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浩林
認(rèn)識可可是在貝兒咖啡屋。
那是個深秋的下午,陰鷙的天,坐在二樓的沙發(fā)卡座上向窗外看,秋風(fēng)肆意地吹,黃葉固執(zhí)地把持著已經(jīng)看不出生命跡象的漸干漸硬的樹枝,但終究還是抵不過風(fēng)的糾纏,被吹進空曠之中,了無所依地飄來蕩去。風(fēng)累了,收斂了一下氣焰,黃葉墜落,精美的或是殘缺的,全在馬路上成群結(jié)隊地堆積,擠擠挨挨,無可奈何。這些落葉還會再一次地被風(fēng)推動,忽東忽西,更是身不由己。
在那個深秋的下午我沒有約會,一本書攤在桌上,旁邊是輕輕沸騰的咖啡,苦苦的香在彌漫,幾塊兒小點心也醉在這咖啡的濃郁中,慢慢斟飲,慢慢看書,再看窗外蒼茫的風(fēng)景,聽整個咖啡屋音樂輕蕩,是鋼琴王子的訴說。
時間就那么過去,華燈初上,又陸陸續(xù)續(xù)有客人來,成雙結(jié)對的,凸顯了我的孤單,又不想馬上離開,于是,叫服務(wù)生端過來一臺燭光,要了份點心,準(zhǔn)備邊吃邊享受這孤獨的大自在。
“你好?!?/p>
是一個女人,一個把純正的漂亮全寫在了臉上的女人。短發(fā),非常精致地燙剪過,高領(lǐng)毛衫把身材籠得錯落有致。
“很冒昧?!笨吹轿业囊苫螅又溃骸拔覀儾徽J(rèn)識。”她吟吟地笑,略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聽起來很媚。
“哦。有事兒嗎?”
“我看你一下午在這兒看書,我也是一個人,可以聊聊嗎?”她說話很輕,好像怕驚嚇了我。
我笑了,過去總愛拿別人當(dāng)我眼中的風(fēng)景,不經(jīng)意間,我也任人信馬由韁地看了個遍,剛才使勁兒用舌頭舔舐牙洞里充塞的點心,那窘態(tài)也一定被她一覽無余。
我用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當(dāng)然可以。”
“我去把座位上的東西拿過來,請稍等。”她轉(zhuǎn)身,裊裊婷婷地走,非常好看的背影。隨她的背影,我看到她的卡座在我的斜后方,難怪我不曾留意到她。再回來時,陌生女人的腕上多了件米黃色風(fēng)衣,手上多了個時尚的挎包。
“我要了壺咖啡,點了兩份點心,希望你能喜歡?!彼藕靡挛铮檬执钌弦孪聰[輕盈地進了座位。那是一只纖細(xì)的手,很嬌嫩,一定做過很好的保養(yǎng),指甲也一定涂了甲油,粉嫩中透著光亮。
“你很周到?!?/p>
“影響到您,我很過意不去?!?/p>
“多慮了。難得有和我一樣把整個下午打發(fā)在咖啡屋的人。”
“其實,我是蓄謀已久的。這里的老板向我介紹過你,我們的暢銷書作家?!?/p>
“你說王貝珍?她來了嗎?”
王貝珍是這里的老板,因為來的次數(shù)多,我們就有機會熟絡(luò)起來,咖啡屋其實只是她的副業(yè),她是市電業(yè)局的辦公室主任。人當(dāng)然漂亮,典型的白領(lǐng)麗人。
“她本來說要來介紹我們認(rèn)識,我說自己還是毛遂自薦的好,這樣,你對我就會印象深刻一些。”她燦爛地笑,露出少見的整潔的皓齒。
“如果這么說,你的目的達(dá)到了?!?/p>
不速之客叫可可,是一家民營企業(yè)的副總。她自己雖然大學(xué)畢業(yè),但學(xué)的是財經(jīng),所以,讀書不多,前幾年為工作打拼,沒想過要讀書的事兒?,F(xiàn)在想讀些書了,可不知道該讀些什么,希望能得到我的幫助。
這是個輕松的話題,自此,開始了我們以后的交往。
每接她的電話,都是讓我推薦書目。
“你讀書的速度很快呀?!蔽矣行┎幌嘈潘娴陌盐彝扑]的書都讀完了。
“我現(xiàn)在是如饑似渴呢。還得感謝你推薦的書都那么好。我很喜歡?!?/p>
再后來,她在讓我推薦書的同時,還會講一些讀書的感想,也會向我介紹一些書,問我是不是讀過,怎么樣??煽煞浅=≌劊看挝覀兊碾娫捴喽寄莒业煤軡夂軡?。
和可可熟悉起來,是在高鐵上,因為要到出版社去商量新出的書,我趕了早班車到省城,沒想到就遇見了可可。我上車時,她已在座位上,看到我,高興地起身:“真巧了。來來,就坐這兒吧?!?/p>
“等會兒車開了吧,雖是早班車,保不準(zhǔn)會有人?!?/p>
“不會?!笨煽蛇呎f邊拿出兩張車票沖我晃晃。
可可往窗口移動,空出了通道口的位置:“乘硬座我總是買兩張票,不喜歡和陌生人擠在一起。”
可可盡管年輕,卻是公司的元老,她從一個小辦事員做起,十幾年下來,做到了現(xiàn)在的高管。
“我不敢說自己對企業(yè)的發(fā)展功不可沒,但目前企業(yè)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業(yè)務(wù)是我做成的,尤其是到省城談業(yè)務(wù),這一路如果心情好的話,我就能談成一筆不錯的生意。公司的人都知道我這習(xí)慣,不用交代,他們每次都會買兩張票?!?/p>
可可不但善談,還非常善于揚長避短、藏拙于巧,直覺告訴我,她所在的這家企業(yè)雖然有些規(guī)模,但還缺乏規(guī)范運作,這些可可統(tǒng)統(tǒng)掩飾了去。
“我最近在準(zhǔn)備一個課題,想在員工大會上講,題目就是‘不講過程,只要結(jié)果,你覺得怎么樣?”
