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安軍

1.兩把匕首

這是二十一世紀初春，3月9日，正值全國人大、政協(xié)“兩會”期間，北京火車站售票廳購票的旅客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在此值勤的警長孫覺義注視著過往的人群，不遠處，兩個男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見那個身著皮夾克的小個子腰間鼓著，像是帶著什么東西。孫覺義警覺地快步走過去，問他：“請問你身上帶的什么？”

男青年愣了一下，孫覺義伸手從這人身上搜出兩把匕首，問：“你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從內(nèi)蒙來的，想回福建?！?/p>

“你們一行幾個人？”

“我們一共4個人?！?/p>

“銀行卡和電話卡、充值卡都是你的嗎？”孫覺義盯著這個瘦小個子的男青年問。

“是?！蹦星嗄挈c點頭。

“這張卡是什么銀行的？”孫覺義手拿那張龍卡問。

“是，是工商銀行?！?/p>

孫覺義在盤問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破綻，龍卡分明是建行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兩人身上疑點很多，他又問：“你們幾個人帶的東西呢？”“在外面?！眱擅右扇吮粚O覺義帶出了售票廳。

突然，穿黑棉衣的男青年故意咳嗽了兩聲，孫覺義馬上意識到：他這是在提醒外面的同伙。

只見門左側(cè)一個穿黑大衣的男青年提起四個包轉(zhuǎn)身要跑，孫覺義大喝一聲：“站??！別動！”并喊來附近的值勤民警將三個嫌疑人團團圍住，實施了抓捕。從黑棉衣青年身上又搜出了兩把匕首，當孫覺義拉開一只黑色手提包時，大吃一驚，雜亂的衣物下面有一個安裝完整、帶有雷管的爆炸裝置，兩根導火索，兩包炸藥，以及三副假汽車牌照。

三個嫌疑人被民警們帶到北京站公安局進一步審查，身份證是假的，自稱叫林平、吳水生的嫌疑人一會兒說從福建去內(nèi)蒙做皮貨生意，一會兒說走親戚看朋友，編造的謊言一人一套，都被審查的民警揭穿識破，根據(jù)他們攜帶的物品分析，他們可能還有同伙。

在“兩會”期間，北京站公安局查獲一伙帶爆炸裝置的犯罪嫌疑人，這一信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向市公安局、鐵道部公安局?！傲⒓唇M織強有力的審查班子，一定要打開突破口，弄清這伙嫌疑人的真實目的。”市領(lǐng)導迅速反應，作出明確指示。具有豐富經(jīng)驗的領(lǐng)導親自組織審查，終于迫使三個嫌疑人交代了真實姓名、住址和來歷。他們分別是：王枝德，今年35歲，福建連江縣人，因盜竊被判刑11年；羅作義，今年28歲，福建福州市人，1989年2月因盜竊被判刑2年；郭孝彪，今年32歲，福建省福清市人，1989年因搶劫被判刑8年。他們供認還有一名叫包少清的同伙，因上廁所而漏網(wǎng)?？赡苓€在北京站附近。時間就是戰(zhàn)機，決不能讓一名疑犯溜掉！北京站公安局局長王志一、教導員強錫華立即調(diào)集所有機動警力在北京站周圍采取拉網(wǎng)搜尋法，全力查緝疑犯。

2.攻破疑點

編造的謊言被揭穿后，三個嫌疑人干脆來了個死魚不張口。

怎么辦？要想從這幾個人身上查出重大隱情，就一定要打開突破口，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關(guān)鍵時刻，公安局領(lǐng)導決定拿出殺手锏——派審查組“老將”葛慶山出馬，從假臨時車牌上的血跡和爆炸裝置入手，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葛慶山在公安審查崗位上已經(jīng)干了8年時間，具有豐富的審查經(jīng)驗。通過邏輯推理科學分析，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面對面斗智斗勇，展開心理戰(zhàn)，已有千余名花言巧語、披著人皮的狐貍都敗在了他的手下，被送進了監(jiān)獄。

瘦小個子的王枝德被帶了進來，葛慶山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打量著這個典型的南方人。

“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打死我得了。”沒等葛慶山說話，王枝德哭喪著臉率先開了口。

“什么意思？別給我耍這一套，我看你也是明白人，這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別以為你們做的事就能瞞天過海?！备饝c山又說，“你是幾年大獄出來的，也算是見過世面，你也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們已經(jīng)掌握控告你們的證據(jù)，就看你態(tài)度怎樣。你說實話，那張車牌上的血跡到底哪兒來的，你不是不知道，是你不敢說，這件事誰是主謀，主犯必辦，協(xié)從者不問。你還沒吃飯吧？”葛慶山端來一盒快餐遞過去，讓王枝德吃，等他吃完后，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從人生哲理到講刑法政策，葛慶山的話連珠炮似的直攻疑犯的心底，一輪又一輪的較量在不足一米的距離內(nèi)進行著，王枝德內(nèi)心暗暗嘀咕，這些年沒少跟警察打交道，像這樣逼得他肝顫的警察還真是頭一次碰上。

