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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清代杜詩未刊評點序跋的理論價值

      2017-03-13 01:49:19曾紹皇
      文史哲 2017年2期
      關鍵詞:少陵文賦序跋

      曾紹皇

      試論清代杜詩未刊評點序跋的理論價值

      曾紹皇

      清代杜詩未刊評點序跋是稀見的杜詩學文獻,蘊含豐富的詩學理論。杜注論方面,反思“千家注杜”所存在的過度闡釋與注釋訛誤,認為“詩有待注而豁然者,有不須注而淵然、一落注而反索然者”。編年論方面,肯定編年乃“知人論世之要訣”,又認為編年“不可泥信者亦多”。淵源論方面,切論杜詩“導源風雅”、“兼收博采”,又詳析杜甫詩論俱本《文賦》的詩學淵源。創(chuàng)作論方面,強調作詩以“學”始,以“悟”終,認為“選詩與看詩異,看詩與作詩異”。鑒賞論方面,視詩歌為“靈物”、“高物”、“深物”,強調“惟癖則所研入深,所領略獨”。這些理論真實再現(xiàn)了杜詩經典化、理論化進程的原始面貌,也凸顯了清代學者杜詩批閱的實踐感悟與理論思考。

      杜詩未刊評點序跋;杜詩注釋;杜詩編年;創(chuàng)作論;鑒賞論

      文學評點是近二十年來學界較為關注的重要研究對象之一。學術界對此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最富于理論價值的評點內容部分,這固然是毫無異議的研究重點。然而,作為評點內容的重要依附——評點序跋,尤其是那些針對某一特定文學經典名著的未刊評點序跋,因其文獻內容的稀見性、文獻形式的零散性、文獻搜輯的艱難性(大多為善本且分藏各地,搜輯不易),則少有人作系統(tǒng)整理與研究。筆者近年一直關注這方面的整理與研究,在調查文獻時,搜輯整理了數(shù)十篇杜詩未刊評點序跋*本文所論之序跋除書寫于書前扉頁或書后的常規(guī)性序跋外,也包括書寫于批本其他位置、非針對杜甫具體詩歌的大段題識。。這些序跋作為杜詩未刊評點內容的有益補充和附屬,對了解杜詩未刊評點作者信息、交待杜詩批本的源流傳承、提供杜詩批點的社會背景、闡述評點者的批評理念等諸多方面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F(xiàn)擬就杜詩未刊評點序跋涉及的有關杜注論、編年論、淵源論、創(chuàng)作論、鑒賞論等理論價值略作剖析。

      一、杜注論

      評點本作為古籍版本的一種特殊版本形態(tài),指的是稿本、鈔本或印本在流傳過程中,錄有學者批評文字和圈點符號的本子。就評點內容而言,對于評、注、校的不同,評點者在使用“評點”概念的過程中往往不作細辨,在評點過程中往往都涉及注釋問題。清代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就有不少針對杜詩注釋的反思和建構。

      杜詩學之所以成為專門之學,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歷代學者不斷對杜詩進行整理、箋注和批點,使得杜詩研究個案的涓涓細流匯聚成蔚為壯觀的長河。從杜詩學史來看,杜詩注釋的興盛主要集中在宋代和清代兩個杜詩研究的高峰階段。宋人對于注杜類型的始創(chuàng)之功,一直影響到元明清杜詩注釋的形式。諸如錢謙益、朱鶴齡、仇兆鰲、楊倫、浦起龍等諸家注杜,大多既強調杜詩字詞的注解,也著意于杜詩文本的批評,代表了清代杜詩注釋的最高水準,也成為杜詩學史上頗為重要的論著。

      應該說,方拱乾的這種觀念是貫穿在整個杜詩批點之中的,因其在《杜少陵詩序》中也陳述了自己的主要觀點。該序從定本不可無注出發(fā),具體闡述了杜詩注釋之繁夥,以及注釋繁冗所帶來的對于正確理解杜詩的功罪,在此基礎上提出注釋對于理解經籍的作用,認為“從來經籍,注以明者什七,以注晦者什三”,但是“詩固純乎性情也。一落訓詁,已先其天”,認為詩歌作為抒發(fā)性情之作,過于強調訓詁,則失去其本性。最后落腳到應該采用“以意逆志”之讀書法上,并稱“此千古讀書法也,況讀詩乎?況讀少陵詩乎?”“以意逆志”之法,是方拱乾批點杜詩的指導思想和行動指南,也構成了其詩學觀念關于如何正確闡釋詩歌、理解詩歌的理論內核。

