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胸懷
說是石城,其實是一座由條石砌就城墻的城廂。
這座石城就是蒲圻石城,也有人稱之為赤壁石城,那是因為我的家鄉(xiāng)在十多年前由“蒲圻”更名為“赤壁”,我認為還是稱它為蒲圻石城更為適合,因為“蒲圻”更名“赤壁”是對原蒲圻行政區(qū)的一個更名,并不是對原蒲圻所有街道以及這些街道上所有物象的一個集體更名。史料記載,古時的蒲圻無城郭,以山為屏,在明萬歷三年(1575年),有一個叫胡其高的知縣倡修城墻,歷經(jīng)223年,于清嘉慶三年(1798年)基本修成,而且城墻全部由條石砌就,石城因此而得名。石城建有六門,東曰“聚奎門”,南名“迎薰門”,西南“豐樂門”,西謂“寶城門”,西北“通匯門”,北稱“拱極門”。陸水河環(huán)繞南、東、北、西四門日夜流過,養(yǎng)育了石城內(nèi)外的眾生,也映襯著這座石城。
關(guān)于這座石城的資料,查來查去,其描述大多也就這樣差不多,我也查找過有關(guān)這個倡修石城的知縣胡其高的生平資料,只查找到“胡其高,字汝升,四川井研人,隆慶五年進士,萬歷二年任,主修蒲圻城”,也沒有更多收獲,不知道他的官宦生涯中還有哪些作為,但這個知縣因這座石城而名垂后世,我想一個人為官一方有此一件功德也就足矣,因為幾百年來,生息在石城里的人們,不僅有一條陸水河的養(yǎng)育,更有了這座石城的護佑。
兒時的我家住石城外的陸水河對岸,雖說住在石城外,但每天得到城廂里的小學(xué)讀書,也就日復(fù)一日地在石城下的城門洞走過,進出這座石城,穿行在它石城幾百年的經(jīng)歷中。那時我不僅在石城外的陸水河里釣過魚、游過泳,也在這座石城城門洞中躲過雨,在城門洞中納過涼。有的時候,我們幾個同路的小伙伴在城門洞玩一種九宮格的游戲,時過多日,我們在城門洞某處畫下的九宮格還在那里;有的時候,我們故意不走城門洞,而是從石城城墻的低矮處攀爬上城墻,走在夕陽下的石城城墻上;有的時候,也有獨自一個人背著書包坐在石城的城墻腳下的日子,看夕陽西下,讓自己和陸水河還有這座石城,一起消失在暮色中。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石城在經(jīng)歷數(shù)百年滄桑后,從迎薰門沿陸水河至通匯門一線的城墻雖有殘損,大致上還算是完好,從通匯門向西往寶城門方向還有數(shù)百米的殘垣斷壁,其他的城墻已毀壞殆盡。家鄉(xiāng)盛產(chǎn)茶葉,在石城讀小學(xué)的時候,我們每年都有到城廂外采茶的義務(wù)勞動,每次茶場采茶歸來都從這處殘垣斷壁石城城墻下經(jīng)過,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這一處殘垣斷壁也沒有了,消失在陸水河邊。
在石城下,我的一些記憶同城墻一樣斑駁,每每想起,這些斑駁又是那么燦爛,那么無憂無慮,就像我的童年,我想,一個人的童年大多都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和生長在石城下的人們也應(yīng)該是這樣,我的童年也亦如此。一個人在童年的時候,由于對知識的掌握和人生閱歷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無從思考過一座石城的歷史興衰,想象過它的曾經(jīng)以及過往。直到有一天,我重新認識這座石城的時候,我安放在石城的童年記憶已經(jīng)無處找尋,歷經(jīng)200多年修建的石城,也早在上世紀(jì)六十年代被“破城”,時光流轉(zhuǎn)到今天,留下的只是,一條陸水河,半座古石城。
面對石城,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它就是這座城池的歷史具象。一座石城,它的存在或者是消失,對于曾經(jīng)在城墻下生活過的人們到底有多大的意義?恐怕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生活在文化古都城墻下的幸運,但在我的人生中,能有在石城下成長經(jīng)歷是我的幸運,因為這座石城有我太多的記憶所在,承載了我許多許多的日子,盡管現(xiàn)在只剩下半座殘留的石城,在今天的天空下,石城的城墻上,盡管有雙腳的立足之地,也可以讓自己的目光洞穿歲月的塵埃,如果盡收眼底的是一座完整的石城,享受明時的日出,清時的日落,該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又該是一件多么愉悅的事情。
前些年,我已從石城之外遷居到石城之內(nèi),每一次透過臨河的窗臺眺望石城,讓我肅然起敬的是數(shù)百年中不厭其煩的對石城的修建之舉。石城從修建到完工,從完工到今天的半座石城,有筑城的人,也有“破城”者,對于那些“破城”者,又該如何面對修建這座石城的前人,就石城而言,他們就是對立的雙方,半座石城恰好像是雙方對峙的一道防御墻,而石城本身只把屬于自己的歷程和傷感匯織在城墻之上,堅守著一方安樂。
倡修石城的知縣,還有更多的石城修建的參與者,他們早已入土,或者說是早已成為這塊土地的一部分,但他們修建的石城今天依然屹立在陸水河邊,成為我們對過去的時光最直接的閱讀和追思。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