“很好啊,這種理念,不光是企業(yè)推崇,我一個在政府工作的朋友,也在讀類似的書,說是市領(lǐng)導(dǎo)推薦的?!?/p>
“真的?你快告訴我書名,我要好好看看,好給我的課件再充實些內(nèi)容,得讓員工喜歡。如果他們不喜歡聽,應(yīng)應(yīng)付付的,那還不如不做。這點我是非常注意的?!?/p>
我無可無不可地笑笑:“你這種引領(lǐng)的作用是非常好的。”
可可是極聰明的,她適時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不知道,在沒有認(rèn)真讀書之前,我晚上常失眠,睡不著覺時就會三更半夜開車到莫名山去爬山,爬得精疲力竭了回家倒頭才能睡去。”
莫名山,那是位于城鄉(xiāng)交界的一座禿山,平日是人們休閑的好去處,我想象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夜中爬山的背影,會有什么樣的糾結(jié)讓如此年輕的生命寢不安席?
“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也不全是。”她看窗外,火車急駛,眼前的物體飛速掠過:“我時常覺得自己就像這跑起來的火車,停不下來,靜不下來,很累很累?!崩^而收回目光:“沒想到,現(xiàn)在書幫助了我。夜深人靜時,睡不著覺,捧一本喜歡的書靜靜地看,真是一種享受?!?
“是啊,人得學(xué)會慢下來欣賞風(fēng)景,否則,所有的一切就都會像窗外的景物一樣一閃而過,就沒什么意思了?!?/p>
“也許吧?!彼烈髌?,繼而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約我在省城辦完事兒后,和她一起去逛書市,她要買些書送我。
“這不太好?,F(xiàn)在書非常貴,怎么能讓你破費?!?/p>
“我應(yīng)該謝謝你。書雖然很貴,畢竟都是明碼標(biāo)價,可你在精神上對我的幫助那就沒法兒用金錢換算了。再說了,經(jīng)濟對我根本不是問題?!?/p>
“你有印鈔機?”
“差不多吧,就是在速度上沒有印鈔機那么快?!笨吹轿业囊苫?,她很得意:“你炒股嗎?”
“不炒。”
“我炒,投了五十萬,現(xiàn)在已經(jīng)翻兩翻了?!彼f,這完全得益于她曾經(jīng)是學(xué)財經(jīng)的:“每天的財經(jīng)新聞我?guī)缀跏潜乜吹?,炒股不能跟風(fēng),要看大的經(jīng)濟走向,這樣才能賺多賠少?!?/p>
“哦,是不少,百萬富翁了。”
“不止這些。你拿年薪嗎?”
“想拿,可沒人給?!?/p>
“我年薪三十多萬。不算多,可比一般的白領(lǐng)要多不少。貝兒咖啡屋一年凈賺也就是十來萬?!?/p>
我點點頭:“真不愧是學(xué)財經(jīng)的,我認(rèn)識王貝珍多少年了都不知道她咖啡屋一年的收入。”
“在商言商嘛。不過,王貝珍真是非常能干,工作、經(jīng)商都干得很漂亮。只是在我看來,掙錢對她來說怕不是主要的?!?/p>
“哦?她不是為了掙錢呀?”
“要是為了掙錢這種干法來錢可就太慢了,我是不會干的?!?/p>
“掙得太少了?”
“反正不多。不說她了,人各有志?!?/p>
我不禁又看一眼身邊的可可,在車窗外越升越高的朝陽的映襯下,她的美麗和精明清楚得逼人。我想起和王貝珍的交往,隱隱中她曾流露出想走仕途的想法,咖啡屋只是她打通人脈的一個平臺。這一切原來都被可可看在眼里。
“我再問你,你有門面房出租嗎?”
“如果我住公寓,現(xiàn)在住的這套房子可以出租的?!蔽艺{(diào)侃了一下。
可可有些眉飛色舞:“我有兩間。多年前我花了不到三十萬買了兩間商鋪,本錢前年就回來了,現(xiàn)在凈賺了。至于一年收入多少就不一一向你匯報了。還有,你放高利貸嗎?”
“???”
“很驚訝?”她若無其事地笑了:“我爸不是李剛,可我爸也是公安局的,所以,我敢放高利貸?!?/p>
“知法犯法呀?!?/p>
“什么呀,其實,這也就是幫助人的一種手段,有朋友通過你想借些錢做事情,給他用,成全了對方,自己也不吃虧,這是積善呢?!?/p>
“一派胡言!送給放高利貸的人只能用三個字!”
