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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棍漢

      2017-03-23 18:00曹向榮
      山西文學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光棍村里人小雞

      他們一家兩口人,一個是男人,另外一個還是男人。兄弟倆一個三十多歲,一個四十歲了。像他們的年齡,成親幾乎不可能。他們自己對此也不抱希望,也像是過習慣了光棍漢的日子。光棍漢兄弟倆的兩只手總要籠在袖籠里,袖肘常常有棉絮露出來,衣袖口絲絲縷縷,破出一個洞來,像小孩子的嘴巴。腳穿的鞋常常要露趾頭,見人說話逗笑,看見小孩子,雙臂伸開攔擋住,與小孩子耍笑。他們說謊話,那些謊話多是逗笑。比如鄰居家跑了一頭豬,問他看沒看見。他是沒看見的,卻伸手指一個方向,看見詢問的人尋著方向而去,仰起頭笑得哈哈哈,似乎專意要做個半瘋子。

      光棍漢兄弟倆是閑人,成天在巷子里游串,將過光景不當回事兒。他們到井臺挑水,靠在扁擔上看著你提他擔。這些有家室的人,家里急著用水做飯用水洗衣。光棍漢不著急。井臺的人回光了,他晃晃悠悠挑著一擔水,半道上碰著人便放下?lián)娱e嗑,嗑得桶里的水都要被太陽蒸去少半桶,才慢悠悠挑回家。這在村人看來,也不是奇怪的事情,誰叫他們是光棍漢呢?在村人眼里,兩個光棍漢活得沒心沒肺,有那么點半吊子。

      光棍兄弟倆住一個院子,四間房屋,泥巴墻,墻頭上沾著黃色麥秸稈兒。他們分開住,一人兩間房屋。院子很大,光光的泥院,住得久了,瓷光光。屋檐下一個高出的土臺。下雨了,雨水沿瓦楞滴下屋檐,在屋檐下打出一溜兒小水凹。現(xiàn)在,小水凹溢滿著的雨水,經(jīng)屋檐下的土臺流到院里,一直向南流去了。光棍漢的院子,不像別人家養(yǎng)牲畜,便不去壘雞窩羊圈。他們家沒院墻,院門也省略掉,出了屋門便看見屋南的巷道。

      沒有院墻頭,他們家屋西邊一塊公用地,看著也像是他們家的了。麥收季節(jié),他們家的院子是曬麥子的好地方。每年這個時候,村里人更多地想起光棍漢,對兩個光棍漢里的一個說:明天麥子曬你院里吧?光棍漢聽到這樣的話,答應了。有時候,兩個光棍漢各自應了不同的人家,光棍漢的院子便分開兩塊。這便是兩個光棍漢鬧矛盾的理由,他們相互埋怨。下一年,他們便不大喜歡應鄰居的請求。但每年麥收季節(jié),他們家的院子總有麥子鋪滿著。

      光棍漢兄弟倆時而一個鍋灶,時而又分開各吃各,不是你買的鹽多,便是他買的調(diào)料多,你勤快他懶惰,這個做得快那個做得慢。他們的鬧矛盾不曾大呼小叫,也沒人看見他倆吵嘴,他們的不和悄然默聲,是不著彩的黑白片,是看不見的硝煙。他們屋門口各自有一個泥爐子。有幾天一個門前的小泥爐歇著火,村里人說一對光棍弟兄相處很好。又有幾天他們鬧分裂,村人們看見他們屋門口各自的爐子上有蒸鍋冒出來的熱氣。

      光棍漢的衣物全仗著他們有一個姑姑。每到過年,姑姑給他們每人做一身衣服,一雙鞋。兩個光棍漢又為了姑姑給他們哪一個做的鞋更好些,哪一個的衣服絮的棉花多些,生出許多是非。村人們聽到這樣的話是可笑的,說一對光棍漢,活了都快半輩子了,像娃娃一樣爭來爭去。如果是別的有家室的男人,有這么一個姑姑,整天念姑姑的好還來不及呢。