      也有批點者認為,杜詩注釋之所以會導致錯訛、傅會、牽湊的情況,主要在于“后人信之太篤,奉之太過,比之太高,求之太深”,如南京圖書館藏方貞觀批點《杜工部詩輯注》第一冊扉頁處的序言中,方貞觀從客觀角度細數(shù)了杜詩的發(fā)展流變,既肯定了杜詩“思深力大,氣古才雄,自應首推”的歷史定位,又指出其“有累句,有晦句。出詞有卑鄙者,用意有牽湊者,氣韻有甜俗者,意象有叫號者。多湊韻,多復韻,使事不無錯誤,先后屢見雷同”之諸般窠臼毛病,而注杜者往往僅看到了其優(yōu)點,而忽略其存在的毛病,以致“遷就傅會以諱其病,一字一句守為科條”,“各執(zhí)臆說,聚訟不已”,無益于杜詩注釋的良性發(fā)展和杜詩接受的世代層進。其論剖析原委,指出病癥,提出建議,倡導孟子提出的“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的治學理念,很有啟發(fā)意義。對于杜詩注釋,不可盲目信從,當理性思辨,客觀分析,取其合理之注,棄其荒謬之釋,方臻于正確理解杜詩之境。

      因此,從杜詩未刊序跋中所反映的杜詩注釋問題,實際上涉及到的是關于整個詩歌箋注的問題。因為自明代中葉以來,各種文體的批點注釋大量滋生,而對于經典著作的評點箋注更是層出不窮,如何既正確反映經典著作(如《詩經》、《文選》、杜詩等)的基本內容和主要旨趣,同時又不落入過度詮釋和牽強傅會的窠臼,則成為批點者首要考慮的理論問題之一,這也是在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多有此類論述的主要原因。雖然其中提出的建設性意見,不一定均能有效規(guī)避杜詩注釋的諸多問題,但至少可以啟人心智,提供思考這類問題的途徑,為當代經典文學名著的箋注提供參考。

      二、編年論

      自從宋代開始,關于杜詩注釋時采用何種體例即已存在分歧,且各獲得了較為全面的發(fā)展。宋人編輯、注釋杜詩,已有分類、編年之兩途,分道揚鑣,各師其源,極為明顯。分類本既有按詩歌體裁分為古體、近體的編輯方式,也有按題材分類的編輯形式。從總體上說,杜詩的編輯出現(xiàn)了分類和編年兩大系統(tǒng)。分類系統(tǒng)以徐居仁的《門類杜詩》為基礎,發(fā)展到《集千家注分類杜工部詩》,最后加上黃希、黃鶴的補注而達到分類系統(tǒng)的巔峰;編年系統(tǒng)則以魯訔編年本為底本,發(fā)展到王十朋的《王狀元集百家注編年杜陵詩史》,直到嘉泰四年(1204)蔡夢弼就魯訔編次加以會箋,輯成《杜工部草堂詩箋》而達到高峰。

      編年體之興,與孟子倡導的“知人論世”思想相關聯(lián)。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藏佚名批?!吨乜Ъ易⒍旁娙吩谀夸浱庮}識明確提出編年乃“知人論世之要訣”的觀點:“讀詩之必考其年月者,何也?此知人論世之要訣也?!贝素}跋認為,杜甫“名亞李白”,但“生平逋徒顛蹶,知者亦鮮”,如果不“按其時事,體其終始”,則杜甫之“詩情寄托,念不忘君,客思留連,吟非惜己,觸世故而宣之以忠義之情,歷困抑而參之以悽婉之音”,將無法“吸其神髓”,不能正確理解杜甫其人其詩。因此,讀詩考其年月者,乃源于知人論世的理論,這是宋人杜詩編年體興盛的原因之一。魯訔《編次杜工部詩序》也同樣認為通過杜甫行跡可以了解杜詩內容,如“陪公杖履而游四方,數(shù)百年間,猶有面語”,無疑也是受“知人論世”之說的影響。當然,根據行蹤系年,固然能夠給讀者提供比較清晰的有關杜甫漂泊路線和創(chuàng)作的時代背景,但是也有很多詩歌因各種原因無法系年,這就給編年帶來了極大困難。其所系非當之處,也遭到了后世學者的微詞。清代方貞觀批點《杜工部詩輯注》序言中就明確非議杜詩編年的相關問題:“呂汲公作《杜詩年譜》,不過酌量其先后,仿佛其時事,約略其蹤跡。初未嘗逐年逐月,征事征詩。而梁權道、黃鶴、魯訔之徒,用以編次,遂年櫛月比,若與子美共游處,而親見其謳吟者,其無所關會,無可援據之作,則穿鑿遷就,以巧合之,或借他題片語只字,以證其當為是時是事而發(fā),欺人乎?自欺乎?亦愚之甚矣?!眳未蠓谰帯抖旁娔曜V》為杜甫年譜的發(fā)軔之作。其在《杜少陵年譜后記》中稱:“予苦韓文、杜詩之多誤,既讎正之,又各為年譜,以次第其出處之歲月,而略見其為文之時,則其歌時傷世、幽憂切嘆之意,粲然可觀?!睉撜f,呂大防編年譜,是為了深入了解杜甫的人生經歷和道路,進而探討杜詩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演變,不無貢獻之處。方貞觀也看到了呂大防年譜“酌量其先后,仿佛其時事,約略其蹤跡”,“未嘗逐年逐月,征事征詩”的發(fā)軔之功。但發(fā)展到后來編次年譜者,如梁權道、黃鶴、魯訔等,對于“其無所關會,無可援據之作,則穿鑿遷就,以巧合之,或借他題片語只字,以證其當為是時是事而發(fā)”,實乃有悖編撰年譜之初衷,方貞觀認為這“欺人”與“自欺”之舉動,也是非常不明智的作法,其批評亦多所在理。

