原上揚(yáng)起沙塵，野獸的鮮血浸潤了大地。

杰夫不再耽擱，它爬起身，從粗壯的獅子身邊蹭過，一路奔跑，頭也不回。

在阿達(dá)山腳下的一片開闊平原上，一條尚未干涸的溪流蜿蜒而過。夕陽把草原染成紅色，溪流成了紅毯上的玉帶。溪流的上游有座小崗，卡茜帶著孩子們正在等候杰夫。氣喘吁吁的杰夫從嘴里吐出一塊疣豬肉。今晚，它的孩子不用挨餓了。

二

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咽的樣子，杰夫似乎很有成就感。妻子卡茜靠了過來，就像是在夸贊杰夫能干。杰夫突然跳了起來，原來滴血的傷口正好在后腿，這是逃出獅群時，被獅子的利爪傷到的。

4只正在爭搶食物的小胡狼被杰夫嚇了一跳，趕快躲到了媽媽卡茜的背后?？ㄜ绲头椭硎静粷M，杰夫卻也只能忍痛趴在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

旱季的日子真是不好打發(fā)，杰夫懶懶地躺在草叢里。這次是卡茜出去尋找食物。小家伙們則在一旁玩耍，幼年時期的玩耍實(shí)際是在為成年以后的謀生練就本領(lǐng)。小家伙們廝打在一起，彼此試探著對方的力量。

杰夫懶得理會它們。但是小家伙們卻不停地靠近杰夫，惹得它無法休息。杰夫知道，這是小家伙們餓了。可是，卡茜又在哪里呢？

小家伙們餓急了，圍著杰夫，竟然撕咬起同伴來。杰夫有點(diǎn)兒惱怒，趕緊沖過去驅(qū)散餓瘋了的小家伙們?？墒切〖一飩冞€是不依不饒。終于，卡茜從遠(yuǎn)處趕回來了。小家伙們圍聚到媽媽的身邊。杰夫總算松了一口氣。

卡茜慢慢地嗅著、舔著孩子們，身子突然歪倒下去。小家伙們嚇壞了，趕緊躲到一邊。杰夫跑過來嗅聞著自己的伴侶。它們不知道，就在一個小時前，卡茜經(jīng)歷了一場可怕的噩夢。

在堆著亂石的小道上，卡茜與一條眼鏡蛇狹路相逢。胡狼的動作異常敏捷，卡茜躲過了眼鏡蛇的毒牙之吻。但令卡茜沒想到的是，眼鏡蛇竟然從毒牙的管道里噴射出一股毒液，毒液滲入了卡茜的眼睛和傷口?？ㄜ缱兊靡暳δ：?，四肢無力，它是靠著僅存的嗅覺和求生的欲望摸回家的。

卡茜沉沉地睡去，她的身體還在和死神爭斗。

杰夫不停地用前爪撥弄著卡茜，但是卡茜已經(jīng)不能回應(yīng)它了。望著饑腸轆轆的孩子們，杰夫猶豫著，徘徊著，最終離開了小崗上自己的小窩。

三

馬拉河雖然沒有了雨季的奔騰氣勢，但依然保有生命力，淺淺的河水倔強(qiáng)地沿著河道流淌。杰夫卻早已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它不知道究竟往哪里走。

空中不見禿鷲在盤旋，等待將死的動物；地上也無動物臨死前的哀鳴。熱浪襲人的干燥土地上，只有杰夫茫然地前行著。

遠(yuǎn)處的獅吼聲把杰夫從昏沉的狀態(tài)中拉了回來。在大約500米外，塞洛獅群正在爭搶著食物。這倒是一個機(jī)會！杰夫小心翼翼地湊近一看，原來是一頭河馬。

塞洛獅群昨晚獵殺了一頭河馬。這下可夠吃的了。后腿的傷口提醒它，它就是來“撿剩菜”的，不可以和獅子正面沖突。

杰夫試探著湊上去，就像生怕踩到捕獸夾一樣小心?！皳焓２恕笔呛翘赜械囊豁?xiàng)本領(lǐng)，有時候獅子也并不在意。因?yàn)樗鼈冎溃翘?，對自己?gòu)不成威脅。

一切都很順利，杰夫壓低身子，迅速靠近河馬背部，叼起一塊肉就跑。這次，獅子們忙著爭搶，理都沒理杰夫。

哈！戰(zhàn)利品叼在嘴里挺沉的，杰夫卻步履輕盈，渾身充滿了力氣。小家伙們歡快地迎接它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也不知卡茜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

突然，一條黑影從灌木叢中跳出，攔住了杰夫的去路。

杰夫認(rèn)出來了，是斑鬣狗——集兇殘、貪婪、耐心于一身的家伙，它盯上了杰夫嘴里那塊河馬肉。斑鬣狗的嘴里淌著口水，徑直地沖向杰夫。

杰夫被這突然的襲擊嚇了一跳，號叫一聲，向側(cè)面跑去。它嘴里的河馬肉也掉了。可是這會兒，杰夫哪里敢多停留，斑鬣狗的咬合力甚至比獅子強(qiáng)，被它咬上一口，太不值得。

