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飛
對中國人來說,房子除了居住屬性之外,還有著更為特殊的含義。房地產(chǎn)從來不是一個獨立的經(jīng)濟話題,在很多人眼中,房子是家的外延和象征,是“家”的具象化。
談到房子,房價是避不開的話題。
過去的一年,“房價”仍然是中國最魔幻的詞語之一。從白菜市場一般地房產(chǎn)搶購、到上?!半x婚買房”、再到深圳6平米的“超微戶型”……節(jié)節(jié)走高的房價催生了大量怪現(xiàn)狀,又在社交網(wǎng)絡媒體的推波助瀾中,演變成當下中國最容易引起撕裂的話題。
哪一個時代讓你懷念
無論在一線、新一線還是二線城市,2016年的中國房地產(chǎn)市場都足夠驚心動魄。前半段是瘋狂的漲價和搶購,人們和一天一個價的房價賽跑,為自己不能以相對更低的價格買到房子焦慮;后半段是超過20座城市收緊房地產(chǎn)政策,成交量降至冰點,那些曾經(jīng)迫切想要買房的人,其購房資格被牢牢地限制了。
我們可以簡單梳理一下中國房價的變化曲線,它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整個過程,也是國人財富的變遷史。
回看房價,要先從福利分房說起,那是計劃經(jīng)濟時代特有的一種房屋分配形式,從1963年開始到1999年結束,前后歷經(jīng)了30多年。那時分房標準主要以工齡、廠齡、家庭人員的結構等非經(jīng)濟性因素為依據(jù)。為了福利分房,有人爭得臉紅脖子粗,有人送禮走關系,有人最后通過抓鬮得到了房子。
官方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顯示,1987年才有全國性的房價統(tǒng)計。當年的全國平均房價——408元/平方米。
1998年,在中國房地產(chǎn)歷史上是一個分水嶺。當年7月3日,國務院頒發(fā)《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深化城鎮(zhèn)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設的通知》,核心內(nèi)容就是從當年下半年開始停止住房實物分配,實行貨幣化。從1999年開始,全國范圍開始推行住房分配貨幣化制度。
從1998年到2014年的房價變遷,媒體人艾經(jīng)緯在其著作《房市大衰退:33年房市變遷大推演》有這么一段表述:
“也就是在1998年,房價的單價躍上2000元?,F(xiàn)在回過頭來看,房地產(chǎn)市場化之后,房價應該大漲啊。但實際上沒有,1998年-2000年,房價維持不動甚至略有下跌。想來有很多人會懊悔為啥沒有在那幾年緊跟政策的腳步呢?”
今天看來,房價在2001年-2003年還是給足了很多人機會,小幅上漲。而從2004年開始,房價開始一路看漲,全國平均房價的單價一路闖過3000元、4000元、5000元、6000元關口,直到2014年才稍有停息。
之后的故事人們都很熟悉,針對一往無前的高房價,中央在2005年開始首次調控,新舊“國八條”于當年3月和5月先后出臺,但房價就如同脫韁的野馬,再也不給希望下跌者以機會了?;乜粗袊績r的30年變遷,又是哪一個時代讓你懷念呢?
