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衛(wèi)紅
東亞簡牘文化的傳播
——以韓國出土“椋”字木簡為中心的探討
戴衛(wèi)紅
韓國木簡;椋;倉庫;日本木簡;東亞簡牘
中椋有食村□松……(后面)
木簡內(nèi)容發(fā)表后,韓國學者李镕賢、日本學者李成市等對1號木簡進行了重新釋讀。仔細辨認圖版,李镕賢的釋讀更為貼切:
五月廿六日椋食□內(nèi)之 下椋有……(前面)
仲椋食有廿三石(后面)
五月廿六日椋食□內(nèi)之 下椋有…石又米…(前面)
仲椋食有廿二石(后面)*[韓]李镕賢:《皇南洞376遺址出土木簡的性質(zhì)及復原》,《新羅文化》第19輯,第35頁。
圖一 “椋司”硯臺
圖二 統(tǒng)一新羅時期寫有“?!钡耐?/p>
2002年扶余博物館在對忠清南道扶余郡扶余邑扶余陵山里寺址挖掘時,出土的百濟木簡中有一枚載:
三月俅椋內(nèi)上田(正面)*釋文參見[韓]孫煥一編:《韓國木簡字典》,2011年,第260頁。
支藥兒食米記 初日食四斗 二日食米四斗小升 三日食米四斗(第一面)
五日食米三斗大升 六日食三斗大二升 七日食三斗大升二 八日食米四斗大(第二面)
食道使家□次如逢小使 治豬耳其身者如黑也 道使后后彈耶方 牟氏牟祋 祋(第三面)
又十二石 又一二石 又十四石 十二石 又石又 二石又 二石(第四面) 此枚木簡的標題為“支藥兒食米記”,第一、二面分別記載了支藥兒八日的食米數(shù)目。此簡的第三面和第四面為刮去原來字跡后被重復利用書寫,因此此處討論的支藥兒食米記的內(nèi)容只限于第一、二面的內(nèi)容。
在八日的食米數(shù)量中,支藥兒每日的食米數(shù)均不同,初日食四斗,二日食米四斗小升,三日食米四斗,五日食米三斗大升,六日食三斗大二升,七日食三斗大升二,八日食米四斗大,基本量在三斗大升二到四斗小升之間。而根據(jù)筆者對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廩給制度的研究,漢代邊塞士兵合日食粟六升左右;曹魏時期,廩的日標準是五升;東吳走馬樓簡所透露出來的數(shù)目為三升;西晉時期,廩給的數(shù)目從日食五升到七升;而南北朝時期軍人的日食米為七升*戴衛(wèi)紅:《走馬樓吳簡中所見“直”、“稟”簡及相關問題初探》,卜憲群、楊振紅主編:《簡帛研究2008》,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從百濟和秦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食米數(shù)量來對比,我們可以看到百濟的量制的大小與中國的不同;不過百濟量制中分大小升,而中國量制中分大小石這一點相同。
另外,從秦漢到魏晉南北朝時期記載廩給數(shù)目的簡牘來看,記載的多為西北邊塞地區(qū)的士兵或吏卒;而此枚四面觚中的支藥兒可能也不是一般百姓,有可能是某機構的公職吏員。
外椋卩鐵(正面)
代綿十兩(反面)
從簡文中五人的貸食米數(shù)目、交還米數(shù)目以及未交還米數(shù)目之間的關系,可見在百濟的貸食中,民眾需向貸食機構交納50%的利息。
這枚簡的上部有穿通的契口,與秦漢簡牘中常見的“簽牌”類似,筆者推測這枚標題為“戊寅年六月中佐官貸食記”的文書木簡是系掛在交還貸食米的口袋之上,一起交給貸食的機構倉庫的。而由于這枚簡與“外椋部鐵”木簡出土于同一個地方,而“外椋部鐵”木簡中不僅記載有鐵,還有綿,因此百濟內(nèi)官外椋部極有可能是王宮的庫;因此筆者推測“佐官貸食記”的貸食機構與百濟王宮的倉庫有很大的聯(lián)系,且其“佐官”也應是這一倉庫的具體官職。
關于“?!?,《爾雅·釋木》:“椋,即來。今椋材中車輞?!毙蠒m疏:“椋,即來;釋曰:椋一名即來,郭云今椋材中車輞?!侗静萏票咀ⅰ吩疲喝~似柿,兩葉相當,子細圓,如牛李子,生青熟黑,其木堅重,煮汁赤色?!稜栄拧吩崎<磥硎且??!?郭璞注,邢昺疏:《爾雅疏》卷九《釋木·?!?,清嘉慶二十年(1815)南昌府學重刊宋本《十三經(jīng)注疏》本,第168頁?!墩f文解字》:“椋即來也。從木京聲。呂張切?!薄稘h印文字征》第六中有“椋”姓,“椋安國、椋始昌、椋五印”等。在漢代的文獻中我們似乎看不到“椋”與倉庫有關。那么,韓國木簡中的“?!眮碓从诤翁幠??