      關于詩歌編年的問題,方拱乾在其批《杜詩論文》的序跋中也多有涉及,代表了杜詩未刊評點序跋對于此類問題思索的最高水準,茲列其代表性論述三則如下:

      詩必編年,定論矣。一事而諳練有淺深,一人而交情有厚薄,合觀乃見,單舉茫然。但世遠年湮,詮次不出作者之手,又未可刻舟求也。如公五十年作詩,而所傳僅此,且屬秦州以后者多,抑前此失于兵燹乎?豈真窮乃益工者傳乎?諸家譜年,非不詳確,率從字句揣摩,頭緒糾亂。即所傳者時序,亦以意求之耳。(弟典祚序處眉批題識)

      詩家編年,其心苦,其功亦巨,然不可泥信者亦多。如《望岳》注以開元十四年,則公才十五,那遽高老乃爾?如“二儀積風雨”注以開元二十九年,則公才三十,何以遂有“吾衰同泛?!敝?,他如此類,不可勝舉。若以為不可泥“泛”而別尋一法,則荒唐糾錯百不及諸家一矣。惟有信其信者,置其疑者,我輩以文章見古人,但當會其精神,何必拘拘如家乘墓銘,故為牽合傅會,一日一事,不可顢頇耶?(弟典祚序處眉批題識)

      生平謂詩當編年,不當分體,亦憑臆之言耳。一情事而逐年有淺深,一知交而逐年有疏密,若拘體以為前后,將深者淺之,淺者深之;密者疏之,疏者密之。顛倒錯亂,將何以見作者精神?茲讀少陵如《題張氏隱居》二首而兩體,《九日》五首而三體,亦分裂之乎?可見古人興會所至,當幾首,當何體,確然有一毫牽強不得、湊泊不得處,今人總不細心,誤古人多多矣。(杜詩論文凡例處眉批題識)

      方拱乾首先肯定“詩必編年”的定論,認為“一事而諳練有淺深,一人而交情有厚薄,合觀乃見,單舉茫然”,通過編年的形式,可以看到詩歌中所反映的人生變化、交情深淺,因此“其心苦,其功亦巨”,高度肯定了編年所帶來的益處。雖然三則論述有兩則以肯定編年體的語氣開頭,但通讀全部論述,其中對于編年體是否真正反映了事件、人物的真實情況表示了深切的擔憂,強調編年的對象“世遠年湮,詮次不出作者之手,又未可刻舟求也”,不可為了編年而編年,牽強傅會,顛倒錯亂。甚至認為“諸家譜年,非不詳確,率從字句揣摩,頭緒糾亂。即所傳者時序,亦以意求之”,同時例舉杜甫《望岳》等詩中種種編年不可信者以為例證,看到了杜詩編年“不可泥信者亦多”的問題。由此推出,關于杜詩編年應“信其信,置其疑”,“以文章見古人,但當會其精神”,不必“拘拘如家乘墓銘,故為牽合傅會”,甚至“一日一事,不可顢頇”,其見跳出編年窠臼,從領悟詩歌精神出發(fā)來審視此問題,獨具心得。猶可珍貴的是,方拱乾并未停留在指出錯訛的層面,而是繼續(xù)追究詩歌編年與詩歌分體之間的矛盾,以及導致詩歌編年問題發(fā)生的深層次原因。在方拱乾看來,“一情事而逐年有淺深,一知交而逐年有疏密,若拘體以為前后,將深者淺之,淺者深之。密者疏之,疏者密之。顛倒錯亂,將何以見作者精神?”如果死板地以詩歌體裁為內容,按照編年體之定時代前后的杜詩編排法,必然對杜甫真實行跡交游和杜詩整體文本帶來某種客觀層面的割裂,甚至出現(xiàn)牽強傅會、誤讀古人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動搖了先前所謂定論的“詩當編年,不當分體”的觀念,認為此“亦憑臆之言”。分體也好,編年也罷,不能以讀者之主觀臆想去傅會古人之創(chuàng)作,而應盡可能遵循古人創(chuàng)作實際,因為“古人興會所至,當幾首,當何體,確然有一毫牽強不得、湊泊不得處”,如不細心體味,當必誤讀古人矣。

