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海村惟一,海村佳惟
(1.福岡國際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日本 福岡;2.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文字研究與應用中心,上海 200062)
從皇室到民間:日本受容《論語》的路徑及其效能
(日)海村惟一1,海村佳惟2
(1.福岡國際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日本 福岡;2.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文字研究與應用中心,上海 200062)
《論語》在285年春由朝鮮半島的百濟漢學家王仁應邀帶入日本皇室,作為皇太子的學習教材?!墩撜Z》從此對日本列島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數(shù)百年的學習積累,日本皇室產(chǎn)生了直接閱讀本家大陸《論語》的愿望。在首次遣隋使回國后四年,圣德太子親自撰定《憲法十七條》(604),其第一條第一句曰:“以和為貴”。此句可謂日本受容《論語》之濫觴。據(jù)《養(yǎng)老令》記載,《論語》(鄭玄何晏注)在奈良時代已進入了學校教育。據(jù)《日本國見在書目錄》等記載可知,漢唐古注《論語》由以明經(jīng)道為家業(yè)的“明經(jīng)博士”清原家世襲掌管。江戶時代初期,清原家當家主清原秀賢卻在1603年受到了青年平民書生林羅山的《集注論語》(朱熹注)公開講座的公然挑戰(zhàn)。江戶時代中期由“農(nóng)民圣人”二宮尊德通過《二宮翁夜話》把《論語》傳播到了農(nóng)民階層。日本“儒教資本主義”的創(chuàng)立者涉澤榮一的《論語與算盤》(1916)奠定了日本近代社會制度的走向?!墩撜Z》1700多年來對日本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日本也以自身的實際發(fā)展精準地受容了《論語》。故曰:《論語》乃日本文化之基因。
《論語》;日本;《憲法十七條》;林羅山;二宮尊德;《論語與算盤》
中華文化對日本文化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傳入日本后的漢字是血液、漢學是身軀,由此創(chuàng)生了假名、和學等,在各個時期的日本文化里產(chǎn)生著不同的影響。傳入日本后的《論語》成為日本各個時期的思想基因。由于字數(shù)篇幅的關(guān)系,本文把行文之焦點對準《論語》在日本的歷時性影響,進行概略描述,并略加論證日本對《論語》的受容方式和對《論語》的活用方法。
中華文化最早對日本文化產(chǎn)生影響的是 《論語》,《論語》對日本文化的影響是巨大而重要的?!墩撜Z》最初是從朝鮮半島傳入日本的。而《論語》的傳入是日本文化欲走向成熟的一個標志性的重大事件。
日本史書對此事有如下的記載。受《史記》影響的日本首部史書《古事記》(712)①應神天皇二十年己酉(289)條:“又,科賜百濟國,若有賢人者貢上。故,受命以貢上人,名和邇吉師。即論語十卷、千字文一卷,并十一卷,付是人即貢進(此和邇吉師者,文首等祖。)?!盵1]即由進貢于應神天皇的和邇吉師攜帶《論語》十卷和《千字文》一卷來到日本。日本首部勅撰史書(也是勅撰“六國史”②之首)《日本書紀》(720)記載《卷第十應神天皇》:“十五年 (284)秋八月壬戌朔丁卯?!⒅贬嗄茏x經(jīng)典。即太子菟道稚郎子師焉。于是天皇問阿直岐曰:如勝汝博士亦有耶。對曰:有王仁者。是秀也。時遣上毛野君祖荒田別、巫別于百濟。”同《卷第十應神天皇》:“十六年(285)春二月,王仁來之。則太子菟道稚郎子師之。習諸典籍于王仁。莫不通達。所謂王仁者,是書首等之始祖也。”[2]兩書互證可得“284年③應神天皇詢問百濟派來的亦能讀經(jīng)典的阿直岐,搜聘勝于阿直岐的博士,可以明確地理解應神天皇培養(yǎng)治國才能的迫切心情,同時阿直岐的爽快回答也說明了王仁在半島的知名度之高,并旋即派專人前往百濟迎接王仁;285年百濟儒學者王仁應邀攜帶《論語》作為太子菟道稚郎子的教科書來到日本”的信息。此外還有“王仁的祖上是大陸人士”的信息[3]。由此可見,當時漢字文化圈的高度精神文明的傳播途徑和自然流向。古墳時代的日本列島欲結(jié)束豪族割據(jù)、統(tǒng)一列島、建立大和王朝時迫切需要外來的“賢人”、“上人”來協(xié)助;經(jīng)典《論語》在當時的漢字文化圈所起的巨大作用也就不言而喻了。