可可把眉毛一挑,帶著疑問看我:“哪三個字?”
“萬惡的!”
“嘿嘿,我最近學(xué)了一句話,叫作家是社會的良心,看來真沒說錯。其實,我是逗你玩呢,即便不為良心,也不能去觸犯法律、把自己折騰到號子里去。好歹我也是大學(xué)畢業(yè)生,哪就不知道放高利貸違法呀。充其量我也就是搞點兒民間借貸,利息比銀行高點兒,比擔(dān)保公司低點兒,不過,這也是要擔(dān)一定風(fēng)險的,打我爸這招牌呢,純粹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真有借貸想賴賬的人,心里多少也會有些掂量。托我爹的福,我還沒失手過。得,就這些家底兒了,全抖給你了,現(xiàn)在你相信我的經(jīng)濟實力了吧。”
每遇賬目上的事,我一般都是掰指頭算的,可可這復(fù)雜的賬目僅憑我十根手指頭怕是算不清的?!昂苡袑嵙Α!蔽艺f。得出這個結(jié)論卻是輕而易舉的。
“暢銷書作家收入一年也低不到哪兒去,”她十分想當(dāng)然地說:“只是你掙的都是辛苦錢,而我的不是有不勞而獲的成分嘛,所以,我還做了件善事兒,一年資助一名學(xué)生,已經(jīng)做了五年了。資助的第一個孩子明年就要升初中了。每年他們會打電話給我報成績,都很好。這五個孩子我打算供他們上完大學(xué)?!?/p>
“這些足可以作為事跡報道了。”我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不瞞你說,市總工會搞的金秋助學(xué)活動早就說要宣傳我,還給了我一個市‘五一勞動獎?wù)?,我沒同意,總覺得,孩子們也是要自尊的,受人經(jīng)濟上的幫助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兒,孩子們現(xiàn)在或許不懂,長大后就會有想法了,我可不能干這出力不討好的事兒?!?/p>
“嗨,你還看什么書呀,干脆你寫書得了,連小孩兒的心思都琢磨了?!?/p>
可可頗有得意之色:“也就是將心比心吧?!?/p>
那次,在可可的堅持下我們逛了書市,并挑選了幾本書讓可可付了賬。自此,感情上我們似乎又親近了幾分。之后,我們的談話內(nèi)容就超越了書的范圍。
“平常除了寫書、看書,你還做些什么?”
“交友,旅游,還可以去做志愿者,給人講講課什么的?!?/p>
“交友交男朋友嗎?”
“當(dāng)然。不過,現(xiàn)在優(yōu)秀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
“是這樣,放眼望去,心灰意冷?!?/p>
“怎么一副深閨怨婦的樣子?像你這樣的白富美,追的人還不成群結(jié)隊?你盡可以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哪就這么悲觀了?”
“你以為好挑呀?挑不出來了,好男人都到別人家去了,現(xiàn)在連瘸子里的將軍都不好找。”
“看來是下手晚了?!?/p>
“早了遇不到,晚了來不及,就這么陰差陽錯。哎,你說人這一輩子為什么要結(jié)婚呢?”
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我只能說:“你可以選擇不結(jié)婚?!?/p>
“那豈不要做孤魂野鬼了?”
“其實,婚姻也就是一咬牙、一狠心、一閉眼的事兒,高攀不能,下嫁總還是可以的,要想結(jié)婚,就別太挑剔了?!?/p>
“可那樣心會很累?!?/p>
“因為你太在意,所以才會累?!?/p>
“可你能做到不在意嗎?”
我一時語塞,有幾個女人沒有這樣的困惑?
“所以,我寧愿選擇做孤魂野鬼?!?
可可轉(zhuǎn)而又笑了:“也沒什么,不是嗎?”
僅此一次,我似乎窺到了可可的私生活,在一次和王貝珍的閑聊中不覺就有些八卦了:“可可一直沒處男朋友?”
“她和自己的老板糾纏著呢,已經(jīng)好多年了。那男的比她大二十多歲。”
“哦?!蔽也唤櫭迹骸坝锌赡芙Y(jié)婚嗎?”
“我看懸。能結(jié)早就結(jié)了。聽可可的口氣,男的有老婆。我勸過她,她說男的對她有恩,一手培養(yǎng)了她,現(xiàn)在對她又非常信任,她要知恩圖報?!?/p>
我突然想到她資助的那些孩子:“你知道她資助了五個孩子?難不成她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
“真是這樣,她可真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p>
“那個男的你見過嗎?”
“沒,但聽說過。”
“是個什么樣的人?”
“從農(nóng)村起家,在老家挖礦淘了第一桶金。后來,挖礦的人多了,礦很快被挖空了,他就開始往城市發(fā)展,再后來就做了企業(yè),做得還不錯。前些年,聽說又包了兩個山頭,干起了老本行。只是現(xiàn)在自己不開礦了,租給別人開,盈利分成,這些年應(yīng)該掙住大錢了。據(jù)說人很仗義,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也心狠手辣,當(dāng)年開礦爭奪地盤,他把對方給黑了。當(dāng)然,這只是道聽途說,真假也無法考證,總之,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吧?!?/p>
“原來是土豪級的……聽可可說她父親是公安局的?”
