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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于來了

      2017-03-10 21:20白勺
      鴨綠江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李梅小王局長

      白勺

      第一章

      1

      現(xiàn)在,刑警隊長孫志楊坐在自家的陽臺上想事兒。

      孫志楊雙腳架在欄桿間的空隙處,一手拿著牙簽剔牙,一手撐著腦袋,臉上始終掛著一種詭秘的微笑。這天下午,他提前下了班。因為他在局里確實沒多少事情可干,要么翻一翻報紙,要么到其他辦公室找同事們閑扯。沒多少事情可干的孫志楊便提早回家了。學(xué)校放暑假,妻子待在家中天天侍候著自己的丈夫。她對丈夫近段時間的表現(xiàn)相當(dāng)滿意。

      半個月來,幽城風(fēng)平浪靜,孫志楊因此晚出早歸,過著一種神仙般逍遙快活的日子。這半個月發(fā)生的兩起案子都不用他操心,手下出動就可以解決的。一起是糶米街一住戶家進(jìn)了盜賊,偷走了主人剛買的手機,第二天盜賊把手機拿到修理店換錢,老板正是這家主人的兒子,當(dāng)場把他扭送到公安局了。另一起是有兩伙人斗毆,雙方都是幽城中學(xué)的學(xué)生。暑期在家覺得有點無聊,加上天氣實在炎熱,他們的內(nèi)心難免騷動不安。引發(fā)群架的導(dǎo)火索是一名漂亮的女同學(xué),她一會兒跟這個領(lǐng)頭的相處,一會兒跟那個領(lǐng)頭的約會,為了捍衛(wèi)團隊的尊嚴(yán),兩邊便商量好具體地點打了起來。幾名警察聞訊趕到,制止了他們接下來的行動。這些都不需要孫志楊勞神費力。

      盛夏時節(jié),一切似乎是靜止的,連風(fēng)也懶得走動,即使有點兒風(fēng),也帶著熱氣,和周圍的熱浪相互混淆,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太陽還沒有下山,整個陽臺顯得十分光亮。按往日的規(guī)矩,吃過晚飯,孫志楊要和妻子一道去人民廣場走幾圈,然后在雙杠上做一做擺動、屈伸、轉(zhuǎn)體和滾翻動作。不知道為什么,他今天突然改變了主意,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碗一放便搬了張?zhí)僖卧陉柵_上坐下了。

      坐下之后,孫志楊就回想起下午和同事閑扯時聽來的一些笑話。他感慨萬千,平時干事一個個表情嚴(yán)肅,一旦松懈下來竟能抖出那么多有趣的段子。他想到了小王講的一個葷話,說一對夫妻看足球賽,每當(dāng)看到進(jìn)球時,妻子都激動不已,抱著丈夫撒嬌:今晚你也要射我的門啊。丈夫一把推開妻子:你懂什么,射自家的門算輸,射別人的門才算贏了。想到這里,孫志楊禁不住要笑,他又重新想了一遍,便真的一個人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孫志楊的手機放在沙發(fā)上,每次回到家,他的手機想放哪就放哪,這是向妻子表明他在外面比較“干凈”。因為曾經(jīng)有段時間,孫志楊總是忙到深夜才回,妻子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孫志楊氣得渾身發(fā)抖。妻子卻安慰他說:“當(dāng)今社會,哪個男人在外多少沒點事,就像人一輩子難免傷風(fēng)感冒一樣,只要心里還有這個家就行了?!边@么一說,倒弄得孫志楊啞口無言。從此,他在家時,不再上趟衛(wèi)生間都帶著手機了。

      妻子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手機一響,嚇得她搖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操起手機看了看,然后喊道:“辦公室的人找你?!?/p>

      “肯定叫過去搞思想教育,學(xué)習(xí)文件就能破案了?”孫志楊馬上止住笑,很不情愿地向她走去,仿佛妻子要對他搞思想教育一樣。

      辦公室通知他過去開會。他問是不是政治學(xué)習(xí),對方回答說:“究竟開什么會,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政治學(xué)習(xí)。你趕緊過來,一刻也不能耽誤。”

      “每次通知開會都這樣,嚇唬誰呀。”放下手機,孫志楊暗自說著進(jìn)了臥室。

      換了警服,他裝著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走出了家門。

      2

      到了樓下,孫志楊摸了摸口袋,發(fā)現(xiàn)車鑰匙落下了。他就想干脆走路過去,從通蕩巷出來便是羊水街,再沿街道走二百米便到了,反正是個集體會議,早去幾分鐘和遲去幾分鐘無關(guān)緊要的,權(quán)當(dāng)是散步罷了。

      這樣想著時,孫志楊已經(jīng)走進(jìn)了通蕩巷。此刻,太陽正要從山頭落下,西面天空像火燒一般通紅,被紅色的光芒一映射,整條巷子比下午還更明亮。夏季的白天總是如此漫長,即使太陽落下山去,暮色的降臨也是那樣猶豫和遲緩。孫志楊在非常明亮的巷道上走著,前后一些人開始奔跑起來,有大人,也有小孩,他們奔跑的姿勢顯得急切而笨拙。不久,他發(fā)現(xiàn)他們?nèi)汲粋€方向奔跑,那就是跑在他的前頭去了,耳邊不斷響起踢踢踏踏的聲音。一位中年婦女經(jīng)過他身邊時,撞了他一下。中年婦女一番跌跌撞撞后終于站穩(wěn)了,她扭頭看著孫志楊,眼睛里充滿了怒火,因為他阻擋了她前進(jìn)的道路。但她立即又露出古怪的笑意,這個讓她速度慢下來的人原來穿著警服。中年婦女于是繼續(xù)跑起來。

      看著她的背影,孫志楊搖了搖頭,然后一個人自言自語道:“有意思!你們這樣慌里慌張地趕去哪兒,我得忙著開會去,我都不急,你們有什么好急的?真有意思啊!難道前面發(fā)生了……”還沒等他說完,他的內(nèi)心即刻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在拐角處,一群人圍在一起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

      “警察來了?!庇腥撕傲艘宦?。

      大家停止了討論。巷道兩頭不斷有人跑過來。

      “這下好了,警察會給你們做主?!焙敖械娜怂闪丝跉庹f。

      “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一路不慌不忙的?!敝心陭D女責(zé)備孫志楊說,“我看跟做醫(yī)生的差不多,病人都快不行了,家屬急得上躥下跳,醫(yī)生卻從來不急?!?/p>

      孫志楊撥開眾人,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蹲在地上嗚嗚哭泣。她母親向他講述了事情的原委:這鬼天氣熱得離譜,女兒買了根冰糕,竟被一個男人搶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搶了。本來可以在家好好待著,說暑假得補課,放學(xué)回來,買了根冰糕吃著,突然就躥出一個人來,莫說一個女孩子,我們大人的魂都會被嚇散……

      母親的敘述雖然顛三倒四,孫志楊卻聽明白了:“就搶走了她手中的冰糕?”

      這一問好像提醒了她什么,她立馬問女兒:“只搶了你的冰糕嗎?”女兒沒理會母親,埋頭繼續(xù)嗚嗚哭著。母親倒是心急火燎,手按著她的肩膀搖了幾下:“那個挨千刀的沒把你怎么樣吧?”

      “肯定沒有,你看她穿的衣服還整整齊齊呢?!闭驹谒赃叺娜瞬逶捳f。

      “這大白天人來人往的,他吃豹子膽了?”

      母親仿佛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欣喜地說:“人還完整就好,一根冰糕算什么,她想吃,改天我給她買過?!庇谑牵紫氯ラ_始安慰女兒。

      有人反對她說:“我看不能就這么算了,應(yīng)該抓住他好好治一治,不是一根冰糕那般簡單,以后誰還敢出門?這事要換了晚上就難說了,搞不好身子會被他弄臟?!?/p>

      女孩聽后,似乎自己被強暴過一般委屈,哭聲更加嘹亮了。

      也許受到女兒痛哭的影響,母親迅即站起來,對孫志楊說:“你們趕快去抓呀?!?/p>

      “你剛才說用槍頂著她的頭,那個男人有槍?”孫志楊剎那記起她說過的一句話。

      母親一怔,疑惑地看著他問:“我跟你說了他有槍嗎?”她確實記不清楚了。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女兒受驚嚇的問題上。她又不是公安人員,疏忽這樣的細(xì)節(jié)也在情理之中。她努力地回憶了一番,然后說:“好像是跟你說過?!睂O志楊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母親只好回轉(zhuǎn)身問女兒:“那個挨千刀的果真用槍指著你?”女孩一味地哭著,仿佛哭泣是她此刻唯一的任務(wù)。

      “她一定是被嚇蒙了,怎么可能有槍?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拿著槍在大街上瞎晃悠?”孫志楊笑著說。

      這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巷道里傳來了幾聲讓人回家吃飯的呼喊。孫志楊猛然想起開會的事,便向大家揮揮手說:“散了吧,等我開完會再來調(diào)查?!?/p>

      從人群里出來,孫志楊一個勁地往局里趕。一路上,他時不時地晃著腦袋想:為了搶根冰糕,竟然掏出槍來,簡直是胡鬧,哪來什么槍??!回來調(diào)查?這有什么好調(diào)查的,無非就是人家玩的一場惡作劇。不過,他心里為剛才糊弄了大家而過意不去。

      3

      趕到公安大樓,會議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孫志楊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從樓梯口下來,他感到很幸運,畢竟躲過了一個枯燥無味的會議。這種理論學(xué)習(xí)會多他一個不算多,少他一個不算少,只要和局長說明一下情況,在記錄簿上補簽個名字就可以了。他如此想著,臉上竟然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不久他的笑意徹底消失,他發(fā)現(xiàn)那些從樓梯口下來的人,他們一個個表情凝重,不像以往散會后有說有笑的,看來這不是他認(rèn)為的一般會議。

      “這混蛋竟然敢來?”幾個人經(jīng)過孫志楊身邊時,其中一個人這么質(zhì)問了一句,而且他還回頭望了孫志楊一眼。

      樓道的燈光有些灰暗。局長的辦公室在四樓,這不算高,平日里以孫志楊的身體素質(zhì)幾腳便登上去了,可是今天他感覺雙腿綁了重物一般,樓梯顯得高聳而漫長。讓他覺得十分意外的是,這些迎面擦身而過的同事,要么相互竊竊私語,要么獨身低頭走路,都不正眼瞧他,更不用說和他打招呼了,似乎從來就不認(rèn)識他。

      走進(jìn)局長辦公室,孫志楊看見局長手里夾了一支香煙,正在來回踱步。很顯然,局長此刻的心情焦急不安,孫志楊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這種焦急不安的狀態(tài)了。

      “局長,我來晚了?!彼吐暤卣f。

      “你去紐約啦?”

      “紐約又不是天堂,我去那里干什么?”

      “別跟我扯淡?!边@時局長才停住腳步,把手頭的煙蒂摁滅,“出大事了!”

      孫志楊驚訝地看著他。

      “你應(yīng)該知道A市的殺人案吧?”局長雙手叉腰,來到孫志楊跟前,有點埋怨地問道。接著局長醒悟過來說:“哦,你是不知道,我也是下午一下班才得到的消息?!?/p>

      “那嫌疑人抓到了嗎?”

