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 梅
春日遲
文 /張 梅
一到春天,人格外想出去走走。此時萬紫千紅,聞春起舞。
風(fēng)雨似乎不懂風(fēng)情,一陣接連一陣。剛在枝頭露面的花可遭了殃,這些開在早春的花宛如薄命的紅顏,描花繡朵喜氣洋洋地貼在枝上,好日子那么短,任憑你意氣風(fēng)發(fā),也敵不過雨橫風(fēng)狂,撲簌簌地落了無數(shù)。到了三月暮,氣數(shù)皆盡,取代它們的是深淺不一的綠。
春天的節(jié)氣,從命名看也充盈著沉甸甸的水汽,譬如雨水、清明、谷雨,下個不休,連陰雨,下成倒春寒。古人將春日稱為遲日,不知原意為何,遲了,一切太遲了,不知是否暗藏遺憾,不管處于春天的哪一時段,掃人興致的風(fēng)雨后,總是有遺憾的。
原本還惦記著桃花是否開了,同事笑說,估計是看不著了。雖然其間晴過幾日,可不得閑,瘦西湖有楹聯(lián),得閑便是主人。俗世中是難以得閑的,奔波于住所和單位之間,只能匆匆一瞥路邊的花草,桃花要看的,菜花要賞的,可都不在眼前啊,等你有空了,天氣又不如愿了,或者早就花期結(jié)束于風(fēng)雨了。
好在樓下有一戶,老房子,有后院,現(xiàn)在有庭院的人家是越來越少,留塊土地更是不多見。這戶人家后院有棵樹,身材峻拔,有兩層樓高,這些日子滿樹白花,冒著雨也開,一身素色,連續(xù)幾日,立在窗邊看看,真是一景。花不急著落,新葉子透出來,看過去,似乎整棵樹變成澄靜的淡青白色,特別有意境。這一樹,不知是不是梨花,我覺得胡蘭成贊寫桃花的“簡靜”一詞,用在梨花身上更合適。梨花白,有股子與生俱來的靜氣,也純凈素潔無比。樹下,只少許幾棵菜花,自顧自搖曳著稀稀疏疏的黃花,一只母雞在一旁低頭啄著,扒拉著松松的地表的土。雖然少,但聊解鄉(xiāng)愁。本來被樓房遮住少有陽光的后院,因一樹花,孤傲地開著,就多了份春意。此時,在鄉(xiāng)村走走最好不過。滿野的菜花,蔚為壯觀,奢侈得鋪瀉著,鮮亮明媚。開花,對于油菜更像隆重的典禮。
花期還是短,這枝上的青白很快就被青綠取代,留在枝頭的,起初還較著勁,最后敗下陣來,殘花滿地,空寂而無奈,它們哪里是風(fēng)的對手。無形的風(fēng)摧有形的花,花怎么能經(jīng)受得起?春天有風(fēng)雨的時候,想出去走走的想法也只好取消。泥土默默地接受這些花,總算是有個好的歸宿。
對于歸宿,讀《莊子》時特別欽佩。起初感受不是這樣的,學(xué)生時代看電視中莊周在結(jié)發(fā)妻子死后,鼓盆而歌,特別不解,親人離去,本應(yīng)悲戚萬分,竟然歌之樂之,誤以為莊周是個薄情的人。時隔多年,經(jīng)年的閱讀和閱歷,已經(jīng)能讓我接受這鼓盆而歌時的大超脫、大逍遙、大坦然。莊子和他的學(xué)生說,死后要“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讓學(xué)生把他扔于曠野,這種尸陳原野也被他描述得有大美,毫無懼意。俗話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們凋零歸土,也是靜美,是以天地為棺槨。草木和人生的一場,好比過客。生命彼消此長,這個“生”字,在小篆里的寫法好似一棵幼苗立于土之上,來于土,歸于土,生命依舊在生生不息。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這也是莊子說的話。風(fēng)雨對于成長是另一種成全,時節(jié)在推進的過程中,新綠在花開后,秩序井然,風(fēng)雨不過加速了這一行程。草木給予我們的啟示,應(yīng)該是花落無憂,順生而安,這也許就是天地的大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