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軍 王成名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遼代捺缽考
楊 軍 王成名
(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遼代捺缽地的變化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前期,太祖、太宗時期,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大體呈西北—東南走向。中期,世宗至圣宗前期,除秋捺缽大體呈西移趨勢之外,其他三季捺缽地皆南移,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基本呈南—北走向。后期,圣宗后期至遼末,春捺缽北移至松嫩合流處諸湖泊,夏捺缽與前期在同一地理范圍,秋捺缽或與夏捺缽同地,或在平地松林及炭山,冬捺缽多在永州廣平淀,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變?yōu)闁|北—西南走向。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應與過渡開發(fā)導致的契丹故地自然環(huán)境的惡化有關。
捺缽地;三個時期;變化;
捺缽為遼代一項重要制度,向來受學界重視。早在20世紀初,日本學者津田左右吉、池內宏就已有所研究*[日]津田左右吉:《達廬古考》,《滿鮮地理歷史研究報告》第2冊,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1916年,第17—100頁;《遼代の長春州について(達廬古考補正)》,載《津田左右吉全集》第12卷,東京:巖波書店,1987年,第250—263頁。[日]池內宏:《遼代春水考》,《東洋學報》6卷2號,1919年。,美國學者魏特夫、馮家昇的研究也有所涉及*Karl A.Wittfogel and Fêng Chia-Shêng,History of Chinese Society Liao(907-1125),Transactions of the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New Series,Vol.36(1946),pp.508—517.。40年代,傅樂煥對捺缽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考釋*傅樂煥:《遼代四時捺缽考》,《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0本2分,收入《遼史叢考》,中華書局1984年版。。近年來,相關論著更是層出不窮*劉浦江:《二十世紀遼金史論著目錄》,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年版,第62頁;尤李:《遼金元捺缽研究評述》,《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2005年第2期。。本文擬在前賢研究的基礎上,分三個時期,遼太祖、太宗時期,世宗、穆宗、景宗至圣宗前期,圣宗后期、興宗、道宗和天祚時期,對遼代諸帝的捺缽地點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以就正于方家。
《武經總要》《新五代史》《資治通鑒》《遼史》以及《契丹國志》等書皆載:“太祖四季常游獵于四樓之間”*《資治通鑒》卷269引《虜庭雜記》,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8809頁。。傅樂煥認為,“四樓”為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四時捺缽之地*傅樂煥:《遼史叢考》,第89頁。??贾哆|史》,祖州“本遼右八部世沒里地。太祖秋獵多于此,始置西樓?!苯凳ブ荨氨敬蟛柯鋿|樓之地。太祖春月行帳多駐此?!?《遼史》卷37《地理志》,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42、447頁。東樓、西樓確為阿保機春秋捺缽之地,前者指降圣州,后者指祖州。需要說明的是,上京、祖州同號西樓,阿保機秋捺缽地最初在上京,后因上京漢城發(fā)展,逐漸成為農業(yè)和貿易的中心,不便于游牧射獵,阿保機秋季才常駐祖州附近*楊軍:《契丹“四樓”別議》,《歷史研究》2010年第4期。。
阿保機夏捺缽地北樓的地點,史書記載不一?!顿Y治通鑒》卷269引《虜庭雜記》稱在阿保機所部“北三百里”,《武經總要》稱在木葉山北*曾公亮、丁度:《武經總要》前集卷22《番界有名山川·木葉山》,《中國兵書集成》第4冊,解放軍出版社、遼沈書社聯合出版1988年版,第1119頁。,《遼史》*《遼史》卷116《國語解》,第1535頁?!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10,宋仁宗天圣九年六月,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561頁。,皆稱在唐州?!哆|史》對唐州無載,卻見于《契丹國志》卷22《諸藩臣投下州二十三處》,馮永謙推測,“可能在今內蒙古自治區(qū)巴林右旗或巴林左旗的北部”*馮永謙:《遼史地理志考補——上京道、東京道失載之州軍》,《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98年第4期。