      弟兄倆合著買了一輛自行車。為了你騎得多他騎得少,為了這個騎回來碰壞了哪里,年老的光棍漢嘟囔給鄰里的大嬸們。大嬸們坐在巷頭,掐帽辮兒,手指不停在動,明亮的麥秸稈泛著金黃色,在太陽光下靈活地舞動。大嬸不看手里的帽辮,仰著頭看左右來人,這個擔了兩桶水過來了,那個扛了鋤頭镢過去了。大嬸與過往行人搭話,對光棍漢的話似聽非聽。但不時會搭一句,順著這個嘟囔的老光棍的話,責備年輕的光棍漢。年老的光棍聽了,高興起來,說得越加帶勁起來。有時候,也不是這么回事。喜歡嘟囔的年老的光棍遇到多事的大嬸,她聽到老光棍漢的話,這樣回答他:他碰壞了自行車,你去收拾好,這不應該嗎?他年輕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老光棍啞巴了,他看這位大嬸是個不說公道話的大嬸。

      光棍漢院南種著幾枝高稈兒花。那高稈兒花,高約一米。每年春天,花的枝干泛起青綠,粉的花朵兒從小變大。過路人很想聞到花的香味兒??墒牵夤鳚h將這幾株花種得離茅廁太近,那花的香味兒跟臭味兒混合著,便聞不到真正的花香味道。村里人說光棍漢種花,種到廁所跟前,都不知道與那臭味兒離遠些。其他人附和說,要不怎么是娶不了媳婦的光棍漢呢?

      光棍漢院南的幾株花,每年冬季,花敗了,花稈子枯掉,那樣子像是來年不準備再活過來??墒?,第二天開春,那枯的花稈綠了,又有花骨朵冒出來。

      弟兄倆對于院南幾株花是愛護的。這是他們少有的和睦。下雨了,他們院南的幾棵花會有新培出來低低的一圈土堰。太陽出來,吮吸著地面的濕氣兒,那幾株花棵子的園地滿滿地積著雨水。

      他們紙糊的窗戶,開出一小片的玻璃窗口來,像是專意看護院里的花朵。春天,他們對走進他們院子的大人小孩很警惕,怕這些人懷了不純良的目的。為了孩子們偷摘了他們院里的花朵,他們臉紅脖子粗跟孩子的母親吵架。偷摘花朵的孩子,挨了母親的打罵,在一邊哭泣著。那母親又為著因一朵花打了孩子心疼,罵光棍漢小心眼?;ǘ溆植皇切母?,護得那樣緊。那花朵不摘掉也是要敗掉的!

      光棍漢不喜歡女人這樣罵,他說寧可愿意讓花朵長在棵子上敗掉,也不愿孩子采摘。孩子摘我院里的花朵就該挨打。

      村里的女人說不虧做了光棍啊,原來心眼歹毒呢。

      一天,村里瘋傳光棍漢要娶媳婦了。村人們半信半疑,但這個消息很快落到實處。這天,光棍院里領(lǐng)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長長的剪發(fā),兩邊用發(fā)卡夾在耳后頭。她長相不賴,白皮膚,唯有兩條腿比一般女人長些,走起路來,兩條腿絞過來絞過去,像是在打架,又像是兩根棍子不時要咬在一塊。

      媒人帶女人來光棍漢的家里看房屋,也是讓女人在兩個光棍漢里頭挑。說媒的像排演,提前安排兩個光棍漢,等女人來家,讓他們收拾齊整從女人眼前走過。那兩天,光棍漢各自借鄰居家大小合身的衣服,大小合適的鞋子,他們要相親。有熱心的大嬸到光棍漢家里去收拾一番,說這是百年的好事呢。女人來了,相中年輕的光棍漢,雖然那女人比年輕光棍漢年長。那天,光棍漢家里突然地熱鬧起來,院子里銹著三兩堆人,大家一邊談論一邊說笑。女人們將手袖起來,臉上掛著喜悅和神秘,連同跟光棍漢吵嘴的女人也是滿臉的高興,忘記孩子摘花的事情,更忘記罵光棍漢歹毒的話了。光棍漢娶媳婦是村里的喜事兒,她們品評女人的相貌,憧憬光棍漢家里的未來。

      很快,年輕的光棍漢忙著娶媳婦。光棍漢的姑姑在光棍漢家里住下來。炕上新鋪的蘆葦席,兩床新棉被,被面是鮮紅鮮綠。光棍漢家里每天來往著人,村里為著光棍漢娶媳婦熱鬧起來。初冬,院南的花朵為了這異樣的歡喜,敗得要晚些。媳婦過門那天,因了光棍漢第一次娶妻,喇叭吹起著,院里看熱鬧的村人們笑聲不斷。他們?yōu)橹贻p光棍憨模樣笑,為著媳婦的長腿笑,或者只是為著這天娶媳婦是高興的日子歡笑著。