      三、淵源論

      元稹在《唐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中概述杜甫詩學淵源及其詩歌成就時曾說:“至于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宋、古傍蘇李、氣奪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文人之所獨專矣?!?華文軒編:《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杜甫卷》上編“唐宋之部”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第15頁。此一評論全面概括了杜甫批判地繼承文學遺產的現(xiàn)實,成為杜甫師承淵源的定論。杜甫作為我國詩歌史上承上啟下的關鍵詩人,其詩文創(chuàng)作既吸取了前人豐富的詩歌創(chuàng)作經驗,其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成績也成為后世詩人汲取的源泉。關于杜甫詩歌的繼承傳統(tǒng)、昭示后人的論述,在諸多論著和詩話筆記中均有較多闡釋。杜甫“轉益多師”、海納百川的包容性和影響深遠的開拓性已為學界普遍認同。自《新唐書》杜甫本傳、宋代孫僅的《讀杜工部詩集序》、錢謙益的《曾房仲詩序》、吳見思《杜詩論文·馀論》、葉燮《原詩》等諸多詩文中闡述過其繼承與開拓的相關問題。此處僅就筆者所見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關于杜甫師承淵源與創(chuàng)新革新的資料略作說明和補充。

      就師承淵源而言,杜甫曾在詩中多次反復論述詩學淵源的問題,在未刊評點序跋中的論述也不少。或多述其上承風雅,祖述漢魏,集詩學之大成。如陸超曾批校并過錄諸名家批點《杜工部集》中的題識中結合杜甫《戲為六絕句》《偶題》《解悶(其五、其七)》《宗武生日》《又示宗武》《詠懷古跡五首(其二)》《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見寄并序》《春日憶李白》中關于詩歌淵源的詩句,來論述杜詩之“集詩學之大成”。應該說,陸超曾所論主要從詩歌正統(tǒng)觀念出發(fā),切論杜甫詩歌“導源風雅”,“兼收博采”,上繼詩騷風雅,中承漢魏樂府,凌駕六朝以上,集詩學之大成。其中尤其提出“‘精熟《文選》理’,明明以根柢示人”,強調杜詩與《文選》的深厚淵源關系?!段倪x》集中反映了六朝時期的文學觀念。唐代注釋《文選》成就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是李善,李善曾在洛陽附近之汴、鄭講授文選學,雖然杜甫出生時李善已經去世,但杜甫與李善之子李邕交往密切*杜甫與李邕的交往,在其詩作中多有記載。其《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詩稱“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晚年撰寫有《八哀詩·贈秘書監(jiān)江夏李公邕》,高度贊揚了李邕之人品才華。,有機會接觸當時當?shù)氐摹段倪x》研究名家。杜甫也在詩作中明確提出“詩是吾家事,人傳世上情。熟精《文選》理,休覓彩衣輕”(《宗武生日》),強調其對六朝詩歌經驗的學習,對《文選》的格外重視,甚至還希望自己的兒子賡續(xù)家學,學習《文選》,“呼婢取酒壺,續(xù)兒誦《文選》”(《水閣朝霽奉簡嚴云安》)。關于杜詩與《文選》之關系,宋人葛立方《韻語陽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蔡絳《西清詩話》、張戒《歲寒堂詩話》,元人白珽《湛淵靜語》,明人楊慎《丹鉛總錄》;清人仇兆鰲《杜詩詳注》、李重華《貞一齋詩說》;近人李詳《杜詩證選》等論著中多有論述。前人之論,或強調杜甫沿襲《文選》詞句、意象,或剖析杜甫學習《文選》之功利目的,或分析杜詩與《文選》藝術審美之相似,不一而足。

