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煒

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作者為了強調(diào)、突出事物的形象和特征，往往會把被描寫的客觀事物加以夸大或縮小。從表面上看，夸張好像不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有時甚至還違反邏輯；可事實上，人們并不會去追究經(jīng)過夸張了的事物是否與事實相符，他們只會因為經(jīng)過夸張?zhí)幚砗笏枥L的形象非常生動、所反映的特征格外鮮明、所包含的道理異常深刻而覺得“辭雖已甚，其義無害也”（劉勰《文心雕龍·夸飾》）。也就是說，作者雖然有過甚之詞，但對于所要表達(dá)的基本意義并沒有妨害。

夸張作為一種表現(xiàn)方法，在文學(xué)作品中是屢見不鮮而且豐富多彩的。不同的文體對夸張的不同運用，也各具個性色彩。

寓言運用夸張，使其蘊含的道理更加顯豁而具有說服力；神話運用夸張，使“神”更加神通廣大。例如我國古代寓言故事中的“匠石運斤”“紀(jì)昌學(xué)射”“愚公移山”“揠苗助長”“葉公好龍”“守株待兔”等等，就明顯地借助了夸張手法，幫助讀者更好地領(lǐng)悟了生活中的道理。我國古代神話如“夸父逐日”“女媧補天”“共工怒觸不周山”“牛郎織女”等等也都運用了夸張的手法，使作品的情節(jié)更加離奇扣人，人物更具有氣吞山河改天換地的神奇威力。

駢體文和賦，極盡鋪敘、夸張之能事以寫人敘事、寫景狀物，有酣暢淋漓之妙。例如：

其中騰波觸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寫泄萬壑。輕煙不流，華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漣隴蹙。散渙長驚，電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飛嶺復(fù)。

（鮑照《登大雷岸與妹書》）

作者在給妹妹的家書中，用奇崛的語言，夸張的手法描寫了浩瀚的長江流水——翻騰的波浪碰到天穹，高高的浪花灌進(jìn)紅日，吸進(jìn)吐出百川，奔瀉騰泄于千巖萬壑。波上輕煙水霧凝聚而不流動，下面波濤滾滾，如華麗的鼎中的水在沸騰。弱草莖葉隨波披靡，排浪相比形似壟蹙。巨浪崩散常常令人驚恐，像閃電般穿越、飛箭般迅疾。浪峰一會兒聚起一會兒跌碎，簡直要把河岸沖走，使山嶺顛覆。

在這里，作者運用夸張的手法，鋪陳描繪，使我們仿佛看到了長江的磅礴氣勢，給人一種身臨其境之感。要想寫出這種氣勢恐怕是其他手法難以企及的。

在“駢、賦”這兩種文體中，運用夸張寫法的情形比比皆是，這是這類文體重在鋪陳的特點所致。這類文體往往是激濁入骨三分，揚清錦上添花，寫景美不勝收，狀物目盡毫厘，令人感到痛快淋漓。

古典傳記文學(xué)也常運用這一手法，來渲染人物情緒，表達(dá)人物內(nèi)心的感情。運用這一手法 ，有時能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動，達(dá)到呼之欲出的地步。例如：

既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徵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為歌曰：“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復(fù)為慷慨羽聲，士皆瞋目，發(fā)盡上指冠。于是荊軻遂就車而去，終已不顧。

（司馬遷《史記·刺客列傳》）

此段文字寫荊軻離開燕國去刺秦王，燕太子丹等人為荊軻送行的情景。“發(fā)盡上指冠”顯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我們讀起來卻感到它是那么自然，那么生動地描繪了人物形象，傳達(dá)出了人物憤慨激昂的情緒。這是由于此時，氣氛已經(jīng)十分凝重，情緒已經(jīng)十分激昂，不以過甚之辭言之，不足以表現(xiàn)。

詩歌中運用夸張，可以淋漓盡致地抒發(fā)作者的感情，可以大大啟發(fā)讀者的想象力。例如：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 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 忽報人間曾伏虎， 淚飛頓作傾盆雨。