      年輕的光棍梳洗起來,原來也是有模有樣的男子,只是他的腦門兒有點往上禿。但他的臉是年輕的,近來洗得仔細的緣故,臉上泛著紅光,看上去有男子漢的味道。村人看他不同以往,跟他說話正經(jīng)起來。他碰見人比往日客氣,似乎平日里他是個規(guī)矩人,從不曾嘻嘻哈哈。他走起路來,或者想到村人在看他,兩只腳走得不自然,扭來扭去,村人們便笑他跟新進門的媳婦走路相像起來了。

      年輕的光棍漢婚后,衣服的袖口從不曾襤褸,衣角也不見有磨損。腳上穿著新鞋。他們窗戶新?lián)Q的麻紙上貼著紅紅的剪紙。家里的門背后掛一把刷塵的打子。村人看見年輕的光棍漢被媳婦拉著,轉(zhuǎn)圈兒打他身上的塵土?,F(xiàn)在,不能叫他光棍漢,他有媳婦了。他來回走在巷子里,與人說話小心起來了,見巷子里的狗也不像以往招惹。以往,他招惹狗,與狗對叫,然后哈哈哈。現(xiàn)在,他換了一個人了。如果路上有石塊瓦片兒,他用腳將瓦片兒順邊上,省得絆人。他挑水勤快起來了,腳步兒一步比一步緊,媳婦在院子里洗衣裳呢。光棍漢的院子有了搭衣服的繩,繩上有晾洗的衣服。

      光棍漢的院子里常常會出現(xiàn)三兩個女人。女人們議論說娶來的女人不只是人長得像模像樣,還干凈利落。年輕光棍漢的炕頭上,有了針線的籮筐,窗前擺著一個木工具。那木工具里夾著一只鞋底。村里女人納鞋底從來是握在手里,她們紛紛過來看稀奇,向新嫁過來的女人打聽,知道那木工具用來納鞋。那納鞋的工具,豎著的U型木框,左右邊框上端各有一夾板。那夾板又用螺絲固定可松可緊。那夾板棗木顏色,光亮,鞋底子便是夾在夾板當中。窗口的太陽照在納鞋的木工具上,照在夾在夾板里的鞋底子上,那納了半截兒的鞋底子被太陽照亮著,那細密的針腳留著些微的陰影。明晃晃的針,閃著銀子般的光芒,刺人的眼睛。有好奇的女人,探險一般,坐在納鞋工具前,試著納幾針。這個女人試幾針,那個女人又試幾針。女人們試來試去,將一只鞋底子納成了。為了新娶女人這納鞋的工具,年輕光棍家的人氣旺起來,村里議論說年輕的光棍漢真是好福氣。

      年老的光棍漢對于女人沒有挑他而是跟了他的兄弟過日子,心里的不滿常常要表露出來。他在女人沒挑上他的當天,在姑姑面前哭了。姑姑慢聲細語地勸著他,說選中你弟弟對于做哥哥的,是歡喜的事情,應該高興。有了合適的,姑姑一樣會操心。

      年老的光棍漢看著弟弟結(jié)婚后火熱的生活,他的家比往常更要寒冷。他的姑姑回家了,他便向村人哭訴命運對他的不公。年老的光棍說娶媳婦從來都是老大完婚后,弟弟們才完婚。到他這里,偏偏就出了問題,怎么會是年輕的先結(jié)婚呢?

      年老的光棍漢給巷子里坐的嬸子們鳴不平。那多嘴的嬸嬸為了年老光棍漢的眼淚,心腸一軟,像光棍漢的姑姑一樣,慢聲細語地勸起他來了,說弟弟成個家,你們這個家就有希望了,你成不了家,總不能攔著弟弟也不成家吧?你沒媳婦比你們弟兄倆都沒媳婦要好吧?你看現(xiàn)在,你那院子是個像模像樣的人家,你不高興?

