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輝 譯
他是一個身材高挑、瘦弱的火星小孩。他害羞,佝僂著背,笨拙得像只剛出生的小狗,真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醋屗蛉龎?。我是個左撇子,并且不能接滾地球,他們卻讓我當游擊手。但考慮到我是美國人,這么安排也就不奇怪了。通過視頻學習一項運動就會帶來這樣的結(jié)果:有些事情太明顯了,以至于人們在視頻里從不提及,比如不要安排左撇子做游擊手。但在火星上,他們正在塑造一個全新的運動。有些人已經(jīng)愛上了棒球,他們購買了裝備,試了幾次后就開始了。
(姚大海 繪圖)
所以就這么開始了,我和這個名叫格雷戈爾的小孩負責對付內(nèi)場的左側(cè)。他看起來很小,我問他年齡,他說八歲。我心想:嘿,你可并不太小。但我很快意識到,他的一年是火星上的一年,所以他大概相當于我們的十六七歲,但顯得更小一些。他是最近從別處搬到阿吉爾(Argyre)的,和親戚還是朋友住在當?shù)氐暮献魃绲姆孔永?,這我一直都沒搞清楚,只是感覺他很孤獨。他是這個糟糕的隊伍里最糟糕的一員,但卻從未缺席過訓練,很明顯他還因為自己的失誤和三擊不中出局而沮喪。我曾經(jīng)納悶他到底為什么要來打球。而且他還那么害羞,駝著背,長著痤瘡,會被自己的腳絆倒,會臉紅,還有喃喃自語——真是個經(jīng)典。
他的母語不是英語,好像是亞美尼亞語或摩拉維亞語之類的??傊浅怂麄兒献魃绲哪菍夏攴驄D,其他人都不會說的一種語言。他嘟囔著在火星上湊合算是英文的東西,有時甚至還用翻譯盒,但基本上他都試圖不去需要說話的場合。然后,他還是錯誤不斷。我們倆在場上肯定是出盡了風頭,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腰間,我倆都像表演魔術(shù)似的任由滾地球穿過我們?;蛘呶覀儼亚蚪叵聛聿⒆窊?,然后擊球越過一壘手。我們很少出局,這聽起來很厲害,但其他人也都是這樣。在火星上,棒球是個容易得高分的運動。
不過總之是很美。像夢幻一般,真的。首先是地平線,當你在一個像阿吉爾那樣平坦的平原上時,地平線只有不到5千米(3英里)那么遠,而不是10千米(6英里)。這對于地球人的眼睛來說是非常明顯的。他們場地的內(nèi)場剛剛超過正常尺寸,但外場必須是巨大的。在我的球隊的場地到死點是274.32米(900英尺),沿線是213.36米(700英尺)。從本壘板上望去,外場圍欄就像地平線附近紫色天空下的一條綠線——我想告訴你的是棒球場幾乎覆蓋了視野可見的整個世界。好棒。
他們的場上有4名外場手,像壘球一樣,球員之間的球道很寬敞??梢赃@么說,這里空氣稀薄得和珠穆朗瑪峰大本營一樣,地面引力只是地球上的0.38倍。所以當你實實在在地擊中球時,它飛得就像是被一根大球棒擊中的高爾夫球一樣。即使在這么大的場地上,每場比賽都還有一些本壘打?;鹦巧虾苌儆休敿乙粋€球也進不了的比賽。至少在我去了那里之前是這樣。
我是在爬上奧林匹斯火山之后去了那里,去幫助他們建立一個新的土壤科學研究所。他們意識到不能只通過看視頻來嘗試著做這個。起初我利用非工作時間去攀登了騰瑞山區(qū),但自從迷上棒球之后,這愛好就占據(jù)了我大部分的空余時間。好吧,其實是當他們問我要不要打球時我回答好的。但我不做教練,我不喜歡對人指手畫腳。