據(jù)《日本書紀》推古天皇12年(604)條有“夏四月丙寅朔戊辰,皇太子(圣德太子)親肇作撰《憲法十七條》”的記錄,其第一條第一句曰:“以和為貴”[4]。此句可謂日本受容《論語》之濫觴。圣德太子在制定《憲法十七條》時受容了來自大陸的23種重要經(jīng)典、57個精華語句,其中受容《論語》(《論語義疏》)的精華語句高達12次,占其受容總數(shù)的21%。按其受容次數(shù)多寡為序的話,12次的有《論語》、5次的有《管子》《禮記》、4 次的有《韓非子》《孝經(jīng)》、3 次的有《莊子》《文選》、2 次的有 《左傳》《老子》《漢書》《古文尚書》《詩經(jīng)》、1 次的有 《國語》《千字文》《說苑》《韓詩外傳》《荀子》《后漢書》《墨子》《潛夫論》《史記》《毛詩》《孟子》等。在此,我們主要考察《憲法十七條》第一條是如何受容《論語義疏》的。
《憲法十七條》“一曰(第一條):以和為貴,無忤為宗。人皆有黨。亦少達者。是以或不順君父。乍違于鄰里。然上和下睦,諧于論事則事理自通。何事不成?”這第一條就受容《論語義疏》的三處經(jīng)典(有下線處),占揚棄其總數(shù)的27%,接近三分之一。
首句的“以和為貴”來源于《論語義疏·學而》“禮之用,和為貴”[5](P210 下)之句,更有可能直接源自于《禮記·儒行》“禮之為和為貴”④。《禮記》也是圣德太子揚棄的經(jīng)典之一。但是,考慮到圣德太子制定《憲法十七條》是以治國之用為重,故揚棄《論語義疏·學而》為大。雖然只揚了此句的后半“和為貴”,當是棄了“禮之用”三字之中的“用”卻已經(jīng)融化到“和為貴”之中了。為了與其自創(chuàng)的“無忤為宗”構(gòu)成四字對句,故在“和為貴”之前加了“以”字,因為《禮記》已有此例。 《說文解字》(100)解“忤”為“逆”;《漢書·蕭望之傳》有其用例為:“大與高恭顯忤?!笔サ绿印盁o忤為宗”之“忤”與《漢書》同意。圣德太子揚《論語義疏·學而》“和為貴”棄其“禮之用”,以構(gòu)成《憲法十七條》的治國核心“以和為貴,無忤為宗”。飛鳥時代初期正是要樹立以天皇為中心的強大朝廷的關(guān)鍵時期,作為攝政的皇太子惟一能選擇的執(zhí)政方針只能是“以和為貴,無忤為宗”。時代的需求是圣德太子揚棄《論語義疏》的巨大動力,他的“以和為貴,無忤為宗”的執(zhí)政方針亦可謂日本揚棄《論語義疏》之濫觴。也是只引用原典語句的所需部分,即日本式“引用法”揚棄之濫觴。
第二句“人皆有黨”的“黨”出典于《論語義疏·雍也》“以與爾鄰里鄉(xiāng)黨乎”[5](P248 上)之“黨”?!墩撜Z義疏·雍也》:“鄭玄(127-200)曰:五家為鄰,五鄰為里,萬二千五百家為鄉(xiāng),五百家為黨也?!惫省墩撜Z義疏·雍也》“黨”之意為“五百家”。而本文所用《憲法十七條》的寫本⑤里有平安時代中期的訓讀加點[6](P4),此寫本在“人皆有黨”的“黨”字旁有“タムラ”的訓讀加點[6](P13),“タ”是接頭語,“ムラ”乃“群”之意,指集團、派閥[6](P379)。 由此可見,《憲法十七條》在揚棄《論語義疏·雍也》之“黨”時,只是揚其字形而棄其意,自賦予“黨”字形以“大和”語之意,即“ムラ”。故《憲法十七條》“人皆有黨”的“黨”字成為了日本漢字。這是單個漢字通過“和訓”來和化漢字之濫觴。順便提一下,明治時代在面對歐美文化思想大量涌入日本之時,當時的學人就是以日本漢字的“黨”來吸納“Party”這個歐洲思想的概念的[7]。此亦可謂日本式“化典法”揚棄之濫觴。
第五句“乍違于鄰里”的“鄰里”乃吸納《論語義疏·雍也》:“以與爾鄰里鄉(xiāng)黨乎”之“鄰里”?!墩撜Z義疏·雍也》:“鄭玄曰: 五家為鄰, 五鄰為里,”[5](P248上)《憲法十七條》之“鄰里”與《論語義疏·雍也》之“鄰里”為同意。這是連字形帶字義一起吸納的典型,此亦可謂日本式“吸納法”揚棄之濫觴。