      “沒有?!?/p>

      “他們?nèi)プパ剑@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孫志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怪不得你會議也不參加,是不是這段時間太輕松了,身子骨玩耍得酥軟啦?”局長口氣里帶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然而他轉(zhuǎn)念一想,這樣責(zé)怪孫志楊毫無道理,于是,他湊近孫志楊,顯得有些神秘地說,“他來啦,現(xiàn)在或許就在幽城?!?/p>

      孫志楊倒抽了一口冷氣,直起因局長的湊近而微微弓著的身子,沉默不語。

      “他還打死了兩個人?!本珠L氣呼呼地說,“有一個是孕婦,連孕婦都敢動手,他是不是瘋了?”說到這,他仿佛有了新發(fā)現(xiàn),緊接著告訴孫志楊:“也許是三個人。”局長的發(fā)現(xiàn)好像還沒有完,他驚呼道:“不,可能是四個,五個也不一定!”

      這時,孫志楊不得不笑出聲來:“究竟是幾個?”

      “誰曉得她肚子里懷了多少?!本珠L不耐煩地說,“你管他幾個,立即行動吧!”

      孫志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吃驚地盯著局長那張既不愉快也不沮喪的臉,似乎對他發(fā)布的“行動”命令保留著某種看法。

      “怎么,你不想把這個混蛋逮住?”

      “我們對他一無所知?!睂O志楊雙手一攤,聳了聳肩。

      “目前我們只知道他叫什么……”局長敲了敲腦袋,接著說:“對了,叫宗于。卷宗的‘宗,于是的‘于?!?/p>

      “這個名字好記?!?/p>

      局長想起了什么,補充道:“他身上還帶著槍,聽說槍法不錯,那兩個人是一槍擊中要害死的?!?/p>

      “那么多漢字可以選擇,偏偏叫什么宗于,真有意思,不過這名字好記?!睂O志楊自言自語,認(rèn)為取如此的名字有些好笑,隨即他驚愕地問局長:“你說他有槍?”

      話一說完,孫志楊轉(zhuǎn)身便走。此刻,他的臉色相當(dāng)難看。他內(nèi)心感到深深的自責(zé)。他甚至后悔趕過來開會了,機會稍縱即逝,在通蕩巷就該徹底地追查下去,過了這么長時間,那個男人的影子恐怕都找不著了,自己身為刑警隊長,連起碼的這點職業(yè)敏感都沒有。他必須盡快趕往通蕩巷,一秒都不得耽誤。但當(dāng)他走到門口時,局長又叫住了他。

      “把手機帶上?!本珠L走上前來把手機遞給他說。

      孫志楊想,難怪這一路上沒接到一個電話。

      “你老婆送過來的。”局長說,“反復(fù)呼叫后,她可能以為你出什么事了。趕緊給她回個話,免得她擔(dān)心你。”

      走出局長辦公室,孫志楊感覺到整幢大樓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同事們?nèi)紦Q上了便服,而且腳步匆匆。在院子的那棵老槐樹下,他撥通了妻子的電話,從聲音里聽得出來,妻子是又驚又喜,但當(dāng)孫志楊告訴她“今晚估計不回來了”,她就明顯地生氣和責(zé)備,不過臨了她又嬌聲嬌氣地叮囑孫志楊“注意安全”。掛了后,他立刻撥小王的電話,一接通鈴聲便在身后響了起來,他轉(zhuǎn)身一瞧,小王就在眼前。

      “要不要叫上陶霏?”小王問。

      “來不及了?!?/p>

      4

      來到大街上,一股強烈的夏日氣息迎面撲來。姑娘們穿著各色各樣的裙子,在周圍晃來晃去,有的領(lǐng)口還露得有些夸張,小王的目光為此飄來飄去。孫志楊卻沒有心境觀賞“風(fēng)景”,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男人身上,邊走邊觀察著他們的面部表情、手部動作。天空中的那輪圓月明亮而孤獨,由于城市的燈光太過刺眼,它的光輝便被擋在了上空,人們在街上專注于行走、購物、戀愛、交流、迷?!瓱o暇顧及天上的事情。不斷有人向他們打招呼,但大多數(shù)人他們好像不認(rèn)識,即使認(rèn)不出來,孫志楊也覺得沒必要懷疑和警惕,他清楚這肯定是本地人。

      走過豪華亮堂的幽城大酒店,眼前一下暗了下來,在十米開外的一棵行道樹下,孫志楊發(fā)現(xiàn)一個男人站在那里左顧右盼,一只手還插在褲袋里,暑日里他的手插在褲袋里干什么?孫志楊正要產(chǎn)生某種聯(lián)想,突然手機響了,是局長打來的。雖然四周聲音嘈雜,他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意思: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那混蛋身高1.7米左右,左臉頰有塊黑斑,一名婦女是奸后謀害的,因為在她的體內(nèi)提取到了精液,根據(jù)目擊者描述所繪制的犯人頭像,要晚些時候才能傳過來。局長還提醒他,目前行動盡量做到隱秘,絕不能大張旗鼓,以免引起民眾的恐慌。

      接完電話,孫志楊抬頭一望,站在樹下的男人居然不在了。他內(nèi)心感到很遺憾,不過他又轉(zhuǎn)念一想,眼下的目標(biāo)是通蕩巷。

      通蕩巷的路燈間距很大,有的還一明一滅的,就像夜色下偵察人員的暗號燈一樣,因此整條巷子顯得有些昏暗。在那個拐角處,孫志楊看見有幾個老人坐在屋檐下乘涼,他們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談天說地。他們手中的蒲扇往往會朝身體的某個部位啪的一聲打過去,這說明那個地方一定被蚊子叮上了。經(jīng)過打聽,孫志楊來到一住戶的門前,正想敲門,他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的。

      看來女孩的情緒基本穩(wěn)定下來了。她正伏在一張方桌上寫作業(yè),旁邊一臺老式風(fēng)扇搖搖晃晃地運轉(zhuǎn)著,從那吱吱嘎嘎的聲響足以證明,它已經(jīng)很不情愿工作了。

      “我就知道你還會過來,果然不出所料,你這么快就來了?!迸⒌哪赣H表現(xiàn)出很有預(yù)見的樣子。

      孫志楊看著她笑了笑。

      “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怎么可能不來呢?”她好像在反問自己,又好像在反問孫志楊。然后,她離開了。

      母親離開后,孫志楊試著問女孩:“你確定那個男人手中拿的是槍?”

      女孩點了點頭。

      “什么槍?”小王在一旁急切地問道。

      這時女孩搖了搖頭。

      “是長槍,還是短槍?”孫志楊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

      “我見過,一到過年,地攤上隨便可以看到。記得小時候我玩過,有一次我還用它打痛了小紅。小紅是我的好伙伴,我們關(guān)系那么好,她也就不敢生氣,只站在那哭笑不得,那樣子真可愛。”說到這,女孩臉上竟然露出了喜色。受過一場驚嚇,一直郁郁寡歡的她現(xiàn)在終于有點開心了,實在是很難得。

      見女孩肯說話了,孫志楊接著問:“他長什么樣?”

      女孩于是開始回憶。而這種回憶是痛苦的,她臉上的喜色也漸漸地消失了。不久她嘆息了一聲,茫然地看著孫志楊。

      “他有多高,那你肯定知道的?!?/p>

      “我說不出具體數(shù)字?!迸⒂悬c煩躁地說。

      “我只需要大概的高度?!睂O志楊說。然后他撓了撓頭,好像在思考什么可行的辦法。想了一會兒,他終于想出來了,于是站起來興奮地問:“有我高嗎?”

      本以為她會認(rèn)真瞧瞧孫志楊,沒想到她不用看就果斷地答:“沒有?!?/p>

      “那他呢?”孫志楊指了指小王。小王十分配合,話音未落,他嗖地一下站了起來。

      這次女孩就認(rèn)真看著他,看了很久才說:“比他高?!闭f著,她的目光在屋內(nèi)四處搜尋,隨后起身來到門邊,搬了張木凳站在上面,用手在門框上劃了一下。

      孫志楊和小王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那個位置正好是1.7米左右的高度。

      比劃結(jié)束,女孩正想從木凳上下來,結(jié)果木凳晃了一下,孫志楊的身手敏捷這時正好派上了用場,他一個箭步前去將她扶住。女孩向他微微一笑,接著好像很累似的長長地舒了口氣,重新回到了她原來的座位上。

      “搶走你的冰糕后,他往哪個方向跑了?”孫志楊說,“這個對我們很重要?!?/p>

      從他的話語中,女孩領(lǐng)會到公安局準(zhǔn)備捉拿恐嚇過自己的混蛋。她內(nèi)心有了一絲興奮,正要張口回答時,母親端了一臉盆切好的西瓜走了進(jìn)來。

      “往街上跑了?!蹦赣H代替了女兒的回答。

      小王問:“你怎么知道?”

      “我追過他呀?!蹦赣H拿了一塊西瓜吃起來,邊吃邊望著孫志楊。因為接下來是一個精彩的過程,他倆一定很想知道,所以她必須停下來,等待他倆的發(fā)問??墒堑攘艘魂嚕瑢O志楊依然無動于衷,小王也在靜靜地看著她,她便感到很失望。于是,她只好繼續(xù)說:“當(dāng)時,我在切菜,隱隱約約就聽到了哭聲,我尋思著這哭聲怎么這么熟悉,就丟下菜刀跑了出去,一看竟是我的女兒。”說到這里,她又停頓了一下,然而他倆依然雙唇緊閉?!拔易愤^去時,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跟沒事的人一樣,居然蹲在街道邊津津有味地吃著,我大喊一聲,他才開始逃跑。這個天打雷劈的!”她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可能我的喊聲太大,嚇了他一跳,他手里的冰糕就掉在地上了,他還回身撿起來再走?!彼靡獾匦α诵ΓS后裝著一副很遺憾的樣子說:“結(jié)果還是讓他跑了。”

      “好在沒被我抓住,要是抓到了,我非把他揍得半死不可。”她又補充了一句。她揮了揮拳頭,向他倆表現(xiàn)自己非常勇敢。

      “在哪條街?”孫志楊終于開口了。

      “羊水街。”

      “往東還是往西?”

      她好像被這個問題難住了,眼珠轉(zhuǎn)動了幾下,腦子里分明在努力辨別著。她心里十分著急,越急卻越理不出什么頭緒來。自己天天行走的羊水街,竟然分不出東西,正如每天上的樓梯弄不清楚多少級一樣,她有些懊惱。最后,她只好說:“我記得是幽城賓館那個方向?!?