“我們分局的政委?!?/p>
“有這種家庭背景,她自己又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dāng)年能看上這么一個土豪級的人物,并跟了他這么多年,我想總不會是熱血青年的一時沖動。這人一定有常人不及之處吧?!?/p>
“也許吧。不管怎么說,他畢竟還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始亂終棄,對可可還是不錯的,可可自己也說,人家把企業(yè)交給她打理,還拿著高薪,在高檔小區(qū)又給她買了套別墅,應(yīng)該說無后顧之憂了?!?/p>
“可可對這些好像并不滿足,前段時間閑聊,她好像有意要成家,苦于沒有合適的對象?!?/p>
“一般人可能早就知足了,但可可心性太高,高不成低不就總是有的,加之年齡一天天大了,想法可能就多了。人啊,不知足、不滿足就容易有糾結(jié)、有苦惱。你想,路都是自己走的,又沒人拿槍在背后逼著。”
“也是為情所困唄。”
王貝珍笑了:“這是你們作家的想法,在我看來,總是有所圖吧,但愿她能修成正果?!?/p>
和可可熟絡(luò)了,隔些時日總會收到她打來的電話,約了一起出去坐坐,除了貝兒咖啡屋、書店,我們還常到一家俱樂部去,那是一家高檔消費俱樂部,里面是一些香水、皮包、太陽鏡等大品牌的奢侈品??煽煞浅O矚g在這里閑逛,她可以用八折的會員價喜滋滋地買下一個標(biāo)價9999元的牛皮編織的提挎兩用包。
“值嗎?”
“當(dāng)然值。這可是國際品牌,限量版的,別說在我們這里,在全國你也絕對看不到有幾個用的?!?/p>
“花一萬塊就為了與眾不同,有這必要嗎?”
“姐姐,不是有必要,是必須的,我們要享受高品質(zhì)的生活?!?/p>
后來,在可可的家里,她再次向我展示了她賦予生活的所謂高品質(zhì)。
那個獨立的小別墅,樓前有小小的一片草坪,雖小,卻綠意盎然??煽砷_門迎我們時,撲入眼簾的是又一道風(fēng)景,偌大的室內(nèi)空間布置得幾乎就是個花園,尤其是客廳中四個角落擺放了大盆的綠蘿,往上攀援,順著一根根厚重結(jié)實的藤蔓幾乎蓋滿了屋頂。
“從哪兒搞得這些稀奇的東西,費多大功夫呀?!蔽液屯踟愓涠己荏@訝。
“有年到深山老林去野營,晚上睡的就是用藤蔓搭的床,感覺很有意思。后來種綠蘿,看它抽枝很快,就有了讓它們在屋子里攀爬的念頭,就又到老林去砍了些回來,找工人固定在天花板上。也不用刻意去管它,自己就長成這樣了?!?/p>
能看出來,那排書架是新購置的,還有樟木的香味兒,非常豪華,連里面裝幀精美的書都好像沾染了富貴氣,嬌滴滴地立在里面。一個雙人吊籃藤椅放在一張厚厚的綠色地毯上,上面舒適地安放了一坨極厚的帶綠的葉和紅的花的墊子,旁邊是一個手工藤藝落的燈。
“你還在看《百年孤獨》呀,能看下來嗎?”王貝珍說。我順聲看去,是一套三卷裝的版本。
“有什么看不下來的,我已經(jīng)看完一本了。說真的,剛開始看有點兒難,一旦靜下心來認(rèn)真去看,就看進去了,現(xiàn)在,我的心全被人物的命運牽進去了。”
“看來你已是后來者居上了,讀大部頭了?!?/p>
我曾對可可說過這本鴻篇巨著,幾次拿起最終都沒勇氣讀下去,她卻不聲不響地已經(jīng)讀完一本了。
從來沒想到,竟然會有機會認(rèn)識可可的老板,他居然是我朋友喬子斌的姨夫,陳建國。
子斌想要出書,是一本散文集,找我了解有關(guān)情況:“本來也不想出,可現(xiàn)在有個親戚愿意出錢,恰好順?biāo)浦?。”那個出錢的人就是陳建國。
“我姨夫是個很有傳奇色彩的人,白手起家,現(xiàn)在身家估計也千兒八百萬的,是個黑白道通吃的人。對我特別好,不瞞你說,就連我上學(xué)都是他拿的錢?!弊颖笳f,“絕對是個小說中的人物。我一直想寫他,可我寫不了小說。想不想認(rèn)識他?”就這樣,我和陳建國就有了那次相約。
見面安排在悅心書社,我和可可常常在這里打發(fā)整整一下午光陰。我到的時候,子斌已經(jīng)在門口候著了。
書社來的多,可進貴賓區(qū)還是第一次。一次可可要拉我進這貴賓區(qū)被工作人員制止了,說不對外開放。此刻走進去,看到的是一條長的走廊,走廊一邊是小房間,其中擺放了沙發(fā)、茶幾,茶幾上有茶具、咖啡、紅酒、高腳杯等,比起外面更舒適、更愜意一些。
子斌帶我到最后一間,是個小包,推拉門半掩著,一男一女正在飲茶聊天。見我們到,倆人同時站了起來,男的個頭比女的稍矮一些,小平頭,很謙卑地伸出手:“大作家,幸會幸會?!?/p>
“我姨夫,陳建國。”子斌接著把手指向那個女的:“董老板,書社的美女老總?!?