      如果說杜詩這種上承風雅、祖述漢魏、追蹤六朝的傳統(tǒng)溯源,前人多有談及,未必有幾許新意的話,那么,陸超曾在題識中認為杜甫論詩俱本陸機《文賦》而來,則似尚未被人如此詳細論及?!段馁x》系西晉文學家陸機所撰,劉勰《文心雕龍》、摯虞《文章流別論》、蕭統(tǒng)《文選序》、鐘嶸《詩品》等都深受其影響。杜甫對西晉作家陸機《文賦》的評論不多,他曾在《醉歌行》中用“陸機二十作《文賦》”來勉勵其從侄杜勤。學術界則主要側重用杜詩“陸機二十作《文賦》”一句來論證《文賦》的寫作年代問題*關于杜甫《醉歌行》所說“陸機二十作《文賦》”一語,后人多有懷疑,如清代何焯《義門讀書記》稱“老杜云‘二十作《文賦》’,于臧書稍疎耳”,認為這是杜甫誤看李善所引臧榮緒《晉書》所致;駱鴻凱《文選學》亦稱:“‘陸機二十作《文賦》’(杜甫《醉歌行》)。按《文賦》李善引臧榮緒《晉書》……,非謂作《賦》即在此時,杜似誤引?!碑斎?,也有贊成者,如清代徐攀鳳等。。此外,杜甫在《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一詩中曾經化用《文賦》的理論來贊頌劉伯華的詩篇:“近有風流作,聊從月繼征。放蹄知赤驥,捩翅服蒼鷹。卷軸來何晚,襟懷庶可憑。會期吟諷數(shù),益破旅愁凝。雕刻初誰料,纖毫欲自矜。神融躡飛動,戰(zhàn)勝洗侵凌。妙取筌蹄棄,高宜百萬層。白頭遺恨在,青竹幾人登?!敝禚Q齡曾詳細指出《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此段詩句融化《文賦》之理論的具體情況:“‘雕刻初誰料’,即《文賦》之‘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也。‘纖毫欲自矜’,即‘考殿最于錙銖,定去留于微芒’也?!袢谲b飛動’,即‘精騖八極,心游萬仞’也。‘戰(zhàn)勝洗侵凌’,即‘方天機之駿利,夫何紛而不理’也。‘妙取筌蹄棄,高宜百萬層’,即‘行不可逐,響難為系,塊孤立而特峙,非常言之所緯’也?!?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卷十五,日本中文出版社影印清康熙九年(1670)金陵葉文茹萬卷樓本,1976年。他將杜詩詩句與《文賦》內容逐句比對,看到了該詩贊頌劉伯華詩篇的詩句融化《文賦》理論的蛛絲馬跡,以致清人仇兆鰲亦稱“杜詩必有來歷,不特用其字句,而并融其神理,于此可以觸悟”*仇兆鰲:《杜詩詳注》卷十九,第1720頁。。陸超曾此段題識亦跟朱鶴齡在評論《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一詩時所采用的操作方式一樣,將杜詩中的相關詩句與《文賦》進行對比,強調二者之間的密切關系。陸超曾在篇首明確提出“杜公論詩,俱本陸平原《文賦》”的觀點,然后例舉了31句杜甫論詩的詩句,與《文賦》中的相關論述進行一一對照,可謂煞費苦心。其中所論杜詩與《文賦》之相關聯(lián)處,大多均能緊扣某一相關契處進行類比,具有一定的道理。例如稱杜詩“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即《文賦》“考殿最于錙銖,定去留于毫芒”,強調文學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嚴肅性,要求剪裁去留,用心縝密,考校錙銖毫芒之間,其中甘苦得失唯有作者自己最為清楚;稱杜詩“語不驚人死不休”即《文賦》“一篇之警策”,強調詩歌創(chuàng)作中關鍵警句的效果;稱杜詩“清詞麗句必為鄰”即《文賦》“清麗芊綿”,強調詩歌審美的清麗特質;稱杜詩“思飄云物外,律中鬼神驚”即《文賦》“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強調文學創(chuàng)作思維的發(fā)散性和文章內容的豐富性,諸如此類,皆可自成一說。如果說前人論杜甫詩歌有提到其本于陸機《文賦》的,那么,像陸超曾這樣完整地展示杜詩之詩句與《文賦》中之具體字句的對應關系,恐怕沒有人論述得這么清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朱鶴齡和陸超曾對于杜詩某些具體詩句與《文賦》關系的理解,在具體對應上也有一些差異。如杜詩“雕刻初誰料,纖毫欲自矜”一句,陸超曾認為該句即《文賦》“情瞳昽而彌鮮,物昭晰而互進”之意,朱鶴齡則具體細化,分述二句為“‘雕刻初誰料’,即《文賦》之‘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也?!w毫欲自矜’,即‘考殿最于錙銖,定去留于微芒’也”;又如“神融躡飛動,戰(zhàn)勝洗侵凌”一句,陸超曾認為即《文賦》“涉樂必笑,言哀己嘆,仰不逼而俯不侵”之意,而朱鶴齡同樣是分述之:“‘神融躡飛動’,即‘精騖八極,心游萬仞’也?!畱?zhàn)勝洗侵凌’,即‘方天機之駿利,夫何紛而不理’”;再如“妙取筌蹄棄,高宜百萬層”一句,陸超曾認為即《文賦》“精騖八極,心游萬仞,眇眾慮而為言”之意,朱鶴齡則認為即《文賦》“行不可逐,響難為系,塊孤立而特峙,非常言之所緯”之意。這些理解上的差異,一方面是由于詩句含義的多義性所致,一方面是二人在理解上的側重點不同,應該說沒有正誤之別,只有高下之分。