（毛澤東《蝶戀花·答李淑一》）

詩人運用浪漫主義手法，描寫了楊開慧、柳直荀兩位烈士的忠魂進(jìn)入月宮之后，月宮仙人為了表達(dá)對人間烈士的敬意，紛紛盛情款待的情景：為歡迎烈士英魂的到來，吳剛捧出桂花酒，嫦娥輕舒廣袖在萬里長空翩翩起舞。然而兩位烈士的忠魂雖在九天之上，仍關(guān)注人間的革命斗爭，因而當(dāng)忽然傳來中國革命勝利的喜訊時，都?xì)g欣到了極點，頓時熱淚奪眶而出，化作傾盆大雨。這顯然是藝術(shù)夸張，卻又合情合理。詩句生動地表現(xiàn)了烈士們對革命事業(yè)至死不渝的精神，讀來令人思緒翻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在古詩中，運用夸張手法的更是俯拾皆是。如李白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寫出了自然景物的壯觀，反映出詩人奔騰豪放的感情；“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寫出了蜀道的雄壯奇險，包含了詩人的隱憂；“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以大氣磅礴的詩句寫出了詩人的愁緒；“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高度概括了詩人的人生感受。杜甫的“新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yīng)須斬萬竿”，寫出了他愛憎分明的感情和與惡勢力毫不妥協(xié)的戰(zhàn)斗精神；“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反映出他在離亂中對家人的思念。李后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透露出詩人被囚后對國破家亡的無盡愁緒。

在小說中，常用夸張手法來描寫人物，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突出。例如《水滸傳》中，魯智深到東京大相國寺降服眾潑皮后，在一處吃酒，席間有烏鴉哇哇亂叫，眾人有要搬梯子拆的，有要爬上去搗毀的，只見：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樹前，把直裰脫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繳著，卻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將那株綠楊樹帶根拔起。

作者通過藝術(shù)夸張，把魯智深力大無窮的特點揭示出來。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形象頓時立在了讀者面前。

再如《三國演義》“大戰(zhàn)長坂橋”一回中，寫張飛獨自一人橫矛立馬，連喝三聲，如雷霆霹靂，“夏侯杰驚得肝膽俱裂，倒撞于馬下”，曹軍“一時棄槍落盔者，不計其數(shù)。人如潮涌，馬似山崩，自相踐踏”。曹操更是嚇得“驟馬望西而走，冠簪盡落，披發(fā)逃奔”，他被部將張遼、許褚趕上，扯住轡環(huán)時，還倉皇失措，驚恐萬狀。大吼三聲，果有如此威力？然而就是這種高度夸張的描寫，突出地表現(xiàn)了張飛的勇猛形象和不可戰(zhàn)勝的英雄氣概。相比之下，在那漫畫式的夸張描寫中，曹操卻丑態(tài)百出了。

另外，在戲劇、影視藝術(shù)中運用夸張，對渲染環(huán)境氣氛、突出人物性格，也都起到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恰當(dāng)?shù)剡\用夸張，有如下作用：

1.便于揭示主觀感受，增強語言的感染力，給人以深刻的印象；2.可以把感情淋漓盡致地抒發(fā)出來；3.可以啟發(fā)讀者的想象力，加深印象；4.可以更有效地塑造人物形象，渲染環(huán)境氣氛等等。

運用夸張，并不困難，但要運用得恰到好處，既“言過其實”而又切合情理，做到“夸而有節(jié)，飾而不誣”，還要增強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使作品閃現(xiàn)出藝術(shù)的光彩，這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了?？鋸垼仨毣谒枷胝J(rèn)識的高度和感情的濃烈程度。否則，單從表面上和形式上著眼，說一些大話空話，把蚊子說成飛機，把螞蟻說成大象，就會弄巧成拙，貽人笑柄。我們在運用夸張這一手法時，必須注意“辭雖已甚，其義無害”。

[作者通聯(lián)：安徽碭山縣民族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