,則唐州正在后來的慶州境內。亦有學者推測北樓在遼慶州北境黑山*任愛君:《契丹“四樓”及其名號考述》,《昭烏達蒙族師專學報》1989年第3期。但在后來的《契丹四樓源流說》(《歷史研究》1996年第6期)一文中,觀點又有細微的調整,將北樓定位于遼慶州、懷州一帶,并更傾向于北樓在遼懷州境內。。若是,阿保機夏捺缽在唐州、慶州皆指同一地域。《遼史》天贊四年“五月甲寅,清暑室韋北陘。秋九月癸巳,至自西征。”*《遼史》卷2《太祖紀》,第21頁。據《舊五代史》卷32《唐書·莊宗紀》,同光三年(925年)六月癸亥,云州上言:“去年契丹從磧北歸帳”*陳尚君輯纂:《舊五代史新輯會證》第3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936頁。,阿保機西征自磧北返回,則其清暑之室韋北陘,必在遼慶州。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室韋北陘”注“此當是北樓”*張舜徽主編:《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岳麓書社1994年版,第162頁。。由此看來,阿保機夏捺缽地多在后來的遼慶州域內,亦稱室韋北陘。
阿保機稱可汗之七年,“秋八月己卯,幸龍眉宮”,“九月壬戌,上發(fā)自西樓”?!岸赂?,駐赤崖?!薄笆辉?,祠木葉山。還次昭烏山?!薄笆挛熳?,燔柴于蓮花泊?!?《遼史》卷1《太祖紀》,第8頁。據《遼史·地理志》,龍眉宮在上京,此處的西樓當指上京,是阿保機早年秋捺缽處,則此年十月以下的記載,正是阿保機赴冬捺缽的行程。據胡嶠《陷遼記》,至儀坤州之后,“又二日,至赤崖”,賈敬顏認為:“赤崖必距上京不遠,而在其西南方向”*賈敬顏:《五代宋金元人邊疆行記十三種疏證稿》,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19頁。。應為確論*丁謙認為赤崖“即赤山,《遼地志》在慶州,似今之一桃圖山?!薄缎挛宕匪囊母戒浀乩砜甲C》,《浙江圖書館叢書》第1集第7冊,1915年。陳漢章認為赤崖“即慶州赤山,在西樓之西?!薄哆|史索隱》卷1,《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0頁。皆認為赤崖即赤山,顯誤。。昭烏山,陳漢章認為“當在木葉山西南,或即今土默特左翼東南野狐山”。蓮花泊,在“奉天府海城縣西南六十里”*張舜徽主編:《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0頁?!洞笄逡唤y(tǒng)志》卷38《奉天府》:“蓮花泊,在海城縣西南六十里?!薄妒⒕┩ㄖ尽肪?5《山川》海城縣蓮花泊“城西南六十里”。為陳漢章所本。。阿保機自上京出發(fā),于十一月抵達永州,祠木葉山后“還次昭烏山”,顯然木葉山非其停駐之處,其冬捺缽不在木葉山附近的南樓,而在今遼寧海城的蓮花泊。九年“冬十月戊申,鉤魚于鴨淥江”;神冊三年(918年)“冬十二月庚子朔,幸遼陽故城”*《遼史》卷1《太祖紀》,第10、13頁。,皆可證阿保機冬捺缽在遼東半島*《遼史》卷37《地理志》永州“太祖于此置南樓。乾亨三年,置州于皇子韓八墓側。東潢河,南土河,二水合流,故號永州。冬月牙帳多駐此,謂之冬捺缽。”細品其文意,永州成為冬捺缽常駐之處是在景宗乾亨三年(981年)之后,景宗死于乾亨四年,因此可以說,以永州為冬捺缽地是圣宗以后的情況。。
綜上,阿保機秋捺缽在上京、祖州,由此東行經永州(木葉山)赴遼東半島的冬捺缽地,春季由遼東半島西行至降圣州春捺缽,再西行赴慶州夏捺缽。關于阿保機的四時捺缽,《遼史》詳載春、秋捺缽地,對夏、冬捺缽地語焉不詳,可能是契丹人最初更重視春水秋山的緣故。金代沒有四時捺缽的概念,僅分春水秋山兩個系列*劉浦江:《春水秋山——金代捺缽研究》,《文史》第49輯,中華書局1999年版。,或是契丹人古俗的體現。
太宗天顯四年(929年)六月“癸亥,駐蹕涼陘”,“八月辛丑,至自涼陘”,可見涼陘是太宗夏捺缽地。參之是年六月“己酉,西巡”,七月“甲午,祠太祖而東”*《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7、32,46,31,28頁。,此涼陘在上京西,很可能即太祖夏捺缽的“室韋北陘”,籠統(tǒng)說,在遼慶州境。但是,從會同三年(940年)七月“獵于炭山”的記載來看*《遼史》卷68《游幸表》。傅樂煥《遼史游幸表證補》系此于會同二年七月,未詳何據。,會同七、八、九年夏季太宗所赴涼陘應為炭山涼陘。炭山在今河北沽源、豐寧之間*炭山所在地,有河北萬全、慶州黑山、灤河發(fā)源地黑龍山、灤河上游、古北口諸說,白光等認為炭山在河北豐寧縣西的巴顏圖固爾山和東猴頂山。其說所指地域與灤河發(fā)源地說、灤河上游說相距不遠,皆在河北沽源、豐寧之間。白光、張漢英:《遼代“炭山”考》,《北方文物》1994年第2期。??芍谔祜@間和會同間之夏捺缽處雖然皆稱涼陘,但地點不同。
太宗也常“清暑沿柳湖”,天顯五年(930年)、七年、八年、九年、十一年,《遼史》皆有太宗赴沿柳湖的記載。天顯五年六月“乙卯,如沿柳湖。丁巳,拜太祖御容于明殿?!?《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7、32,46,31,28頁。據《遼史·地理志》祖州天成軍條,“太祖陵鑿山為殿,曰明殿”,乙卯與丁巳中間僅隔一日,可知沿柳湖在祖州附近。參之同卷懷州奉陵軍條:“太宗行帳放牧于此”,“有清涼殿,為行幸避暑之所。皆在州西二十里?!?《遼史》卷37《地理志》,第442、443頁。則沿柳湖應在懷州境內。