被改變的人心
關于中國房價的討論,很多時候實際上在兩個維度中展開。一個維度是價值觀的探討,基于“好壞”評判,過高的房價會怎樣傷害一個國家、一個世代的創(chuàng)造力和創(chuàng)新能力,以及探討房價背后是否有扭曲的機制。另一個維度則不談“對、錯”,只基于現(xiàn)有的一切約束條件做事實判斷,預判未來中短期內(nèi)房價的走勢。
兩種觀點,很難說誰更“好”,或者誰“對”。
“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在國人心中,房子是硬通貨,置辦房產(chǎn)、安于一隅,是中國人難以割舍的世俗哲學。但高企的房價的確改變了很多,比如個人財富再分配、城市實力新排名、開發(fā)商地位大分化等,但最主要的,是房價暴漲改變了人們的內(nèi)心。
在2016年下半年房價暴漲的幾個月內(nèi),中國的購房者大部分都參與到其間,無法自拔。不分時間空間,只要有人的地方,人們討論最多的話題就是房價,今天這個樓盤清盤了,明天那個樓盤漲了3000元/平方米,今天誰誰誰又買了三套房,明天誰誰誰變成千萬富翁了……
在畸高的房價下,人們一邊抱怨,一邊在偌大的城市,為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奮斗,魔幻的故事不斷上演:
一個做實體經(jīng)濟的老板,做了二十幾年的印刷生意,公司業(yè)績越來越差,但他卻因為前幾年買了5套房,讓自己從此衣食無憂。2016年他又買了10多套房,把印刷工廠轉讓了,以后不再做了。
一個剛畢業(yè)的學生,在去年買了一套市區(qū)的房子,爹媽在小縣城做生意,以前他說了多次讓父母在城里買房,父母都無動于衷。而今年,父母主動給他拿出來150萬買房,他們覺得這是這輩子最值得的投資。
一個農(nóng)村的普通農(nóng)民,在老家流轉土地種果樹,2016年也揣著全部積蓄沖進省城的樓市看房子。因為村里的幾個鄰居都在城里有房子,如果再不買房,就成了全村最窮的農(nóng)民了。要知道,他家以前是全村最富有的,第一家買電視、第一家買收割機。
高房價的魔力,不單單作用于個人,對于企業(yè)來講也是一道難題。代表例子就是華為,因為無法承受深圳的高房價高成本,華為在2016年逐漸搬離深圳。其核心原因在于,深圳的高房價就目前來看已不可逆轉,再加上人力成本和租金成本的持續(xù)上漲,讓勞動密集企業(yè)不堪重負。
逃離或堅守
“現(xiàn)在是早上8點,從現(xiàn)在開始倒計時,只要你在4小時內(nèi)趕到北京、上海、廣州3個城市的機場,我準備了30張往返機票,馬上起飛,去一個未知但美好的目的地?,F(xiàn)在你也許正在地鐵上、出租車上、辦公室里、雜亂的臥室中。你會問:我可以嗎?——瞬間決定的事,才是真的自己?!?/p>
2016年7月8日,“4小時逃離北上廣”這一營銷事件引爆了社交媒體。無論從“說走就走”的創(chuàng)意,還是“逃離”都是一次撩動痛點的傳播??删科渫袋c的源頭,北上廣難以承受的高房價難辭其咎。
一個三口之家,夫妻二人在北京、上?;蛏钲诠ぷ饕延?0多年時間,稅后二人合計年收入為30萬(稅前合計差不多是45萬),這樣的收入可以秒殺很多職場人,但是,如果這家人想在北京、上?;蛏钲诎布?,除非家底相當殷實,否則,日子過得肯定不痛快。
在北、上、深的主城區(qū),按7萬/平方米計算,80平方米,首付30%需要168萬,余款按揭20年,一年需要還款31.2萬,以這家人的收入衡量,這房子肯定是買不起的。
逃離還是堅守,對于那些正在做著“大都會夢”的青年來說,實在是一個艱難的選擇。2016年,博士生陳戴希在紐約大學做訪問學者,借住在她閨蜜家里——她閨蜜也是25歲左右的年齡,在美國讀完碩士找到一份四大審計事務所的工作,很快就在紐約郊區(qū)買了一個20多萬美金的小別墅。她們住的地方離時代廣場15公里,每天開車到地鐵站再趕地鐵,40分鐘-50分鐘就趕到了時代廣場的辦公室。小姑娘哀嘆道,作為一個北大光華的金融博士,男朋友是清華機密儀器的博士,妥妥是未來的高薪階層,但想要畢業(yè)幾年后在北京買個離CBD40分鐘路程的體面房子,難于上青天。
被房價傷害得最多的是年輕人,“高房價毀滅了年輕人愛情,也毀滅了年輕人想象力。他們本可以吟誦詩歌、結伴旅行、開讀書會?,F(xiàn)在,年輕人大學一畢業(yè)就成為中年人,為了柴米油鹽精打細算。他們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物質的、世故的,而不能體驗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種面向心靈的生活方式。”學者秋風這樣寫道。
陳戴希是成都人,成都核心商區(qū)大約1.2萬一平方米,三環(huán)是7000-8000一平方米左右的價格,在全國省會城市中算是良心價格。成都還有家人、朋友,還有吃不完的美食……可是她還是嘟嘟囔囔一邊抱怨,一邊在霧霾籠罩下的偌大北京拼命奮斗。
大概生活就是這樣吧。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年代,在這片魔幻又折疊的土地上,你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