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淑貞
不得不承認,帶著虔誠的心去沙陀寺總會給我意料之外的收獲,于天氣、于心情、于感悟,都是一種佛賜的恩典。就在前一晚,我承受著來自剛察香巴拉飯店的酷熱,躺在充滿浪漫氣息的香巴拉客棧的床上,聽著雨點急遽的敲打在潔凈的玻璃窗上,匯集成一條快速蠕動的銀帶,落在一樓的水泥地上演奏自然的樂章。面對突如其來的雨,心想第二天的行程可能就要泡湯了。沒成想,自然的變換總比人心向善,早上起來一看,盡管天空還飄著淅淅瀝瀝的雨絲,但大可不必為無沙陀寺之行而擔憂了。
簡單地吃過早餐,我們一行十幾人踏上去往鳥島方向的路途,因為沙陀寺地處剛察縣泉吉鄉(xiāng)年乃索麻村境內,布哈河畔卓龍溝東,拉日優(yōu)杰山前,屬于青海湖鳥島旅游景區(qū)。此時節(jié)令處于盛夏,道路兩邊的草原如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熱烈、張揚、蓬勃而奔放;放眼望去,油菜花的金黃在蒙蒙細雨中嬌羞地藏匿,隱約露出朦朧的淡黃,從路邊一直延伸到的青海湖,在白色的水岸緩慢點綴。濕潤的空氣中充塞著油菜花香卻一點都不低調,它們過于放肆,無所顧忌地鉆進車窗,侵入人們的每一個沉睡的細胞。就在前段時間,中央電視臺在這片地方拍攝了湟魚洄游,直播從青海湖出發(fā),沿鳥島、布哈河,通過多角度、全方位的拍攝,為全國觀眾呈現(xiàn)湟魚洄游奇觀、魚鳥共生的和諧場景,同時也展示了剛察無與倫比的自然風光。也是在這個路段,前幾天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自行車健兒在湖光山色中馳騁,他們在取得成績的同時,把剛察美麗的風光傳遍了世界。
當車行駛離鳥島不遠處時,右手方向的山上突兀出一片火紅色,在青海湖的碧波中顯得非常耀眼。有人猜測,是不是這座山上栽植了一種有著紅色葉子的樹木。不過,此番猜測立即遭到質疑,在環(huán)湖地區(qū)生活了這么多年,從未聽說過,更別說見過有這種樹木成片的生長,并形成如此規(guī)模。說話間,與我們同行的另一輛車向右拐進一條硬化路,同時看見有一座匾額上寫有“沙陀寺”藏式山門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中,我們知道沙陀寺到了。遠看經(jīng)堂,經(jīng)樓、僧舍集藏漢建筑藝術為一體的沙陀寺依山而建,目光所及看出寺院雕梁畫棟,莊嚴雄偉。
沙陀寺是環(huán)湖地區(qū)最大的寧瑪派寺院,藏語稱“扎西群科林”,意為“吉祥法輪洲”。寧瑪派(紅教)是藏傳佛教四大傳承之一,相對于白教——噶舉、 花教——薩迦、 黃教——格魯,它當屬舊派。寧瑪派是藏傳佛教的重要宗派之一,也是藏傳佛教各教派中歷史較為悠久的一個教派。沙陀寺之所以在眾多寧瑪派寺院中獨樹一幟,是跟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尖措有關。1653年,五世達賴喇嘛羅桑尖措受詔進京覲見順治皇帝,受到皇帝的封詔。他在返回西藏的途中,走到現(xiàn)在的剛察縣泉吉鄉(xiāng)的扎西群科山附近,為祈禱青海湖神保佑眾生,舉行了盛大的法事。扎西群科山隨即成為虔誠信徒們向往的圣地,隨著被信徒們奉為圣地并虔誠地煨桑拜佛,此地便在眾多信徒中名聲鵲起??滴跄觊g,云游僧人多哇喇嘛在沙陀修建了經(jīng)堂,把五世達賴贈給他的一尊四臂觀音像作為主供佛像,沙陀寺的最初的宗教建筑在此地建成,寺院有了雛形。后來經(jīng)過名僧夏嘎巴的努力,沙陀寺由最初的經(jīng)堂形成帳房寺院。乾隆六十年,同德郎加高僧尕日旦到沙陀寺,尕日旦活佛四方奔走,苦心經(jīng)營,沙陀寺的佛事活動比之前越加興隆,隨即成為環(huán)湖地區(qū)宗教活動的重地,尕日旦活佛也成為沙陀寺寺主。
沿著潔凈平整的硬化路,我們向沙陀寺大經(jīng)堂步行而去,直到此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山坡上火紅一片的竟然是風嘛呢,它們一個個站立成樹的姿態(tài),在從青海湖方向吹來的風中,飄動如旗幟,似乎訴說著沙陀寺的前世今生。如此壯觀的場景,令我們驚嘆萬分,雖然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生活在環(huán)湖地區(qū),也去過不少的寺院,但所見到的更多的是五彩的經(jīng)幡,而插滿幾座小山的紅色嘛呢卻是平生僅見。
