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潔
一直以來,信仰都是一個比較微妙的話題。它往往代表了種種不便描述、不可言說的內(nèi)涵,這倒并不是說信仰本身有多么神秘,相反,也許正是因為被談論得太多,牽涉其中的因素過于駁雜,使其反倒愈加說不清楚。與西方深厚的宗教背景不同,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當中,除了對于權(quán)力和神靈的崇拜之外,由于人類認識能力有限,自然界中一些不能解釋的現(xiàn)象往往會帶給人類恐慌與畏懼,早期對于自然的尊重與敬畏便成為人類信仰的一部分。這種情緒在歷史的演變過程中逐漸表現(xiàn)在對自然的愛護與對生命的尊重。衍生到文學作品當中,對人與大自然關系的探索,對生命的關注與頌揚就成為不斷闡述的主題。本期“每月詩歌推薦”中的詩作可以說是對于這一話題的最好詮釋。
面對浩瀚無邊、深不可測的大千世界,個體生命的渺小不言而喻。在面對無法改變的際遇安排,生命的脆弱與無助也會暴露無遺,在詩作《小黃馬》里,命運的輪回帶給人的無助之感便滲透其中,“小黃馬在草原上悲傷地慢慢跑”這一句在短短的詩行當中重復出現(xiàn),一方面強化了詩歌的韻律感,另一方面卻也在無形中使得詩中命運的輪回之累更加重了一層。從“媽媽累死在草原”的一刻起,“小黃馬”“承襲”的命運便已注定,詩人除了對這種無奈的安排表示深深的“悲傷”之外,結(jié)尾一句“蒙古包里馬頭琴聲多么悠揚”,更是從人道主義精神出發(fā)顯示出了強烈的悲憫情懷。如果說臧克家的《老馬》寫出了對苦難的忍耐,那么,這里的《小黃馬》無形中將生命的脆弱與人類文明的進步之間玄妙的關系揭示了出來,“蒙古包里馬頭琴”悠揚的樂聲背后隱含著人類對動物界的殘忍掠奪,從“小黃馬”的視角去揭示這種不平等的關系,自然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心理感受。
如果說對動物界的悲憫在某種意義上出自于一種生物的本能,那么,自然界在人類的情感世界當中所扮演的角色會較為復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造就的一切杰作均是那樣難以捉摸,此時可能是會帶給人類災難與痛苦的“魔鬼”,彼時可能會成為人類的知音,這也是歷代文人筆下經(jīng)常表現(xiàn)的主題,縱情山水,徜徉于大自然的懷抱中歌詠唱和,書寫千古風流文章。這一主題延伸到當代新詩,面對現(xiàn)代文明的浸染,能夠?qū)さ靡环轿唇?jīng)雕飾的天地實屬難得,出現(xiàn)在詩人筆下的種種自然界的美好往往帶有人工斧鑿的缺憾,但是對于自然界的期許與寄托的情感卻也從未改變過。在《小謠曲》中,無論是“流水”“亂石”中時空之永恒,還是在盛春時節(jié)“峽谷”之幽美,終究都是“我”記憶中關于“你”的印記?!笆种咐w長,愛笑//衣服上的碎花孤獨于世?!蔽羧盏膱鼍霸谧匀唤缰辛粝铝四ú蝗サ暮圹E,每一處自然風物都帶上了人類情感的羈絆,那么這里的情與境在某種程度上實現(xiàn)了完美的交融契合。而《小風歌》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探索更深了一層。詩歌采用了倒敘的形式將一個歸鄉(xiāng)的游子內(nèi)心的波瀾層層掀開,“風”見證了“多年前我順風漂移的輕/行囊的重”,“風”也懂得在衣錦還鄉(xiāng)的榮耀之下所經(jīng)歷的辛勞。當此時的“我”已歸于塵土,成為“一捧泥土的組成部分”,并且“愿意就此身陷故土心如止水”,但是“風”——這個自然界的精靈仍然會找到這個曾經(jīng)不甘寂寞的靈魂,縱使時間已經(jīng)模糊,歲月早已變遷,“我們”已經(jīng)回歸到了生命最初的形態(tài),人類經(jīng)歷過的所有榮辱苦難在這里已然化為烏有,但是自然界作為最終的見證者,它的記憶永遠不會抹去。
無論是動物界無奈的命運輪回,還是自然界留給人類飄渺、神秘的印記,都源于對生命存在形態(tài)的深切追問。如何活著,如何面對不可掌控的未知,在塵埃落定之后的靈魂如何安置,面對種種困惑,“信仰”的意義似乎也愈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