所以我就開始與大家一起用足球鍛煉來熱身,活動一下我們那些永遠不會派上用場的肌肉。接著維爾納開始打內(nèi)場練習,格雷戈爾和我將開始揮棒。我們像斗牛士似的。有時候我們會先把球截住,然后狠狠地往一壘(有時是一壘手)的位置擊球。身高兩米多、體型像坦克一樣的一壘手在接住擊球后會和我們相互拍擊對方的手套。日復一日地如此練習后,格雷戈爾在我面前漸漸地不像之前那么害羞了,盡管進步并不大。我注意到他的扔球異常有力。他的手臂與我身高一樣,似乎無骨的樣子,像是從魷魚身上扯下的什么東西。他的手腕相當靈活,可以扔出厲害的高飛球。當然有時候球在飛到一壘手頭頂10米處仍然繼續(xù)上升,毫無疑問。我想,除了不必與周圍人語言交流之外,他打球也許是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狠狠扔一件東西。我也注意到,與其說他害羞還不如說是暴躁,或兩者兼有。
不管怎樣,我方的防守就是個笑話。安打稍好一些。格雷戈爾學會了很有效地劈球和直擊滾地球中心。我也開始學著更好地掌握時機。我有著多年壘球的緩慢投擲經(jīng)驗,揮棒練習又比其他人晚開始了一周。所以在我開始游擊手練習之前,隊員們肯定都認為他們多了個有缺陷的美國隊友。由于他們的規(guī)則限制,每隊只能有兩名地球人,毫無疑問他們會對我的存在感到更加失望。好在我漸漸地學會了掌握時機,那之后我打得很好。問題是他們的投手沒有突破性的進步。這些大塊頭會照顧后方,并像格雷戈爾一樣盡力投球,但是他們的盡力而為卻只能投出一個正球。他們經(jīng)常無意地將球直接朝你扔去,這挺嚇人的。但是如果他們把球速放緩,你要做的只是注意抓住時機。
如果你打中了球,看它怎么飛吧!每次我成功擊球,那就像一個奇跡。你會感覺如果擊打正確,你就能將球放入軌道——事實上,“軌道”就是他們對本壘打的昵稱之一。注視著球離開場地飛往地平線時他們會說,哦,那是一個軌道。他們有一個小鈴鐺,就像船上的鈴鐺,系在擋球網(wǎng)上。每次有人打出一個軌道,他們就會在你繞場跑的時候敲響那個鈴鐺。一個非常好的當?shù)亓曀住?/p>
所以,我很享受這項運動。即使在你大開殺戒的時候,它依然是一個美麗的游戲。練球結(jié)束后,我最酸痛的肌肉卻是被劇烈大笑牽動的腹部。我甚至開始在游擊手的位置上獲得了一些成功。比如當我抓住飛到我右側(cè)的球后,我會向反方向迅速轉(zhuǎn)身并把球扔向一壘或二壘。雖然自己感覺很可笑,但還是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一個獨眼龍在盲人國里的感覺——并不是說他們不是很好的運動員,而是他們沒有從小時候開始練球,所以在直覺上有所欠缺。他們只是喜歡玩。我看得出他們?yōu)槭裁聪矚g這么玩——在紫色天空下,黃綠色的球在遼闊無邊的綠色場地上飛來飛去,這很美麗。我們玩得很開心。
雖然我很早就起誓不做教練,但還是開始傳授格雷戈爾一些訣竅。我不喜歡告訴別人應該怎么怎么樣,指導這個運動太難了。但我向外場手飛球的時候也很難不告訴他們應該在盯著球的同時在下面追著跑,然后舉手、抓球,而不是奔跑的全過程都和自由女神像一樣伸展著胳膊?;蛘咴谒麄冚喠黠w球(實際比看上去更難)時告訴他們擊球的技巧。熱身訓練時,格雷戈爾和我一直在練習接球,他只是看著我的示范,并試圖扔向某個近距離的目標。他確實扔得很賣力,也取得了進步,我看到他的投擲中有很多不同的動作。他的投球會從各個方位出其不意地尾隨著我,考慮到他的手腕那么靈活,這也并不出奇。我必須保持警惕,否則就可能接不住。他雖然控球不太好,但很有潛力。
其實我們的投手是很糟糕的。他們挺可愛,但哪怕你付錢給他們,他們也投不出一個正球。通常他們每場比賽都會將10個或20個擊球員送上壘,就這還是五局一場的比賽。維爾納會看著托馬斯把10個擊球手送上壘才能安心地接手,然后自己再送10個。有時候這樣的情況會出現(xiàn)兩次。格雷戈爾和我會站在那里看著對方的跑壘者走過,有時像游行的隊伍,有時像雜貨店前排隊的人群。當維爾納進入投手壘包時,我會站在格雷戈爾身旁說,格雷戈爾,你的手臂很好,你可以比這些人投得更好。他會驚恐地看著我,囁聲說不,不,不可能。
