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誼軍
用幾塊火石,迸發(fā)光和亮,點燃溫暖的燈火。
不是七八月之間的夏收季節(jié)呵,也不是金秋時節(jié),在古廟里,我聽到一個朋友說起稻草。
我想起,那原野上扎起一捆捆晾曬的禾稈。
他說,70年代,還是孩童時,他們就在這座寺廟里讀書,夜間睡在閣樓,成捆的稻草鋪在上面,相互擠著取暖,過了一夜又一夜。
我想起小時候,寒夜里,讀初中的姐姐自修回來,她在屋那邊喚父母。我的父母沒有聽到,她就在入門的那堆稻草里睡著了。
我想起小時候,家境貧窮時,我睡的床呵,就是一卷席子下面鋪了稻草,而稻草下面是一塊塊結(jié)實的泥磚。
這泥磚,是用泥漿攪拌了稻草打出來的。
稻草呵,稻草,那些兒時的稻草,我覺得你的溫暖里,還夾雜了許多淡淡的凄悵。
我時常想起兒時的碼頭。
一級一級,往上延伸,走上了碼頭,我往家的方向就越來越近。
一級一級,往下伸展,走下了碼頭,我記得從這里,我去往縣城,自此,一個人在縣城求學、進修,然后走上工作崗位。
故鄉(xiāng)的碼頭呵,我在這里乘船到過對岸。密竹茂林掩映間,那里的村落住著相識不久的朋友。
故鄉(xiāng)的碼頭呵,我的姐姐在這里乘船順流而下,與許多打工的人潮一樣涌向珠三角。我也曾在這里,沿江順流,經(jīng)過三日兩夜,到過珠江大橋。
一晃眼,二十多年呵!故鄉(xiāng)的碼頭依舊,泛著清波的江水依舊。朋友已經(jīng)不知何處,姐姐已有些許白發(fā),我也不再是那個曾經(jīng)白衣黑褲,提著皮箱上船的少年。
我又聽見了家規(guī)的誦讀聲,一聲一聲傳入夢中,一聲一聲傳入心坎,一聲一聲傳入濕潤的眼眶。
“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nèi)外整潔,既昏便息,關(guān)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誦讀《朱子家訓》,我想起村莊中的庭院,想起升起炊煙的家,想起黃昏時分蛙聲四起的鄉(xiāng)間田園,也想起了從小父母便指著桌子上的飯粒,教我“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要用心一次一次地誦讀這從小就記著的家規(guī)呵,因為,從這家規(guī)里我讀到了生活的簡樸,讀到了催人勞動的勤奮,讀到了做人應有的品格,也讀到了一個家的和氣與福氣。
小時候,我記得操勞奔波的母親呵,從來都是天還沒有亮就出門,天已經(jīng)漆黑,她還在地里辛勤耕作。月光下,我們跟著她拖著長長的影子回家。
我的母親沒有立過家規(guī),她教育孩子的方式簡單。在清貧困難的家境中,我們異于常人地努力,只為不辜負母親的背影。現(xiàn)在,我們才知道,我們的努力,是不辜負自己而已。
沒有多少文化的母親,在小村里,送出了一個個讀了多年詩書的孩子,將他們送到城里安家、樂業(yè)。而到了今天,我仍然還是為孩子立了家規(guī),希望孩子能夠在良好的家規(guī)里成長,希望兒女能夠感恩識字不多的親人。
我的孩子在成長呵,而我的母親已經(jīng)有了許多白發(fā),已經(jīng)慢慢地被歲月改變了背影。
有一天,我在城里送母親回家,看到她的背影越來越小,而我的眼眶忍不住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