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娥
一
對面的青年將手心里攥的最后一枚黑子投入棋盒,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又輸了。誠毅這孩子真是下圍棋的天才??!”明明是他輸了棋,語氣中卻透著興奮。
我高興地扭過頭看爺爺,只見他正捻著自己的短髯,微笑看著我們的棋盤。
半晌爺爺說道:“好棋!誠毅,下得好?。 ?/p>
“那我今天可以吃福匯樓的板鴨和糖粥藕嗎?”在我這個小孩子的心里除了棋就是吃。
“當(dāng)然可以?!睜敔斵D(zhuǎn)頭對青年道:“書涯,一會兒帶誠毅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想要啥就給他買,錢回來跟我拿?!?/p>
得到了爺爺?shù)脑试S,我立刻從座位上蹦下來,拉著衛(wèi)叔叔的手就要出去。
在福匯樓里我大口大口地吃著想了好幾天的板鴨和糖粥藕,呼嚕呼嚕的,好像五臟六腑都發(fā)出了滿足的哼哼。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毙l(wèi)叔叔坐在我對面笑著說。
我喜歡衛(wèi)叔叔,他是那種大家眼中的青年才俊,不僅人長得帥,能力出眾,而且性格謙和、討人喜歡。但這些都是大人們的評價。我喜歡他的主要原因是他能領(lǐng)我吃好吃的,能帶我玩。
我的父母都在國外,我跟爺爺一起生活。但爺爺年紀(jì)大了,不懂小孩的心思。衛(wèi)叔叔有時像我的父親,有時又像我的大哥。我的圍棋一開始也是他教的,但后來我慢慢超過了他。
我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漬,抬頭問他:“你明明是我的老師,為什么現(xiàn)在下不贏我?”其實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問過好多遍了。
每次他的回答都一樣:“因為大人操心的事情多,不能每天只下棋。”
我也每次都反問一樣的話:“既然操心為什么還要去想,只下棋不好嗎?”
衛(wèi)叔叔每次都只是笑笑,摸摸我的頭。每次他這么笑的時候我都覺得他老了差不多十歲。
“號外,號外!日本提出談判請求!”一個賣報少年走到酒樓里吆喝著。
衛(wèi)叔叔從少年手里買了一份報紙,展開來看。
我看見報紙朝向我的這版是電影《良辰美景》的影評,上面一片叫好之聲。旁邊還附上了女主角大幅的漂亮劇照。
我從報紙上邊看見衛(wèi)叔叔的眉毛都要擰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他關(guān)心的是所謂的軍國大事,那些事我不懂。雖然之前就聽說日本人占領(lǐng)東北了,但似乎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我想大家跟我的感覺差不多,所以還是賣糖人的賣糖人,開飯館的開飯館,看戲的看戲,跳舞的跳舞。
“無恥!”突然,衛(wèi)叔叔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我嘴里的一節(jié)鴨脆骨都嚇掉了。
見我驚恐地看著他,衛(wèi)叔叔趕緊換上了一貫溫柔和善的表情,“吃飽了嗎?”
我點點頭。
衛(wèi)叔叔笑著說:“走!帶你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p>
二
聽雨樓是秦淮河上最出名的茶樓,但它出名卻不是因為茶,而是因為棋。這里到處都是下棋的,一桌又一桌,旁邊放上一壺茶,就能耗上一個時辰、一個下午,甚至一整天。
我們在一張桌子邊坐下,叫了一壺茶,小二有些好奇地看著我們這一個青年一個小孩的組合,要知道來這里下棋的人多,單純喝茶的人少。
“咦?那桌怎么要動手?不是在下棋嗎?”我突然指著一桌問道。
那是兩個中年人,衣服都舊舊的,洗得有些褪了色。
“因為輸了的人不認(rèn)賬。”衛(wèi)叔叔解釋道。
“輸了怎么可以賴賬?不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嗎?”