      孫志楊生氣了:“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你也沒問呀?!?/p>

      5

      在幽城賓館的大堂里,陶霏和另一名警察坐在沙發(fā)上,一邊抽煙一邊翻看著報紙,像住客一樣悠閑自在。但稍微注視他們,就能發(fā)現(xiàn)這完全是偽裝的。因為這兩位的腦袋時不時地從報紙的上方或者左右探出來,目光總是在掃視著整個大堂,而且看得出他倆的樣子非常緊張。此刻,有人進(jìn)來,也有人出去,就是沒人站在前臺登記,因此坐臺小姐顯得有點百無聊賴。她不美,一張扁平的臉上還長滿了雀斑,鼻子好像粘在上面,嘴巴在說話的時候才知道它的存在,乍一看猶如一個發(fā)了霉的南瓜??墒撬囊浑p眼睛還算水靈,無事可做了,她就會朝四周看看,有那么一刻,她和陶霏的眼神對視在一起,她居然有一種觸電的感覺。平常客人在登記時也會瞧她,但那種目光是正常的,陶霏不同,陶霏那是在“偷看”,能被別人偷看那多半是自己長得不賴,她的臉上為此漫過了一陣紅暈。

      就這樣,倆人在沙發(fā)上坐了很長時間,陶霏正要起身走動走動,突然有一個男人在他身邊坐下了。這個男人的到來讓他猝不及防。陶霏一直沒有停止過觀察,視線里卻從未出現(xiàn)過這個男人,他的到來仿佛是從天而降。陶霏心里吃了一驚,忍不住側(cè)頭瞧了他一眼,這一看又讓他大驚失色了。男人的臉頰上有一大塊黑斑,再往下面的褲袋一瞥,鼓鼓的似乎放著什么東西。陶霏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看起報紙來,但他很難做到鎮(zhèn)定自若,他的腦子里波濤洶涌,設(shè)計著種種行動方案,可是每一種方案都好像有漏洞,要想萬無一失,唯一的辦法就是搬救兵。于是,他伸了個懶腰,似乎坐困了一般起身慢悠悠地向大門走去。

      走出門外,陶霏立即撥打手機,透過門玻璃,他的目光還盯緊著那個男人。陶霏的離開,沒讓他警惕起來,雖然他一刻不停地四處張望,但可以推斷出,他不像在關(guān)注周圍的動靜而更像在等什么人。他往門這邊看時,陶霏便馬上背過身去。

      現(xiàn)在,孫志楊和小王正往幽城賓館這個方向,也就是他們來時的街道一路走走停停。孫志楊覺得,剛才對女孩的母親生氣有些不近人情,即使黃昏那會兒告訴他,搶冰糕吃的人估計也跑得無影無蹤了,所以這樣走無非是在碰碰運氣。孫志楊有一點想不通,那就是這邊正好去公安局,他為何選擇這種逃跑線路?這簡直是瘋了!走到那棵曾經(jīng)有個男人站著的行道樹下,孫志楊止住了腳步,他同樣站了許久,正當(dāng)他想繞進(jìn)側(cè)旁的一條巷子看看的時候,陶霏電話里對他說“找著了”。

      孫志楊一進(jìn)賓館大門,那個男人就坐不住了,因為孫志楊身上穿的還是出門時的警服。向外逃跑顯然是“撞在槍口上”,那個男人不動聲色地朝電梯的地方走去,沒有回頭。孫志楊對小王使了個眼色,小王心領(lǐng)神會地跟了過去。

      過了幾分鐘,孫志楊收到小王的短信。他命令陶霏,還有那個一直在沙發(fā)上津津有味看著報紙的部下立馬行動,同時他還叫上坐臺小姐。坐臺小姐拿著一大串鑰匙,興致勃勃地參與他們的行動。在電梯里,她面帶微笑地看著陶霏。

      在開門的那刻,她不失機會地又瞟了陶霏一眼。

      門開了,孫志楊端著槍第一個沖了進(jìn)去,把那個男人死死地按在床上,其他人迅速地在他身上搜了起來。當(dāng)他們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危險的物品后,才把他抬到沙發(fā)椅上坐下。

      “冰糕的味道不錯吧?”孫志楊收起槍,冷冷地問道。

      “我犯什么法了,你們這樣無緣無故地抓我,我要告你們?nèi)?。”他氣急敗壞地說,“我只是個做生意的,做生意你們也管嗎?這些年雖然賺了些錢,但我是規(guī)矩人,樓上那么多小姐,你們看,我不是一個人老老實實坐著看電視嘛!”說到這里,他覺得自己的話很幽默便笑了笑,隨后他責(zé)怪他們說:“剛才你們弄痛我了?!彼€禁不住地甩了甩雙手。就在甩手的瞬間,他忽然記著了孫志楊的問話,莫名其妙地問:“我?guī)讜r吃過冰糕?”

      “少跟我們裝蒜?!碧睁f。

      “真的,那東西還是小時候吃過,現(xiàn)在牙齒受不了了,硬要吃它,可憐的幾顆牙都會凍壞?!彼吞睁_起玩笑來。

      孫志楊吼一聲:“快說,叫什么名字。”

      他一怔,看著孫志楊無奈地回答:“鐘全?!?/p>

      “你姓宗?”小王一問,大家立刻緊張起來。

      “鐘聲的‘鐘?!?/p>

      他們于是稍稍松懈下來。

      “你的槍呢?”孫志楊接著問。

      “我只是個做生意的,哪來什么槍?再說我也沒有錢買那種玩意?!?/p>

      陶霏提醒道:“你剛才不是說賺了很多錢?”

      “我說過嗎?”鐘全驚訝地問。隨即他又重新回顧了一遍自己說過的話,最后非常后悔地咕嚕了一聲:“何必跟他們說自己賺了很多錢?!?/p>

      孫志楊頭輕輕一甩,示意大家搜查。于是,他們就在枕頭下,被子里,柜子中,床底下,衛(wèi)生間……到處翻查起來。結(jié)果是一無所獲。在翻查的過程中,鐘全雙手交叉貼在胸前,蹺起了二郎腿,那神態(tài)顯得十分放松,還有些自鳴得意,甚至輕蔑地說了句“查不出什么的”。當(dāng)小王前去搬電視機的時候,鐘全的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了,他想起身上前,卻被一旁的陶霏用力按住。電視機一搬開,后面一個黑色塑料袋便顯露出來。鐘全像霜打的茄子,全身軟了下來。

      打開塑料袋一看,里面藏著一大包的搖頭丸。

      孫志楊下令:“帶走!”

      第二章

      1

      這天晚上,幽城人還不知道一個叫宗于的殺人犯可能進(jìn)入了幽城,更不知道他手里有槍,打死過兩名婦女,所以他們還像往常一樣吃喝拉撒,該玩樂時就痛痛快快玩樂,該睡覺時就踏踏實實睡覺。

      那些干警們的生活節(jié)奏可就打亂了。除了局長和值班人員外,公安局包括副局長在內(nèi)的所有警察傾巢出動。在車站、碼頭,還有入城的路口,全都有便衣警察在那兒守候和盤查。酒店、超市、廣場,只要人口比較集中的場所,都安排了人員混入其中,以隨時應(yīng)對突發(fā)事件。局長沒有給孫志楊布置具體的工作,也就是說他是個自由人,他想去哪兒便去哪兒,要是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了形跡可疑的人,他可以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個地方。

      從幽城賓館出來,孫志楊的心情很憂郁。本來抓住了一個毒販,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況且還是意外的收獲。這要是擱在平時,局里還會大張旗鼓地進(jìn)行表彰,但今天不一樣,公安局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用在了宗于這個人物身上。陶霏告訴孫志楊“找著了”的時候,孫志楊當(dāng)時既興奮又難以置信,這么一個“重要人物”不費吹灰之力短時間就“解決”了,這在他從警以來算是頭一樁好事,結(jié)果事與愿違,那個侵犯過女孩的男人(或許就是宗于本人)還是下落不明。不過,孫志楊認(rèn)為,他很可能還在城內(nèi),現(xiàn)在所有的出入口都圍住了,他還在城內(nèi)就好辦,遲早會露出蛛絲馬跡。但幽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正所謂一人藏物千人難尋,他就躲到垃圾箱后面,恐怕都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就像你手里握著東西還在找那個東西一樣,所以孫志楊的心情很憂郁。

      不久,孫志楊憂郁的心情變?yōu)榛炭植话擦恕偛?,他為那個混蛋尚在城中還有點沾沾自喜,差點忘了他手里有槍這事了,如果不盡早捉拿歸案,對全城的百姓來說,遲早是個威脅,誰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想到這里,孫志楊內(nèi)心一陣陣發(fā)顫,不斷催促著自己趕快行動。但他馬上又感到迷茫起來,走出賓館,他的這次追蹤戛然而止,在沒有任何信息的情況下,該從哪個地方下手呢?

      正在孫志楊左右為難之際,巷子里突然傳來了一陣女人悲涼的哭聲。這條巷子來時就想進(jìn)去看看的,因此經(jīng)過巷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可猶豫的那刻,他的腦海里一面回想著賓館抓鐘全有沒有疏忽的地方,結(jié)果不知不覺就走過去了,剛走出十來米遠(yuǎn),哭喊聲便響起來了。

      對這猝然而至的哭聲,孫志楊一開始并不在意,心想一定被丈夫打了,而夫妻之間的事不好管,也管不了。直到小王嘀咕了一句“看這情形不太對頭”,孫志楊才幡然醒悟,那殺人犯禍害的就是婦女,得火速前往。于是,他們兩個轉(zhuǎn)身就朝那個巷道奔去。

      就在巷口邊,孫志楊看見一個人拉著一輛板車走了過來。兩邊有幾個人在伏背推著,其中一個是女人,她邊推邊嚶嚶哭泣。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臉色像紙一樣蒼白,他的雙手正捂住腹部,車子的每一次晃動,他的整個身子就跟著輕輕地?fù)u晃起來,只在他睜開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時,才證明他還活著?;钪呛玫?,盡管他此刻活得很艱難。

      這群人似乎安安靜靜地推著板車前進(jìn),因為手忙腳亂的過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現(xiàn)在,他們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同心協(xié)力把患者弄到醫(yī)院里去。孫志楊判斷,患者一定是那個女人的丈夫,她才會那樣不辭勞苦地悲戚。

      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孫志楊心中泛起一陣酸楚。這要是在平時,他定會前去幫忙,起碼安排小王搭把手?!坝欣щy找警察”,這是他從小就懂得的道理。然而今天顧不了那么多了,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干。

      “隊長,你不回去審那個鐘全?”小王不解地問。

      孫志楊沒有回答他,而是向前走著。除了向前行走外,他目前想不出有什么地方需要他過去,也就是說他失去了行動目標(biāo)。雖然沒有了目標(biāo),但他一刻都不能松懈,這樣的夜晚,讓孫志楊感到高度緊張又十分無奈。小王不敢再問,跟在他的背后漫無目的地走著。

      因為實在不知該去哪兒了,他倆就在一條深巷的斷墻根下蹲守。孫志楊告訴小王,這叫作守株待兔,沒準(zhǔn)那個混蛋就會在這巷子里現(xiàn)身。孫志楊還神秘地問:“為什么我不選擇其他巷道,單挑這里呢?”小王一張疑惑不解的臉,在月光的輝映下顯得非常難看。孫志楊就細(xì)聲細(xì)語地說:“你看,這里多年得不到修繕,住戶很少,一般情況下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如果換作你,你會怎么樣?”他暫停說話,看著小王,意思是讓小王思考一下?!斑@還用想嗎,肯定也選擇這里?!彼炔患按靥嫘⊥趸卮稹!安贿^他失算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我們先會埋伏于此,專門等候他的到來?!闭f完,孫志楊相當(dāng)?shù)靡獾匦α恕?/p>

      很快就到了深夜,整個城市逐漸安靜下來。

      從這人煙稀少的小巷出去就是老教場,那里開著許多夜宵攤。夜宵攤生意火爆,尤其是盛夏時節(jié),每晚幾乎要到天亮才收攤。這個時候客人最多,但絕大部分是打牌的人,贏家拿出其中的一些盈利請客。他們多半會喝啤酒,而且一興奮就無休無止地喝。

      這種蹲守顯得枯燥無聊。就在孫志楊感到有些疲倦,眼皮老往下沉?xí)r,老教場那邊響起了一陣熱烈的吵鬧聲,同時還夾雜著酒瓶爆炸的聲響。孫志楊心里一驚:說曹操,難道曹操就到啦?