葛慶山看著面前的王枝德眼神游移不定，直咽唾液，憑經(jīng)驗斷定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矛盾、恐懼和惶惑?！澳阍俸煤每紤]考慮，你不說，人家說，頭功人家爭了，你后悔可就晚了，你先問著，我去看看那邊幾個?！备饝c山示意正在做筆錄的民警，轉(zhuǎn)身走了。

過了一刻鐘，葛慶山又站在了王枝德的面前，犀利的目光極具穿透力，令王枝德不寒而栗。

“大哥，給我根煙抽，行嗎？”王枝德心理已經(jīng)不堪一擊，他無法克制拿煙的手在陣陣發(fā)抖。

“喝口水，說出來，你的心里就不難受了?！备饝c山語氣不輕不重，卻很有分量。王枝德狠命地吸了一口煙，說：“我活不長了?！薄霸趺淳突畈婚L了？你不是主謀，只是被人利用，到這會兒還替人扛著，別太傻了！”

“我們殺人了，搶了一輛車，車賣到內(nèi)蒙古了?！比齻€多小時，王枝德說的這三句話最清楚，也最令葛慶山和記錄的民警吃驚！

“在哪兒殺的人？搶的什么車？車賣到內(nèi)蒙古什么地方？”葛慶山問了三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霸谔K州的楓橋鎮(zhèn)，我們搶了一輛紅色桑塔納2000，并把它賣到內(nèi)蒙古的錫林浩特。”

確認這些都是實話后，葛慶山讓民警先做筆錄，他快步走向領(lǐng)導辦公室簡要匯報案情，并將審查突破情況通報給另外兩個審查組。

勢如破竹，案情基本清楚。

3.嗜血的狼

隨著夕發(fā)朝至列車的調(diào)整增加，北京站下午時段的旅客明顯多了起來。一切都在平靜有序地進行著，一雙雙警惕的眼睛都在搜尋一個可疑的目標，他是這個攜帶爆炸裝置、自制手槍、殺人劫車特大犯罪團伙的主犯包少清，就是他偽裝成軍人策劃殺人劫車，由于去上廁所而僥幸漏網(wǎng)，可能他還穿著那身假軍裝在附近尋找他的同伙，警局領(lǐng)導分析他不會獨自離開北京。

下午5點20分，北京站退票處走來一位“軍人”模樣的男青年，從發(fā)型、相貌、衣著，警長孫覺義和民警李勇判斷此人很像在逃的兇犯包少清，走過去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沒回答，反而拔腿就跑。孫覺義和李勇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將嫌疑人摔倒在地，嫌疑人拼命掙扎，并將一只手伸向了腰間。孫覺義和李勇看情況不對，合力將其制服，從嫌疑人的腰間搜出一把子彈已上膛的自制手槍，此人正是在逃的同案犯包少清。

包少清，福建省屏南縣人，1990年3月因入室盜竊被判刑8年，1996年釋放?；氐缴鐣螅偾宀凰蓟诟?，反而變本加厲地仇視社會。2000年底，包少清通過“獄友”介紹，認識了因搶劫盜竊犯罪被判刑后刑滿釋放的王枝德、羅作義、郭孝彪和蘇中輝。幾個臭味相投的同類們混在一起，狼狽為奸，罪行累累。

一天，包少清聽蘇中輝說，他在內(nèi)蒙錫林浩特有個姓陳的朋友想用10萬元錢買一輛桑塔納轎車，包少清開的那輛黑色桑塔納2000是從他賭博時結(jié)識的牌友李四雄手中花16000元買的。

為了賺這一筆錢，包少清找來王枝德、羅作義、郭孝彪商量，一起開車走一趟內(nèi)蒙，為了路上沿途不交費，包少清在福州找人花600元錢買了一副假軍車牌子，他們準備了從古田縣平湖村一漁民手中購買的雷管、炸藥、爆炸裝置，包少清穿著買來的假軍裝，又從另一個獄友林某手中花4000元錢買了一把自制手槍，王枝德等人也準備了匕首、刺刀等兇器，伺機作案。

1月13日，由包少清開車，他們一行5人從神州出發(fā)，沿著104國道一路飛馳北上。l月14日上午9點，當車行駛到武夷山黃土鎮(zhèn)時，因車速太快，轎車撞到路邊的水泥路樁上，當包少清等人從車內(nèi)爬出來一看，頓時傻了，車的整個前部和底盤已經(jīng)卷起，車徹底報廢了。怎么辦？修沒有那么多錢，返回福州又不甘心，愣了一會兒，包少清對幾個人說：“車沒法要了，走，再想別的轍去?！?/p>

當天下午，包少清等人乘中巴車到了江西上饒市附近的農(nóng)村，后又到了蘇州市楓橋鎮(zhèn)。

年根歲尾，江南水鄉(xiāng)家家戶戶洋溢著春節(jié)的喜慶氣氛，就在人們置辦年貨的時候，一伙惡狼在貪婪地窺探著。包少清等人對實施殺人劫車，進行了具體分工。