      老光棍漢高興不起來。

      光棍漢的院子里壘起豬舍雞舍。新娶女人的腰里系著飯牌從屋門走進走出,她端著食盆去喂豬,從一個小袋子里往外掏玉米顆粒撒在院子里喂雞。他們家里不時有女人來串門,屋里屋外有了女人們的談話聲。

      年老的光棍漢為著院里越來越像個人家,煩惱得很。他走路脖子耷拉著,腦袋像一穗成熟的玉米在風地里搖晃。他臉上不像以往掛著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而是皺著眉頭,像是在想一個想不開的很嚴肅的問題。他顯得更老些。他像是要懲罰自己,更像是懲罰成人的弟弟,他將爛掉的衣袖,撕扯得更爛些。從地頭回來,鋤頭撂得更加響亮。他將地與弟弟分開了,只鋤屬于他的那一塊。

      年輕的光棍漢娶了媳婦,村里人一時改不了口,還叫他年輕的光棍漢。但當著年輕光棍漢媳婦的面,不好叫出口。他們開始稱呼他們的學名。年輕的光棍漢叫程學,年老的光棍漢叫程樣。據(jù)老年人說他們的小名,一個是學學,一個是樣樣。聽到這樣說,圍著的人一齊哈哈大笑,說這樣的名字聽起來像小孩子,更不適合光棍漢,又說這么好的名字,誰給他們起的呢?

      沒人知道他們起這樣兩個名字的由來。

      程學新結(jié)婚那些日子,女人做好飯讓程學端給程樣。程樣沒有好心情,也沒胃口,不是吃得很少就是懶得吃飯。程學后來就不再端飯給程樣。程樣自己做飯吃,像是他從來沒有過弟弟,像是他一個人住一個院子。他們倆撞面不搭話,像從不相識,或者成幾輩子的仇人了。村里人知道兄弟倆分開過了,說分開過也是當然,一個新過門的女人跟兩個男人生活有很多的不方便,一個女人伺候兩個男人,不成樣子。

      程學媳婦將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程學媳婦似乎比他們倆光棍更喜歡院里的花。她將花樹上的籽留下來,將南院種出更多棵花樹,夏天開出更多的花朵來,花樹散在巷子里是濃郁的香味兒。村人路過,贊嘆著說,花多好呀,花真香呀。這更讓程樣生氣。那是院子里的花,也是他種的花。程樣生氣的方式是越加地不理他們,程學媳婦在那里忙,他看都不看一眼。他想這個院子是他們的了,天是他們的,地是他們的,世界是他們的。程樣氣憤的方式只是想將自己滅掉。村里人看程樣消瘦下來,胡子老長了,也不知道刮。村里人說程學娶了媳婦,程樣思想有了負擔,照此下去,程樣要瘋掉了。

      程學媳婦不只是種了花朵,還種了葵花。那葵花一點點長高了,小的葵花朵張開著,周邊一圈嫩黃的花葉子。它們向陽開著,像指南針每天東指西指。程學媳婦不只是喜歡侍弄花草,還喜歡養(yǎng)生。她不只是養(yǎng)雞,一天不知從哪里逮回兩只鵝來。院子成動物世界了。村人路過光棍家的院子,這里似乎從來就是這個樣子,年輕光棍似乎很早就娶媳婦了。

      遇到雨天,那雨十天八天地下,像是老天被捅漏了一般,成天滴滴個不停。那花朵被雨打濕著,那葵花被雨打濕著,它們?nèi)珱]了晴天里的精神勁頭。雞們扎堆縮在屋檐下,兩只鵝,啞著嗓子叫兩聲,長長的脖子相互纏繞,它們相互啄背,或者各自啄著鋪開的腳掌。雨過天晴,光棍漢原來光光的院子,可熱鬧了。雞們飛到泥地里,咯咯著在尋食。鵝伸長脖子,伸完這只腿,又伸那只腿,像做體操。小豬在院子里撒歡,跑到東又跑到西。院子全翻成泥巴,院子里雞爪印,鵝爪印,豬蹄印兒,這些全展示在太陽光底下,濕的溫熱騰空升起,在空中彌漫。

      程樣一邊生著氣,一邊心里恨恨的,他巴不得亂下去,讓全亂套吧。他甚至有點看笑話,程學媳婦一定不喜歡看臟院子,天晴了,夠她忙活了。

      一天,程樣從外頭回來,院子里剛孵出來的黃生生的小雞,在屋檐下奔跑,程樣走到屋門口,那窩小雞吱吱叫著纏著他的腿腳,用小黃嘴兒在地上這里那里啄食。程樣看見剛孵出來的小雞覺得心煩,覺得院子里跑這些個小雞真是多事,抬了一下腳,碰得一只小雞滾了兩圈,趴在那里不動了。眾小雞尖聲叫著,母雞脖子上的毛立起來,紅著臉,厲害地呱著,其他的小雞們將那只歪在一邊的小雞落下,自顧著飛跑了。