“不加‘美女還好些,一加這兩個字,我怎么感覺又掉價了?”董總笑吟吟地調(diào)侃道,并伸出手再次自我介紹:“我叫董麗云。幸會?!蔽腋杏X到了一雙纖細(xì)的手,很柔軟。
“叫不叫美女都是美女,擋都擋不住。”子斌依舊恭維?!鞍ィ?,我們這位大作家可是你們這里的???,回頭給辦個貴賓卡唄?!?/p>
“哦?真不知道您常光臨我們書店,真是慢待了。子斌,這我可要當(dāng)著你姨夫的面怨你兩句了,這事兒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子斌“嘿嘿”一笑:“我不也才知道嘛?!?/p>
“放心吧,我現(xiàn)場辦公,不辦貴賓卡了,直接辦一張內(nèi)部卡。以后再來消費,和我一個待遇?!倍傔呎f邊拿過手提包,從名片夾中取出一張燙金卡片和一張精致的名片雙手遞給我。
“你們還有內(nèi)部卡呀。董總,這可不公平,怎么也該有個先來后到,也給我一張嘛?!?/p>
“你以為我這卡認(rèn)識的人就可以隨便給了?我得看人是不是真正的讀書人。你,還欠些火候。陳總,我說的沒錯吧?!币粋€圓通但不失氣質(zhì)的女人。
陳建國哈哈大笑:“有必要讓董老板破費嗎?直接在董老板這兒開個戶頭掛賬,以后我們大作家想看什么書直接拿就是了?!?/p>
“還是這老頭兒的主意好。董總,記得戶頭下掛倆名兒?!?/p>
正聊得熱鬧,陳建國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嗯,什么事兒?我正在悅心書社,回去再說吧……要是這樣你過來吧。最近你不是也在看書嘛,剛好書社董老板也在,介紹你們認(rèn)識一下?!睊鞌嚯娫挘惤▏筮诌值卣f:“董老板,不好意思啊,一會兒我一個副總過來,有個合同急著我簽字。我這個副總最近著魔似的喜歡上看書了。不過,她和我們的大作家可不同,她也就是一陣子新鮮,就算我給你介紹個消費者?!?/p>
驀地,我感覺那個要來的人會是可可。
“你們這位副總男的女的呀?”我問。
“女的,跟了我一二十年了,業(yè)務(wù)能力不錯,我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
我?guī)缀跻呀?jīng)能確定來人就是可可了。
陳建國的電話再次響起。
“我還是去迎一下吧。”子斌說,并向外走去。
果然是可可。
可可驚詫之情表露無遺,旋即,她又吃力地掩飾起來,在我還沒對她的出現(xiàn)做出反應(yīng)之前,便只能接受她傳遞過來的信息:我們不認(rèn)識。
“合同在哪兒?我看看。”陳建國并沒有給我們做彼此介紹,直截了當(dāng)?shù)貨_可可公事公辦了。
可可急忙把合同遞上去,如同向老師遞作業(yè)的小學(xué)生。
陳建國很快看完合同,快速地簽了字:“好,去辦吧。”完全忘記了要把可可介紹給董總。
可可有些尷尬:“陳總,你不是說......”
子斌忙打圓場:“你們這些生意人,不是我說你們,凈想著賺錢,急著簽什么合同。今天我們是談文化。來來來,各位女士,請允許我為你們做介紹?!?/p>
陳建國又哈哈笑起來:“把這茬兒事兒給忘了。既然來了,就一塊兒坐吧。來,坐到我身邊。”沒等子斌介紹,陳總繼續(xù)說:“我正要給你交代件事兒,以后每年拿出二十萬給員工們買書,讓他們學(xué)習(xí),買什么你定,在哪里買我定,就這兒。這位是董老板,你就找她辦?!?/p>
一直沉默的董總適時地拿出了她的熱情:“陳總只說自己的副總能干,可沒說還是個美人兒呢。幸會,幸會?!闭f著優(yōu)雅地伸出手去。
“美嗎?我怎么沒看出來,來,讓我好好看看美不美。”陳建國佯裝認(rèn)真地看看可可:“還中,不算難看?!标惤▏z毫不掩飾他和可可之間的曖昧,而可可對這話似乎也很受用,好像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剛才的窘境,挨著陳總坐下,有些撒嬌地說:“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們陳總早就看煩了。我現(xiàn)在在他眼中也就是個第三性?!?/p>
“第三性?”