      趕過去后,他們看見一處夜宵攤前,有幾個男人在推推搡搡,其中一個人破口大罵著,手里的酒瓶在空中飛舞起來。他想挑些比較惡毒的語言罵,可惜一出口要么咬不準(zhǔn)字音,要么就語無倫次,身子也隨之搖來晃去。

      “你們干什么!”孫志楊上前大喝一聲。

      那幾個人一瞧警察來了,便閃到一邊。只有那搖晃的人毫無畏懼,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們冤,冤枉我偷牌,與你,你何干。”接著,又一聲酒瓶的炸響。

      閃到一邊的幾人當(dāng)中有人提醒他:“他是公安局的?!?/p>

      “公安局的,又,又怎么啦?”他抬頭想看清楚孫志楊,由于他還在搖晃,孫志楊也在他眼前晃動起來。就像放映員對準(zhǔn)銀幕調(diào)試幻燈機一般,他極力站住了,最終證實同伴說的是真話。他不僅沒有停歇,反而號叫著:“有,有本事抓,抓殺人犯去,我們老百姓沒槍,好,好欺負(fù)是吧?”

      小王對他們說:“他喝多了,把他帶回去,別影響人家的生意。”

      孫志楊和小王離開了老教場。但剛到街頭的一棵梧桐樹下,孫志楊想起醉漢剛才提到的“殺人犯”“槍”這幾個字眼,立馬回身。趕到那處攤點時,那伙人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2

      天剛剛亮,孫志楊回到局里,打算跟局長匯報一下情況,順便向局長打聽有沒有新的信息。他來的時候,回了一趟家,把警服換成了便裝。妻子睡得很沉,以致孫志楊找衣服、換衣服那么大的動靜,她都沒醒過來。孫志楊想,這肯定是半夜里播放的韓劇造成的。妻子是韓劇的忠實觀眾,一提到有新劇可看了,她就像小孩子過年一樣興奮。

      一到公安局大門,陶霏突然出現(xiàn)了。

      “有一名女子來報案,說她昨夜被人強奸了。正在接待室里哭哭啼啼的,要我們?yōu)樗鲋?。她老公也來了。你要不要過去問問案情?!碧睁分f。

      孫志楊沒有停下腳步:“這雞毛蒜皮之事,你們處理就行啦,我哪有這等閑工夫?!?/p>

      “好的?!?/p>

      朝著辦公大樓,孫志楊大步前進(jìn),但剛走幾步他又倏地停下來,轉(zhuǎn)身叫住陶霏:“你說她被別人強奸了?”

      “她是這樣說的,究竟有沒有這回事,我們也不清楚?!碧睁蜃煲恍?。

      “走,看看去?!?/p>

      那個聲稱自己被強奸了的女子叫李梅。她此刻正安靜地坐在木排椅上,用紙巾擦拭著眼睛。她拿紙巾時采用了蘭花指的方式,而且每次擦完,眼珠就像偷食的老鼠一般轉(zhuǎn)動起來。她的丈夫坐在木椅的另一端,不停地打著哈欠,一副非常疲倦的樣子。

      見到有人進(jìn)來,李梅又輕聲地哭了,不過那哭聲聽起來十分虛假。

      “說說當(dāng)時的情形吧?!睂O志楊落座后道。

      李梅抬頭一望,立即停住了哭泣。她的眼珠此刻不轉(zhuǎn)了,直勾勾地看著孫志楊,目光中流露出驚詫的神色,臉頰還出現(xiàn)了一陣微紅。

      “當(dāng)時是什么樣的情形?”孫志楊問。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崩蠲坊剡^神來說。

      “這我知道?!?/p>

      “大概十一點多,還不到十二點,我剛洗完澡,穿著睡衣在竹椅上躺下了。我的門是虛掩的,每到夏天我都不會把門關(guān)死,目的是讓那涼涼的夜風(fēng)吹進(jìn)來,這鬼天氣實在太熱了,如果將房門全關(guān)了,我根本就睡不著。那臺該死的風(fēng)扇,發(fā)出的聲音比機器還響,我早就想買一臺新的,可是我家那個死鬼不肯。你說一間火柴盒一樣的木房子,四處不通風(fēng),關(guān)了門的話,還不把我悶死掉?!闭f到這兒,她問孫志楊:“我說到哪了?”

      孫志楊告訴她:“你在竹椅上睡下了?!?/p>

      “這時一個男人進(jìn)來了?!崩蠲吠O聛硐肓艘粫河终f:“其實,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當(dāng)時,我剛睡著,正做著夢呢,他就撲到我身上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家死鬼回來了。他總是去阿三家打麻將,勸都勸不住,也總是深更半夜才回。買風(fēng)扇他老說沒錢,打麻將卻從來不缺錢,這下好了,出事了吧!”她有點幸災(zāi)樂禍地看了丈夫一眼,接著說:“后來我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每次我家死鬼想要的話,會先把我弄醒。這一定是另有其人,我……”

      陶霏打斷她:“你不會大喊大叫嗎?”

      “你別急嘛,聽我慢慢道來?!崩蠲废裨谥v述一則驚險曲折的故事似的,饒有興致地說,“我剛要開口喊起來,結(jié)果被他的一只手捂住了嘴。他還用東西頂在我頭上,說‘不許叫人,要不就打死你,我哪敢再吭聲,只好由著他怎么做了。也不知這家伙哪來的力氣,我本來也扭動身子反抗了一番,但他很快就得逞了……”說到這里時,她的臉上竟然呈現(xiàn)出一絲滿足的微笑?!奥匚揖筒幌雱恿?,我心想都到這個地步了,再反抗也于事無補,不要連命都搭進(jìn)去了,你說是吧?”她用征詢的目光望著孫志楊,孫志楊點了點頭。隨后她又無緣無故地低聲哭了:“你們得將他抓住,不能這樣便宜了他。”

      “后來呢?”孫志楊瞥了她一眼。

      “后來?”李梅好像還沉浸在昨晚的事件當(dāng)中,被他這么突然一問,一點思想準(zhǔn)備都沒有。當(dāng)她明白過來后生氣地說:“后來他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孫志楊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家伙如果不用東西架住我的脖子,憑我的實力,他是不可能得手的。”她補充道,以證明被人強暴不是自己的過錯。

      “你不是說頂著你的頭嗎?”孫志楊嚴(yán)肅地問。

      “我是這樣說的嗎?”李梅吃驚地瞅著他,然后陷入了回憶之中?!皯?yīng)該是一個硬東西頂?shù)搅宋业念^上,對,就在這個位置。”她仿佛終于記起來了,用手指著太陽穴,立刻喊了起來。

      陶霏問:“是槍嗎?”

      “槍?”她頓時一怔。過后她解釋說:“那種情況下,我哪有心思考慮它是什么東西,我只知道硬邦邦的?!?/p>

      孫志楊有些著急地問:“你為什么不早來報案?”

      “天一亮我就來了?!崩蠲沸α诵?,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我開始還不想來呢。”

      “是我叫她來的?!币恢背聊徽Z的丈夫終于開口說話了,他似乎立了一件大功一樣激動不已。

      “昨晚你們?yōu)楹尾粊??”孫志楊怒氣沖沖。他想沒要你的命就萬幸了,倘若不在幽城而在A市,你就會像那兩名婦女一樣魂歸西天了。

      3

      清晨鮮嫩的陽光把這座古老的小城映照得生動迷人。

      “我敢打包票,宗于一定來到了幽城。他可能認(rèn)為,我們還不知道他這么快就到了,因此他便肆無忌憚地四處閑逛?!闭驹谀强美匣睒湎拢睁瓕O志楊說。

      “然后,他糊里糊涂跑到通蕩巷來了。經(jīng)過長途奔跑,他感到又饑又渴,這時正好一個女孩拿著冰糕從眼前走過,于是他就行動了。他本來也不想這樣做,可他覺得拿著槍嚇唬嚇唬這個女孩,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等到晚上,他的獸性又發(fā)作了,而幸運總會降臨到他的頭上,從一扇虛掩的門望過去,一名穿著單薄的女子正四肢張開地睡在竹椅上,他發(fā)現(xiàn)里面沒其他人,就像走進(jìn)自己家里那樣順當(dāng)進(jìn)去了。他應(yīng)該沒有出城,此刻正躲在幽城的某個角落?!?/p>

      陶霏頭頭是道地分析著。孫志楊抬頭望著天空,天空被樹葉切割得支離破碎。一陣風(fēng)吹來,樹葉在搖曳,打在葉子上的陽光也跟著跳動起來。

      “他屢屢得手,有什么必要出城呢?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想出城都沒有機會了,因為各個路口已經(jīng)封死了?!币娝蛔髀?,陶霏繼續(xù)說:“下次再出現(xiàn),決不能放過他了?!?/p>

      孫志楊思忖道:“他為何不殺人了呢?”

      此話一出讓陶霏心驚肉跳。他張口正想說什么,李梅走過來了。李梅是來同他們告別的。她丈夫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從他那陰沉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很不情愿和妻子來到這棵樹下。

      李梅再一次把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孫志楊身上。

      “那家伙穿褲子走時,巷子里的路燈突然亮了。那燈常常是一明一滅的,他要走時碰巧亮了,光從門縫里照進(jìn)來,我大概看清了他長什么樣子。你們抓到他的話,我保證能認(rèn)出來?!崩蠲芬猹q未盡,仿佛非常高興能和他們講述這次經(jīng)歷。

      孫志楊和陶霏都緘口不語。

      “其實,還有很多細(xì)節(jié)我一時記不起來,你們又好像很忙,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下回我想到了就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得來我家,我可不來公安局了,真麻煩!”說完,李梅從頭到腳把孫志楊再掃視了一番,然后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離開時,她還不忘丟下一句話:“記住哈,我住在糶米街?!?/p>

      陶霏想好好捋一捋案情,被李梅這樣橫插一杠子,變得興致寡然。他突然問孫志楊:“那個鐘全被關(guān)了一晚上,你是不是去審一審?”

      “這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現(xiàn)在天大的事是抓住宗于。”孫志楊沒好聲氣地說,“你去街上走走?!?/p>

      “漫無目的地走?”

