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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里,那化妝過的祝福

      2017-03-29 13:28:48耶雅億
      讀者·校園版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蔡琴牌友十字繡

      耶雅億

      我的父母就像是兩個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我在他們的吵架聲中長大,從小就懂得察言觀色,猜得出母親下一聲是要喊“離婚”還是“自殺”,看得出父親今天是要用喝酒還是賭博來發(fā)泄心中的苦悶……

      我們一家生活在上海盧灣區(qū),那是不見陽光的棚戶區(qū),我們一家三口擠在十幾平方米的空間里。在狹窄的閣樓上,我的耳邊每天都充滿了小販的叫賣聲和父母吵架的聲音。每當(dāng)父母吵架,我的心里就好像落滿了灰塵。我上高一時(shí),便感覺人生沉重不堪。我討厭母親用她的消極情緒來控制我,更討厭父親不求上進(jìn)的懶散樣子……

      我一度想離家出走,這時(shí),一件小事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我在陰暗狹窄的衛(wèi)生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群螞蟻。螞蟻沿著光滑的瓷磚往上爬,我順手拿起花灑沖向它們。于是,這幾十只螞蟻就葬身水中了。沒多久,另一個兵團(tuán)的螞蟻又重新開始向上突圍……

      我打開閣樓的窗戶,看著不遠(yuǎn)處金碧輝煌的大樓。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運(yùn)如同這群螞蟻一樣,要出人頭地是何等艱難,而父母所能給我的就是一次次迎頭潑來的冷水。

      但是,我能否像小螞蟻一樣逆流而上呢?

      就在這個時(shí)候,做廚師的父親在工作時(shí)出了事故。

      一鍋熱水澆到了他的手臂上,醫(yī)生說他可能會落下殘疾,而且不能重操舊業(yè)了。母親把家里的存折和銀行卡都甩給我,絕望地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么多年來自己所受的委屈。

      接過存折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我計(jì)算起家里的存款和父親所需醫(yī)藥費(fèi)的巨大差距;我思考著找哪些熟人尋求幫助,再去親戚家里借錢……

      在舅舅的陪同下,我找到餐廳的經(jīng)理,經(jīng)理的態(tài)度非常傲慢:“責(zé)任不在我們,你爸是酒后失手。”

      我說:“你必須把欠他的工錢和你該賠償?shù)牟糠轴t(yī)療費(fèi)給我。”

      經(jīng)理問我:“你多大了?”

      我說:“我16歲了,我可以代表我父親?!?/p>

      經(jīng)理讓會計(jì)結(jié)賬給我。臨別時(shí),他說:“我兒子整天沉浸在網(wǎng)游中。等你有空時(shí),我請你吃頓飯,叫上我兒子?!?/p>

      那晚,我賴在父親的病房里不走。反正父親也沒力氣罵我、打我,我就把在心中壓抑多年的話講了出來。

      聽著我講洗手間里的螞蟻的故事,淚水從父親眼中滲出,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我像哄小孩一樣對他說:“出院后咱們活出個人樣來!別怕,別哭!老爸,你要振作起來,我們娘倆都還要靠你呢!”

      第二天,我去茶館里把母親找了回來。母親又要去找酒喝,我摔了酒瓶,對她咆哮:“你是想要等到你老的時(shí)候,我和你的外孫都瞧不起你嗎?!”

      母親怔住了,她癱軟下來,講了許多話。我安慰她說:“媽,你才40歲,還有大把的日子,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笨吹轿臆浻布媸赣H終于服輸了。我鼓勵她不要放棄,就像那群堅(jiān)持的螞蟻一樣。

      我和父母“約法三章”:再也不許喝酒、不許吵架、不許去外面混日子。

      很多次,父親和我討價(jià)還價(jià),問我可不可以抿一口酒。我說:“你能喝一口就能喝一瓶,你要想失去我這個女兒,那你就喝!”

      很多次“拉鋸戰(zhàn)”之后,父親終于戒了酒。戒酒之后,父親的身體越來越好。在我的鼓勵下,他終于邁出找工作的那一步。屢屢碰壁之后,父親終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太累的時(shí)候,他下了班就想搓麻將,用盡辦法讓我把工資卡還給他。我就和他玩“貓抓老鼠”的游戲,變著法子節(jié)流。

      母親的牌友們來找她,我就毫不客氣地警告她們:“如果下次你們再來叫我媽,我就去派出所舉報(bào)你們賭博!”

      然后,母親漸漸能在家里待住了,也開始做家務(wù)了。我們家有了香噴噴的晚餐,還有了溫馨、干凈的環(huán)境。

      我告訴母親,這才是她最美麗的樣子,我真為她開心。

      父親更勤奮地工作,利用業(yè)余時(shí)間做起了兼職。母親繡起了十字繡,從小就有刺繡功底的她,將這門扔掉了很多年的手藝再次撿起來。從小幅開始,她越繡越大,還挑戰(zhàn)起了《富春山居圖》。

      她的勞動很快就有了回報(bào),有刺繡店鋪的老板主動與她合作。母親的刺繡得到了市場的認(rèn)可,很快就訂單不斷。母親還去茶館里招了兩個牌友,跟她一起繡十字繡……就這樣,我們家漸漸有了自己的刺繡小作坊。母親在教人刺繡的過程中找到了自信,過得越來越開心。

      我們家的存款漸漸多了起來,很快我們就付了新房子的首付和裝修款,搬出棚戶區(qū),住進(jìn)了像樣的新家。

      父親對我說:“女兒,我的同事們一直夸你,說你把自己的父母管理得這么好,將來肯定是個公司高管。”

      母親也常對別人說:“我沒有白養(yǎng)這個女兒,她可比我有出息多了?!?/p>

      一天,我看到電視上正在播放對歌手蔡琴的采訪。蔡琴說:“父親一直在外工作,母親懦弱膽小。身為長女的我從小就承擔(dān)起了照顧家庭的責(zé)任,母親就像是孩子,需要我照顧……回想自己的青春,我從來都不知道叛逆的青春期為何物……”

      我的心里萬分認(rèn)同蔡琴的感受。原來,命運(yùn)真的會讓許多孩子從十幾歲開始就被迫成熟和果敢起來……怪不得,蔡琴的歌聲會那么美、那么意味深長。

      回首那段特殊的青春,我不由得感慨,原來苦難也是一種化妝過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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