杰夫喘著粗氣，回頭望望，斑鬣狗沒有再次追趕過來。杰夫又陷入了困頓中，它必須再次覓食。

熱浪襲來，灌木叢里涌出枯枝敗葉的霉腐味，熏得它連連退縮。

眼前的一片沙土，讓杰夫提起了精神。不久前，這里有過一次捕獵，杰夫聞到了黑斑羚的氣味。杰夫努力循著氣味搜索，希望能找到一點(diǎn)兒捕食者吃剩下的碎肉。

杰夫突然興奮起來，在不遠(yuǎn)處的樹上，整只的黑斑羚正掛在那里。杰夫張望了一番，急匆匆地跑過去，跳起來，想把黑斑羚取下來。

就在這時，一只花豹閃電般的從樹上跳了下來，銳利的爪子猛地按住了杰夫。杰夫被這突如其來的重?fù)舸蛎闪?。它本能地想站起來，卻無力掙脫花豹的利爪?；ū叵?，朝杰夫的脖子咬去。杰夫是在劫難逃了。

花豹卻突然松口了。非但松口了，花豹居然跳了起來，爬上了樹。杰夫睜開眼睛，原來是剛才那條斑鬣狗循著黑斑羚的氣味，也追蹤到了這里。斑鬣狗喜歡搶奪花豹辛苦捕獵的食物，這次也不例外。

花豹在樹上死死咬住黑斑羚不松口，斑鬣狗在樹下拼命地往下拉扯。

只聽嘎吱一聲，黑斑羚被斑鬣狗整個拖下了樹?；ū獜臉渖纤は聛恚ε率軅?，不愿和強(qiáng)壯的斑鬣狗廝打，選擇了逃跑。這回，杰夫從斑鬣狗那里撿到了大塊的肉。

幸運(yùn)再次眷顧了杰夫。當(dāng)斜陽墜落大地的時候，它又滿載而歸了。

四

那個在溪流上游、有著厚厚干草的溫暖小窩，正在召喚它，杰夫的腳步更加急促了。終于，家就在眼前了。

杰夫輕輕地叫喚了一聲。奇怪，沒有回應(yīng)。它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杰夫發(fā)了瘋似的跑到小家伙們藏身的洞口。天哪！一條3米長的非洲巖蟒正纏在卡茜的身上！卡茜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換氣都會讓巖蟒收縮得更緊。

杰夫非常害怕巖蟒，它曾親眼見到同伴被這種冷血?dú)⑹纸g殺。卡茜危在旦夕，孩子們又在哪里？杰夫慌了。它再次跑到孩子們藏身的洞口。什么也沒有！杰夫又迅速地回轉(zhuǎn)身體，只見巖蟒張開大口，準(zhǔn)備將卡茜吞下?？匆姵ο嗵幍陌閭H即將被冷血?dú)⑹滞淌?，杰夫不由得退后了幾步。巖蟒并不在意杰夫，它的大嘴將要包裹住卡茜的頭部?？ㄜ缤纯嗟貟暝藥紫?，杰夫聽到卡茜的聲音，竟然不顧一切地咬住了巖蟒的尾巴。頓時，巖蟒回過頭來，向杰夫猛咬，杰夫敏捷地躲過了巖蟒的攻擊。它左躲右閃，騰挪跳躍，不斷地撕咬著巖蟒。巖蟒卻沒辦法傷到杰夫。

巖蟒放棄了，杰夫鋒利的牙齒已經(jīng)在它身上劃開了幾處口子，它丟下卡茜，向草叢深處爬去。氣喘吁吁的杰夫還虛張聲勢地尾隨巖蟒，帶著吠聲，不時咬上一口。

不過，勝利者杰夫懂得什么時候見好就收。它轉(zhuǎn)身走向卡茜。被蛇毒折磨的卡茜變得虛弱不堪。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卡茜居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巖蟒走去。

杰夫趕緊跑過去，用嘴輕輕地拉住卡茜。但卡茜就像著了魔一樣，徑直走向巖蟒壯碩的身體。

杰夫再次沖上去，擋在自己伴侶與巖蟒中間。就在這時，巖蟒突然轉(zhuǎn)過身，張開大嘴。杰夫嚇得跳了起來。巖蟒吐出了一團(tuán)東西，就迅速地消失在了草叢中。

杰夫在那惡心的黏液中，分辨出了那團(tuán)東西，正是杰夫與卡茜的一只幼崽。它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杰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它緩步走向自己的窩，發(fā)出了陣陣哀鳴?？ㄜ缯跒樗廊サ暮⒆犹蚋蓛羯眢w。

就在這時，草叢里傳來一陣騷動。杰夫警覺地站了起來。只見干草叢里，爬出了3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是杰夫的孩子們，原來它們躲在那里。

失去了一個孩子，杰夫沮喪地趴著。但至少卡茜還在，至少今晚，一家人還能繼續(xù)在一起安睡。小家伙們睡夢中輕輕的呼吸聲，似乎又給了杰夫力量。

清晨，遠(yuǎn)處的獅吼宣告了大草原上新的一天的到來。那個瘦小機(jī)靈的身影又告別了自己的小窩，往高高的大草原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