圖三 囷
古人早已明了設倉儲廣積糧的用途,所謂“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班固:《漢書》卷二十四上《食貨志上》,第1130頁。。根據(jù)建筑物的形狀、儲藏物不同,建筑物名稱各異*馬怡主要從建筑物的形狀,對倉、廩、囷等進行了探討,參見馬怡:《簡牘時代的倉廩圖:糧倉、量器與簡牘——從漢晉畫像所見糧食出納場景說起》,《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集學刊》第7集,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如《廣雅·釋宮》:“京、庾、廩、、、、囷,倉也。”*王念孫:《廣雅疏證》卷七上《釋宮》,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209頁。廩,甲骨文作“”,篆文作“”,又作“”,《說文·部》:“,谷所振入。宗廟粢盛,倉黃而取之,故謂之。從入,回象屋形,中有戶牖。凡之屬皆從。廩,或從廣從禾?!薄盎驈膹V從禾”強調(diào)了建筑的簡易性質(zhì)與儲糧用途?!盾髯印s辱》“余刀布,有囷窌”,楊倞注:“囷,廩也。圓曰囷,方曰廩?!?王先謙:《荀子集解·榮辱篇第四》,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67頁。據(jù)“回象屋形”,可知其建筑物形狀為方形,其建筑特點是“有戶牖”,便于通風透氣?!吨芏Y》“廩人”,鄭玄注:“盛米曰廩?!薄盾髯印じ粐贰霸晜}廩者,財之末也”,楊倞注云:“垣,筑墻四周,以藏谷也。窌,窖也,掘地藏谷也。谷藏曰倉,米藏曰廩?!?王先謙:《荀子集解·富國篇第十》,第194頁?!段倪x·潘岳〈藉田賦〉》李善注引《月令章句》云:“谷藏曰倉,米藏曰廩?!?孫詒讓:《周禮正義·地官司徒·敘官》,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82頁。從以上三條材料看出,“廩”從建筑形制來看是方形的;而從儲藏物來分,是用來藏米。
囷,《說文》:“囷,廩之圓者。從禾在囗中。圓謂之囷,方謂之京?!?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卷十《魏風·伐檀》,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330頁。從建筑形制看,囷即圓倉也?!抖Y記·月令》:“是月也,可以筑城郭,建都邑,穿竇窖,修囷倉。”高誘注《呂氏春秋》曰:“修治囷倉,仲秋大內(nèi),谷當入也。圓曰囷,方曰倉?!?孫希旦:《禮記集解·月令第六之三》,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474頁。元代時“今貯谷圜,泥涂其內(nèi),草苫于上,謂之露者,即囷也”(圖三)*王禎:《王禎農(nóng)書·農(nóng)器圖譜》卷十六《倉廩門》,清乾隆武英殿刻本。。陜西鳳翔高莊秦墓出土了最早圓形平底囷。它體呈圓筒形,出檐攢尖圓頂,底平圓或帶有圈足,方形門開在上部檐下*吳鎮(zhèn)烽:《陜西風翔高莊秦墓地發(fā)掘簡報》,《考古與文物》1981年第1期。。1955年在洛陽漢河南縣城發(fā)掘出來地下圓囷,屬于東漢的較多,而且面積大,多用磚砌。直徑一般在3米以上。發(fā)現(xiàn)時殘存高度最高的是1.72米。距當時地面深1.60米,推算其原來囷深約3米左右。由于在三個囷底中心各發(fā)現(xiàn)一柱礎石,推測它有中心柱在堆積中還有從頂上倒下的瓦塊,估計囷頂輔有瓦,是形如傘狀的圓攢尖頂。
庾,《說文》,“水漕倉也”,“一曰倉無屋者”,段玉裁注云“無屋無上覆者也”,《傳》露積曰庾,《周語》野有庾積,《漢書·文帝紀》發(fā)倉庾,胡廣《漢官解詁》云在邑曰倉,在野曰庾;《釋名》庾,裕也。言盈裕也,露積之言也,盈裕不可稱受,所以露積之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卷九篇下,清嘉慶二十年(1815)經(jīng)韻樓刻本。。