綜上所述,《憲法十七條》第一條就有三處揚棄《論語義疏》的精華,據(jù)其總數(shù)的四分之一。由此可見,圣德太子把第一條的揚棄對象聚焦于 《論語義疏》,就說明對《論語義疏》的信任度是最高的。這樣的高度信任與285年百濟王仁攜帶《論語》來列島教授皇太子的傳統(tǒng)不無關(guān)系。同時,圣德太子對《論語義疏》的揚棄有度,也證明了他對自身所處的時代政治環(huán)境和國際環(huán)境有著清晰的深層的認識和把握。圣德太子對 《論語義疏·雍也》“以與爾鄰里鄉(xiāng)黨乎”的揚棄則是日本文化的“受容”⑥功能之典范。
《養(yǎng)老令》(757卷)第四《學令》明經(jīng)道的課目里有“論語鄭玄何晏注”的記載,可見奈良時代(710-794《論語》的鄭玄(127-200)何晏(? -249)二注已經(jīng)進入日本的學校教育?!度毡緡娫跁夸洝发哂涊d著至平安時代初期為止的流通于日本的 《論語》有“論語鄭玄注十卷、何晏集解十卷、陸善經(jīng)(?-744?)注六卷、皇侃(488-545)義疏十卷、褚仲都(?-?)疏十卷、無名氏論語六卷、無名氏論語義一卷、論語音一卷”等八種《論語》文本。但是,現(xiàn)存于日本的古鈔本《論語》幾乎都是何晏的《論語集解》通過皇侃的《論語義疏》而保存下來的,也可以說鐮倉時代以前日本的《論語》基本上是這個寫本模式[5](P40)。從此,漢唐古注《論語》由以明經(jīng)道為家業(yè)的“明經(jīng)博士”清原家(公家)一直掌管下來⑧,到了江戶時代初期受到了來自年輕的平民書生林羅山的挑戰(zhàn)。
進入江戶時代的日本對《論語》的研究和受容有了質(zhì)的變化。擔任第107代后陽成天皇(在位1586-1611)、第108代后水尾天皇(在位 1611-1629)侍讀的清原家當家主明經(jīng)博士當時的學術(shù)權(quán)威清原秀賢(1575-1614)卻在1603年受到了21歲的平民書生林羅山舉辦的朱熹 《論語集注》公開講座的公然挑戰(zhàn)。
林羅山(1583-1657),名信勝,字子信,號羅山。概觀其25歲前的經(jīng)歷:出生于米谷商家;4歲失母;8歲已識基本通用俗字;12歲能解 (日本)國字,讀“演史小說”;13歲入建仁寺大統(tǒng)庵從師古澗慈稽禪師,讀唐宋詩文,圈點《東坡全集》;14歲從建仁寺十如院英甫永雄禪師學《莊子》和白居易詩文,從建仁寺兩足院梅仙東逋禪師學 《書經(jīng)》;15歲離開建仁寺;16歲讀 《元亨釋書》、《事文類聚》,圈點 《后漢書》;17歲悟出學問的根本在經(jīng)學,購入《史記》;18歲初讀朱熹的章句、集注,開眼于朱子學,公然開講宋儒之書;21歲公然開講朱熹 《論語集注》;22歲開出440余部的《既讀書目》(以漢籍為主)。23歲清原秀賢向江戶幕府首任大將軍德川家康起訴林羅山公然開講朱熹《論語集注》,但是德川家康并沒有阻止林羅山;25歲奉德川家康之命剃發(fā)入幕府,掌管文教[8]。
圣德太子在公元600年派出首次遣隋使探尋大陸本家《論語》,1000年后,林羅山在公元1600年開眼于朱熹《論語集注》是巧合也是必然。圣德太子在604年揚棄 《論語義疏》制定列島第一部治國大綱《憲法十七條》。999年后的林羅山以公然開講朱熹的《論語集注》的創(chuàng)舉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力量,并打開了江戶時代太平盛世的帷幕。林羅山揚棄《論語集注》創(chuàng)建日本朱子學,并使其成為“官學”的主流思想,支撐了江戶幕府265年。江戶時代是日本列島的文化繁榮盛世。