      “總比你站著不動的好,你不去找,難道他自己會乖乖地跑來公安局?”孫志楊有些煩躁不安了,“不和你啰唆,我找局長去?!?/p>

      局長辦公室的門半開著,所以孫志楊沒敲門就進(jìn)去了。他覺得敲門是多此一舉。局長坐在辦公桌前,不過他的頭被一張報紙遮住了。孫志楊輕輕地叫了一聲“局長”,局長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他想局長一定是被什么新聞給迷住了,于是他又叫了一聲。這一聲比前面那一聲更響亮,因此孫志楊看到那張報紙抖動了一下。然而抖動過后,依然不見局長的頭顱從報紙上方伸出來。孫志楊不得不叫第三聲,當(dāng)他正想張嘴時,他聽到了一陣打呼聲。一開始聲音還比較低沉,逐漸地音量大了起來,而且像音樂一樣高低起伏,到后來干脆就如老式飛機咔咔地響了。局長太疲勞了,孫志楊決定不打擾他,轉(zhuǎn)身離去??墒?,他剛到門邊,局長就在后面喊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看你睡得那么踏實,我也不敢驚擾你。”孫志楊重新來到辦公桌前說。

      “都是被那個混蛋鬧的!”局長先伸了個懶腰,接著把報紙和文件疊好放到一邊,之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水在他口中咕咕響了一會兒,就吐到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了。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完后,他才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孫志楊便把昨晚到剛才所發(fā)生的事作了簡單的匯報,同時還分析了一番。

      “照你這么說,他來了?”局長臉色一沉。

      “很有可能。”

      局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要不要張貼懸賞告示?”孫志楊問。

      “不行,絕對不行?!本珠L擺擺手,“到時候幽城就亂了?!?/p>

      “我的意思發(fā)動大家提供線索?!?/p>

      “你真是死腦筋,他可不是一般的匪徒,他手里有槍?!本珠L說,“我們不知道他還有多少發(fā)子彈,你把他逼急了,那會賠上多少條人命呢?!?/p>

      “就算只剩一發(fā)子彈,我們也不能冒險?!本珠L補充道。

      “他不作案,我們根本不清楚他藏在哪兒,總不至于挨家挨戶搜查吧。”

      “光顧著說話,我差一點就忘了?!本珠L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

      孫志楊有些疑惑,什么事情讓他這樣著急呢。只見局長在文件堆里翻查起來,粗糙地翻了一遍后,卻未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局長只好重來一遍,這次他一份一份地找下去了,最后,他總算找著了,將一張印有頭像的紙遞給孫志楊,并且說:“這就是那混蛋?!?/p>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闭f完,孫志楊跟局長打了聲招呼就走了。他要把頭像復(fù)印幾份,然后兵分兩路進(jìn)行走訪。自己一路去女孩家,陶霏一路去李梅家,問一問侵犯她們的是不是紙上的那個人。

      4

      小女孩坐在人行道上,雙腿貼著地面來回不斷地蹬著,一只拖鞋被踢到一米開外,而另一只卻怎么也找不到了。她哭得很傷心??墒撬膫牡貌坏絼e人的同情,她就孜孜不倦地哭,一直哭到很難發(fā)出聲音,只是嘴唇扁扁的,喉嚨里間或傳出咕嚕一聲響,她的頭隨之跟著抖一下。行人從她身邊走來走去,他們不愿停下來,他們必須趕去上班、購物和約會,所以她就像被人家扔掉的舊物一樣扔在那里。偶爾有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想看個究竟,可惜一只手又被大人牽著,根本就沒有機會停下腳步。

      街上車來人往,小女孩一面?zhèn)模幻嫦蚪值缹γ娴幕ㄆ酝??;ㄆ赃吷险局晃槐人蠛芏嗟哪泻?。此刻,男孩雙手叉腰,正向這邊望過來,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不過由于距離太遠(yuǎn),她看不清男孩臉上的表情,況且她的目光常常被車輛和人群擋住。這樣,小女孩心里感到很絕望。

      夏日早晨的風(fēng)是涼爽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在人行道上,孫志楊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它的清涼。他帶著局長給他的頭像,趕赴通蕩巷,盡早求證那個混蛋是不是真的來到了幽城。一夜未眠,加上神經(jīng)高度緊張,他的身心已經(jīng)相當(dāng)疲乏,還時不時地會產(chǎn)生某種幻覺。但他又需要咬緊牙關(guān)。這混蛋一秒不除,就有一秒的危險。

      在經(jīng)過小女孩身邊時,孫志楊像其他行人一樣匆匆而過,因為他的目的地不在這條人行道上。但是,當(dāng)他走過幾米遠(yuǎn)后,他居然站住了,緊接著回身來到小女孩跟前。他這樣做,其實腦子里沒有任何想法,也就是說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回來。

      “誰欺負(fù)你了?”孫志楊蹲下來問。

      小女孩瞅了他一眼,然后低下頭去,繼續(xù)摳著指甲里的泥巴。她的喉嚨里又發(fā)出一聲咕嚕響,頭部跟著抖了一下。小女孩還不信任他。

      孫志楊不得不使用了更為謙和的口氣:“告訴叔叔誰欺負(fù)你了?叔叔為你出氣?!?/p>

      這時候小女孩有點信任他了。在她最需要別人幫助時,他們一個個熟視無睹,她傷心而絕望,現(xiàn)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人的重視,她不可能無動于衷。于是,她朝街道對面看去。孫志楊就順著她的目光也朝街道望了望,街上除了無數(shù)的車輛和人在來來往往,他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小女孩有些失望,她不得不抬起右手,向?qū)γ婊ㄆ缘姆较蛞恢?,孫志楊這會兒才看到了那個男孩。男孩似乎有所覺察,叉腰的手突然放下,顯得不那么神氣了。不過男孩仍然站在原地,沒有要跑的意思。他在觀察這邊的動靜。

      孫志楊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確實沒有哪個大人傷害她,也不是因為迷路了,這是小孩子之間的過節(jié),時間一過,他們自然又會好上的。他覺得有些無趣。

      正當(dāng)他想安慰小女孩幾句時,她忽然開口說話了:“他不給我?!?/p>

      “什么不給你?”他隨口一問。

      “子彈殼?!?/p>

      “不給你就算了。你先回去,老坐在這兒危險,知道嗎?”孫志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隨后,他起身打算去通蕩巷。然而剛站起來的他又馬上蹲下去,吃驚地問:“誰有子彈殼?”

      她再次往花圃那邊一指:“他不讓給我玩?!?/p>

      孫志楊面無表情地說:“我?guī)氵^去?!?/p>

      小女孩走時不忘拾起地上的拖鞋,而且還在尋找另一只,找了一會兒沒找著,她便只好光著腳,一手提拖鞋,一手被孫志楊牽著,向街道對面的花圃一搖一擺地走去。男孩見勢不妙,趕緊在花木叢中藏了起來。

      當(dāng)孫志楊牽著小女孩穿過車水馬龍的羊水街,來到花圃邊時,男孩從花木叢中露出頭來,遠(yuǎn)遠(yuǎn)地向他們揮手:“我在這兒?!?/p>

      男孩自己跑過來笑嘻嘻地說:“我不出來,你們永遠(yuǎn)找不到我?!彼^發(fā)上還粘著幾片樹葉。

      “喂,給你!”他將手向小女孩伸過去??磥硭缬袦?zhǔn)備。不過,他現(xiàn)在不笑了,而是裝著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孫志楊從男孩手中接過子彈殼,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夾住它,非常認(rèn)真地看了之后驀然一怔,這不就是54式手槍的子彈嗎?孫志楊嚴(yán)肅地問:“哪來的?”

      “撿的呀?!蹦泻Ⅱ湴恋鼗卮?。

      “在哪里撿的?”

      “他們都不愿意去。”男孩自鳴得意地告訴孫志楊?!拔艺f哪里好像在打槍,他們硬是認(rèn)為放鞭炮,還說‘要去你自己去,他們真笨!”說完他還深深地嘆了口氣,替他的同伴感到惋惜。

      “你在哪里撿到的?”孫志楊再問。

      這時男孩才仰起頭看著孫志楊,并用指頭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表示他在積極思考。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叫不出具體名字?!?/p>

      孫志楊有些煩躁了:“比方說哪條街巷,還是廣場,田里,山上,河邊……”

      “你等會兒?!蹦泻⒋驍嗨f,“我想起來了,在西頭山腳下的草坪里撿的?!?/p>

      5

      小王很快就把車子開過來了。孫志楊吩咐他把小女孩送回家后,立即去通蕩巷讓母女倆辨認(rèn)一下,同時把那個“頭像”給了他。

      坐在車上,男孩興奮不已。他頭一次坐轎車,所以時不時地扭頭瞅瞅后排,想弄清楚車內(nèi)是個什么樣子。他的老家在麥菜嶺,父親做生意積蓄了點錢,去年秋天在縣城買了房子,一家人便搬到城里住。因為男孩要上學(xué)了,城市里的教學(xué)條件遠(yuǎn)比山區(qū)學(xué)校的好。在老家的一天,男孩看到一輛漂亮的車子在山路上搖搖擺擺地行駛著,他便從門口沖出來,去追那輛車子,追了一陣沒追上,他就想:哪天我能坐到車上該有多好?,F(xiàn)在他的夢想實現(xiàn)了。因此他很興奮。但大多數(shù)時候,男孩盯著孫志楊看。他覺得孫志楊手握方向盤的樣子很好看,而且這么大一個東西前、后、左、右,全聽孫志楊使喚,結(jié)果他又萌生了新的夢想,那就是將來有一天,他也要駕駛一輛車子滿城溜達(dá)。

      “這椅子真舒服!”男孩的屁股在座位上跳騰了幾下。

      孫志楊問:“小女孩是你鄰居?”

      男孩停止跳騰,眼睛斜視著他。孫志楊就說:“是不是住你家對面的?!?/p>

      “我家對面沒人住?!蹦泻⒄f,“她是我妹妹?!?/p>

      孫志楊點點頭。

      “你是干什么的?”現(xiàn)在輪到男孩發(fā)問了。

      “你猜?!?/p>

      “我猜不出來。”

      “我是專門抓壞蛋的?!?/p>

      男孩就相當(dāng)激動地叫道:“你是公安局的?!睂O志楊不吭聲。他猜測的結(jié)果得到了證實,臉都笑爛了。接著他恍然大悟地說:“難怪你對子彈殼那么上心?!?/p>

      “你什么時候去撿的?”孫志楊問。

      “昨天?!?/p>

      “下午嗎?”

      “是下午。”男孩脫口而出。

      說完男孩馬上又否定了:“不對,我回來時天都暗了。我本來想讓他們瞧瞧,他們不相信打槍,我要證明給他們看,可是他們?nèi)辉诹恕!彼荒樳z憾的表情。

      這與上級提示的時間差不多,也就是說宗于如果攔截了摩托車的話,應(yīng)該這個時候到的。于是孫志楊十分迫切地問:“除了子彈殼,你還看見什么了?”

      “就我一個人,我原想多找?guī)最w,但太陽落山了,我害怕?!?/p>

      孫志楊長長地“哦”了一聲,他好像在思索著什么。之后他問道:“你怎么就斷定是打槍呢?”