此外,史書中至少還可以發(fā)現兩處太宗夏季駐地。其一,會同二年(939年),“是夏,駐蹕頻蹕淀?!?《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7、32,46,31,28頁。陳漢章認為即見于天顯十年的品不里淀,所在地不詳*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認為,頻蹕淀、品不里淀即別里不泉,又據別里不泉所在地,認為此淀在遼長春州,“即今(科爾沁左翼前旗)旗東南十里巴漢岳里泊”。未詳何據。。其二,天顯五年“五月戊辰,詔修褭潭離宮”*《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7、32,46,31,28頁。。據《陷遼記》:“自上京東去四十里,至真珠寨,始食菜。明日東行,地勢漸高,西望平地松林,郁然數十里……又東行,至褭潭?!?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認為,沿柳湖“即褭潭離宮所在,胡嶠所謂‘始有柳’也?!眱H據胡嶠《陷遼記》稱褭潭“始有柳”,即認為褭潭離宮與沿柳湖在同一地方,恐不可據。據《遼史》卷3《太宗紀》,天顯五年六月“乙卯,如沿柳湖”,兩日后的“丁巳,拜太祖御容于明殿”,即在祖州,若沿柳湖即褭潭,應在上京東二日程,則太宗無論如何不可能在兩天內往返于祖州與沿柳湖之間。品其文意,褭潭應在上京東二日程。丁謙認為褭潭“當即大布蘇圖泊”*丁謙:《新五代史四夷附錄地理考證》,第9頁。。齊召南《水道提綱》言:“阿祿科爾沁地有大布蘇圖鄂?!?齊召南:《水道提綱》卷27《塞北漠南諸水》,清乾隆丙申(1776年)傳經書屋藏板。其中有言:“沙漠中凡稱海者皆巨澤,停而不流亦曰鄂?!薄?,《中國歷史地圖集》置大布蘇圖泊于哈喜爾河與烏里吉木倫河交匯處*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8冊,地圖出版社1987年版,第57—58頁。另,哈喜爾河,出《大清一統(tǒng)志》卷406“阿??茽柷摺睏l,《水道提綱》卷27《塞北漠南諸水》作哈爾喜河,未詳孰是。,約在今內蒙古阿魯科爾沁旗與開魯縣交界處。賈敬顏認為褭潭為“今開魯縣西北之塔拉干泡子”*賈敬顏:《胡嶠陷遼記疏證》,《史學集刊》1983年第4期。,《中國歷史地圖集》從之*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6冊第7頁于今開魯縣北標示“裊潭”,應即褭潭,是受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裊褭字異音同”說的影響。??纸允е^東。概言之,太宗雖繼承太祖于慶州諸山夏捺缽的習慣,但夏季也常駐上京與祖州附近,即太祖秋捺缽地。
天顯三年(928年)“二月,幸長泊”*《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7、32,46,31,28 頁。,應為太宗春捺缽地。學者對長泊所在地看法不一,傅樂煥認為在今內蒙古奈曼旗境的工程廟泡子(一名烏蘭浪泡)*傅樂煥:《遼史叢考》,第53頁。,王守春認為大致位于今奈曼旗西稍北約10至20公里處*王守春:《遼代西遼河沖積平原及鄰近地區(qū)的湖泊》,《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3年第1輯。,胡廷榮認為在今敖漢旗木頭營子鄉(xiāng)中哈沙吐村南*胡廷榮:《遼中京至廣平甸捺缽間驛館考略》,《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4年第1期。,孫冬虎認為在今敖漢旗長勝鄉(xiāng)西梁村附近*孫冬虎:《宋使遼境經行道路的地理和地名學考察》,《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4年第4輯。。諸說雖不同,皆不出今敖漢、奈曼二旗,按遼代行政區(qū)劃,皆在降圣州境內。天顯九年(934頁)正月、十一年正月、會同二年十二月、九年三月,皆見太宗鉤魚于土河的記載,應是降圣州境內的老哈河水域??勺C太宗繼承了太祖的春捺缽地。
天顯三年“遷東丹民以實東平”“升東平郡為南京”,此后太宗冬季經常駐南京(今遼寧遼陽)。天顯四年十二月“甲申,觀漁三叉口”*《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1,36,36頁。。三岔口在海城縣西六十里,遼河、渾河、子河合流處**《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第39—40、109、135—136、171頁。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3、164、167頁。,緊鄰太祖冬捺缽的蓮花泊。證明太宗冬駐南京既是出于控制東丹國的政治需要,也是對太祖冬捺缽地的繼承?;蛟S遷東丹民實東平,就是將東丹民遷入契丹冬捺缽地以便控制。
天顯九年十二月“駐蹕百湖之西南”*《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1,36,36頁。,陳漢章《遼史索隱》:“土默特二旗,遼為興中府,治興中縣。百湖在左翼東六十里,蒙古名兆布拉克?!?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3、164、167頁。但是年八月“自將南伐”,歸途中“十二月壬辰,皇子阿缽撒葛里生,皇后不豫”,次年“正月戊申,皇后崩于行在”*《遼史》卷3《太宗紀》,第30、31,36,36頁。,恐怕是行軍途中因皇后產后病重而臨時留駐,非常規(guī)的冬捺缽地。