在一次熱身賽中,他中斷了一個非常巧妙的曲線投球,但被我的手腕擋住了。接下球后我走到他身邊?!澳阌袥]有注意到球的運行曲線?”我說。
“看到了,”他把頭轉(zhuǎn)向一邊,“對不起?!?/p>
“不要說對不起,格雷戈爾,這就是所謂的曲線球。它可以是一個很有用的投球手法。在球脫手前的最后一刻猛地轉(zhuǎn)動手腕,球會越過你的手飛射出去。就像這樣,看到了嗎?來,再試一次?!?/p>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教授和練習。高三時我在康涅狄格州隊效力,這份榮譽大都來自刻苦笨拙的投擲訓練——曲線球、滑行球、指叉球,然后轉(zhuǎn)換。我看得出格雷戈爾只是碰巧才投出了那些手法,但為了避免他感到迷惑,我讓他只專注直曲線。我告訴他,就像你第一次那樣把球扔給我就行。
“你不是說你不當我們的教練嗎?”他說。
“我不是在教你!你就像那樣扔就行了。在比賽時候再扔得直一點,盡可能地直。”
他用摩拉維亞語對我嘟囔了幾句,沒有看著我的眼睛。不過,他練習投直曲線球成功了。不一會兒,他就完成了一個很漂亮的曲線。當然,火星上的空氣更薄,意味著球的阻力會很小。我發(fā)現(xiàn)他們用的藍點球比紅點球的針腳更高,可他們好像以為這沒有什么區(qū)別,但其實是有影響的。所以我把針腳磨平了,然后繼續(xù)與格雷戈爾合作。
我們經(jīng)常練球。我向他示范了如何繞臂投球,想象著格雷戈爾的繞臂動作可能會把自己的胳膊打成一個結(jié)。而在賽季中期之前,他就通過繞臂投球扔出了一個很棒的曲線。我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感到很興奮,球癮更重了。我必須非常警惕才能抓住他的部分投擲,這也使我在游擊手的位置上發(fā)揮得更好。終于在一場依然落后的比賽中,20∶0,擊球手打出了驚人的高飛球后我立即飛奔追趕,風帶著球飛,我窮追不舍。追到球之前我一直在這群吃驚的中場球員之間來回穿梭。
“也許你應該打外場?!本S爾納說。
我說:“感謝上帝?!?/p>
從那之后我開始打左中心或右中心,我的場上任務就是追趕飛向圍欄的直球,然后扔給截球員。或者更有可能我就在那兒站著,看著對手的球員們保送上壘。當我開始像從前在場上那樣嘮叨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在火星上打球根本沒有人大聲嚷嚷,這感覺就像是在一個聾啞聯(lián)盟里玩耍。我不得不在兩百碼之外的中心場為整個隊伍提供嘮叨,當然也包括對本壘板裁判的點名批評。雖然對本壘板來說,我就像是個微型人,但我的表現(xiàn)仍然比他們好,這一點他們也知道。很好玩。人們走路經(jīng)過時會說,嘿,那邊一定有一個美國人。
有一次我們主場失利,比分好像是28∶121,每個人都去吃東西了,格雷戈爾就站在原地望著遠方。我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東西,他搖搖頭。他不得不回家工作。我也正要回去工作,所以我倆一起走回城里,那地方就像德州北部的狹長地帶一樣。我停在他的合作社外面,這是一個大房子或者可以說是小公寓樓。我永遠都分不清火星上的哪兒和哪兒。他像個路燈柱似的站在那兒,我正要離開的時候一個老婦人出來邀請我進去。“格雷戈跟我提起過你?!彼煤苌驳挠⒄Z說。他們把我介紹給他們廚房里的人,其中多數(shù)人的個頭都異常高大。格雷戈爾顯出很尷尬的樣子,像是不希望我在那里,所以我盡快離開了。老婦人有丈夫,他們像是格雷戈爾的祖父母。還有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女孩,像鷹一樣看著我們倆。格雷戈爾沒有直視她的眼睛。
下一次訓練時我問: “格雷戈爾,他們是你的祖父母嗎?”