“但是一牽涉到利益,有些人就不想做君子了。這里下棋也叫賭棋,輸?shù)娜艘o贏的人錢。那兩個人估計求勝心切賭了大的,超過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輸?shù)哪欠骄拖胭囐~了?!?/p>
“他們動手,小二也不管嗎?”
“這樣的情況小二見多了,若是鬧得過分自然會將他們轟出去?!?/p>
我似懂非懂地又瞥了兩眼,就被其他桌的對局吸引了。
說叫“賭棋”真是一點都不差,這里的人與其說是在下棋,倒更像是在賭博。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把全身的勁都使到兩根指頭上,贏的人得意洋洋地對輸?shù)娜艘活D數(shù)落挖苦,輸?shù)娜嘶蛘呷虤馔搪暬蛘邠P言他日定要如數(shù)討回。
我原以為下棋是舒心的事,在這里卻覺得讓我透不過氣。
忽然我看到一桌圍了好多人,便也趕緊拉著衛(wèi)叔叔湊過去。
只見兩個男子正在對弈。其中執(zhí)黑子的穿著傳統(tǒng)的青色長衫,另一個執(zhí)白子的則穿著一身裁剪精良的西裝,梳著整齊時髦的發(fā)型。
長衫男子可謂是處處狠招,招招緊逼。黑棋不斷糾纏著白棋,好像要找白棋打架,而白棋卻不想打,處處退讓,一味躲避,讓黑棋吃了不少子,棋盤上黑壓壓的一片。圍觀的人都在為西裝男人捏一把汗。
但西裝男子并沒顯出沮喪的樣子,還是不緊不慢地落著子。
我注意到西裝男子每下一子,衛(wèi)叔叔的嘴角就會輕輕上揚。衛(wèi)叔叔雖然下棋贏不了我,但看棋的本事卻遠遠超過我。我只有自己對弈的時候,才能看清棋盤的局勢,卻不容易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清別人下的棋。
除了衛(wèi)叔叔我還注意到對面一個穿著中山裝大約四十來歲的男人在每次西裝男子落子后也會輕輕地點頭,和衛(wèi)叔叔的頻率幾乎如出一轍。
下著下著,我發(fā)現(xiàn)長衫男子的神情緊張起來,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黑子的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個又一個白空,等長衫男子發(fā)現(xiàn)時,盤面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可爭議之處了。
“我輸了!”長衫男子一甩手,憤憤地將桌邊的三塊大洋推了過去。
“承讓哎!承讓哎!”西裝男子用一口混著洋味的江浙土腔說道。似乎他特意想學(xué)得時髦些,但土味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反而成了一種洋不洋土不土的口音。
我這才知道那個長衫男子是這聽雨樓公認(rèn)的第一高手。而西裝男子據(jù)說是留洋歸國,今天來打擂的。
見第一高手都敗給了他,其他棋手都對他肅然起敬。雖然接下來仍有幾個勇敢者跟他對弈,但最后都投子認(rèn)輸了。
天晚了,衛(wèi)叔叔領(lǐng)我回家,在路上問我:“誠毅,你喜歡今天那個地方嗎?”
我想了想說:“……不喜歡。那里的人不像在下棋。臉上的表情太可怕?!?/p>
“對,他們那種不是下棋,功利心太重。所以你還小的時候我不帶你來這里?,F(xiàn)在你大了,能做出自己的判斷了。你要記得下棋時要有一顆干凈的心,不為錢,也不為名,下棋就是下棋,這樣才對得起先人傳下來的圍棋?!?/p>
我受教地點了點頭,“但是我想跟那個穿西裝的下棋?!?/p>
三
接下來的幾天,因為學(xué)堂布置了作業(yè),一直抽不出時間,大約過了快一個星期,我才再次有機會跟衛(wèi)叔叔一起到聽雨樓來。
這時候那個西裝男子已經(jīng)成了聽雨樓的紅人。他人還沒進屋,遠遠的就有人跟他點頭拱手,進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甚至還有人學(xué)他那種土洋結(jié)合的別扭口音。
大概是因為這一周來,他把聽雨樓的人都殺得大敗,現(xiàn)在反而沒人跟他下棋了。他就像廟里的菩薩似的坐在那里喝著茶,俯視著世間的廝殺。
衛(wèi)叔叔領(lǐng)我走過去說道:“先生您好,我小侄子素來好棋,您可以指點他一二嗎?”