概言之,太宗四時捺缽地基本與太祖相同,夏季也常在太祖秋捺缽處,冬季多駐南京。夏秋同在一處,正是將夏捺缽并入“秋山”故俗的體現。會同年間新開夏捺缽地炭山涼陘,成為后世諸帝夏捺缽常駐之處*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認為:“此涼陘即《營衛(wèi)志》夏捺缽處,亦見《地理志》?!?《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3頁)從會同年間的情況說是正確的,但其系于天顯四年涼陘之下則是錯誤的。。
世宗天祿二年(948年)“十一月,駐蹕彰武南”*《遼史》卷5《世宗紀》,第64、65、66頁。?!哆|史·地理志》興中府條:“本霸州彰武軍……有大華山、小華山、香高山、麝香崖——天授皇帝刻石在焉、駐龍峪、神射泉、小靈河?!?《遼史》卷39《地理志》,第486頁。世宗尊號天授皇帝,能留下刻石,自非普通駐地,麝香崖、駐龍峪一帶,應為世宗冬捺缽地。天祿五年“春正月癸亥朔,如百泉湖?!?《遼史》卷5《世宗紀》,第64、65、66頁。陳漢章認為即太宗曾駐蹕之興中府百湖*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3、164、167頁。??勺C世宗冬、春捺缽皆在興中府,是將太宗偶然駐蹕之所變成了捺缽地。冬春皆在一地,正是將冬捺缽并入“春水”故俗的體現。
世宗夏捺缽的記載,僅見天祿五年(951年),“是夏,清暑百泉嶺?!?《遼史》卷5《世宗紀》,第64、65、66頁。陳漢章認為即“札魯特左翼西南車爾百泉岡”*《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7頁。孟克巴雅爾認為,百泉嶺即九十九泉,在今烏蘭察布市察右中旗、察右前旗、卓資縣交界地帶。其依據是對比《遼史》卷5《世宗紀》與《契丹國志》卷4《世宗天授皇帝》的記載,前者記天祿五年(951年)“是夏,清暑百泉嶺”,后者記同年“九月,北漢主自團柏攻周,帝欲引兵會之,與酋長議于九十九泉?!笨勺C百泉嶺即九十九泉。但《遼史》載世宗駐百泉嶺在“是夏”,《契丹國志》載世宗在九十九泉是“九月”,已是深秋,兩者顯然并非一地,故不取其說。參見孟克巴雅爾:《歷史上的九十九泉》,《蒙古史研究》第10輯,內蒙古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若是,則世宗的四時捺缽地與太祖、太宗完全不同,其四時遷徙也由太祖、太宗時的東南—西北方向,變?yōu)檎稀狈较颉J雷谠谖浑m然僅4年,資料也很殘缺,不過我們還是可以看出在太祖、太宗舊捺缽地之外確立新捺缽地的趨勢。但是,至世宗時還保持著“春水秋山”的舊俗,即將冬捺缽并入“春水”,將夏捺缽并入“秋山”。
穆宗即位之初行蹤不定。應歷二年(952年)九月“獵炭山”,十二月“獵于近郊”,三年三月“如應州擊鞠”,“觀漁于神德湖”,“是冬,駐蹕奉圣州”,四年二月“幸南京”(析津府),十二月“謁祖陵”,“是冬,駐蹕杏堝”,五年二月“如褭潭”*《遼史》卷6《穆宗紀》,第70—73頁。。神德湖在遼應州渾源縣*《山西通志》卷21《山川》渾源州條:“神溪水在州西北七里,中有孤石,方畝、高丈余,上有律呂神祠。周環(huán)泉水歕出,旁有暖水胥西南流,一名神德湖。遼應歷三年三月庚寅,如應州擊鞠;庚子,觀漁于神德湖?!鼻宕臏喸粗葜嗡诮裆轿鳒喸?,即遼應州渾源縣,可知神德湖在遼應州渾源縣。??梢?,應歷三年穆宗春捺缽在應州,冬捺缽在奉圣州。《遼史·地理志》南京析津府漷陰縣條:“遼每季春,弋獵于延芳淀”*《遼史》卷40《地理志》,第496頁。,應歷四年二月穆宗“幸南京”可能與此有關,即是年穆宗春捺缽可能在延芳淀。杏堝,《遼史·地理志》中京大定府武安州條:“太祖俘漢民居木葉山下,因建城以遷之,號杏堝新城……有黃柏嶺、裊羅水、個沒里水?!钡谝粋€“水”字衍,應為“裊羅個沒里水”,即潢河*《遼史》卷39《地理志》,第483頁、第490頁??庇洝参濉?。。圣宗時始建武安州杏堝新城,此前的杏堝在木葉山下,臨潢河*張修桂、賴青壽:《遼史地理志匯釋》,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37—138頁。,此即應歷四年穆宗冬捺缽地。以上所考各處此前皆未曾作為捺缽地*據《遼史》卷3《太宗紀》,此前太宗“自將伐唐”時曾“次杏堝”,但并不是捺缽地。。穆宗亦赴此前已確立的捺缽地,但前往的時間與從前不同。上京、祖州自太祖時起為秋捺缽地,而穆宗獵于上京近郊和赴祖州謁祖陵卻皆在十二月;炭山、褭潭為夏捺缽地,而穆宗卻于深秋九月獵炭山,于仲春二月如褭潭。綜上可見,穆宗試圖拋開太祖、太宗舊俗,確立新的四時捺缽地。
應歷七年(953年)二月“駐蹕潢河”,此后八、九、十一、十三、十四、十八年皆有類似記載。應歷十三年(959年)二月“壬辰,如潢河”,“三月癸丑朔,殺鹿人彌里吉”,“夏四月壬寅朔,獵于潢河?!?《遼史》卷6《穆宗紀》,第74、78,74、76,77頁。十八年(964年)“三月甲申朔,如潢河。乙酉,獲駕鵝,祭天地。”據此,穆宗春捺缽之潢河段,應有水淀,有天鵝,附近有山林可以獵鹿。其地最可能是穆宗應歷四年去過的靠近潢河和木葉山的杏堝?;\統(tǒng)而言,穆宗應歷七年以后的春捺缽之地,基本在永州境內*《遼史》卷7《穆宗紀》,應歷十四年二月“癸亥,如潢河。戊辰,支解鹿人沒答、海里等七人于野,封土識其地。己巳,如老林東泊?!贝死狭謻|泊亦應是其射鵝地,但此地名僅見于此,所在地不詳。。應歷十五年二月“上東幸。甲寅,以獲鴨,除鷹坊刺面、腰斬之刑……(三月)癸巳,虞人沙剌迭偵鵝失期”,十六年“三月己巳,東幸。庚午獲鴨,甲申獲鵝?!?《遼史》卷7《穆宗紀》,第85、82、83,85、86,82—87頁。此東幸之地應即穆宗春捺缽駐蹕潢河之地。據《遼史·游幸表》,應歷十年(956年)二月、十八年二月皆“如褭潭”*《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4、1046,1043、1045頁。,是穆宗的另一處春捺缽地。