      家里有孵出的小雞,女人每天提防貓或者狗,提防天上的老鷹。程學媳婦聽見小雞們慌亂叫喚,搶著從屋門出來,看見程樣蹲在地上,正要拾地上的小雞,見她走出來,急忙站起來回屋里了。程學媳婦近前,看見地上歪著的小雞。那小雞一個姿勢歪在那里,肚子一張一息。她蹲下來輕輕將小雞抱在手里,回到自己屋子,將小雞放到地上,手托饃花喂它??粗‰u吃饃花,程學媳婦微笑了。

      程樣病了。程學兩天不見程樣出門,到屋里一看,程樣躺在炕上直哼哼。程學背程樣去醫(yī)院。程樣從醫(yī)院回來,程學又開始端飯送到程樣屋里。

      有一天,村里人看見程學媳婦端飯送到程樣屋里。后來,村人發(fā)現(xiàn)程樣到程學家里吃飯了。有女人到程學家里,看見他們?nèi)齻€人圍著一張桌子吃飯。程學媳婦先給程樣舀,再給程學舀,然后給她自己舀。

      程樣跟前些日子也不同,他好像回到以前,又開始跟人說笑了。他從地頭回來,手里握著幾枝柿樹枝兒,樹枝上掛著紅彤彤的柿子,他將樹枝插在窗戶的鐵絲上。上街,程樣包裹里不知買了什么果子,送到程學屋里了。院里的豬圈跟前,有程樣的身影,他在喂豬或者在出豬糞,又推來干爽的土去墊圈。自從程學有了媳婦,這些全是程學干的活,程樣也在做了。

      村里人發(fā)現(xiàn)程學媳婦打扮起來了,快到中年的女人,氣色好的緣故,居然好看起來。兩條長腿因為胖的原因,顯得不是很長,走起路也不像來的時候那樣扭來扭去。

      程學媳婦不只是送飯給程樣,她有時在程樣家里擦擦抹抹。程學媳婦給程學做衣褲做鞋子,一樣給程樣做。村里人議論著這一家三口,捂著嘴笑了,說程樣跟程學媳婦開了一句什么玩笑,說程學媳婦給程樣拍打身上的土,說程學媳婦不叫程樣哥,叫程樣。程學媳婦怎么能直呼大伯子名字呢?

      程樣不只是干屋里活,地里頭的活他全包了。不知道從哪天開始,程學自行車后搭個竹簍子每天去賣菜。程學大早起來,外面清清冷冷,月亮還在空中。程學推著空竹簍的自行車叮叮當當出了門,一路騎車到縣城購菜。村人說男人就得娶媳婦,娶了媳婦就知道勤快了。

      賣菜是苦力活,程學四五點起床披著星星趕往縣城。天麻麻亮從縣城往回返,沿村轉(zhuǎn)賣。夏天的太陽,燒焦燒焦的,程學一個村一個村挨著轉(zhuǎn)。過午,竹簍子里的菜才賣完。程學推著自行車踩著自己落在地上的矮影子出現(xiàn)在院子里,困乏的步子都有點邁不開,只想朝院子里一躺睡倒。從程學走乏的腿腳看來,他口渴極了,嘴巴里能冒出火苗來。

      程學媳婦穿一個無袖襯衫從門里出來,從程學手里接過一個沉甸甸的布包,看著程學放好自行車,一前一后回到屋里。屋地的桌子上擺好著飯菜。程學吃著熱飯菜,拿筷子在碗底探出臥著的兩個雞蛋,便忘記起大早的辛苦,渾身的疲勞一掃而光。媳婦從他帶回來的口袋里倒出熟了的黃杏,倒出幾個香香的甜瓜,高興地放在盆里洗出來,給他一個。程學搖搖頭。程學光棍時候,常常偷摘村里人的桃子杏子,現(xiàn)在,望著媳婦遞過來的杏,他是不吃的。他從衣衫口袋里掏出幾把鮮亮的彩色絲線。媳婦看見說一大早怎么會有賣絲線呢?