我們加快腳步朝山下最大的一座金碧輝煌的佛殿走去,按照常識,那肯定是沙陀寺的大經(jīng)堂。走近佛殿,卻發(fā)現(xiàn)大經(jīng)堂的門上上了一把鎖,我心想,是不是結束早課的僧人們到另外一個地方修行。正當眾人四顧尋找,躊躇徘徊時,一個年輕僧人走到我們面前,我上前詢問能不能進大經(jīng)堂謁拜,年輕僧人滿臉羞澀的點了點頭,并從口袋里掏出鑰匙為我們開了門。
稍有點藏傳佛教知識的人都知道,蓮花生大師被寧瑪派尊為他們的祖師。在昏暗的大經(jīng)堂里,只見蓮花生大師手捧五瓶,夾一長柄法杖,全身被蓮花托著,他頭部有分別代表太陽和月亮的圓鈕,身后有橢圓形的頭光、背光,法相威嚴之中透著濃濃的慈愛。經(jīng)堂里除了供奉蓮花生大師法相外,還有其他護法神像,這些神像全是多頭多臂,面目猙獰,看后使人毛骨悚然。按藏傳佛教的解釋,這些威赫忿怒的護法神靈,是寺院防御敵人和惡魔的守衛(wèi)者,被稱為“護法神”。
據(jù)年輕僧人介紹,1980年,沙陀寺由沙陀地區(qū)遷往現(xiàn)在的地方重建,再經(jīng)過尕日旦活佛的經(jīng)營,才逐漸形成了此等規(guī)模。值得一提的是,聽年輕僧人說,僧人到海心山上修練道行是沙陀寺的傳統(tǒng)。據(jù)記載,清宣統(tǒng)元年,比利時人林阿德登上海心山時,海心山上有1座寺院,10余名僧尼。民國年間,經(jīng)過剛察第四代千戶業(yè)布坦和第五代千戶華寶藏調度布置,先后在海心山建造十六尊者、古日美特麻(譯音)、蓮花生八號、大悲觀音廟等4座神廟,后來在尕日旦活佛的主持下翻修了大悲觀音廟。解放后,由剛察地區(qū)的群眾集資,邀請剛察大寺的雕塑匠昂知亥與四川佐關寺的卻本為首,共同塑造“烏堅百瑪”蓮花生香泥白佛巨像。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剛察縣角什科寺的僧人在古日美特麻神廟舊址上,塑蓮花生香泥佛像,海心山上的廟宇維修至今仍由沙陀寺管理。
我們在大經(jīng)堂流連許久,幾個信仰藏傳佛教的同行者磕拜諸佛,并敬獻了圣潔的哈達,并向年輕僧人的講解表示了由衷的感謝。辭別了年輕僧人,我們信步走向站滿火紅色風嘛呢的山坡,這時傳來陣陣螺號和法號的聲音以及鞭炮的脆響,并夾雜著信徒們的叫喊聲,定睛一看,只見半山腰處桑煙裊裊,桑煙隨著風勢飄向渺渺的西方,難怪之前寺內不見幾個僧人,更沒有朝拜的信眾,原來有佛事活動。我叫住一個因遲到而急匆匆趕往法事活動場地的藏族小伙,問今天舉行的是什么佛事活動,他簡單的回答了句“祭?!北銡獯跤醯南蛏狡屡廊?。
聽同行的一位老師說,紅教的祭海程序跟黃教沒有什么明顯的區(qū)別。祭海之日,海濱或青海湖附近的山上、崖壑搭建兩米多高的煨桑臺(燃燒祭品的圣壇),穿著盛裝的藏族、蒙古族群眾手捧哈達,帶著炒面、酥油、松柏枝等祭品前來參祭。寺院的喇嘛長者將點燃松柏枝,僧侶齊聲誦經(jīng),一時間螺號聲聲,鞭炮齊鳴。祭祀者沿順時針繞行煨桑臺三圈,同時向桑臺投獻哈達、白酒、糖果、五色糧食等祭物,向空中拋灑“隆達”(即紙風馬),眾人高呼“拉加洛(即無向戰(zhàn)神)”。祭獻完畢,由法師手捧五色絲線纏繞的五谷包,帶著僧侶組成的儀仗隊,他們各持法仗、寶傘、香爐、凈水瓶、幢幡等法器,奏著藏嗩吶,吹著法號,頭戴鹿首、牛首面具的鹿神、牛神以及地方神擁向湖岸。在湖岸邊,法師朝著湖水念誦咒語,祭祀者向湖中投擲自己的祭物(五谷包等),表示對海神的崇拜,并乞求海神保佑眾生吉祥幸福,三牲興旺,地方平安。
我沿著藏族小伙的足跡也朝山坡爬去,當然,我是不能加入到他們的行列的,但是近距離祈禱那些風中飄動的嘛呢為我加持是任何人無法阻止的。很快,我置身于洋洋的火紅色中,一株株木桿上連著寫有經(jīng)文的紅絲綢,在風中獵獵作響,紅色和各種聲音似乎向無際處延伸,加上螺號和法號的低沉回音,裊裊桑煙在紅色中徘徊飄蕩,這種氛圍讓人不得不對佛產生由衷的敬仰,同時對信徒們的虔誠信仰有了深深的敬意。
這時,我想起《壇經(jīng)》中的一句話: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