“就是中性人,”可可嬌嗔地瞥了一眼陳建國:“用你的話說,就是不男不女的人?!?/p>
“陳總,難怪您的事業(yè)做得那么好,您有張總這么聰明能干風(fēng)趣幽默的美人兒做副總,事業(yè)想不干好都難。”
我一直在琢磨可可為什么要裝作不認(rèn)識我,看她,眼睛始終在陳建國和董總之間飄來飄去。只是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此刻,陳建國直接把話引向我:“可兒,這可是我們的大作家呀,真正的讀書人,也是我真正佩服的人?!?/p>
我終于捕捉到可可的目光,那明亮的雙眸后,我感到空空如也。
“哦,陳總過獎了。剛才陳總說張總讀了很多書,不知道現(xiàn)在都在讀哪些書呢?”我必須提醒她,讓她想起我是誰。
可可看著我,有些生硬地一口氣報了一連串我再熟悉不過的書名,最后,她突兀地、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其實,這些都是一個好朋友推薦的。她對我?guī)椭浅4??!?/p>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時間竟找不出要說的話來。
分手的時候,可可自然是和陳建國一道走,子斌要搭乘我的順路車。我不知道陳建國和董麗云是怎么握手告別的,只感覺我的手被陳建國握得很緊,而且還被重重地捏了兩下:“希望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回頭我專程去拜訪你。”
我笑而不答抽出了手,看到可可站在車門口死死地盯看我們,我轉(zhuǎn)而高聲應(yīng)道:“好啊,到時可一定要帶著張總,我們有共同話題?!?/p>
“好的。一言為定。你先請?!?/p>
在車上,子斌迫不及待地問我對他姨夫的感覺,我答非所問:“這個張總和你姨夫的關(guān)系不同一般呀?!?/p>
“行啊,火眼金睛。這個張可可,二十出頭就跟了我姨夫,因為她我姨差點兒和我姨夫離婚?!?/p>
“哦?怎么又沒離?”
“我姨知道我姨夫背著她在外面搞女人后氣得跑回了娘家,那時,我姨夫的事業(yè)剛有點兒起色,我姨家沒少給他支持,這樣的老婆即使想不要也不能不要,我姨夫說怎么著也不能在老家背個陳世美的罵名,就托人去勸。我姨是鐵了心地不回去。有天,他揣了把菜刀到我姨家,把我姨反鎖在屋里,拿出刀砍到了長條凳上,我姨以為要殺她,當(dāng)時腿就嚇軟了。我姨夫說,我不殺你,殺了你我也活不了,還有倆孩子也不能沒娘。今天你給個痛快話,回不回?;?,今天我就是來接你的;不回,你就拿刀砍了我,若下不了手,我自己了斷。說起我姨,終究是個女人,乖乖地就跟著我姨夫回家了?!?
“你姨夫答應(yīng)和這個張可可斷了?”
“哪能?我姨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其實,我姨夫這人哪兒都好,就這點兒毛病,愛江山也愛美人,在外面沒少搞這些花花草草的事兒?!?/p>
“不止張可可一個?”
“起先就她一個人,后來生意做大了,換得就頻繁了?!?/p>
“我看張可可不是沒見識的人,她也能容忍你姨夫這樣朝秦暮楚?”
“她不想容忍又能怎么樣?”
不咸不淡地聊了一陣子,子斌下車了。和子斌分手后,腦子又轉(zhuǎn)回今天可可對我的態(tài)度,心里堵堵的,徑直就到了貝兒咖啡屋,并撥通了王貝珍的電話。
王貝珍到時,天已擦黑了,她帶了兩份西餐,我們進了小雅間。我剛要和她聊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就收到了可可的短信:我在咖啡屋等你。
“可可馬上要來了?!?/p>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王貝珍敏感地問。
“下午在一家書社她見到我,當(dāng)時他們老板在,就是陳建國,她竟然裝作不認(rèn)識我。這會兒又要來見我做什么?”
“你見到陳建國了?”
“天下就有這么巧的事兒,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姨夫。”
“哦?看來她也覺得今天的事兒做得不妥,是不是要和你解釋什么,要不我回避一下?”
“不急,我現(xiàn)在告訴她,我已經(jīng)在這兒了,和你在一起?!倍绦虐l(fā)出后很快回信了:“我馬上到?!?/p>
果然,一二十分鐘的樣子可可飄然而至,裝束和上午比已經(jīng)變樣兒了,人的精氣神兒也顯得煥然一新。一進門就從包里拿出瓶香水:“今天多有得罪,權(quán)當(dāng)賠罪了?!敝鬀_王貝珍:“沒你的,別嫉妒。”
“嫉妒有用嗎?你什么時候?qū)ξ掖蠓竭^?說說吧,你怎么得罪她了?”王貝珍和我對視一眼笑笑地說。
“也沒什么,就是今天下午找陳建國,誰知他在悅心書社,一個從來不讀書的人會跑到書社,還和兩個女的在一起。其中一個就是她?!笨煽蓻_我揚揚下巴:“進去看到這幅情形我當(dāng)時就懵了,你說,他們怎么竟然能坐到一起?”
我把玩著那瓶香奈兒:“你進去看到了什么情形?我們怎么就不能坐到一起?”
“陳建國是個什么樣的人,王貝珍知道,那是個邪性多于正性的人,你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p>
“且不論我們是不是一路人,該不該坐到一起,這和你裝作不認(rèn)識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是我的不對,所以,我這不才賠不是嗎?”