在簡陽東漢石棺的右側,刻有榜題為“大蒼”(大倉)的建筑物,大蒼(大倉)為一干欄式建筑,底層離地面較高,便于通風防潮,房頂有通氣窗(圖五)*高文、高成剛:《中國畫像石棺藝術》,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1頁。。
圖四 和林格爾壁畫“繁陽縣倉”
圖五 簡陽三號石棺 大倉
在長沙走馬樓出土的吳簡中,不僅出現(xiàn)了中央的太倉(“大倉”),而且有地方的郡倉和冠以縣名的縣倉,如臨湘?zhèn)}、劉陽(瀏陽)倉、重安倉、吳昌倉、安成倉、醴陵倉、永新倉等,還有冠以具體地名的醴陵漉浦倉、東部烝口倉和員口倉,以及目前性質(zhì)比較模糊的三州倉、州中倉,但惜未發(fā)現(xiàn)倉的建筑物。1995年在甘肅省敦煌佛爺廟灣M37號西晉墓之西壁北側的彩繪磚上,發(fā)現(xiàn)了倉廩圖?!抖鼗头馉攺R灣西晉畫像磚墓》一書將此圖分割成三部分:上部、中部合題為“樓閣式倉廩”;下部之左,題為“進食”;下部之右,題為“牛、車”*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佛爺廟灣西晉畫像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84、86頁。。而實際上,這是由一組彩繪磚共同構成的倉廩圖:畫面上部是并排相連的兩個樓閣式建筑,有瓦檐、欄桿;門的顏色為左灰右紅,橫閂在外,上有門關。畫面中部似為四根立柱*《敦煌佛爺廟灣西晉畫像磚墓》一書認為是“象征性樓梯”,見第86頁。,其間有兩個以條磚搭壘的小洞,內(nèi)置谷粟*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佛爺廟灣西晉畫像磚墓》,第86頁。,可知此樓閣式建筑確為糧倉。倉門的顏色不同,或表示所儲之物不同。同年還發(fā)現(xiàn)了甘肅省敦煌佛爺廟灣M39號西晉墓之西壁南側的彩繪磚,亦分割成三部分:上部、中部合題為“樓閣式倉廩”;下部之左,題為“撮糧”;下部之右,題為“母童嬉戲”*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佛爺廟灣西晉畫像磚墓》,第85、86頁。。
《南齊書·魏虜傳》較為詳細地記述了拓跋鮮卑在平城初期的城市布局,其中也論及到國家倉儲:
什翼珪始都平城,猶逐水草,無城郭,木末始土著居處。佛貍破梁州、黃龍,徙其居民,大筑郭邑。截平城西為宮城,四角起樓,女墻,門不施屋,城又無塹。南門外立二土門,內(nèi)立廟,開四門,各隨方色,凡五廟,一世一間,瓦屋。其西立太社。佛貍所居云母等三殿,又立重屋,居其上……偽太子宮在城東,亦開四門,瓦屋,四角起樓。妃妾住皆土屋。婢使千余人,織綾錦販賣,酤酒,養(yǎng)豬羊,牧牛馬,種菜逐利。太官八十余窖,窖四千斛,半谷半米。又有懸食瓦屋數(shù)十間,置尚方作鐵及木。其袍衣,使宮內(nèi)婢為之。偽太子別有倉庫。*蕭子顯:《南齊書》卷五十七《魏虜傳》,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984頁。
在今天山西省大同市,考古隊員發(fā)現(xiàn)了北魏的太倉糧窖遺址。在北魏地層圓缸形建筑周圍和南面,均有許多柱礎石,有規(guī)律圍繞地下圓形建筑排列,還出土瓦當、板瓦、筒瓦等殘塊,學者推測這些建筑構件皆應與地下圓缸形糧窖遺跡有關,應當屬于糧窖的地上建筑部分。當時這些糧倉的建筑結構,分為地上和地下兩部分。從糧倉南面一排從東到西的14個柱礎看,這些糧倉的頂部有可能連在一起*張慶捷:《大同操場城北魏太官糧儲遺址初探》,《文物》2010年第4期。。唐代倉廩包含正倉、轉運倉、太倉、軍倉、常平倉、義倉六種倉*張弓:《唐代倉廩制度初探》,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從隋回洛倉、含嘉倉的考古資料看,隋唐時期大型糧倉也多采用這種地上、地下相結合的倉窖建筑*謝虎軍、張敏、趙振華:《隋東都洛陽回洛倉的考古勘察》,《中原文物》2005年第4期;河南省博物館、洛陽市博物館:《洛陽隋唐含嘉倉的發(fā)掘》,《文物》1972年第3期。。