“官學”的朱子學《論語》成為必讀典籍,農(nóng)民出身自幼孤兒的二宮尊德(1787-1856)靠撿柴買書,自學《論語》,年長之后,通過“乘涼夜話”把《論語》的精華傳播到農(nóng)民階層,開發(fā)農(nóng)民的心田,而被稱為“農(nóng)民圣人”⑨,日后弟子們編成《二宮翁夜話》刊行于世。在面臨江戶末期的“天保大饑饉”,二宮尊德?lián)P棄《論語》憲問第十四:“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中的“報德”,創(chuàng)立了“報德思想”,以“至誠、勤勞、分度、推讓”為其四大綱領(lǐng)。在實際的農(nóng)村救災、復興農(nóng)業(yè)、重建家園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二宮尊德從《論語》里體悟出“積小為大”的經(jīng)濟原理,同時還揚棄《論語》的“仁義禮智信”,創(chuàng)立“五常講”是以救濟貧窮農(nóng)民的金融互助組織等等,這些稱之為“報德仕法”;加上以“至誠”開發(fā)農(nóng)民的心田、以“勤勞”開墾農(nóng)村的荒田、以“分度”開啟農(nóng)民的智慧、以“推讓”引發(fā)農(nóng)民的善行。由此,振興了600多個村落。有位中國學者認為二宮尊德的“報德思想”里具有內(nèi)在性的“公共意識”觀和“公共利益”觀。并得出“二宮尊德之所以能夠做出復興農(nóng)村的事業(yè),基本上是他的公共意識在起作用”的結(jié)論[9]。
二宮尊德?lián)P棄《論語》而悟出“沒有道德的經(jīng)濟是罪惡,沒有經(jīng)濟的道德是夢語”的經(jīng)世濟民思想,其創(chuàng)建的“五常講”深深地影響了弟子一代。其中岡田良一郎(1839-1915)不僅創(chuàng)建了“勸業(yè)資金積立組合”(即今日的掛川信用金庫),還以“道德門”和“經(jīng)濟門”的經(jīng)濟思想創(chuàng)立“大日本報德社”,并把全國各地原有的報德社納入傘下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社團組織,把“報德運動”扎實地推向全日本。《論語》通過“報德思想”在明治社會西學一邊倒的時代里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出身于豪農(nóng)家庭的涉澤榮一(1840-1931),5歲起便受到家庭的熏陶,秉承家學熟讀朱子學的四書五經(jīng),尤其是《論語》?!墩撜Z》伴隨著涉澤榮一改變?nèi)毡旧鐣呦虻囊簧I鏉蓸s一從武士(幕臣)到官僚、再到實業(yè)家都有《論語》作為他心靈的支撐。東京大學名譽教授竹內(nèi)均認為:“作為《論語》的實踐者沒有出涉澤榮一之右者。全心身投入精心培育日本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那位涉澤榮一的所有能量都是來自于《論語》。”[10]
涉澤榮一創(chuàng)立了日本首家銀行“第一國立銀行”和東京證券取引所等金融機構(gòu),還創(chuàng)立和經(jīng)營了各種各樣的企業(yè)多達500家以上,被國內(nèi)外的學者稱之為“日本資本主義之父”。日本“儒教資本主義”的創(chuàng)立者涉澤榮一在功成名就的晚年⑩反省一生創(chuàng)業(yè)之心得,76歲時寫成 《論語與算盤》于大正5年(1916)發(fā)行。11年后的昭和 2年(1927)由忠誠堂再版《論語與算盤》,由此可見,此書在當時的影響之大。涉澤榮一在此書中明確地提出了“道德經(jīng)濟合一說”的理念,即“涉澤論語”。他認為“要問發(fā)財?shù)母礊楹?,仁義道德也。來源不明的財富,是不會永久的?!边@一理念奠定了日后日本經(jīng)濟的框架以及日本社會的走向。85歲的涉澤榮一又從實學的學理上寫出了《論語講義》,于大正14年(1925)由二松學舍出版部發(fā)行?!墩撜Z講義》爐火純青、哲理深邃,形上形下、合二為一。此時的涉澤榮一認為《論語》是一部為了實現(xiàn)自我的最佳實學、人生的指南書。至此,涉澤榮一集一生之感悟?qū)嵺`,完成了“涉澤《論語》”的完美體系。