2001年1月2I日，還有兩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這天晚上，厄運降臨到了一位江蘇女司機身上。

她叫馬靜，今年35歲，是江蘇省昆山市的一位女出租司機。為了能多掙些錢，馬靜開著那輛紅色桑塔納拉了幾趟活，已是晚上9點多鐘了。

正準備收車回家的時候，見一位身著軍裝的人伸手攔車，她放松了警惕，那位穿“軍裝”的男子上車后，客氣地說：“請先送我去楓橋鎮(zhèn)，我接一下朋友?！瘪R靜不知是計，開車直奔楓橋鎮(zhèn)，到了租住地，包少清對王枝德等人說：“來了，快，搞定。”

幾個人出來后，包少清對出租車女司機說：“我們這邊的路很難走，你又不熟悉路，我先替你開車，等上了公路你再開。”女司機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從楓橋鎮(zhèn)開車走出10分鐘左右，包少清把車開得很慢，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女司機有所察覺的羅作義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故意說：“路走錯了，停車?！敝宦牎鞍选币宦?，羅作義用已準備好的尼龍繩套住了女司機的脖子，狠狠地往下拉，王枝德抄起鐵錘朝著女司機的頭部砸去……可憐的女司機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鮮血濺滿了桑塔納車。

夜幕下，幾個兇犯把車停下，把車上的“出租”字樣頂燈拿下來，并把尸體抬出來放在后備廂里。他們又用匕首將車門上出租公司的字刮掉，換上了假的軍車牌照。然后，開車返回楓橋鎮(zhèn)，接上蘇中輝，開車一路飛奔到了河南省漯河，在一家旅館住了一夜。

l月24日大年初一的早上5點多鐘，包少清叫醒幾個同伙一起開車上路，當車行駛到許昌時，包少清把車停在路邊，見前后沒有車也沒有人，幾個惡魔打開后備廂，把女司機的尸體抬出來，拋在了路邊的道溝內(nèi)，他們又用殘雪和沙子把尸體埋住后，繼續(xù)趕路。

4.亡命途中

車到黃河大橋時，為了徹底銷毀罪證，惡魔們把濺滿血跡的錘子等作案工具統(tǒng)統(tǒng)扔進了黃河里。

十幾個小時后，他們開車到了北京。當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幾個人沒敢找旅館，只在車上睡了一陣兒。第二天，他們按照地圖朝內(nèi)蒙古錫林浩特方向狂奔。晚上7點多鐘，買車的陳某一看這車，心里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貪圖便宜，覺得花10萬塊買輛新桑塔納也挺劃算。包少清干脆把受害女司機身上攜帶的手機也賣給了陳某的兒子。

為了賣車錢，包少清幾次跟買主陳某吵翻了。還威脅陳某如果不給齊車錢，就把他家炸了。陳某見賴不過去，又確實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錢，最后只給了包少清7000元錢，并說盡快湊齊10萬元錢。后來，包少清見他實在拿不出錢，只好答應讓蘇中輝在此等著拿錢。

3月8日，包少清等4人乘錫林浩特開往北京西直門的長途客車，企圖中轉(zhuǎn)返回福州。3月9日上午8點鐘，快到西直門車站時，狡猾的包少清知道北京的警察厲害，怕罪行敗露，他叫同伙在半路上下了車，又換乘出租車直奔北京站。包少清叫王枝德和羅作義進去買票，他和郭孝彪在外等著。就這么一會兒工夫，當他再次回到售票廳門口時，郭孝彪、王枝德和羅作義不見了，他找了半天沒找到。是走散了，還是被警察抓住了？他捏著腰間的手槍，一旦無法逃跑，他就打算拼個魚死網(wǎng)破。

下午5點20分，北京站退票處，猝不及逃的包少清落網(wǎng)了。隨著審訊的深入，案情大白。幸虧北京站公安局民警孫覺義慧眼識兇，就在兇犯們剛剛來到北京一小時之內(nèi)，就將他們獵進了法網(wǎng)。

初春的夜風中，一伙罪惡的生命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3月11日，蘇州市公安局派出7名刑警專程到北京押解包少清、王枝德、羅作義、郭孝彪歸案。隨著北京鐵路看守所沉重的鐵門聲，4名惡貫滿盈的家伙鐐銬加身，被帶上了囚車。因為他們泯滅人性，踐踏法律，殺人劫車，危害社會，毀滅的必然就是他們自己。

陽光三月的北京站，依然是人來車往，繁忙有序，北京站公安局出現(xiàn)了熱烈的掌聲，這是慶功會！

公安局局長張起增在3月9日的表彰會上：戰(zhàn)績可嘉！給孫覺義同志記二等功一次，李勇、葛慶山記三等功一次，以表彰他們的盡職盡責，高度的警惕和過硬的查緝本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