“他們就和我的祖父母一樣?!?/p>
“那個女孩是誰?”
沒有答復。
“類似表妹?”
“是的?!?/p>
“格雷戈爾,你父母呢?他們在哪里?”
他只是聳聳肩,開始把球扔給我。
我印象中他的父母住在他們合作社位于另一處的一個分社,但我不能確定。在火星上,我看到很多我喜歡的事物——他們在合作社共同經(jīng)營業(yè)務的方式可以為他們減輕很大的壓力,與我們在地球上的生活比較,他們的日子相當悠閑自在。但我對他們養(yǎng)育系統(tǒng)中的一些東西不是很懂——撫養(yǎng)孩子的是團體、單親或其他形式。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認為這會造成問題。也許不管你怎么做,一群十幾歲的男孩準備猛揍某人的事都會發(fā)生。
總之,我們終于熬到了賽季的盡頭,結(jié)束后我打算返回地球。我們隊的勝負紀錄是3∶15,在常規(guī)賽中排名最后。但他們?yōu)榘⒓獱柕乃星蜿犈e辦了最后的周末聯(lián)賽。在這一連串的三局比賽中還有很多要爭取的東西。很快我們就打輸了第一場比賽,被歸入輸家類別中。然后,我們又打輸了下一場比賽,而且絕大部分的輸球都是因為我方失誤,將對方保送上壘。維爾納替換了托馬斯一會兒,當發(fā)現(xiàn)這樣沒有奏效的時候,托馬斯又回到了投手壘包上去重新替換了維爾納。這一幕發(fā)生時,我從中心一路猛跑到了壘包上對他倆說:“伙計們,讓格雷戈爾投吧?!?/p>
“格雷戈爾!”他倆都說,“沒門!”
“他會比我們更糟?!本S爾納說。
“怎么可能?”我說,“你倆剛才連續(xù)十一次讓對方保送上壘。格雷戈爾要發(fā)生這么多失誤的話,天都黑了?!?/p>
他們同意了,但如你所料,當時他們很氣餒。我走向格雷戈爾對他說:“格雷戈爾,現(xiàn)在你去試試?!?/p>
他非常抵觸地說:“不,不,不,不,不,不,不?!逼沉艘谎塾^眾席,有幾百人,大多是朋友和家人,還有一些好奇的路人。我看到里面還有“像是”他的祖父母和他關(guān)系不明的女孩。格雷戈爾越來越畏縮和苦悶了。
“來吧,格雷戈爾,”我說,同時把球放到他的手心里,“聽著,我會接住。就像熱身賽一樣,你只要盡力扔你的曲線球就行了?!蔽野阉系酵肚驂景稀?/p>
維爾納幫他熱身時我走過去穿上了接球者的裝備,把一盒藍點球移到裁判員的補給區(qū)前??吹贸龈窭赘隊柡芫o張,我也是。我從未接過球,他從未投過球,而場上已經(jīng)是滿壘,沒有人出局。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棒球時刻。
最后我準備就緒了,叮當作響著走向他?!安挥脫耐稊S太用力,”我說,“對準我的手套發(fā)曲線球就行。直接忽略擊球手。我會在每次投球前給你信號,兩個手指是曲線,一個手指是快球。”
“快球?”他問。
“就是讓球飛得快一些。別擔心,反正我們只扔曲線?!?/p>
“還說你不是教練?!彼裨沟卣f。
“我不是教練,”我說,“我只是要接球?!?/p>
我回到了本壘板后面就位?!白⒁馇€球,”我對裁判員說?!扒€球?”他問。
比賽開始了。格雷戈爾像一只在祈禱的大螳螂一樣半蹲在投手壘包上,紅著臉,但神情堅定。他的第一個投球直接越過我們頭頂打在了擋球網(wǎng)上。兩名球員在我去撿球的時候打進了球,但是對方從一壘沖向三壘的跑壘者被我封殺出局。我跑向格雷戈爾說:“好了,各壘現(xiàn)在都無障礙,對準我的手套發(fā)球吧,就像上次一樣,稍微低一點?!?/p>
他把球朝著擊球手扔去,擊球手閃避了,球直接飛入我的手套。裁判無語了。我轉(zhuǎn)過身來給他看我掌心的球。“是個正球?!蔽腋嬖V他。
“正球!”他號叫著,咧嘴對我笑,“那不是個曲線球嗎?”