應歷九年六月“如懷州”,十年五月“謁懷陵”,“八月,如秋山,幸懷州”*《遼史》卷6《穆宗紀》,第74、78,74、76,77頁。。十七年“夏,駐蹕褭潭?!笔四辍跋?,清暑褭潭?!?《遼史》卷7《穆宗紀》,第85、82、83,85、86,82—87頁。證明穆宗夏季常在懷州避暑,是繼承了其父太宗的夏捺缽地,偶爾秋季也在懷州*據《遼史》卷68《游幸表》,應歷十一年夏“射鹿于赤山”;十二、十三、十四年夏皆獵于玉山。據《遼史》卷7《穆宗紀》,應歷十四年“六月丙午朔,獵于玉山,竟月忘返。秋七月壬辰,以酒脯祀黑山?!庇裆骄嗪谏綉贿h,亦為慶州境內諸山之一,證四年穆宗夏捺缽在慶州。。值得注意的是,穆宗既“清暑褭潭”,也在春季駐褭潭,春夏捺缽地相同,打破了“春水秋山”中冬春捺缽同處、夏秋捺缽同處的舊俗,開始了向四季捺缽地截然分開的過渡。
《遼史·地理志》慶州玄寧軍條:“有黑山、赤山、太保山”*《遼史》卷37《地理志》,第444頁。。應歷十二年(958年)“秋,如黑山、赤山射鹿”*《遼史》卷6《穆宗紀》,第74、78,74、76,77頁。,此后慶州諸山成為穆宗秋捺缽地*《遼史》卷68《游幸表》,應歷十三、十五年九月皆有獵于黑山的記載?!哆|史》卷7《穆宗紀》,十七年“九月自丙戌朔,獵于黑山、赤山,至于月終。”皆證明穆宗后期秋捺缽在慶州諸山。。應歷十五、十六、十七年冬皆“駐蹕黑山平淀”,十八年冬“駐蹕黑山東川”*《遼史》卷7《穆宗紀》,第85、82、83,85、86,82—87頁。,證明穆宗后期慶州諸山亦是其冬捺缽地。據《遼史·游幸表》,應歷七年十二月“獵于赤山。獵于拽剌山?!笔辍扒?,射鹿于黑山、拽剌山?!?《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4、1046,1043、1045頁。證明拽剌山與赤山、黑山相鄰,亦在慶州境內。參之《遼史·穆宗紀》,應歷八年七月“獵于拽剌山”,可證穆宗赴慶州冬捺缽始見于應歷七年,赴慶州秋捺缽始見于應歷八年*傅樂煥認為穆宗夏秋冬捺缽皆在慶州境內(《遼史叢考》,第89頁)。葉隆禮撰《契丹國志》卷5《穆宗天順皇帝》:“京東北有山曰黑山,曰赤山,曰大保山,山水秀絕,麋鹿成群,四時游獵,不離此山?!?賈敬顏、林榮貴點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4頁)應即傅樂煥所本。但《契丹國志》下尚載:“瀛、莫之失,幽州急遞以聞,帝曰:‘三關本漢地,今以還漢,何失之有?’”《遼史》卷6《穆宗紀》系瀛、莫之失于應歷九年五月,而于八年秋七月下記載:穆宗“獵于拽剌山。迄于九月,射鹿諸山,不視朝?!弊C《契丹國志》所說實為穆宗應歷八年以后的情況。。
經過即位初年的嘗試之后,約自應歷七年起,穆宗春捺缽多在永州,夏捺缽常在懷州或褭潭,秋冬捺缽皆在慶州諸山。夏捺缽地繼承了太宗時的傳統(tǒng),冬捺缽也與太祖、太宗冬捺缽地在同一區(qū)域,只不過駐在、游獵的范圍有所擴大,但春秋捺缽地則與此前諸帝不同。
景宗保寧二年(970年)“春正月丁未,如潢河?!比辍笆鹿镉?,東幸?!?《遼史》卷8《景宗紀》,第90、91頁。五年正月“如神得湖。如應州?!?《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8頁。另,《遼史》卷8《景宗紀》載,是年二月“辛亥,幸新城。”“三月乙卯朔,復幸新城?!薄哆|史》所見新城,一是南京涿州新城縣,陳漢章認為此即景宗所幸之新城(陳漢章:《遼史索隱》卷1,《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68頁)。但景宗正月在應州,二月辛亥至三月乙卯僅四日,不可能自應州兩赴新城,則景宗所幸之新城,應即見于《遼史》卷30《天祚紀》、卷70《屬國表》的“應州新城”。此神得湖,即上文提到的神德湖。六年“春正月癸未,幸南京?!鼻喽?980年)閏月“如南京賞牡丹”*《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9頁?!毒白诩o》記為閏三月;《游幸表》記為閏二月,未詳孰是。,三年“春二月丙子,東幸。己丑,復幸南京?!苯詾槟伦诖恨嗬徟f地。僅保寧十年(978年)“春正月癸丑,如長泊”*《遼史》卷9《景宗紀》,第104、100,101、103頁。,是太宗春捺缽舊地??勺C景宗春捺缽地基本是沿襲了穆宗的傳統(tǒng)。
景宗夏季駐地多變,見于《遼史》記載的有燕子城(3次)、沿柳湖(2次)、冰井(2次)、頻蹕淀(1次)、惠民湖(1次)、羊城泊(1次)等處。燕子城即今河北張北縣舊城*史為樂主編:《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900頁。,冰井也在今張北縣境內*《金史》卷24《地理志》西京撫州“有冰井”,金撫州治所在今河北張北縣,冰井應在今張北縣境內。,羊城泊在今河北沽源縣北,皆屬遼奉圣州*《中國歷史地圖集》第6冊,第10—11頁。,此前未做過捺缽地。沿柳湖、頻蹕淀為太宗夏捺缽舊地?;菝窈瑩哆|史·地理志》上京道記載,上京道有興國惠民湖,慶州又有興國湖,則興國湖、興國惠民湖、惠民湖三名應指同一湖,或相距很近的兩個湖,位于慶州附近*王守春:《遼代西遼河沖積平原及鄰近地區(qū)的湖泊》,《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3年第1輯。,即在太祖、太宗夏捺缽之區(qū)域內。《遼史·地理志》奉圣州所屬歸化州條:有“炭山,又謂之陘頭,有涼殿,承天皇后納涼于此,山東北三十里有新涼殿,景宗納涼于此?!?《遼史》卷41《地理志》,第510—511、510頁??勺C景宗另一處重要的夏捺缽地在西京奉圣州。
