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鑫業(yè)
古人說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不僅僅是指日月更替、歲月進化,也包括對“吃”的理解——春天吃“生”,夏天吃“長”,秋天吃“收”,冬天吃“藏”。
春天吃“生”,就是吃生發(fā),就是吃芽和苗,譬如春筍、香椿、苜蓿。春筍用不著說了,名氣太大了。有北京的人專門為了吃腌篤鮮,跑到杭州來謀職的。來了,吃了,就不走了,美其名曰“筍黨”。
苜蓿,一望無際的野田之物。這種碧綠,纖嫩,不可抗拒且又無比柔弱的小東西,卻是可以入時令的,可以宣告萬物春意正濃,可以用葉莖拗斷的汁跟你的鼻子說話,也可以由你騎著馬好好踐踏它一番,踏它一踏。
中醫(yī)主張,在春天,一要吃萬物的嫩芽,二要吃舊時相識的東西。
這個嫩芽,積蓄了一個冬天的力量,它破殼而出一定是有道理的,不是隨隨便便就含苞待放在你面前的。而且,春天,這個吃的人,從冬日斜陽里突圍不久,正需要這些咬到嘴里都是膠汁,都是春液的東西。
這個舊時相識,是指舌頭和腸胃的舊時相識,必須看著對眼,也必須惺惺相惜。
接下來,夏天吃“長”,就是吃葉子,就是由芽和苗發(fā)展而來的東西。
吃“長”,說白了,就是吃和你的鄰居家相同的東西。鄰居家吃生炒藕片,你家也吃,鄰居家吃開洋絲瓜,你家也吃。千萬不要千里迢迢從挪威去空運三文魚來吃,千萬不要到冷凍庫里買澳大利亞的大塊牛肉來吃,萬物是有宿命的,那些東西的宿命和你無關,和你家也無關。
也就是說,中醫(yī)不主張吃陌生的東西,不認識的東西,尤其是生長在不同緯度的東西。
到了秋天,吃什么?秋天是吃“收”,就是吃“果”,而且是土上面的果,土下面的不算。譬如黃豆、玉米、棗,譬如葡萄、高粱、杏。
那位北京來的“筍黨”,專吃帶筍字的、活的東西,春筍,鞭筍,冬筍。注意,絕對不吃臘筍,那不是活的,也不吃蘆筍,那不是筍,那是筍的贗品。
最后,冬天我們吃“藏”,“藏”就是土下面的實,果實的實,譬如冬筍、番薯、蘿卜、土豆。這些東西,在土下面隱藏蟄伏了一年半載,它們臥薪嘗膽,天天想著“謀反”,然后重見天日。它們積蓄了“狼子野心”,具備向上突擊的力量。古人所謂“冬吃蘿卜夏吃姜”,就是,吃蘿卜在冬天這個特定時期的力量。
(摘自《杭州日報》 圖/張文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