“可可,你沒有錯,選擇認(rèn)識一個人或不認(rèn)識一個人,你有這樣的權(quán)利?!蔽曳畔孪闼疁?zhǔn)備離開,王貝珍拉住了我,沖可可說:“可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如果不方便說我回避就是了?!?/p>
可可稍顯猶豫:“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是當(dāng)時下意識的反應(yīng),總覺得當(dāng)時如果說我認(rèn)識她,陳建國會不高興的。”
“陳建國是不是對你交友有限制?”王貝珍委婉地問。
“那倒沒有。”
“只是為了讓你的老板高興,你可以對朋友視而不見,我實在無法理解。再者說了,如果你說認(rèn)識我,他陳建國怎么就會不高興?”
“他會認(rèn)為我在生活上對他有隱瞞,會想到我在其他方面也會對他有隱瞞。他是個非常多疑的人,我不想讓他誤解我,不想節(jié)外生枝。”
“真是奇談怪論,你是他什么人?奴隸嗎?”我又想到了她在陳建國面前的做派,氣不打一處來。
“我……”可可求助似的看王貝珍,欲言又止。
“可可也有她的難處?!蓖踟愓淦沉宋乙谎?,轉(zhuǎn)而對可可:“可你這樣做的確不合適。”
可可低頭不語。
“你不用勸,她也不用說,既然不認(rèn)識,也就不認(rèn)識了?!蔽覕[出了決絕的架勢,開始吃王貝珍準(zhǔn)備的西餐。
場面僵持了。過了半晌,可可幽幽地說:“我二十歲就跟了陳建國,一直到現(xiàn)在。以前總怕你會瞧不起我,所以幾次張口都沒說出來……”
“你現(xiàn)在失寵了,你假想所有的人都是你的爭寵對象,陳建國喜歡讀書的人,所以你不能把我介紹給陳建國,怕我也像其他人一樣上了陳建國的床。越是怕狼來嚇,人算不如天算,我竟和他又坐到了一起,這下嚇住了你,你不可能再認(rèn)識我了。你說的對,如果當(dāng)時你說認(rèn)識我,今晚你絕對不會興高采烈地出現(xiàn)在這里,你會躲在一個角落掉眼淚?!?/p>
可可的眼淚真的掉了下來:“我也知道不該這么想,可我現(xiàn)在有了心病一樣,陳建國越來越不把我放在心里了……”
王貝珍拍拍可可:“如果覺得委屈,分開就是了,又沒有人拉著你。不能離開他嗎?”
“張可可,你實話告訴我,你現(xiàn)在這樣拼命地讀書是不是為了吸引陳建國,讓他再次重視你、青睞你?讓他重拾對你的舊愛?”看可可不置可否的表情,我繼續(xù)恨恨地說:“別做夢了!我告訴你,如果不離開錯誤的人,你就永遠(yuǎn)遇不到正確的人?!?/p>
“誰說我離不開陳建國?我只是離不開這個企業(yè),我看著這個企業(yè)一點點走到現(xiàn)在,每一個發(fā)展都有我的心血,我最好的時光都搭在這里面了,讓我離開就是割我的肉。再說,企業(yè)現(xiàn)在也離不開我,連陳建國都這么說,我走了,誰能給企業(yè)帶來這么大的經(jīng)濟收益?你不是不知道,企業(y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市場都是我跑來的?!?/p>
“企業(yè)是你的嗎?那是陳建國的。對,你或者可以離開陳建國,可你離不開陳建國給你的權(quán),一人之下的控制權(quán)。你甚至還會夢想有朝一日陳建國因為有了礦山而把這個企業(yè)給你。張可可,我勸你還是醒醒吧。你記著,一個人如果真正被救贖,只能靠他自己?!?/p>
王貝珍用肘頂頂我:“好了,可可會想清楚這些的,是不是,可可?”
最后,我們誰也沒能說服可可,而她汩汩不息的眼淚最終沖毀了我和她之間的塊壘,讓我倆冰釋前嫌。
正所謂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終究,我和可可的交往還是走到了盡頭。這一切源于一個叫阿清的男人。是的,我認(rèn)識了一個叫可可的女人,也自認(rèn)為對她有了一些了解,但可可卻讓我知道,要真正了解一個人是多么的不可能。
阿清是楊子的男朋友,而楊子是我一路手牽手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的好姐妹。她曾是我們班的才女,后來陰差陽錯卻學(xué)了會計。
“你怎么可能會和那些枯燥的數(shù)字打交道?”這是我們對這位才女的共識。
“我對審計數(shù)字特別有感覺,只要是拿來讓我審計的賬目,我看一會兒就能感覺到里面有沒有問題,而只要覺得有問題,賬面做得再好,我也一定能查出問題。”她信心滿滿。
憑著她的直覺和對審計工作的喜歡,楊子在這一領(lǐng)域做得風(fēng)生水起,她的審計結(jié)果甚至把一個三甲醫(yī)院主管藥房和器材的副院長送進了監(jiān)獄。
盡管如此,楊子始終沒斷了文學(xué)女青年的夢想,時常會寫些詩歌、散文,參加文學(xué)沙龍聚會。一次,楊子帶了阿清來,說是男朋友,一個十分穩(wěn)重的大男孩兒。記得那次聚會,阿清自始至終沒怎么說話,顯得有些內(nèi)向,但掩飾不了他周身散發(fā)出來的朝氣,甚至在他身邊你都能聞到太陽的味道。
也是在這樣的聚會上,我?guī)Я丝煽?,可可立刻對阿清產(chǎn)生了興趣。
楊子對我說這事兒時我大為吃驚:“她瘋了吧?我這就打電話問她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p>
楊子阻止了我:“畢竟,阿清已經(jīng)變了,否則,這種事情就不會發(fā)生。既然已經(jīng)變了,就無需再去挽回什么,應(yīng)了那句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好了?!?/p>
我打電話給可可,責(zé)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認(rèn)為你說的對,我必須自救。之所以找阿清,是因為他也需要我?!?/p>
“就因為你比楊子年輕、漂亮嗎?”