      “喂,你們?nèi)ツ模俊蹦泻⑼蝗缓傲似饋?,那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同伙。他的同伙在人行道上邊走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只可惜車子走得比較快,又是相對而行,等他的聲音傳出去時,他們已被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后頭了。男孩的頭還從車窗伸出去往后看,但看到的是他們模糊的背影。男孩感到十分懊惱。

      孫志楊微微一笑:“你昨天就是跟他們在一起?”

      “是的,他們都是我班上的同學(xué)。不過我很少跟他們一起玩,他們除了上網(wǎng)玩游戲,什么也不懂,太無趣了?!?/p>

      “當(dāng)時你怎么知道在打槍?”

      “怎么知道?”男孩一時回答不上來。過了很久他才說:“其實我也是猜的,老在一個地方玩太無趣了,我想走動走動?!?/p>

      “后來我才想明白,他們懶得走了,才故意說是放鞭炮?!蹦泻⒂盅a充了一句。他似乎很有興趣同孫志楊交談。因為坐在身邊并為他駕車的是一名警察,他很崇拜警察叔叔。

      西頭山不遠(yuǎn),開車從羊水街往西到盡頭,然后沿著鄉(xiāng)道走十來分鐘便到了。出城的時候,孫志楊見到馬路邊的早點店前,有幾個同事圍著一張方桌在那里吃東西?,F(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吃早飯的時間,一頓早餐能吃這么久?他們顯然是在裝模作樣吃東西,眼睛卻不停地朝四周看。車子一進(jìn)鄉(xiāng)道突然慢下來,他們有人認(rèn)出了車上的孫志楊,不過沒有打招呼,給人的感覺似乎他們從來就不認(rèn)識。

      走了一段鄉(xiāng)道,男孩的手往外一指:“當(dāng)時我們就在這兒玩的?!?/p>

      孫志楊瞥了一眼,那里是一塊稻田。田里的稻稈東倒西歪,看來他們是在那兒盡情地玩耍過。他問:“你們常來嗎?”

      男孩告訴他:“不是,昨天我們是追一個瘋子追過來的。那瘋子一路咯咯地笑,還用手指著我們,意思是要槍斃我們,就這樣——”他將手做成一個手槍的姿勢比劃了幾下,接著說:“他還裝作摸摸褲袋,想嚇唬我們,我們一點兒都不怕。后來就不追了,我們都覺得沒勁?!闭f到這里,他好像很渴一樣嘴咂吧起來,然后用有些傲慢的口氣問道:“有礦泉水么?”

      “沒有?!睂O志楊禁不住笑了。

      為別人辛辛苦苦帶路,一路過來,自己才提了一個要求,人家還不予理睬,男孩心里很不滋味,因此沉默不語了。走到路的盡頭,停好車后,孫志楊問他“往哪走”,他的頭向右邊微微一撇,表示翻過右邊那座小山坡就是。

      孫志楊安慰他說:“礦泉水有什么好喝的,回去我給你買冰激凌?!?/p>

      聽到這個消息,男孩的臉就像云開霧散一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屁顛屁顛地跑到前面為他引路。翻過山坡,孫志楊確實看見一個偌大的草坪,可是地上的草長得實在可憐,還有一撮沒一撮的,在草坪的另一頭插了幾塊木靶子。孫志楊好奇地問:“你怎么就找到了這個地方。”

      “昨天我趕到的時候,下面停了好多車,一大群人正從坡上下來,我想他們可能就在這里打的槍?!?/p>

      在花圃那會兒為何不告訴我?孫志楊內(nèi)心又生氣又無奈。他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忽然問道:“今天幾號?”

      “我不知道?!蹦泻⑿÷暬卮饡r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為幫不上忙感到有些內(nèi)疚。但他接著響亮地說:“不過我知道今天是星期五?!?/p>

      這有什么用呢?孫志楊只好掏出手機一瞧,今天果然是8月2號。他聽說這些年縣領(lǐng)導(dǎo)喜歡在建軍節(jié)這天,邀上縣武裝部的人員去野外練槍,練槍結(jié)束后,縣委書記還會發(fā)表重要講話。昨天他們就是來練習(xí)打槍的。孫志楊覺得白跑了一趟。當(dāng)他想把手機放回包里時,小王來電話了。小王在那頭告訴他:母女倆認(rèn)為不太像,因為頭像放大后有點朦朧了。孫志楊叫他趕去糶米街,看看陶霏那里的情況如何。

      6

      在糶米街,陶霏找到了李梅的家。

      李梅家的門現(xiàn)在緊閉著。

      糶米街的歷史跟幽城一樣古老,也就是說除了房子翻新外,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這條街在建城時就存在了,所以房子都是木結(jié)構(gòu),一共才兩層,墻體全是木板做成,只有一扇門透透空氣和光,很難見到窗戶的。幾任縣領(lǐng)導(dǎo)都想進(jìn)行改建,但文化部門的同志以保護(hù)歷史文化遺產(chǎn)為由,最終沒有改成。因為條件所限,這里的居民在曬衣服時,基本上用幾根竹桿搭成門狀再靠到木墻上,然后把衣服掛到上面。陶霏看到整條小街曬滿了五顏六色的短褲、胸罩、裙子、背心……它們像彩旗一般迎風(fēng)招展。

      陶霏上前輕輕地敲了幾下門,里面沒有回應(yīng)。他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突然聽到屋內(nèi)的器物發(fā)出一聲悶響,緊接著就傳來了金屬落地的叮叮咣咣的聲音。他以為是進(jìn)了盜賊。這大白天的,盜賊的膽子也真夠大,太不把我們公安局當(dāng)回事了,今天剛好栽在我手上。陶霏正想一腳把門踹開,腳還沒有抬起,里面又傳來一男一女用力時發(fā)出的嗨嗨聲,雖然聲音低沉,但他還是聽見了。他們好像在扭打。椅子踢翻了,桌子可能因為擠壓吱吱咋咋地響著,然后就有人倒地了。倒地的人便哭了起來,是女人的哭聲。這聲音陶霏非常熟悉,就是李梅的。

      “你這個天滅的,上床的時候就不提,等快活了就說三道四了?!崩蠲房薜煤芷鄾?。

      總算明白過來,夫妻兩人在轟轟烈烈地吵架。估計還是從床上打到地下,陶霏這樣一想,就會心一笑。

      “我要你還好,你這個爛貨?!边@是男人的回答。雖然罵得狠了點,但從顫抖的說話聲來看,他心里有些發(fā)虛。

      結(jié)果,屋內(nèi)又是一番激烈的戰(zhàn)斗。

      “你竟敢撓我!”男人說。

      “天天晚上去賭,這事還攤上我了?”啪的一聲響后,李梅說:“撓你都輕了,我還要扇你的耳光?!?/p>

      男人說:“你再打一個試試?”

      陶霏又聽到一聲噼啪響。

      李梅警告說:“以后你再去賭的話,不會人家偷偷進(jìn)來那般簡單了,我會光明正大地叫別的男人進(jìn)來?!?/p>

      男人說:“你嫌不夠丟人嗎?現(xiàn)在全糶米街的人都知道了,還有臉面說。”

      李梅說:“是你拖我去公安局報案的,說什么不想吃啞巴虧,現(xiàn)在又后悔了?”

      男人說:“那你昨晚告訴我這些做什么?!?/p>

      李梅說:“你的意思,我被人家污了身子不能跟你說是吧,那好哇,以后我就不說了?!?/p>

      到此時,男人才啞口無言。陶霏便用巴掌拍打著門。

      門開了。前來開門的是李梅,她一看是陶霏,立刻就送上笑臉。當(dāng)然她的笑是十分勉強的,也有可能在開門的一剎那她憤怒極了,因為她認(rèn)為,敲門的人不僅妨礙了她的繼續(xù)爭斗,而且還偷聽了她的家事。但陶霏的出現(xiàn),把她心中往上躥的怒火壓制了下去。她還若無其事地說:“讓你久等了?!?/p>

      “沒關(guān)系?!碧睁S口答道。他在回答的過程中,又發(fā)現(xiàn)李梅那絲勉強的笑都沒有了,他清楚李梅顧慮著什么,便接著說:“我也是剛剛到的?!?/p>

      “原來是這樣?!崩蠲肪头判牧?。“那進(jìn)來坐吧?!彼贿呎碇慌獊y的衣服和頭發(fā),一邊把陶霏迎進(jìn)屋內(nèi),然后對她丈夫喊道:“愣著干什么,趕緊搬椅子呀。”

      她丈夫找來一張?zhí)僖嗡偷教睁磉?,馬上又躲回原來站的地方。他的左臉頰被抓了兩道長長的血印子,那個地方剛好背光。不過,他這是掩耳盜鈴,血印子那么突出,陶霏在他送藤椅的時候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很不懂事,別見怪?!崩蠲废窠逃约旱暮⒆右粯樱钢煞?qū)μ睁f。

      陶霏笑而不語。

      “那家伙理著平頭?!钡人潞螅蠲肪推炔患按匮a充昨晚的一些細(xì)節(jié)。但剛一開頭就打住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他呢?”

      “誰呀?”陶霏有點發(fā)蒙。

      “就是早上跟你一起的?!?/p>

      “你說的是我們隊長吧,他辦事去了?!碧睁忉屨f。他覺察到李梅的表情有些失望,又添了一句:“他說辦完事也許會過來一下?!?/p>

      “我就知道你們會上門找我。”于是,李梅全然忘記了與丈夫打斗一事,神氣活現(xiàn)地說,“路燈照進(jìn)來后,我抬頭一看,那家伙還算年輕,理著平頭……”

      陶霏把手中的那張印有頭像的紙展開,打斷她:“是不是這個人?”

      李梅雙手接過來一瞅,驚呼道:“就是他?!彼@一驚呼,讓陶霏嚇出一身冷汗。然而,她又細(xì)細(xì)地瞧了一番,之后否定了剛才的判斷:“不是他?!?/p>

      “究竟是不是他,這對我們很重要?!碧睁逼饋?。

      “這張臉孔仿佛是在哪兒見過,但就是想不起來?!崩蠲钒选邦^像”交還給他,搖了搖頭,擺出一副難以區(qū)分的神態(tài)來。她因此埋怨道:“這圖像弄得也太模糊了,總感覺像很多人,又似乎沒有一個人像他,真難分辨?!?/p>

      看來沒法問出個結(jié)果,陶霏有想走的意思,李梅卻在極力挽留:“不是說你們隊長會來嗎?”

      “不等他了?!碧睁驼娴钠鹕黼x開。剛一出門,她在身后突然大聲問道:“你們是在追查一個逃犯吧?”