景宗保寧三年九月“甲寅,如南京”,六年(974年)七月“庚申,獵于平地松林”,八年九月至懷州“謁懷陵”。自保寧十年八月始見“獵于赤山”,證明景宗秋捺缽在慶州諸山是保寧十年以后的事。乾亨三年(981年)八月、四年九月皆“獵于炭山”*《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9—1050、1048—1049、1047頁。,說明其以炭山為秋捺缽地更晚一些*傅樂煥籠統(tǒng)地稱景宗秋捺缽在“慶州諸山,炭山”,并不準確,見《遼史叢考》,第89頁。。
景宗的冬捺缽,保寧三年“冬,駐蹕金川?!彼哪辍岸露『ニ罚缒暇?。”五年“冬十月丁酉,如南京。”十二月“如歸化州”。六年“冬十月乙亥朔,還上京。”七年“冬十月,鉤魚土河。”*《遼史》卷8《景宗紀》,第91—95頁。八年十月“如長泊”。九年十月“如老翁川。鉤魚于赤山泊。”*《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9—1050、1048—1049、1047頁。十年“冬,駐蹕金川?!鼻嘣辍岸?,駐蹕南京?!倍晔隆按文暇?《遼史》卷9《景宗紀》,第104、100,101、103頁。??梢?,景宗冬捺缽較多是在南京。除南京外,金川出現兩次?!哆|史·景宗紀》稱保寧三年“冬,駐蹕金川”,《游幸表》十月條稱“駐蹕于蒲瑰坂”,兩地應相鄰。《游幸表》載是年九月景宗“獵于胡土白山”*《遼史》卷68《游幸表》,第1049—1050、1048—1049、1047頁。,即《金史·地理志》西京撫州境內的麻達葛山,在遼奉圣州境,則金川、蒲瑰坂皆應在遼西京奉圣州*《遼史》卷68《游幸表》,乾亨二年十二月“如蒲瑰阪。獵于檀州之南?!眳⒄站?《景宗紀》,是年十一月“丙辰,班師。乙丑,還次南京?!笨芍?,景宗是自南京赴蒲瑰坂途經檀州南,也可證蒲瑰坂在遼西京。。概言之,景宗冬捺缽地雖存在變化,但更多是在南京和西京境內,而不是傅樂煥所說的上京、西京*傅樂煥:《遼史叢考》,第89頁。。
綜上,景宗四時捺缽地雖然有較多變化,但大體是對太宗舊制的繼承,只不過將冬捺缽由原來遼東半島的舊南京東平郡,即后來的東京,轉到新南京析津府(今北京)。景宗時捺缽地的最大變化是四時皆曾赴西京奉圣州及應州。據《遼史·地理志》奉圣州望云縣:“景宗于此建潛邸,因而成井肆。穆宗崩,景宗入紹國統(tǒng),號御莊。后置望云縣,直隸彰愍宮,附庸于此?!?《遼史》卷41《地理志》,第510—511、510頁。當是景宗即位前曾生活于此的緣故。
圣宗統(tǒng)和四年(986年)三月對宋親征以前,春季皆赴長泊,夏季皆赴木葉山并返回上京,秋季或在祖州、慶州,或東幸顯州、乾州,冬季則在顯、乾一帶*此據《遼史》卷10《圣宗紀》,卷68《游幸表》的記載有誤。如《圣宗紀》載統(tǒng)和三年七月為征高麗“東幸”,“丙寅,駐蹕土河”,八月“罷征高麗”,“丁丑,次稾城。庚辰,至顯州,謁凝神殿。辛巳,幸乾州”,而《游幸表》是年七、八月皆載獵于赤山,即在慶州。。由此分析,圣宗初年很可能是要恢復太宗的捺缽地。統(tǒng)和四年至統(tǒng)和七年(989年)正月班師以前,圣宗一直在南京境內,但此為戰(zhàn)時狀態(tài)。統(tǒng)和八、九、十年春皆在臺湖、沈子泊,在上京附近,或赴南京、炭山,夏駐炭山清暑,秋季仍駐清暑地,冬季,統(tǒng)和八年十月“駐蹕大王川”,所在地不詳;十年(992年)“十二月庚辰,獵儒州東川”,儒州在今北京延慶,即遼南京析津府附近。大體說,此時圣宗的四時捺缽是來往于上京、南京之間。
統(tǒng)和十一年(992年)至二十五年(1006年),春夏捺缽地相當固定。春,二十年以前基本在延芳淀,以后基本在鴛鴦泊,可以肯定的例外僅有十一年在褭潭*《韓匡嗣妻秦國太夫人蕭氏墓志銘》:“于統(tǒng)和十一年春正月二十日薨于褭潭之行帳”,《遼上京地區(qū)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5頁?!哆|代石刻文續(xù)編》作“裊潭”,遼寧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1頁。、十六年在長泊。夏,偶爾有赴上京、南京或木葉山的記載,但每年皆清暑炭山。秋季駐地見平地松林、饒州、得勝口、南京、黑河、顯州、女河湯泉、犬牙山等地。平地松林在潢河發(fā)源地,饒州在今內蒙古林西縣*遼饒州一般認為在今林西縣雙井店鄉(xiāng)西英桃溝村村民委員會黃土坑村,可參見林西縣文化館:《遼饒州故城調查記》,《考古》1980年第6期;林西縣文物管理所:《遼饒州及長樂臨河安民三縣調查》,《內蒙古文物考古》1998年第1期;《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第1948頁。,位于潢河上游,得勝口為今河北廊坊東南76里得勝口鄉(xiāng),黑河在遼慶州,顯州在今遼寧北鎮(zhèn)西5里北鎮(zhèn)廟*《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第2377、1876頁。,女河湯泉在今遼寧錦州境,犬牙山在今河北赤城北*陳漢章:《遼史索隱》,《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73,172、158頁。。冬季駐地見蒲瑰坂、可汗州、駝山、南京、顯州、七渡河及中京。駝山在今三河縣,七渡河在今昌平境*陳漢章:《遼史索隱》,《二十五史三編》第8冊,第173,172、158頁。,可汗州在今河北懷來。大體說,此時期圣宗的秋捺缽在潢河上游、大凌河下游,以及南京、奉圣州一帶,冬捺缽基本在南京及奉圣州。