近百年間,日本社會依然在默默地實踐著“涉澤《論語》”。2011年6月涉澤榮一的《論語講義》改名為《<論語>是人一生的心得》,加上竹內(nèi)均的解說,由三笠書房出版在東京問世。4個月后,2011年10月8日《日本經(jīng)濟新聞》亮出了一個“日本資本主義之父涉澤榮一再評價的機運”《大特集》。NHK教育電視頻道“100分的名著”節(jié)目也隆重推出了《論語》特集。反響極大!一個月后第二次印刷的《<論語>是人一生的心得》再度問世,亦被一搶而空?!墩撜Z》再度成為實現(xiàn)自我的最佳實學、人生的指南書。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獲悉《論語》是日本列島在需要物質(zhì)文明的同時更需求精神文明時由朝鮮半島的漢學家?guī)肓袓u皇室的。約300年后列島政壇出現(xiàn)了一位天才式的人物圣德太子,他不滿足在皇室內(nèi)學習從百濟帶來的《論語》,而期待直接從中國引進的《論語》,作為他揚棄的對象,制定了一部日本列島的永久治國的《憲法十七條》,其第九條第一句“信乃義本”已經(jīng)深深刻入在日本文化的骨髓里,至今依然體現(xiàn)在商品的制作之中。
《論語》在日本與時俱進。林羅山的宋學《論語》在支撐江戶幕府265年的同時,也把《論語》普及到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二宮尊德的“報德思想”把《論語》普及到日本列島的鄉(xiāng)鄉(xiāng)村村?!吧鏉伞墩撜Z》”已經(jīng)滲透到日本國民的心靈深處,成為人生的指南書。
《論語》在日本每一個重要的歷史轉(zhuǎn)折點都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日本也在每一個重要的歷史時刻揚棄《論語》從中汲取實學精髓打開實在的未來。
1700多年來,《論語》的故鄉(xiāng)雖然沒有向外推廣過《論語》,但《論語》依舊與時俱進地對日本文化以及社會制度不斷地產(chǎn)生巨大影響。眼下仍然默默地作用于日本列島的深處。故曰:《論語》乃日本文化之基因。
這就是漢字文化圈里的《論語》功效。
注:
①《古事記》乃太安萬呂所撰,于712年奉呈于元明天皇,日本最古史書,并非勅撰。其文學價值也被后世推崇。究其書名的“古事”可謂“史”,“記”屬言部,記載口頭承傳,被認為模仿《史記》之作。筆者認為《古事記》還是一部具有字典功能并催生日本語言的巨著(參見韓國《漢字研究》第九輯,2013年12月30日,31頁-66頁,海村惟一《初考《古事記》的字典功能》)。
②勅撰“六國史”,為舍人親王《日本書紀》30卷(720年),菅原真道、藤原繼繩等《續(xù)日本紀》40卷(797年),藤原冬嗣、藤原緒嗣等《日本後紀》40卷(840年),藤原良房、春澄善繩等《續(xù)日本後紀》20卷(869年),藤原基經(jīng)、菅原是善、島田良臣等《日本文德天皇實錄》10卷(879年),藤原時平、大藏善行、菅原道真《日本三代實錄》50卷(901年)等六部勅撰史書,記錄了日本列島神代至光孝天皇(887年)的歷史,主要是古代日本律令國家編纂的六部正史,基本是編年體,也有一部分的紀傳體要素。
③據(jù)“訂正紀年”此年是405年。小島憲之、直木孝次郎、西宮一民、藏中進、毛利正守校注:《新編:日本古典文學全集2日本書紀①<全三冊>》,東京:小學館,1994年。第482頁。
④本文使用的文本為家永三郎、藤枝晃、早島鏡正、筑島裕:《日本思想大系2圣德太子集》,東京:巖波書店,1975年。第12頁。
⑤參閱東洋文庫藏國寶巖崎文庫本《日本書紀》卷二十二。
⑥參閱海村惟一《“受容”與“反思”—世紀之交的日中文化交流的剪影》,收入邵東方、夏中義編《王元化先生九十誕辰紀念文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1年級,第131頁。
⑦《日本國見在書目錄》成書于日本與多天皇寬平三年(891),相當于中國唐昭宗大順二年。這部敕編目錄的性質(zhì)是一部記錄日本平安前期為止的傳世的漢籍總目錄。室生寺本著錄圖書1579部,17006卷。
⑧本文是筆者正在執(zhí)筆的《日本論語受容(揚棄)史》的一部分。
⑨內(nèi)村鑑三著、鈴木范久譯:《代表性的日本人》,東京:巖波書店,1964年。內(nèi)村鑑三在此書中稱二宮尊德為“農(nóng)民圣人”。
⑩1915年涉澤榮一被天皇授予“大禮記念章”。
[1]青木和夫,石母田正,小林芳規(guī),佐伯有清校注.古事記日本思想大系1[M].東京:巖波書店,1982.214.