      7

      從雙龍橋過去,再拐過一條小巷,便是糶米街。孫志楊從西頭山下來,與小王約好:干脆就走雙龍橋了。陶霏是在另一頭出糶米街的,他想回局里先處理一件事,這樣他們就不可能會合在一起了?,F(xiàn)在孫志楊和小王正行走在雙龍橋上。

      小王見到孫志楊后,詳細(xì)地匯報了母女倆辨認(rèn)的情況:母親正在和鄰居打牌,給她看的時候,也許打亂了她出牌的思路,她顯得很不情愿的樣子。倒是那幾個鄰居非常積極,從我手中搶走了“頭像”,他們當(dāng)時也不在現(xiàn)場,看也是白看,他們只是覺得好奇。我就想不明白,昨天晚上她是那么熱情地對待這件事情,到了今天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仿佛我們?nèi)ナ墙o她增加負(fù)擔(dān)一樣。在我規(guī)勸了她幾句后,她才無可奈何地瞥了一眼,就說不認(rèn)識這個人。待我離開時,她又說有點像,但是遠(yuǎn)遠(yuǎn)看的不敢肯定,為了保險起見,這事最好問她女兒。她女兒去學(xué)校補課了。我到了幽城中學(xué),看門的老頭說什么都不讓我進(jìn),他還口口聲聲說這是學(xué)校規(guī)定的,尤其是這幾天,陌生人一律不得入內(nèi)。當(dāng)我把證件掏出來之后,老頭用驚恐的眼神看我,又朝校園內(nèi)望了望。女孩拿著“頭像”一會兒說是他,一會兒說不是他。聽了小王的匯報,孫志楊決定還是到糶米街找李梅。

      仲夏的陽光十分強烈,照在綿水河上,河面上便金光閃閃,一群鴨子扇動著翅膀在那里追逐打鬧,它們擊起的水花像鋼花般四處飛濺。雙龍橋是一座十分古老的石拱橋,橋面是用條石砌成的,已被無數(shù)雙鞋底磨得凸凹不平,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的,感覺就如晚上走在山路上一般。孫志楊和小王很長時間沒來過這座橋了,所以他們更像是一對來觀賞風(fēng)景的旅行者。

      “你說那混蛋有沒有進(jìn)入幽城?”小王忐忑不安地問。

      見孫志楊不回答,他又說:“我總感覺他來了一樣?!彼蛔约旱脑拠樍艘惶?/p>

      孫志楊還是一言不發(fā)。

      這個時候,有對中年夫婦緊挨著孫志楊走了過去。

      經(jīng)過他身邊時,女的說:“我今早買菜聽人家說,有個殺人犯要來我們這里,現(xiàn)在進(jìn)出口都封死了?!?/p>

      男的問:“那來了嗎?”

      女的說:“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搞不懂他來沒來,所以大家擔(dān)驚受怕?!?/p>

      男的說:“這有什么好怕的,公安局那么多人,平時養(yǎng)著他們,難道他們連個人都抓不住,還要我們老百姓操心?”

      走過了十來米,男的還回身望了他們一下。

      剛才中年夫婦的對話,小王也聽見了。他本想站出來回應(yīng)他們幾聲,卻被孫志楊制止了。兩人繼續(x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在接近橋的另一端時,一群孩子正迎面奔跑過來。孩子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身后,還嘻嘻哈哈地一路歡笑,仿佛剛剛完成了一件讓他們非常開心的事。他們就那樣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地奔跑,一位個子很小的女孩被擠倒了,她就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然后一個男孩從人群里跑回去,拽起她接著奔跑起來。不久,他們就來到了孫志楊和小王的跟前。于是,他們像流動的溪水遇到一塊大石頭一樣,短暫分開后又合流到一處,緊接著跌跌撞撞向前跑。牽著女孩的男孩與孫志楊撞了個滿懷,他退了幾步后驚恐地看了一眼孫志楊,隨即他又牽著女孩追趕著前面的隊伍。女孩還在哇哇地哭,她的哭聲和他們的笑聲組成了一支美妙的樂曲。

      孫志楊和小王走下橋時,終于找到了使孩子們一窩蜂奔跑的原因。在橋頭的一棵大樟樹下,兩男一女站在那兒傻傻地笑,男的身上穿著長長的破棉襖,棉襖的表面像剃頭匠的鐾刀布一般發(fā)光油亮,女的卻一絲不掛。這時候,其中一個男的似乎是餓了,他走到河邊的一個垃圾桶邊,弓身翻檢起來。他淘到了一只塑料盒,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臉都笑爛了。孫志楊和小王經(jīng)過他們身邊時,他們無動于衷。他們對誰都無動于衷。

      想起那個男孩跟自己講的追瘋子的事,孫志楊大惑不解,便問小王:“街上怎么一下子這么多瘋子?”

      他以為問也是白問,沒想到小王還真知道這個秘密。小王答道:“我也是剛聽說的。我進(jìn)通蕩巷時,那里的居民正議論著這件事,說是A市為了迎接上面文明城市創(chuàng)建檢查驗收,幾天前的一個深夜,他們用車把當(dāng)?shù)氐娜刊傋永诉^來?!?/p>

      “不可能吧?”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他們言之鑿鑿,還說有人親眼所見?!?/p>

      拐過小巷,就進(jìn)入糶米街了。在一家壽衣店前,一個老頭正坐在椅子上腦袋一沉一沉地打著盹兒。孫志楊正想上前叫醒他,問一下李梅的住處。想不到老頭突然蘇醒了,他迷瞪著眼睛問:“你們是去李梅家吧?”還沒等他們回答,老頭又說:“你們一定在調(diào)查她被人家臟了身子的事。我看別去了,我曉得是誰干的?!?/p>

      “誰?”孫志楊立即警覺起來。

      老頭好像有意要吊他的胃口,忍了好久才說:“是東頭的那個老光棍?!?

      小王吃驚地問:“你怎么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他每次經(jīng)過李梅家時,總會鬼鬼祟祟地朝房內(nèi)看?!崩项^自以為是地說。

      正在此時,孫志楊的手機響了。陶霏在電話里告訴孫志楊,他已經(jīng)回局里了,并催促他們趕緊回去,強奸李梅的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第三章

      1

      “她騙了我,我最難容忍別人對我的欺騙了?!泵鎸O志楊他們,網(wǎng)名叫“咕咕鳥”的男人坐在木凳上為自己尋找那樣做的理由。他的目光有些呆滯,臉色陰沉,好像剛剛受過很大的委屈。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孫志楊根本不需要問陶霏,這個自己送上門來的人的長相怎么樣,心里就有數(shù)了,這個人絕對不是什么宗于。盡管李梅的遭遇和她的描述與之非常接近,比如被強奸,又比如用東西頂著她的腦袋,這些十分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宗于,但一聽他投案自首,就立即高興不起來了。這種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斃?處理這么一件事情,孫志楊原本沒有必要出面的,他完全可以讓陶霏或小王審審便是了,然而此刻他不回局里,還能做什么?

      孫志楊一進(jìn)門,還是迫不及待地看了“咕咕鳥”一眼,果然不是自己希望要找到的人,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他臉頰上沒有黑色的胎記。盡管內(nèi)心略略有點失望,孫志楊還是很耐心地聽完了“咕咕鳥”的一番“遭遇”:他是個無固定職業(yè)的人,平時靠收點廢品度日,實在沒有廢品可收的時候,就去偷摩托換些錢。他說一般偷“五羊本田”,因為這個牌子的摩托很容易出手。再過兩天,他就三十五歲了,還沒有結(jié)婚,所以晚上便泡在網(wǎng)上,大部分時間是用來和女網(wǎng)友聊天。一個叫“夜來香”的女網(wǎng)友自稱是幽城人,聊了幾次后感覺不錯,約好見面,于是他來到了幽城。

      “只聊了三次?!闭勂鹁W(wǎng)聊的事,他似乎又“活”過來了,眼睛眨巴了幾下,非??隙ǖ卣f,“對,是三次,她就約我見面。這是最爽快的一位網(wǎng)友了,以前的常常要聊上個把月,有的打字的手指都發(fā)麻了,還不上鉤?!闭f到這,他感覺十分輕松,然后往后一靠??山又执诡^喪氣了:“等我在一家酒店住下后,想叫她過來,卻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了。她欺騙了我,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彼麣鈶嵦钼叩亓R了起來?!拔覐膩頉]被哪個女網(wǎng)友騙過,她竟敢騙我,我無緣無故被人耍了,那怎么辦?總得找個人出氣吧?!彼裾裼性~地說,好像強奸李梅不是他的過錯一樣。

      “你便去找女人?”孫志楊問。

      “也不是。吃了晚飯,我在街頭閑逛,反正頭一次來幽城,約會不成,順便看看這里的夜景也好?!彼瘩g說。

      小王在旁邊插話:“你不是說要找個人出氣嗎?”

      “這是后來才那樣想的?!?/p>

      “是嗎?”小王不相信。

      “我漫無目的地閑逛著,不知不覺便逛到了那條小街。老實說,那條小街沒什么值得看的,當(dāng)時我就是有點好奇才走進(jìn)去了。”他的身子向前一傾,做出了一種看稀奇的動作,“我越往里面走心里越發(fā)怵,因為長長的小街上,已經(jīng)沒多少燈光了,大熱天的,還不到十二點就睡了,這里的居民根本不懂什么夜生活。生活也太單調(diào)了!”他發(fā)出了一聲感嘆,接著說:“沒什么好看的,我打算往回走,這時我就發(fā)現(xiàn)有一扇門并未關(guān)死。我心想,如果里面沒人,可以順便撈點值錢的東西走人,才不枉我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程。結(jié)果偷偷一瞧,屋子內(nèi)竟躺著一個女人。一想到那個‘夜來香網(wǎng)友耍我,我立即起了那種念頭?!?/p>

      “你還用東西頂她的頭,那東西在哪?”陶霏厲聲問道。

      他驀然一怔,然后答道:“隨手扔了。”

      小王急切地問:“扔哪了?”

      “那東西有什么好留的。”他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

      孫志楊這時開口了:“不是匕首、槍之類的東西嗎?”

      “我哪來那樣的東西,是一截破木衣架。”他哧哧地笑了起來。一個破玩意,使他們?nèi)绱司o張,他感到有點好笑。他解釋說:“我正要踏進(jìn)去,轉(zhuǎn)念一想,她如果反抗或大喊大叫怎么辦,總得找個東西唬住她。我看到屋檐下有截木衣架,將就著拿著它進(jìn)去了。開始我架到她脖子上,但我忽然明白過來,刀刃不會這么厚的,于是我馬上頂在了她的頭上。她還真就相信了?!闭f完,他又很得意地笑了。

      他們幾個面面相覷。“咕咕鳥”見此情景,繼續(xù)說道:“出門后,我朝著來時的路跑起來,因為我生怕她會喊叫,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喊叫就死定了。然而跑了一陣我便停了下來,回頭一看,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之后我就慢慢悠悠走了,干這種事還真他媽簡單?!彼靡馔蔚乜粗麄儭?/p>

      “你最終還是逃不過法律的制裁?!碧睁娝悬c囂張,咬牙切齒地說。

      “是。”他身子往后一攤,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奈地說,“今天一早,我打算回去,到了車站才知道,完了,這事徹底暴露了,回不去了。那么多便衣警察在逐個篩查,我強行走,不是撞在槍口上嗎?我猶豫再三,最后一想,與其被你們抓住,還不如來自首算了。”他暫停說話,開始思考著什么,一會兒他忍不住問道:“你們這樣大張旗鼓地檢查每個過路人,是針對我來的吧?”