傳世和出土資料表明,秦漢以來大型糧倉多為地上、或地上地下相結合的建筑結構;小型糧倉多為樓閣式地上建筑。從建筑形制上看,“”之京、“倉廩之京”底部當有立柱或高臺,為地面建筑物。
關于朝鮮半島上的倉庫制度,最早有文獻記載的是《三國志》卷三十《魏書·東夷傳》:“高句麗在遼東之東千里……無大倉庫,家家自有小倉,名之為桴京?!辫?,《說文解字·木部》:“桴,棟名?!薄稜栄拧め寣m》:“棟謂之桴”,郭璞注:“桴,屋穩(wěn)?!?/p>
圖六 安岳3號墓中的“京屋”
圖七 德興里壁畫墓的墓志銘
在高句麗壁畫墓之一的德興里(平安南道南浦市江西區(qū)域德興洞)古墓中,載有5世紀初信都縣(河北省安平郡)一個叫“鎮(zhèn)”的人的墓志銘*[日]池田溫:《中國歷代墓券略考》,《東洋文化研究所紀要》86,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1981年。(圖七):
□□郡信都□都鄉(xiāng)□甘里
釋加文佛弟子□□氏鎮(zhèn),仕
位建威將軍、小學大兄、左將軍、
龍驤將軍、遼東太守、使持
節(jié)、東夷校尉、幽州刺史。鎮(zhèn)
太歲在戊申十二月辛酉朔廿五日
乙酉,遷移玉柩。周公相地、
孔子擇日、武王選時、歲使一
良。葬送之后,富及七世、子孫
番昌。仕宦日遷,為至王。
造墳萬功、日煞牛羊、酒六米粲
圖八 松山市考古館 高床倉庫
日本出土木簡中,有22枚與“?!弊窒嚓P*檢索結果詳見奈良文化財研究所“木簡圖像數(shù)據(jù)庫”,http://jiten-cn.nabunken.go.jp/easyflash/index.php。其中,7世紀后期(天武天皇時期)的一枚木簡記有“?!?,簡文如下:
椋直□(傳)之我□□(持往?)稻者馬 不得故我者反來之故是汝卜部(正面)
自舟人率而可行也其稻在處者衣知評平留五十戶旦波博士家(背面) 所謂“椋直”有可能是“?!边@個機構的辦事人員。福岡縣小郡市井上藥師堂遺跡出土木簡:
黑人赤加倍十 竹野萬皮引本五
日方□□之倍十
木田支萬羽之本五*奈良國立文化財研究所、木簡學會:《木簡研究》第22輯,第275頁。
據(jù)發(fā)掘簡報介紹,這是一枚關于借貸的木簡,根據(jù)木簡人名記載的特征,推斷是7世紀時期的木簡。其中“白日?!睘殚5拿Q,“稻遣人”為借貸后未交還借貸物的人,和屋代遺跡中87號木簡中的“稻取人”相對?!氨尽奔唇栀J的數(shù)目,借貸要償還利息。
兵庫縣水上町山垣遺跡出土木簡:
秦人身十束 別而代□物八十束堪新野貸給
在此之前,李成市曾對于木簡的傳播過程有如下說明:中國大陸(A)→朝鮮半島(A’→B)→日本列島(B’→C)*[韓]李成市:《古代朝鮮の文字文化と日本》,《國文學》第47卷第4號(2002年3月)。。其中,A’或者B’,揭示了接受者選擇性的接受并促使了新的變化,由B自身產(chǎn)生出C那樣的新的形態(tài)這一文化接受與變?nèi)莸哪J健?/p>
另一方面是百濟與中國各王朝的通使交流上。西晉滅亡以后,中國中原大亂,東晉偏居江南。百濟依然向東晉政權先后派遣了6批使節(jié)。在日本奈良縣天理市石上神宮所藏百濟近肖古王贈送倭王的“七支刀”上有“泰和四年”(369)的銘文,可知百濟當在此前已奉東晉正朔。東晉政權也向百濟遣使2次。太元十一年(386)夏四月,東晉以百濟王世子余暉為使持節(jié)、都督、鎮(zhèn)東將軍、百濟王*房玄齡等撰:《晉書》卷九《孝武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35頁。。《三國史記·百濟本紀》載百濟腆支王十二年(416),“晉安帝遣使冊命腆支王為使持節(jié)、都督百濟諸軍事、鎮(zhèn)東將軍、百濟王”。在與東晉王朝的通使過程中,百濟接受了漢文化的影響。在近肖古王三十年,即東晉寧康二年(374)結束了“開國已來,未有以文字記事”的歷史,立高興為博士,以漢字為官方文字修撰百濟國史《書記》*金富軾:《三國史記》卷二十四《百濟本紀·近肖古王》,奎章閣圖書《三國史》第5冊,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9頁。。