“男人也是需要呵護的。你的同學(xué)只顧自己的風(fēng)光,冷落了她的男朋友?!?/p>
“你就可以乘虛而入?”
“不是我也會是別人?!?/p>
“可我寧愿是別人?!?/p>
“怎么就不能是我?你不是希望我好嗎?我還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我沒你這樣的朋友!”我粗暴地掛斷電話。
之后,可可便真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我感到了沉重的失落,很長時間,從一種遭背叛的情緒中走不出來,直到有一天,意外地收到一條短信:“能抽空見一面嗎?阿清”。
電話打過去:“想和我說可可的事嗎?”
“是?!?/p>
“我很同情你。但愛莫能助?!?/p>
對方沉默半晌:“你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你發(fā)的短信告訴了我這樣的結(jié)果。”
“我們結(jié)婚后,我托朋友給她找了一家大公司,并且和公司有關(guān)負(fù)責(zé)人也見過面,憑她的工作經(jīng)歷,公司答應(yīng)給她一個高管的位置。從辦公條件和企業(yè)品質(zhì)都要遠(yuǎn)遠(yuǎn)高于她現(xiàn)在的企業(yè),開始我覺得對她還是有些吸引力的?!?/p>
“這種吸引力超越不了她現(xiàn)在擁有的權(quán)力和榮耀,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她寧愿做那一個人腳下?lián)u尾乞憐的奴隸,因為她要做眾人仰視的君主。”
“你早看到了這些?”
我沒有回話,聽筒里阿清的聲音遙遠(yuǎn)且滄桑。
“她跟我說起,現(xiàn)在這個企業(yè)的發(fā)展全靠她了,如果她離開,這個企業(yè)就會垮掉。這和陳建國沒關(guān)系,她要為企業(yè)百十號員工著想……她的確是在拼命地工作。你沒見,她比過去更瘦了?!?/p>
“陳建國是個大老粗,口口聲聲沒讀過書,沒文化,可他讀透了社會這本書,看透了人的心思。他把可可當(dāng)作了他賺錢的機器。他放權(quán)給她,因為他永遠(yuǎn)能控制得了她。可可也知道,有朝一日,陳建國老了,他兒子接班了,他們還會用她嗎?不會了。如果常想這些,她便會寢食難安。只是她不能舍得,不會放棄。”
“所以,現(xiàn)在我想離開了。打電話給楊子,她不接?!?/p>
“是想讓我給楊子帶話嗎?”
“想見你其實就是想和你當(dāng)面說聲再見。當(dāng)然,如果方便的話,也想請你轉(zhuǎn)告楊子……”沉默,半晌無語,繼而聽到的是略微沙啞的聲音:“算了,都已過去了。我掛了?!?/p>
我無法猜測阿清想讓我告訴楊子的是什么,但還是告訴了楊子:“他要離開一段時間,看來他對你還是有些牽掛的?!?/p>
“他打過電話,我沒接。”楊子頓了頓?!耙恢币詠?,我認(rèn)為他是知我的?!?/p>
“或許正是因為知了,所以他才會離你而去?!?/p>
“早知如此,何必如此?!睏钭诱f完,潸然淚下。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收到一個包裹,是十幾本時下熱銷的書,里面附了張精美的卡片:我的書架已經(jīng)裝滿了,可我不再看書了,因為沒有人推薦,這些書我不喜歡。翻過來看卻是張照片,可可的書房,滿架的書籍,書架的背后是可可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顯得飄忽不定,應(yīng)該是張?zhí)幚磉^的照片。那虛虛的身影讓我感覺到,可可就是個虛幻,是因為那無休止的欲望已經(jīng)耗干了她的精血嗎?
我想充當(dāng)一個不記仇的人,但我忘不掉楊子的眼淚,那淚水把我和可可之間的銹結(jié)得更結(jié)實了。我先是把可可給的書放在了一個角落,后來就隨一些過期的雜志一起處理掉了,可可便永遠(yuǎn)地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王貝珍咖啡屋去的少了,偶爾還見到子斌,有兩次提到可可,說人怎么越來越精瘦了,反而沒以前漂亮了,云云,見我沒有太大的興趣,以后便再也不說了。他還幾次暗示他姨夫想見我,請我為他寫傳記,見我依舊不應(yīng),漸漸地這個話題也從我們的交往中淡出,最后,我連那個叫陳建國的人的模樣也記不得了。
責(zé)任編輯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