統(tǒng)和二十六年至太平元年(1013年)的捺缽地比較雜亂,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春季是薩堤泊(4次),夏季是永安山(4次),秋季是慶州諸山(5次),冬季是中京(6次),但并沒有明顯的規(guī)律可尋。
太平“二年春正月,如納水鉤魚?!?《遼史》卷16《圣宗紀》,第190頁。納水即今嫩江,此為赴松嫩合流處附近春捺缽之始。統(tǒng)和二十九年(1010年)“冬十月庚子朔,駐蹕廣平淀?!?《遼史》卷15《圣宗紀》,第170頁。此為赴廣平淀冬捺缽之始。太平二年以后的春捺缽地,除六年的鴛鴦泊以外,納水、長春州、魚兒泊、撻魯河(長春河)、混同江(鴨子河),皆在松嫩合流處一帶,夏季皆在永安山,春夏捺缽地比較固定。秋季駐地見赤山、黑山、平地松林、遼河、中京、南京及附近地區(qū),冬季駐地見上京、遼河、南京,規(guī)律性仍不明顯。
綜上,圣宗四時捺缽地大體可以統(tǒng)和二十五年為界分為前后兩期。前期,春捺缽延芳淀、鴛鴦泊,夏捺缽炭山,秋捺缽潢河上游和大凌河下游,冬捺缽南京及奉圣州。后期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與探索,至太平二年以后,春捺缽在松嫩合流處諸湖泊,夏捺缽永安山,秋捺缽以慶州諸山、平地松林為主,冬捺缽以南京附近為主。
興宗春、夏、秋捺缽地皆是對圣宗的繼承,冬捺缽基本是在中會川,即廣平淀*傅樂煥認為:“潢河土河合流處之平原,地勢坦夷,薪水易得,兼以多沙天暖,為遼諸帝主要冬季居地。其地原無名稱,時人漫呼曰‘太平地’(‘藕絲淀’),史官記錄,或逕記其音,曰‘藕絲淀’,或譯書曰‘廣平淀’,或以地處兩河之間,書曰‘中會川’,或取所在縣名稱曰‘長寧淀’。”見《遼史叢考》,第73—74頁?!哆|史·興宗紀》多作“中會川”,《道宗紀》多作“藕絲淀”。,其次則為中京。
道宗春、秋、冬捺缽地皆是對興宗的繼承。只是冬季也常駐南京*陳襄:《神宗皇帝即位使遼語錄》:“又言其君七月上旬漸往秋山打圍,九月下旬至燕京住,各受禮南朝,生辰、正旦使來,絕近便也。”趙永春編注:《奉使遼金行程錄》,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65頁。,秋捺缽可能比較重視永州伏虎林?!哆|史·營衛(wèi)志》:“林在永州西北五十里。嘗有虎據林,傷害居民畜牧。景宗領數騎獵焉,虎伏草際,戰(zhàn)慄不敢仰視,上舍之,因號伏虎林?!?《遼史》卷32《營衛(wèi)志》,第374—375頁?!哆|史》載道宗清寧二年(1056年)“八月辛未,如秋山”*《遼史》卷21《道宗紀》,第254、257頁。,《焚椒錄》作清寧“二年八月,上獵秋山,后率妃嬪從行在所,至伏虎林”*王鼎:《焚椒錄》,藝文印書館影印明寶顏堂秘笈本。。證景宗至道宗初,永州伏虎林一直是秋捺缽地。
道宗清寧五年(1059年)“夏六月甲子朔,駐蹕納葛泊。”*《遼史》卷21《道宗紀》,第254、257頁。清寧八年(1062年)“六月丙子朔,駐蹕拖古烈?!?《遼史》卷22《道宗紀》,第261頁。此后,夏捺缽以此兩地為主。據傅樂煥統(tǒng)計,道宗夏月赴拖古烈10次、納葛泊9次、散水原6次、慶州4次、赤勒嶺4次、永安山4次、撒里乃3次、犢山2次、炭山2次、黑嶺2次*傅樂煥:《遼史叢考》,第83頁。。拖古烈為蒙古語“牛犢”的音譯,意譯為“犢山”*[日]白鳥庫吉:《東胡民族考》,《白鳥庫吉全集》第4卷,東京:巖波書店,1970年,第301頁。,即《遼史·營衛(wèi)志》所載夏捺缽地“吐兒山”(今兔兒山),沈括《熙寧使契丹圖抄》作“犢兒山”*賈敬顏:《五代宋金元人邊疆行記十三種疏證稿》,第127、168頁。,與永安山、黑嶺皆屬慶州。納葛泊為今內蒙古克什克騰旗達里諾爾*傅樂煥認為在“熱河經棚縣西之達里泊”,即今達里諾爾,見《遼史叢考》,第89頁。王守春認為在鴨子河(今嫩江下游河段)附近,見《遼代西遼河沖積平原及鄰近地區(qū)的湖泊》,《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3年第1輯。此從傅樂煥。;撒里乃,《金史·地理志》北京路臨潢府:“有撒里乃地,熙宗皇統(tǒng)九年嘗避暑于此”,可知兩地皆在遼上京。道宗夏捺缽地可考者36次,在慶州諸山計22次,在上京12次,在炭山2次,顯然是以慶州諸山為主。
圣宗、興宗夏捺缽皆在永安山,道宗多在吐兒山,據1075年出使遼朝至吐兒山的沈括記載:“近日北朝文字稱,今年在永安山受禮,今來館舍卻去永安山八九十里”*趙永春編注:《奉使遼金行程錄》,第107頁。,兩山相距約八九十里。由此看來,《遼史·營衛(wèi)志》所載,春捺缽在鴨子河泊、夏捺缽“多在吐兒山”、秋捺缽“曰伏虎林”、冬捺缽“曰廣平淀”,顯然是道宗時事。夏捺缽下載:“道宗每歲先幸黑山,拜圣宗、興宗陵”*《遼史》卷32《營衛(wèi)志》,第373—375頁。,也可以證明這一點。學界通常認為《營衛(wèi)志》所載是圣宗以后的情況,恐怕是不正確的。
綜上,圣宗后期始確立起春捺缽在松嫩合流處的諸湖泊、夏捺缽在永安山、秋捺缽在慶州諸山的傳統(tǒng),在此基礎上,興宗又確立了冬捺缽在廣平淀的傳統(tǒng),道宗、天祚基本是對此傳統(tǒng)的遵循,只不過道宗將夏捺缽地改至距永安山八九十里的吐兒山。王易《重編燕北錄》言:“四時捺缽,多于長春州東北三(千)[十]里就(爍)[泊]甸住坐,夏捺缽多于永安山住坐,秋捺缽多在靴甸住坐。”*陶宗儀:《說郛》卷38引王易《重編燕北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647頁。靴甸為廣平淀別名*傅樂煥:《遼史叢考》,第70、88—89頁。,這說的顯然是興宗以后的情況。