“當然是了?!?/p>
“嘿,”擊球手問,“那是什么?”
“我們再給你演示一次?!蔽艺f。
隨后,格雷戈爾把投球角度調(diào)低了。我一直伸出兩根手指向他示意,他就一直扔曲線球。這些發(fā)球當然不可能都是正球,但也足夠讓他不至于送太多擊球手上壘。所有的球都是帶藍點的。裁判員開始入迷了。
在兩個擊球手之間,我看到身后整個觀眾席和所有的沒有參賽的隊伍都聚集在后擋板處觀看格雷戈爾的投球?;鹦巧蠜]有人見過曲線球,現(xiàn)在他們擁擠在那里以獲得最佳的視野,激動著,喋喋不休地議論著每一個球的弧線。擊球手會閃避或虛晃一棒然后回頭笑對人群,像是在說,看到了嗎?那是個曲線球!
我們找回了狀態(tài),贏了那場比賽。我們讓格雷戈爾繼續(xù)投球,又贏下接下來的三場比賽。第三場比賽中他扔了27個球,使9個擊球手都因三擊不中而出局。鮑勃·費勒曾經(jīng)在高中比賽中擊敗了全部27個擊球手,格雷戈爾就像那樣。
觀眾看得起勁,格雷戈里的臉也不那么紅了,在投手區(qū)內(nèi)也站得更直了。他仍然拒絕注視我的手套之外的任何位置,但是他那堅定的恐怖樣子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轶@人的集中力。他也許很瘦,但他個子很高,在投手壘包上的他開始給人一種相當強大的感覺。
所以我們又返回了勝利者的行列,接著進入了半決賽。成群結(jié)隊的觀眾在中場時找到格雷戈爾,請他在他們的棒球上簽名。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但是有一次我看到他瞥了一眼看臺上他的合作社家人,微笑著對他們揮揮手。
“你的手臂感覺怎么樣?”我問他。
“你什么意思?”他反問。
我說:“聽著,這局我還想打外場。你能不能投球給維爾納?因為在接下來和我們比賽的隊伍中有幾個美國人,歐尼和凱撒。我只是有預感,他們也許能擊中曲線球。”
格雷戈爾點了點頭,這讓我覺得只要有一個手套讓他瞄準了扔球,就再也沒有什么事了。所以我安排了維爾納去接球,在半決賽時我又回到了右中心區(qū)域。這場比賽是在燈光下進行的,球場就像是暮光中紫色天空下的綠色天鵝絨。從中外場看去,這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像夢幻中的事物。
我的預感很準。我沖向歐尼的直球時使用了滑壘來阻止它,然后我又跑了大概30秒穿過中心場地,緊接著就遭到了來自凱撒的強大的德州式圍攻。格雷戈爾甚至在休息時過來祝賀我。
你知道那個有關(guān)“好球造就好打者”的老話。在白天的比賽中我已經(jīng)打得很好了,但現(xiàn)在在半決賽中,我又打出了一個很高的快球。這個擊球很實在,以至于感覺像沒有擊中它就飛了起來似的。飛越中外場圍欄、飛入暮色的全壘打,在球下落之前,我就看不見了。
在后面的決賽第一局中,我又復制了一個全壘打,和托馬斯背靠背——他向左,我還是向中心。這是我的連續(xù)兩次進球,我們要贏了。格雷戈爾正在對他們進行掃蕩。所以下一局上場時我感覺良好,人們都在呼喚著再來一個全壘打。這時我發(fā)現(xiàn)了對方投手那異常堅定的神情。那家伙非常高大,不光像格雷戈爾一樣高,也像很多火星人一樣有著強壯的胸肌。他向后躍起,然后把他的第一個球筆直朝著我的頭扔來。不是存心的,但他失控了。然后我勉強把球擊出界外,揮棒很晚,擺動得很晚,回避著他內(nèi)心的怒火,直到三球兩擊。我對自己說,現(xiàn)在三擊不中出局也不要緊了,因為你已經(jīng)擊中了兩個。