      程學說他叫開賣絲線店鋪的門了。

      媳婦給程學繡鞋墊,也給程樣繡鞋墊。大熱的天,他們弟兄倆一人一件白布褂子。過年,他們一人一雙新鞋子,衣服也是一樣的黑褲黑棉褂。村里人說程學有了媳婦,兩弟兄像一對雙胞胎。

      村里人說來說去,玩笑的話成了閑話。村里人看程學程樣兩個碰面老大不情愿似的,想說什么又無話可說。如果程樣在挑土墊圈,程學便去挑水,或者磨鐮刀,準備割麥。他們一個不跟一個說話。院子里時常會跑來小孩,摘花朵是難免的??匆姾⒆诱嘶ǘ?,程學媳婦不罵孩子,更不跟孩子的母親臉紅,他叫回那摘花朵的孩子,摘一盤葵花掰開分給孩子們,說摘花朵的小孩會流鼻血。小孩子真信程學媳婦的話,他們看著花朵想要伸手心里害怕起來了。村里人夸程學媳婦,用探究的神氣追問說怎么程學有這么好的運氣呢?又有女人說程學媳婦本事大得很呢,她哄程學開心,也哄程樣開心,你看現(xiàn)在兩兄弟吃了迷魂藥似的,一個比一個正經(jīng)。女人說著低低地笑,一伙的女人都笑了。

      兩弟兄住在一個院子里,吃著一個鍋里的飯,像是越走越遠。你眼里沒我我眼里沒你。一天,去跟程學媳婦聊天的女人發(fā)現(xiàn)程學媳婦眼睛紅紅的,是哭出來的紅腫。問她,程學媳婦說沒睡好。村里人便傳程學為了媳婦跟程樣好,鬧架了。程學媳婦眼睛都哭腫了,程學打了媳婦呢。村里人傳言沒幾分可信。聽到這樣話的女人便說:真的嗎?程學真打媳婦了嗎?程學怎么敢打媳婦呢?

      一個說:程樣跟那媳婦真扯不清呢,要不程學說什么也不打媳婦吧?

      一個說:沒親眼見不要亂說。程學打了快半輩子光棍,他打媳婦莫不是又想過他的光棍日子?

      自有了這樣的閑話,程樣又一個人自己做飯吃了。但很快,他們?nèi)齻€人又一塊吃飯,說是程學媳婦過來叫程樣,拉程樣過去一塊吃飯。村里人覺得奇妙,覺得這個原來的光棍家很有些說道。

      程學媳婦懷孕了,村里的女人將信將疑,仔細端詳程學媳婦的走姿步態(tài)。程學媳婦的肚子鼓起來,她一樣喂雞喂豬,端盆提水。如果正碰上程學或者程樣從外面回來,他們快步走著從她手里接過去。程學媳婦的身子越加的笨重,每天端著腰,像他們院子里的一只胖鵝,走得搖搖擺擺,從屋門出來了,從屋門進去了。

      程學媳婦生下一女嬰。村里的女人一個個去看程學媳婦。她們悄悄議論,有的說那女嬰像程學,有的說那女嬰像程樣。她們像是為原來的這個光棍家高興,又像是替這個光棍漢人家憂愁。她們說到這樣的話題,不覺得忘了時間。日頭不溫不火,她們想起忙自己家這樣那樣的事,將光棍漢家的事情一時間忘在腦后了。

      滿月,光棍漢的院子里擺著幾排桌子,院子里坐滿著人,年歲大的老漢老婆婆,年輕的漢子媳婦,娃娃們奔跑著,攆得院里的雞叫起來,鵝叫起來。豬圈里靜靜的,那豬成了這天桌上盤子里的菜了。那賀喜的熱鬧勁兒比程學娶媳婦還要紅火。

      晚上,那是極藍極高的天空,月亮也像是在海里蕩漾。那金黃的月亮與多年前的月亮一樣光亮。院子里很安靜,程學家的窗戶有亮光透著,傳出來嬰兒呀呀的哭聲。

      曹向榮,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出版散文集《消停的月兒》,中短篇小說集《泥哨》《夏夏的愛情》《打街》。小說曾入選《小說選刊》頭題,榮獲山西省2004—2006年度趙樹理文學獎新人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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