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莊文強老是失眠,經(jīng)常做一個內(nèi)容幾乎完全相同的夢,夢中他本來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突然間情境轉(zhuǎn)換,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大庭廣眾之下,那種由于極度窘迫造成的恐懼,總是讓他在大夢初醒后仍然冷汗淋漓。
莊文強感到很不爽,本來自己能吃能喝,能玩能睡,這個夢打破了他的作息習慣,弄得他老是哈欠連連、提心吊膽,嚴重影響光輝形象。他看了不少名醫(yī),吃了不少好藥,但沒有任何效果,甚至還偷偷翻了翻《周公解夢》,似乎也沒有找出一個令他信服的答案。
周五,莊文強直到下午兩點才回到市政大廈辦公室。中午下班后本來是要回家看看的,但幾個企業(yè)老板非要拉著一起吃飯,不喝不喝八兩茅臺下了肚。不過還好,微醺,不耽誤下午三點給下面一個分管單位做廉政報告。
看時間還早,莊文強把手機關了,打算在老板椅上瞇一會兒。剛迷糊,那個該死的夢又闖了進來,這回更刺激,是在會場,下面黑壓壓的都是人,他正意氣風發(fā)、口若懸河地發(fā)表講話,突然一束強光照射在他身上,他大吃一驚,低頭一看,自己竟然又是一絲不掛!臺下頓時鎂光燈閃爍,嚇得他扭頭就跑,不小心一個跟頭摔在地上,這才醒了過來。
莊文強拭了拭頭上的冷汗,點了支煙,今天的夢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一時又想不起哪里不對勁,周五?會場?強光?跌跤?
莊文強正在胡思亂想,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很輕,顯得小心翼翼。莊文強一聽就知道是秘書小屈,他朝門口乜斜了一眼,沒吱聲,但敲門聲并沒有像往常那樣知趣地停住,而是帶著一種猶豫的堅持繼續(xù)響了下去,頗有點敲不開門不罷休的意思。莊文強火了,吼了聲:
“進來!”
果然是小屈。
“莊市長,有客人找您?!?/p>
“不知道我休息的時候誰也不見?!”
“記著哩。不過客人說是您至近親戚,有關緊事找您,所以……”
莊文強本來要訓斥小屈幾句,看到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就算了。
“讓他進來!”
小屈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沒一會兒,一個光頭、脖子上吊著指頭粗金鏈子的胖子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差點撞到茶幾上。
“姐夫,不……不好了!”
莊文強定睛一看,原來是小舅子阿彪,火氣一下子又躥了上來:
“慌什么慌?你姐死了還是咋的?不是跟你說過,不遇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不要到辦公室來找我?!”
“不……不是,確實有情況,打你手機關機,打給我姐我姐說你已經(jīng)兩個月沒進家門了,所以只好到這里找你。”
“什么事?快說!”
“從早上到現(xiàn)在,咱們……哦,不,我們公司附近一直有幾個人在轉(zhuǎn)悠,看樣子不大對頭,聽說省委巡視組正在暗訪,是不是被盯上了?”
“有這事兒?”莊文強一激靈,馬上聯(lián)想到了剛才的夢,不祥之兆啊。
“你先回去,這兩天公司關張,你也不要出門招搖,關掉一切通訊工具?!?/p>
打發(fā)走小舅子,莊文強困意全無,整個下午心神不寧,做廉政報告時,一向口條甚好的他竟然把稿子念錯了三次,這讓他更加坐立不安。報告剛做完,他便支走小屈和司機,獨自開車來到了位于市郊的高檔小區(qū)森林半島。
在別墅區(qū)一戶門前,莊文強敲了敲門,屋門一開,一只藕白的胳膊便勾住了莊文強的脖子。莊文強顧不上和女人調(diào)情,急匆匆地說:
“小麗,最近如果有人打聽這套房子的來歷,要一口咬定是你自己買的?!?/p>
“好。劉總送我的那輛寶馬怎么辦?”
“什么劉總送的,記住,是劉總借給你的,回頭我和老劉通個氣,別把事情弄穿幫?!?/p>
莊文強不顧女人的再三挽留,隨即駕車離去。他不是不想留下,問題是還有小玉、小悅兩個女人需要他去安撫,實在是忙不過來。
但車沒開出多遠,莊文強便又接到了金蛋集團劉總的電話,要他趕到悅來酒店參加一個飯局,立即,馬上,一刻不得耽誤!
“媽的!”莊文強狠狠地罵了一句,卻絲毫不敢怠慢,立即調(diào)頭向悅來酒店駛?cè)ァ_@個劉總給自己辦的事情太多,不敢得罪。
馬不停蹄地忙了整整一周,莊文強總算把自己所能想到的紕漏都抹平了。
但沒出兩個月,莊文強還是出事了。
他被人實名舉報貪污受賄,包養(yǎng)情婦。而舉報人,正是他的妻子和女兒。莊文強機關算盡,打發(fā)了一圈,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妻女。
莊文強是在會場上被帶走的,當時的情形和幾個月前他在辦公室做的那個夢高度相似,莊文強深信,那是自己垮臺的前兆。
被省紀委審訊的一周里,莊文強本打算一點一點往外說,但每次審訊結(jié)束回到房間,他都沒法休息,那個夢變本加厲,頑固地糾纏、吞噬著他,讓他一刻不得安寧。最后,不堪忍受的莊文強索性一古腦把自己的貪腐事實全交待了。
是夜,莊文強整宿無夢,一覺天明,睡得淋漓酣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