接著我聽到格雷戈爾大聲喊著:“教練,你行的!堅持住!保持警惕!”這些鼓勵都馬馬虎虎,算是在模仿我吧,其余隊員都大笑起來。想必我以前曾經(jīng)對他們說過這些話。通常你在場上自然而然會說一些你自己都不以為意的話,我甚至不能肯定他們是否曾聽到我說這些話。但我絕對聽到了格雷戈爾的話,在刺激著我?;氐搅送妒謪^(qū),我想我根本不喜歡當教練,我在游擊手位置上打了10場比賽都試圖不去教你們。我很惱火,幾乎在沒有注意到投球的情況下就把球擊出右邊圍欄,甚至比我的前兩球更高更遠。膝蓋高的快球,內(nèi)角。后來歐尼對我說:“你搞定了那個小寶貝。”我的隊友圍繞各壘敲響了小鈴鐺,在三壘到本壘的沿途我大笑著和他們中的每一個人擊掌。之后我坐在長凳上,摸著被飛球撞疼的手,還能感覺到球在飛。
最后一局比賽我們領(lǐng)先,4∶0,而對手球隊決心要趕上我們。后來格雷戈爾累了,他送了幾個擊球員上壘,然后懸投(曲線球)失效,被對方的大個子投手狠狠一擊,高高地飛過我的頭頂。雖說現(xiàn)在我追趕直球表現(xiàn)不錯,可一旦球飛到頭頂我就不知所措了。所以轉(zhuǎn)身開始朝圍欄跑去,想著要么它飛出界,要么打在圍欄上被我撿到,只要它不在我頭頂就好。在火星上跑步太詭異了。一會兒你跑得飛快,一會兒你就得原地旋轉(zhuǎn)以防臉部著地。當看到警告的軌跡時我正是這么做的,回頭看到球正要落下時,我就跳了起來,試圖筆直跳起。當時,我的沖力很大而且我徹底忘記了引力的問題,所以我直射出去抓住了球,很驚人,但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圍欄上飛行。
我下落后在沙塵中打著滾,球緊緊地握在手中。我再次越過圍欄舉起球以示我拿到了。但是他們還是給對方投手記了一個全壘打,因為根據(jù)當?shù)氐囊?guī)則,抓住球的時候你必須人還在場內(nèi)。這我并不在乎,游戲最重要的就是讓你去遵守那些規(guī)則。那個投手因此而得分也很好。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格雷戈爾痛擊了對手,我們贏了比賽。我們被熱烈的人群蜂擁圍堵,尤其是場上英雄——格雷戈爾。每個人都希望能得到他的簽名。他沒有說什么,但也沒有駝著背,只是看起來很驚訝。隨后維爾納拿出兩個球,每個隊友都簽了名,算是作為格雷戈爾和我的獎杯。后來我發(fā)現(xiàn)獎杯上有一半名字是玩笑,類似本壘打之王“米奇·曼托”等名字。格雷戈爾在上面寫著,“嗨,阿諾德教練,來自格雷格的問候”。這個球至今仍放在我家的寫字臺上。
Copyright ? 2000 by Kim Stanley Robinson,
Copyright licensed by The Lotts Agency Ltd.
through Andrew Nurnberg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Limi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