      孫志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靜靜地看著他。

      “難道不是?”他低聲問,然后逐一地瞅了瞅?qū)O志楊、小王和陶霏。

      他們面帶微笑,守口如瓶。

      2

      天空中一絲云彩都沒有,太陽繼續(xù)在向大地澆灌著灼熱的光芒,常常會有一陣風(fēng),但又那么瘦弱,在強大的熱浪面前不堪一擊。站在公安局大門前,孫志楊有些無措,甚至對周圍的環(huán)境感到陌生起來。這個自己每天進(jìn)進(jìn)出出的地方,一剎那間,他仿佛覺得自己像一個來辦證的群眾,那般心虛和不安。他的腦袋隱隱作痛,這不僅僅是因為一夜未眠的緣故。從警這么多年來,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也經(jīng)過大小無數(shù)的案件,卻從來沒像眼下的這樁案子讓他如此焦慮。他不知該往哪里去,似乎去哪都可以,又似乎去哪都不行。李梅的事終于有了答案,也就是說宗于來幽城的概率又少了一成,現(xiàn)在目標(biāo)只剩下那個搶冰糕的男人了,而且從母女倆描述的情況來看,這個男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問題是,他杳無音訊,像突然間蒸發(fā)了一般。幽城常住人口已達(dá)四十余萬,加上來幽城旅游、做生意之類的人,人口不下五十萬了,一個人混在其中,猶如一滴水落入池塘,很快就會消逝得無影無蹤。所以,他惘然無措。

      這個時候,孫志楊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位老人。那個老人貼著圍墻朝大門走過來。他的動作緩慢而變形,看起來猶豫不決。到了門邊,他首先朝院子里面看,目光中流露出驚恐不安。他對站在一旁的孫志楊漠不關(guān)心。看了一會兒,他返身離開。但剛走出幾米遠(yuǎn),他又回來了,繼續(xù)觀察著院子里的動靜。

      老人古怪的舉動,引起了孫志楊的注意,特別是他那心事重重的樣子,讓孫志楊不得不對他重視起來。

      “有什么事嗎?”孫志楊問。

      他先是一愣,回過神來后從上到下打量著孫志楊。他只看了一遍,就仿佛看出了什么名堂,正想說話,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他好像有苦難言,所以順著圍墻又回去了。他的步子又輕又慢,還不斷地回頭,有點依依不舍的樣子。

      在老人離去的那刻,孫志楊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拿著一根竹鞭子,褲腿一上一下,一雙膠鞋沾滿了泥巴??吹剿倪@身打扮,再聯(lián)系剛才的一番情景,孫志楊搖著頭自言自語道:真有趣啊!

      然后,孫志楊聞到了一陣菜的香味,那是從局公共食堂里飄過來的。他的肚子突然一陣痙攣,眼冒金星,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奔來跑去,連早飯都沒吃?,F(xiàn)在正是吃午飯的時候,他感覺餓極了。

      孫志楊向著食堂的方向走去。再緊要的事也得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緊要的事情。但他剛走進(jìn)大門,小王便急匆匆地跑過來說,值班室接到女孩的報警電話,她放學(xué)回家看見了那個搶她冰糕的男人,他此刻正在三金路和康輝大道交叉路口。孫志楊一聽這個消息,既緊張又興奮,餓意一下全消了。他立即吩咐小王,正在局里的外勤人員全部叫上,駐守在各個路口的人員馬上往那個交叉路口集結(jié)。別忘了告訴大家,對方有槍,到了現(xiàn)場一定得處處小心,子彈上膛,一切行動聽指揮。

      “走時不要把手銬落下了。”孫志楊說完,小跑來到停車場,開著警車,朝三金路飛速前進(jìn)。

      停好車子,孫志楊往三金路口奔去。正值下班時間,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多了起來。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人,有些神色慌張,步履匆匆;有些搖頭晃腦,臉上掛滿笑意,仿佛碰到了一件讓他們覺得很有趣的事。

      此刻,那個男人正在交叉處的中央忙得不亦樂乎。他的腰間拴著一根破皮帶,一把手槍陰森森地別在那里。不知他從哪兒搬來了一張舊方凳,他十分自信地站在上面,雙手不停比劃著,相對于周圍的人群,真有點鶴立雞群的味道。

      兩條街道來往的司機和行人感到非常困惑。他們想不通,那些信號燈正交互亮著,怎么還需要一個“交警”來指揮呢?是聽“交警”的,還是按信號燈行駛?漸漸地,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共識,既然有“交警”在,聽“交警”指揮更穩(wěn)妥一些。但他們又不敢造次,誰都不想做第一個違反交通規(guī)則的人。走在最前面的司機和行人,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的手勢,然而他們沒有一個人看懂了,那些手勢他們從來都沒看過,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來,所以他們陷入更深的困惑。后面的車輛和行人越積越多,有的司機還急躁地按喇叭。頭頂上的太陽熱辣辣地照著,他們待在那里煩躁不安,可是那個“交警”卻泰然自若,雙手按照自己的意愿比來劃去。他好像不在乎四周的人怎么做。?;蛘咦撸揪筒辉诤?。他在乎自己做各種手勢,而且力爭做到最好。他就那樣不知疲倦地比劃著,也許有時他覺得比劃得很到位,便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久,有人認(rèn)為他在瞎指揮,因為沒有一種手勢看起來能讓他們通過的意思,就試著慢慢地往前開,邊開邊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對這種行為無動于衷,接著就加快了速度。有人先“違反”了交通規(guī)則,后面就有人跟上來,不一會兒,四個方向的人不管他的手勢如何,紅燈還是綠燈,行人也不顧什么斑馬線了,都一個勁地往自己的要去的地方行或駛,一時間,十字街頭亂作一團??吹竭@么多車子和行人在身邊晃來晃去,他立即來勁了,雙手在空中拼命揮舞著。

      這個時候,小王匆匆來到孫志楊的身邊。

      “都通知下去了?”孫志楊問。

      “他們很快就會趕到,有的可能已經(jīng)到了,正在周圍某個地方待命?!?/p>

      看到那里全亂套了,孫志楊果斷地說:“看看誰先到了,通知他們合圍?!?/p>

      “要不要多等些人來?”小王問。

      “不能再等了,現(xiàn)在時機正好,乘亂把他捉了?!睂O志楊說著,正要沖過去,但接下來出現(xiàn)了可怕的一幕。

      或許因為受到嘈雜聲音的刺激,站在舊方凳上的“交警”開始在乎了。他突然拔出掛在腰間的槍,向下面瞄來瞄去。有人驚呼道:“他手里有槍!”于是,大家趕緊收斂自己的行為,車輪和腳步都慢了下來,混亂的局面得到了有效控制。他握槍的姿勢雖然不太規(guī)范,但他卻非常用心,而且覺得十分有趣。他時不時地閉住一只眼睛,然后槍往前一點,口里配一聲“呯”,之后便咯咯咯地笑了。

      步行的人根本就不看腳下了,他們專門盯著他的槍口。他的槍口指到那,那里的人就一陣緊張,隨后“啊”的一聲,迅速地往下一蹲。等槍口移開之后,他們又悄悄地起身,弓著身子往前挪步,一邊挪步一邊瞅著他,等到他完全背轉(zhuǎn)身去后,他們便發(fā)瘋似的向前奔跑起來……

      孫志楊見勢不妙,立即混入人群里,向著這個男人一步步地靠近,一手還插進(jìn)褲袋緊握住槍,以防不測。小王也緊隨其后??旖咏磉厱r,他和孫志楊對視了一眼。他也許把孫志楊當(dāng)成了那些行人,也許根本不懂這是什么意思,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做他的各種動作。

      到了跟前,孫志楊攔腰將他抱下,緊接著將他撲倒在地。他好像沒怎么反抗,所以孫志楊相對輕松地將他制伏了。小王一個箭步前去奪下了他手中的槍。孫志楊馬上想到一個細(xì)節(jié),便一手按在他的頭,往他左臉看了一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黑色的胎記。孫志楊為此心情有些復(fù)雜,一方面是感到幸運,一方面又覺得失意。

      小王奪下槍后,第一反應(yīng)就是發(fā)覺這槍不太對頭,分量很輕,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去卸彈夾。這槍是一個整體,根本找不到什么彈夾。他對孫志楊說:“一把塑料槍?!?/p>

      大概孫志楊用力過猛,這個當(dāng)了一段時間“交警”的男人喊叫起來,可是他嘴里喊出的話,他們一句也沒聽懂。奇怪的是,沒過多久,他居然扭頭向他們咯咯地傻笑。孫志楊和小王此時明白了,他就是一個瘋子。

      3

      現(xiàn)在,有關(guān)宗于來到幽城的蛛絲馬跡都逐一清除了,也就是說判斷他是否在幽城必須從零起步。宗于就如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在四處游蕩,可他們就是看不見它。

      孫志楊坐在接待室的長椅上閉目養(yǎng)神。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坐在這里,他好像在等待什么。除了等待,他確實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終于,陶霏帶著一個人進(jìn)來了。此人正是在大門前遇到的那個古怪的老頭。當(dāng)孫志楊和他的目光對視在一起的時候,他倆同時大吃了一驚。

      “我當(dāng)時就覺得你有事,說說吧?!睂O志楊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

      “我可能殺人了。”老人淚眼汪汪。

      這一說,孫志楊開始警惕了:“可能?”

      “那是昨天的事,真倒大霉了。”老人用粗糙的手擦了把眼睛,然后長嘆了口氣。他驚恐地望著孫志楊,繼續(xù)說:“太陽快落山那會兒,我趕著牛回家,但那頭該死的牛好像沒吃夠,還在不斷地啃著。我怕晚了路不好走,就在它屁股上用力抽了一竹鞭子?!闭f到這里,他把隨手帶來的竹鞭子舉了起來,似乎向他們展示自己的罪證?!皼]想到它居然撒起野來,一下沖到山路上,這時剛好一輛摩托飛快地開來,正撞在它身上,結(jié)果人和摩托掉下路邊的懸崖去了?!?/p>

      陶霏迫切地問:“在什么地方?”

      “楓樹崠?!?/p>

      陶霏又問:“進(jìn)幽城那個交界處?”

      “是。我每次都在那兒放牛,草很多,又安靜。”

      “后來呢?”孫志楊問了。

      “后來我悄悄地來到路邊向下看了看,那個人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不過‘哎喲哎喲在喊,因為太高,喊聲很細(xì),也看不清人樣?!崩先苏f著,眼淚流了出來。

      孫志楊生氣地問:“你昨天怎么不來報告?!?/p>

      “昨天我怕他還活著,傷那么重,我哪里有錢醫(yī)治他?我沒錢!”

      “今天就有錢了?”孫志楊意味深長地問道。

      “今天?”老人一陣茫然。他的眼淚簌簌落下。過了一會兒,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說:“今天一大早,我又去看了一下,他還躺在那一動不動,沒聽到喊聲了。我估計他死了?!?/p>

      “真是你的牛把那個人撞下去的?”陶霏似乎在為他證實什么。

      老人猛一抬頭:“這還敢騙你們?你們哪怕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去有意殺人?!?/p>

      孫志楊起身說:“那你趕緊帶我們過去呀?!?/p>

      一干人等坐上車。車子沿著山路朝楓樹崠晃晃悠悠地駛?cè)?。在路上,孫志楊心中突然冒出一種想法:莫非老人把那個混蛋給撞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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