遼代諸帝的捺缽地變化,可以歸納如下表:
遼代諸位皇帝捺缽地點變化表
大體而言,有遼一代捺缽地的變化可以分為三個時期。前期,太祖、太宗時期,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大體呈西北—東南走向。中期,世宗至圣宗前期,除秋捺缽地大體呈西移趨勢之外,其他三季捺缽地皆南移,西京奉圣州、應州諸山與湖泊,以及南京的延芳淀,成為冬春捺缽的主要地點,夏捺缽漸由懷州、慶州南移至炭山、奉圣州,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基本呈南—北走向。這種變化應與對宋和西夏關系的變化有關。后期,圣宗后期至遼末,春捺缽北移至松嫩合流處諸湖泊,夏捺缽與前期在同一地理范圍即慶州諸山,秋捺缽或與夏捺缽同地,或在平地松林及炭山,冬捺缽多在永州廣平淀,四時捺缽的遷徙路線變?yōu)闁|北—西南走向。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應與過渡開發(fā)導致契丹故地自然環(huán)境的惡化有關*楊軍:《遼代契丹故地的農牧業(yè)與自然環(huán)境》,《中國農史》2013年第1期。。
傅樂煥將景宗以后的捺缽地分為兩組。東北組,春在混同江、魚兒泊,夏在永安山等地或在納葛泊,秋在慶州諸山,冬在廣平淀;西南組,春在鴛鴦泊,夏在炭山或納葛泊,秋在炭山,冬在南京或西京。“自圣宗后期,歷興道兩朝,以迄天祚初期,百有余年,大率盤桓東北組中。然每閱五六年亦必至西南組一行?!?傅樂煥:《遼史叢考》,第70、88—89頁。實際上,圣宗統(tǒng)和二十五年以前幾乎年年清暑炭山,而此后夏捺缽多在永安山,再也沒有清暑炭山的記載,傅樂煥沒有注意到這種變化,其說僅就春捺缽立論,恐怕是不能成立的。
責任編輯:郝紅暖
A Textual Research of Nabo Places in the Liao Dynasty
YANG Jun
(College of the Humaniti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China 130012)
The changes of Nabo places in the Liao Dynasty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periods.The first period was the period of emperor Taizu and Taizong.The migration routes of four-season Nabo were roughly in the northwest-southeast direction.The second period was from emperor Shizong to the first stage of emperor Shengzong.Except autumn Nabo generally showed a trend of moving westward,the other three seasons Nabo place moved southward.The migration routes of four-season Nabo were basically in the north-south direction.The last period was from the late stage of emperor Shengzong to the end of Liao Dynasty.Spring Nabo moved northward to the confluence of the Songhua River and Nen River,summer Nabo shared the same geographical scope with the early period;autumn Nabo either remained in the place of summer Nabo or on the ground of pine forests and Carbon Mountain,winter Nabo was mainly in Guangping lake of Yongzhou.The migration routes of four-season Nabo places were roughly in the northeast-southwest direction.The main reasons for this change should be concerned with deterioration of the natural environment in the old haunt of Qidan caused by over-exploitation.
Nabo places;three periods;change
K246
A
1005-605X(2017)02-0039-08
楊 軍(1967- ),男,回族,遼寧朝陽人,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成名(1980- ),男,吉林松原人,吉林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