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寒
幽棲:洞山古寺
它非名剎,卻在云深處
游者不眾,兩三青峰對峙
僧人們低頭誦經(jīng)
——那專注的美
構(gòu)成古老的寂靜本身。
門外,有人檐下互暄,躬身完成
美德和秩序。有人姍姍來遲
雙足帶來野蕪山徑的戾氣。
有人則長久遁匿于雨水的抒情
一如隱忍無畏的林中灌木——
那個追尋晨鐘暮鼓與清澗流泉
而徑直前往的人,在新的幽棲之地
正盤踞如自省之詞
并在無限遼闊的虛無里
閃爍不定。
述懷:任佳溪
此刻,它正擁集高山和流水
——任佳溪。一個關(guān)于家園和
烏托邦的隱喻
而雨,深深落下。
十年憶思正源于此
山脊隱隱,明月遠在千里
靈緒湖、呼童庵、沙湖廟、
靈龍宮、仁美橋……好像我從來就
愧見于它。晨雨后
湖色空濛,溪澗流歡
夾竹桃盛開得紅白相宜
村口那棵三百年古樟,中空的隱疾
綴滿著嫩黃色小花的枝條盈盈傾倒——
假若萬川皆枯
我將再次前來
活著,醒著,蔥蘢的感念
迷漫任佳溪
靜慮:杜湖
——給黃詠梅
仲冬總有趨暖之心。
我們花半天時間,相聚
杜若湖畔水庫的小會議室,
聽年輕的女作家
細聲談?wù)撚嗳A、卡夫卡、霍桑、
傻瓜吉姆佩爾,以及
那個吞食魔果的人。
如果說,語言是一種權(quán)力。
那么,暖氣房的窗外,
極目浩瀚的滄浪之水更是。
我甚至瞥見,灰藍的天穹下
一群白鷺高旋于湖面,淵默的人
在湖底留下遺址……
思慮正變得瑣碎。
我們需要一個支點,
讓深埋于身體里的灰燼,抵達
湖的第三條岸。不由分說,
那攪動湖心的瞬間,絕對是
另一種自我幻覺術(shù)。
虛 構(gòu)
春風追不上你。一輛綠皮火車
橫亙在你我之間。此刻,
它是靜止的。
那個遠離家鄉(xiāng)的人吶,
正被一件理性外套遮蔽著,唯有
靈魂漂泊,溢滿了激越的海水。
太久的孤島與汪洋。我已喪失了
自我救援的沖動,而你的真理是,
互不妨礙與贊美。
可塵埃新鮮,一天天堆積,
總有一天,我們再也無法重回,
那個繁星如蓋的夜晚
——沒有火,更沒有灰燼。
致桃花及我們?nèi)遮吜魇诺募で?/p>
——兼寄奉化高鵬程和沐小風
熱烈沒有邊際。時令總是遵循于
一種秩序。早在春之更早
它的消息突然開始漫山遍野
我們尊重它的到來。不論
終極或者途中。我們只在紙端
扮演那個沉郁的人
可往哪里寫,處處都有桃花
勝雪。此刻,淵默的男子,正端坐于
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敞亮的辦公室
他的筆墨一如既往,遍及了
思鄉(xiāng)的波濤和緋色
那個愛記夢的嬌弱女子,長久
不安于戒毒所的虛擲與空茫
隨之她喚出,高墻內(nèi)的每一朵桃花
日夜與之翩翩起舞。她甚至不忘緬懷
——頭頂那顆,漸漸隱去的星
密林中
一場更大的虛無,
在前方,正等著我們——
1
此刻,有多么節(jié)制的恐慌,
千萬句未及述說的話。
這么多滔滔而下的飛瀑,
足以證明。
三隱潭深深幾許?
披上塵世的秉性,俯視
千丈之巖,孤高的肉身,
如警句般沉重。
2
而之前,我們曾那么
忘我地聲討,無為的虛度
以及,漫溢的重復。多么明亮的午后,
密林中的這一切:飛鳥與荊棘、綠樹
與幽徑、繁花與蒼苔……終究太美。
而寬恕的溪流更是。抬頭可見
春光無盡中,那大朵大朵突兀的云。
突然你又提及某年的北方,
寒鴉的叫聲,杏花下的笛音
賦予荒蕪的山野,良夜和神秘。
3
終于,我們要說到
語言的責難。這么多年
我們一直在訓練自己,
去放下,去消磨,去警誡,
去“討論虛構(gòu)的事物”……
卻像這密林中的每一片枝葉
一次次迷失于葳蕤的樹木,像美德
最終流亡于秩序里,以至于
此刻我們身體里的另一座孤山,
輕輕發(fā)出,古老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