      杜甫之所以能達到這種融化古人出神入化的境界,主要在于杜甫能用古人而古人為之驅使,不僅學其形貌,而且更多地是從精神層面來學習。方拱乾批點《杜詩論文》,在《杜詩論文凡例》處批駁明代“后七子”領袖人物李攀龍“唐無五言古”的觀點時稱:“少陵者,用古人而古人供其驅使者也?!崩钆数堊鳛槊鞔鷱凸胚\動的代表人物之一,在《選唐詩序》中提出“唐無五言古詩而有其古詩”的觀點,后來他又在《唐詩刪》中具體區(qū)分了“唐古詩”和“五言古詩”兩個不同的概念,這一觀點引起了后來學者的激烈論爭*李攀龍?zhí)岢觥疤茻o五言古詩”觀點后,在詩學界引發(fā)了激烈討論,詩論家根據自己的理解,闡發(fā)己見,聚訟紛紜。有支持李攀龍觀點的,如王世貞、王世懋、馮復京、陸時雍等學者,有否定李攀龍觀點的,如臧懋循、李沂、趙士喆、胡應麟、許學夷、胡震亨等人。。唐代著名詩人當中,自初唐陳子昂,到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等諸多名家都寫過不少的五言古詩,但是作為復古派領袖的李攀龍仍然堅稱“唐無五言古詩”,甚至認為“陳子昂以其古詩為古詩,弗取也”(《選唐詩序》)。李攀龍從辨體的視角出發(fā),認為陳子昂的古詩不是純粹的唐體古詩,雖然有漢魏風骨,但他卻企圖將唐體轉化成古體,就把兩體混淆了,屬于古、律混淆的古詩。所以,李攀龍在《唐詩刪》中不僅將陳子昂《感遇》詩三十八首全部刪去,甚至也把杜甫的《無家別》以及李白的《古風》等一直被視為五言古詩代表作的詩作全部砍掉。對于李攀龍的這種觀點,方拱乾在題識中明確表示不敢茍同,他認為唐代并非“無五言古”,而杜甫就是“唐之五古宗”,而追究杜甫五言古詩的淵源,“何嘗不從漢魏六朝來”,并且例舉了《北征》、《復歸》、《草堂》諸詩與《孔雀東南飛》、《木蘭詩》等漢魏六朝五言古詩的相似性。在此基礎上,方拱乾剖析了導致“唐無五言古詩”的原因,“人惟不細心,遇詩便好尋其短,不曰‘叛古人’,即曰‘盜古人’,總是以形貌推測耳”。他認為杜甫之高妙處在于“自我作古”,其五古之作,多從漢魏六朝而來,而且能超脫于古人藩籬,達到另一種高古,這是杜甫師法漢魏六朝而不囿于漢魏六朝的特異之處,肯定了其詩學淵源,強調了杜詩的創(chuàng)新革變。同樣的觀點,方拱乾在《潘眉序》的題識中表述得更加完整和深刻。他從“凡詩以有人所不有,不有人所有為佳”的一般規(guī)律,來審視杜詩的賡續(xù)與開創(chuàng)之功,認為杜甫則“無所不有,人不能有其所有,后不能不有其所有之為佳”,并且以杜甫為歷史坐標,對杜詩進行對比分析。認為杜甫不但吸收了他之前或同時代詩人詩作的優(yōu)勢,也影響了后來的許多詩人,得出杜甫詩歌“本乎性情學力,無所擬,無所不擬而成公之詩”的結論,進而強調學杜者“惟本我之性情學力以學之”,方能“遇之”。

      除了繼承,杜甫對后世的開拓也是后世學者師法的主要對象。方拱乾在批注《杜詩論文》《弟典祚序》的題識中明確提出“今之稱詩者,心即不服少陵,口不得不服少陵”的觀念。他認為:“少陵之詩,化工也”,“今之稱詩者,心即不服少陵,口不得不服少陵矣”。在學習杜甫詩歌的技法上,方拱乾批判指出當今學少陵者,僅看到其所達到的效果,而未能仔細探討他之所以如此的深層次原因,即所謂“不學其風,但學其響;不學其雨露,但學其華實”。因此,在師法杜甫的問題上,他認為當“不以詩求少陵而少陵現(xiàn),以身化作少陵而少陵之詩現(xiàn)”,要設身處地細心體會少陵與少陵之詩,方可臻于學杜之上境,真正領悟到杜詩的精華和神髓,這實際是屬于體驗批評的范疇。對于那些未能很好地體會杜詩精髓的習杜者,批點者亦是多有指責。方貞觀批《杜工部詩輯注》時,在第四冊扉頁處的序言中指出:自晚唐孟棨《本事詩》提出“詩史”之說,至宋代杜詩箋注和評論的日益繁夥,“詩史”一詞就成為杜詩批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概念。歷代學者關于“詩史”之說亦多有闡釋,或贊成肯定,或批評非議。方貞觀在序言中明確指出學者動則曰“詩史”、曰“一飯不忘君”,但“究竟子美之詩其妙處果在是乎”?對杜甫“詩史”之論提出質疑。方貞觀甚至無情地批判了流俗小夫妄學捉筆時,“脫口必言時事,落筆憂國憂民”的粗率行徑,認為這種表層的學杜并非真正領悟到了杜甫詩歌的真諦,“豈遂可與子美抗行乎?”這種不學皮毛,專注于杜詩精神領悟的學習之法,值得所有師法杜詩者仔細體味。

      四、創(chuàng)作論

      創(chuàng)作論一直是中國傳統(tǒng)文論的核心命題之一。自從劉勰《文心雕龍》、陸機《文賦》等理論著作問世以來,歷代文論家和批評家多對此作出過比較詳細的論述,在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也有不少涉及詩歌創(chuàng)作的理論。

