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強
詩歌把生活的苦難和甜美藝術(shù)化!
此刻,春風(fēng)勁吹。
桃花還在隱忍,柳樹巧妙地藏起姿色,不露半點綠色的訊息。夕陽還沒來得及扶正一縷炊煙,黃土高原把青黃不接的褶皺亮給大地,亮給低低矮矮的村落。
白云把藍天擦得锃亮,小院安靜,驢和農(nóng)具都在屏息等待。大地緘默,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在時令深處,一場農(nóng)事正在歸來的途中。
春風(fēng)吹,吹著墻上草,吹著匆匆趕路的人。而我就坐在這處山坡上,就像我的祖先坐在這處山坡上,在這樣的時刻,任春風(fēng)勁吹。
火在草尖滾動、跳躍、奔跑、呼喊,一座山在顫抖。抓不住,冬天的最后一根草,在山坳里失去據(jù)點。一只剛蘇醒的昆蟲目睹了這一切,但是,它選擇用沉默代替陳述,就像野兔在最后一場雪地里踩出的一串腳印,含義不明。
野火燒不盡,一個小山村對春天的想象。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人去注意,一場野火的開頭和結(jié)局,如同沒有人在乎,一個村人漫長而貧苦的一生。
歸來的燕子應(yīng)該記得,那場野火,翻滾在草叢里的樣子。
需要內(nèi)心的力量,突破生命的枷鎖,用一點青綠,點燃大地的焰火。要知道,綠色是滾燙的,抵抗著黃土高原冬天的荒涼和空曠,向著春天深處邁著堅定的步伐。
驢在一聲驚雷之后,從干枯的黃草里,聞到了新生的味道。大地從不遮掩,時令伺機而動。而一株草,不管人間事,深藏對陽光和雨露的渴望,小心翼翼地打開兩片細葉,在春風(fēng)拂過時瘋狂向上生長。
必須要有野心,像義無反顧的一株草,擁抱整個春天。
總有些事物,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帶給貧瘠的大地一抹驚喜,比如麥苗。
我曾經(jīng)歌唱大地、陽光、雨水,歌唱經(jīng)過村莊的每一縷風(fēng),歌唱飄過山岡的每一朵云,但是,從未注意過梯田里那些微小的存在,秋天播種后仔細地生長,不錯過每一個適合生長的時節(jié)。然后在一場冬雪中枯萎,俯下身子,如初生的嬰兒,蜷縮在大地的懷抱里。
是的,麥苗,把嚴(yán)寒的考驗深藏于心,在春天的一聲雞啼之后,亮出一個充滿憧憬的希望。
村莊空了,那些人毅然放下農(nóng)具遠走。梯田寂靜,瘋長的野草無視荒蕪的逼近。驢子整日無所事事,嚼一把干草,想想那些久違的山岡。鐵锨和犁鏵立在墻角,再也沒有人拾起它,開出一片荒地,犁出一畝麥田。
這些,或者那些,都是大地的心事,這些心事成了飄飛的落葉,斷流的小河,成了飄忽不定的白云,也成了那些匆匆出走的腳印。
我就是這樣,在多年前放下鐵锨和一畝等待收獲的土豆,遠遠地走了,再也不把豐收當(dāng)回事??墒怯袝r候,當(dāng)我在城市的車水馬龍里駐足的一瞬,我總會想起那些大地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