[2]坂本太郎,家永三郎,井上光貞,大野晉校注.日本書紀(上)日本古典文學大系67[M].東京:巖波書店,1967.372-373.
[3]小島憲之,直木孝次郎,西宮一民,藏中進,毛利正守校注.新編:日本書紀①日本古典文學全集2(全三冊)[M].東京:小學館,1994.483(注 16).
[4]小島憲之,直木孝次郎,西宮一民,藏中進,毛利正守校注.新編:日本書紀②日本古典文學全集3(全三冊)[M].東京:小學館,1996.542.
[5]武內(nèi)義雄.論語篇武內(nèi)義雄全集(第一卷)[M].東京:角川書店,1978.
[6]家永三郎,藤枝晃,早島鏡正,筑島裕.圣德太子集日本思想大系2[M].東京:巖波書店,1975.4.
[7]井上哲次郎.哲學字匯[M].東京:東洋館,1884.87.
[8]堀勇雄.林羅山[M].東京:吉川弘文館,1964.441-444.
[9]海村惟一.陽明學與東亞文化[M].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17.157-168.
[10]涉澤榮一.《論語》是人一生的心得[M].東京:三笠書房,2011.第2次印刷書帶文字.
【責任編輯:來小喬】
From Imperial Families to Common People:Acceptance of The Analects in Japan and its Positive Impact
(Japanese)Amamura Yui-ji1,Amamura Kai2
(1.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Fukuoka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Fukuoka,Japan;2.Research and Application Center of Chinese Characters,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062)
The Analectswas brought to Japanese royal family as teaching material for the crown prince in the spring of 285 by Wang Renying,a sinologist of Paekche on the Korean Penninsula.It has great impact upon the Japanese archipelagos ever since.After hundreds of years of study,Japanese royal families developed a strong desire to have direct encounter withThe Analectsfrom Chinese mainland.Four years after the first batch of Sui ambassadors returning to Japan,Prince Shotoku himself compiledSeventeen-Article Constitution(in 604),in which the first article began with“harmony is most precious”.This sentence marks the beginning of Japan’s modification ofThe Analects.According toYōrō Code,The Analects(with annotation by Zheng Xuan and He Yan)was taught in school in Nara period.It can be found in the books such asNihonkoku Genzai ShomokurokuthatThe Analectswith annotation of Han and Tang Dynasties was held for generations by Kiyohara family which had myoūgyoū dō as its family business.Early in Edo period,Kiyohara Hidekata was openly challenged by public lectures on Zhu Xi'sVariorum for Analectsby Hayashirazann,a young scholar of humble origin.In middle Edo period,Ninomiya Sontoku disseminatedThe Analectsto farmers withNight Stories of Ninomiya Sontoku.The Analects and Abacusby Shibusawa Eiichi,the founder of“Confucian capitalism”in Japan,defined the trend of Japan’s social system.For 1700 years,The Analectshas tremendous impact upon Japan,and Japan has been adaptingThe Analectsto its own circumstances.The Analectsis,therefore,the gene of Japanese culture.
The Analects;Japan;Seventeen-Articles Constitution;Hayashirazann;Ninomiya Sontoku;The Analects and Abacus
B 0;G 125
A
1000-260X(2017)05-0020-05
2017-08-15
海村惟一,文學博士,日本福岡國際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教授,主要從事東亞漢學研究;海村佳惟,文學博士,華東師范大學中國文字研究與應用中心博士后,主要從事日中比較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