至劉宋朝,兩國交往更為頻繁。劉宋建國當年,即永元初年(420)七月戊戌,便進征東將軍高句驪王高璉號為征東大將軍,進鎮(zhèn)東將軍百濟王扶余映號為鎮(zhèn)東大將軍?!端螘肪砭攀摺栋贊鷤鳌份d景平二年(424)、元嘉七年(430)、元嘉二十七年(450)、大明元年(457)、大明二年(458)、泰始七年(471)百濟皆遣使至建康進貢,特別是元嘉二年(425)劉宋遣使百濟“宣旨慰勞”后,百濟更是“每歲遣使奉表,獻方物”。其中文化交流的內(nèi)容尤為豐富,元嘉二十七年(450)百濟王除獻方物外,還上表求“《易林》、《式占》、腰弩,太祖并與之”*沈約:《宋書》卷九十七《百濟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394頁。。又《周書》卷四十九《異域傳上·百濟》云百濟“用宋《元嘉歷》,以建寅月為歲首”。按《元嘉歷》為劉宋天文學家何承天創(chuàng)制,元嘉二十二年(445)正式使用,至梁天監(jiān)八年(509)廢止,改行祖沖之《大明歷》。百濟用劉宋《元嘉歷》,說明其文化的腳步緊跟南朝。
從現(xiàn)存的文獻統(tǒng)計,南北朝時期,百濟共向南朝4個政權遣使27次,同時向北朝遣使有5次。與此同時,南朝向百濟遣使4次,北朝北魏向百濟遣使1次。經(jīng)過六朝時期中國與百濟的多次友好往來和文化交流,中國的儒家經(jīng)典以及醫(yī)藥、卜筮、占卜之術在百濟社會廣為流傳?!吨軙肪硭氖拧懂愑颉ぐ贊鷤鳌份d:
俗重騎射,兼愛墳史。其秀異者,頗解屬文。又解陰陽五行。用宋元嘉歷,以建寅月為歲首。亦解醫(yī)藥卜筮占相之術。有投壺、樗蒲等雜戲,然尤尚弈棋。僧尼寺塔甚多,而無道士……自晉、宋、齊、梁據(jù)江左,后魏宅中原,并遣使稱藩,兼受封拜。*令狐德棻:《周書》卷四十九《異域·百濟傳》,第886頁。隋文帝開皇元年(581),隋朝剛剛建立,百濟威德王就遣使與隋通貢。隋朝雖國祚短促,但其間百濟亦派遣使節(jié)達15次。進入唐代(618),百濟幾乎每年派遣使者,直至兩國關系惡化而終止,共遣使35次?!杜f唐書·百濟傳》載:“百濟國……歲時伏臘,同于中國。其書籍有五經(jīng)、子、史,又表疏并依中華之法。”不僅中國的儒家典籍、諸子、史書已成為百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其文書制度(表疏之法)也同樣以中國王朝為范式。
百濟在與中國的友好往來和文化交流中,不僅接受了南朝文化,而且消化吸收,豐富并促進了自身文化的發(fā)展。因此我們從韓國出土的帶有“?!弊帜竞?、“支藥兒食米記”中不僅看到中國倉庫制度對它的影響,也可以看到百濟量制以及在簡紙并用時代文書所發(fā)生的變化。
百濟一方面與南朝保持緊密的文化交流,同時也向東邊的倭國進行文化傳播。韓昇在論述南朝文化向東亞傳播時,認為許多中國文物是通過百濟傳往日本等東亞國家的,百濟在溝通東亞國家和南朝關系上起著重要的橋梁作用*韓昇:《東亞世界形成史論(增訂版)》,第124頁。。而作為漢字的載體,木簡在中、韓、日三國均有出土。從目前出土簡牘資料的年代來看,以中國簡牘為最早,日本木簡為最晚,韓國木簡年代大約為公元6世紀前期至公元8世紀間,恰好介于二者之間。雖然韓國木簡出土數(shù)量有限,但其時間、記錄內(nèi)容和形制表明,在古代東亞簡牘文化的傳播過程中,韓國木簡充當了交流媒介,起著連接中國、日本的重要的中介作用,這在韓國出土的百濟、新羅時期帶有“椋”字的木簡上可窺見一斑。
[責任編輯 范學輝]
戴衛(wèi)紅,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北京 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