      1.強調作詩當以“學”始,以”悟”終。

      對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問題,陸超曾在批校并錄諸名家評點《杜工部集》時,在第六冊卷十六扉頁處引錄錢陸燦、杜濬兩人的一段批語,較為全面地反映出詩歌創(chuàng)作的相關情況。錢陸燦強調詩文創(chuàng)作的整個過程“未有不以學始之,以悟終之者”,并且列舉了如何學詩以繼承的問題。在整個學習過程中,“用古從讀書出者為上,從讀賦中出者次之,從讀詩中出者為下”,強調從源頭學習的重要性。因此,在學詩方面,錢陸燦認為:“學詩必先讀《三百篇》,次楚詞,次漢魏,次六朝,次三唐”,以時代先后之序,反復揣摩學習,方可得詩學真諦。并以杜濬所論今日學杜者,不管是崇尚前后七子者,還是追慕竟陵派者,“究詰其所為摹崇者,茫然不能舉其義”,存在“優(yōu)孟衣冠”的缺陷。從反面論證錢陸燦學詩“未有不以學始之、以悟終之”的觀點,頗具真知灼見。

      2.強調詩歌創(chuàng)作的獨創(chuàng)性和積累性。

      詩歌創(chuàng)作本是抒發(fā)自我情感的最佳方式之一,但它不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只有不斷積累創(chuàng)作經驗,積累創(chuàng)作素材,方可臻于詩之至境。方拱乾批點《杜詩論文》,從“選詩”、“看詩”與“作詩”之間的相異關系中剖析了獨抒情感和平時積累對于作詩的重要性:“選詩與看詩異,看詩與作詩異。選詩者,如主司較諸生,以一題,以一日,而去取高下惟我,必立一二,中者收之,過、不及皆擯之。細為推敲,無絲毫戾古人法度而后可以為,后學則全為人不為己也??丛妱t純乎為己,絕不為人,必以我之性情,化為作者之性情,如身歷其景與事,題字題中題外有許多咀嚼不盡,并不晦向作者作品騭也。若作詩,只有我之性情,而平日所步趨之古人俱捐棄而不置胸中,若以為某詩當學之,某詩當避之,便已失矣?!彼麖臑槿?、為己的角度,對選詩、看詩與作詩的不同之處進行了精心對比,強調作詩應以詩歌獨創(chuàng)性為宗旨,“只有我之性情,而平日所步趨之古人俱捐棄而不置胸中”。而能夠達到獨創(chuàng)之目的的途徑,乃在平日之積累,讀書養(yǎng)氣,“工力在平日未作詩,前既作詩,后深心靜氣,寤寐與古人周旋,如群卉之蜜,中邊皆甜,五金之爐,鉛汞皆寶”,正如杜甫自作古之法,雖然“間有用古人,而后世不見古人,只見少陵”,可以說臻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妙境。

      3.懷古詠史之作,“須有一段深情遠識”。

      詠史詩在于借古代史實抒發(fā)作者自我情感,如不善于找到激發(fā)情感的觸點,亦容易流于牽強附會之弊。因此,在詠史詩的創(chuàng)作上,陸超曾在批?!抖殴げ考分械念}識提出:“作懷古詠史詩,須有一段深情遠識”,頗得詠史詩創(chuàng)作之根本。陸超曾認為,詠史詩不可停留于就事論事層面,而應著力于寄托深遠的開拓?!半m只敘事,而意在言外,無不包括,乃含蓄有蘊藉”,不可強作議論,以直抒胸臆。并列舉杜甫《琴臺》和《昭君》二詩加以剖析,前者“詠相如挑文君事”,杜甫卻“借以慨君臣遇合之難”,頗得風騷之趣;后者“詠明妃出塞事”,杜甫“借以為懷才不遇者寄慨”,從兒女情中寫出了風云氣色。在此基礎上,陸超曾得出結論,“讀二詩可得作懷古詩之法”。

      4.關于詩歌用字、用典問題。

      從微觀層面來審視詩歌文本,那就涉及到詩歌的用字問題。用字問題是詩歌風格的具體反映,所謂“郊寒島瘦”、“點鐵成金”,無不是著眼于詩歌字詞的具體運用而言。在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涉及到詩歌用字層面的主要有三:

      一是“詩莫難于用奇”。詩歌用字,能以奇致勝,固然凸顯出作者的學識和駕馭能力,但其難度也是顯而易見的。在陸超曾批校并錄諸家評點《杜工部集》中,就提出了“詩莫難于用奇”的觀點:“詩莫難于用奇,舍此則何由見杜之大。他人奇則傷雅,惟公詩愈奇而愈見其雅。”“奇”既是建安度越六朝之處,也足見杜甫詩歌之大處。“奇”雖難,但也可學,“非湛于學問不能”,只有通過繼承詩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并加以自我的良好改造,亦可臻于“奇”境。

      二是“瑣細之事,粗俗之語,最難入詩”。詩歌作為正統(tǒng)文學的典范文本,最難將俗事俗情入詩,陸超曾在題識中卻注意到杜詩能夠擷取瑣細之事、粗俗之語入詩的特質。杜詩的典范性表征之一,就是在其詩歌中能夠海納百川,將茶米油鹽的家庭瑣事均吟詠入詩,體現(xiàn)出無處不詩歌的特質。將身邊“真景真事,俗語俗情,隨手拈出,便成絕妙好文”,擴大了詩歌反映社會生活的范圍,加深了詩歌表現(xiàn)的主題,體現(xiàn)出杜甫不同一般的識見和詩歌創(chuàng)作能力。

      三是“詩有以證據佳者,有不必以證據佳者”。在詩歌語言運用中,不少詩人為了能夠在有限的語言中包含更多的語意信息,于是采納眾多典故以入詩。但詩歌藝術成就的高下,既有以典故為佳者,也有不必以典故為佳者。方拱乾批《杜詩論文》中認為“詩有以證據佳者”,即善于用典者,此類數(shù)量繁夥;也有“不必以證據佳者”,作者例舉了“騎馬到階除”和“昏黑應須到上頭”二語?!膀T馬到階除”一語出自杜詩《對雨書懷走邀許主簿》,該語或以為用襄陽兒童詩“時時能騎馬”和《景福殿賦》“階除連延”之典*仇兆鰲:《杜詩詳注》,第15頁。;“昏黑應須到上頭”出自杜詩《涪城縣香積寺官閣》,“上頭”一語,或以為用古樂府《陌上?!分胺驂?婿)居上頭”之典*仇兆鰲:《杜詩詳注》,第986頁。。此種解釋固然能通,但頗顯牽強。故方拱乾認為所列杜詩中的兩語,不當?shù)涔式?,則“節(jié)合情洽,可歌可詠”,若以為是用典,反而“板滯不圓”,可見典故之運用,亦只可適當而止,不可強解,否則,將有害于詩意理解。這正如杜詩注解中的過度闡釋與適度注釋的問題。

      五、鑒賞論

      那么,如何才能達到詩歌鑒賞的妙境,真正使自己的詩論恰如其分?方拱乾提出,只有原本對詩歌具有喜好之心,然后以身入于詩中,方可論詩。他以“詩癖”來強調對于詩歌的鐘情,認為“惟癖則所研入深,所領略獨,惟深且獨,則能攝情歸性而至于不可解”。從批評鑒賞的角度看,如果根本對詩歌沒有情至深處的喜好,亦沒有身臨其境的切身體驗,要對其優(yōu)劣之處作出恰當?shù)脑u論,亦是十分艱難的。因此,從這個角度來,方拱乾強調以“癖”論詩,方可論之深,論之獨,未必無理。

      詩歌中警句歷來是鑒賞者比較關注的層面,但是,到底其中佳句如何得來,得句之具體涵義為何,歷來論述不詳。關于詩論中“得句”的論述,方拱乾在《杜詩論文凡例》的題識中闡釋得比較詳盡:

      諸家動曰“得句”,“得句”有二義焉。無所思索而忽然沖口,遂為古人所不能道,生平所不能道,是不關題也。或因句而來章,或始置之,俟他日興會所及而入之題中,如“泉聲聞復息”、“動靜隨所激”、“波瀾獨老成”、“晚節(jié)漸于詩律細”之數(shù)是也。有因題而的[得],若即神助者。如“高城秋自落”、“晴雪落長松”、“湘娥倚暮花”之數(shù)是也。少陵佳句,不可枚舉,究竟少陵之佳不在句也,亦惟少陵而始可曰“佳不在句”,此中正自難言。 方拱乾具體剖析了“得句”的涵義,認為“得句有二義焉”,“或因句而來章,或始置之,俟他日興會所及而入之題中”;“有因題而的(得),若即神助者”,并且以杜詩的具體實例予以佐證,頗具識見。實際上,杜甫并非以“得句”名家的詩人。其在張問陶批注《杜詩論文》中《杜詩論文凡例》的題識稱“名家詩有名句可摘,杜詩元氣渾淪,不能指何句為最佳”,正是看到杜甫元氣渾淪的整體優(yōu)勢,其體不在于詩句,而在于整體氛圍??傊还苁莿?chuàng)作論,還是鑒賞論,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中所涉及的這些理論問題,無疑都為豐富詩學理論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文獻資料。

      綜而言之,杜詩未刊評點序跋作為杜詩學史上的重要稀見史料,其中關涉的杜注論、編年論、淵源論、創(chuàng)作論和鑒賞論等重要詩學理論,雖缺乏體系性,但吉光片羽,頗足珍貴,充分反映了杜詩經典化、理論化進程的原始面貌,也全面凸顯了清代杜詩學者在批閱、研讀杜詩過程中的實踐感悟與理論思考,值得后世杜詩研究者高度重視。

      [責任編輯 劉 培]

      曾紹皇,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湖南長沙 410081)。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明清杜詩手批本研究”(16BZW08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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