西裝男子打量了我們一番,說道:“這里下棋可是有規(guī)矩的哎,我跟他下棋別人不要說我欺負(fù)小孩的哎?!?/p>
衛(wèi)叔叔從懷里拿出二十大洋放在桌上,“規(guī)矩我們懂,聽說您是這的第一高手,特請您給他指點幾招,這點錢就當(dāng)我們交學(xué)費。”
西裝男子看見大洋,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但表面上還是一派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小孩,圍棋是我們民族的國粹,已經(jīng)有四千多年歷史的哎,你小小年紀(jì)就喜歡下棋,孺子可教。既是如此,由我指點一下也是好的哎?!?/p>
我在對面坐下,從包里拿出圍棋。這副棋是小時候跟爺爺下棋贏了,爺爺送我的,據(jù)說是當(dāng)年皇宮里的東西。我只覺得棋子在陽光下溫潤晶瑩特別好看,所以一直珍愛得不得了。
那二十大洋和這副特意帶來的好圍棋,讓西裝男子以為我是哪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圖個新鮮熱鬧,純粹來玩的,說道:“圍棋,講究的是心,跟用什么棋子無關(guān),就是拿泥捏的棋子,只要棋力足夠,該贏還是要贏的哎。你要是輸了可不要哭鼻子的哎。”
因為第一棋手與一個小孩對弈已經(jīng)足夠新鮮了,再加上又賭了二十大洋,我們這桌圍了好些人。他此話一出,惹得周圍人一陣哄笑,都說西裝男子這錢贏得也太容易了。
他的這種行為激怒了我,我雖然是個小孩,但下棋未必就不如他。我懷著敬重之心跟他下棋,是因為仰慕他高超的棋藝,不想他卻如此羞辱我。我雖然沒有當(dāng)眾反駁,但已經(jīng)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叫他看看我這小孩下棋也不是鬧著玩的。
衛(wèi)叔叔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感到一陣熱流傳進了心里。
我注意到上次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今天也來了。他從我把圍棋拿出來開始,就一直雙眼放光地盯著我的圍棋。
看得出來,他跟我一樣喜歡我的圍棋,這不由得讓我對他心生好感。
對弈開始了,我從棋盒里習(xí)慣性地夾了一枚白子。
西裝男子愣了一下笑道:“小孩,你知不知道《棋經(jīng)十三篇》里有‘寧輸數(shù)子,勿失一先。還是我用白子,你用黑子的哎。”
對弈的時候,因為黑棋先行,可以一開局就順著自己的棋路走。所以棋手往往搶著走黑棋,以至于不得不靠猜先來決定。
西裝男子自覺比我水平高出不少,怕別人說他欺負(fù)小孩,所以伸手就去拿白棋。
我急忙將白棋盒端了起來,讓他夠不著。
“我喜歡白棋。白棋像好人,黑棋像壞人?!蔽矣靡粋€孩子單純的喜好說道。我喜歡圍棋,就是因為它黑白分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而在孩子的眼里,黑的總是壞的,白的總是好的,所以我下棋的時候倒不很在意先手后手,只是單純地喜歡用白棋。
西裝男子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啊喲,棋盤上哪有什么好人壞人,只有輸贏的哎。真是個小孩!”
其他圍觀的人也發(fā)出比剛才更加響亮的哄笑。他們料定我不會下棋。
我的臉漲得通紅,仍然死死抱住白棋盒。只有衛(wèi)叔叔和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沒有笑。我不禁又對他多了一層好感。
西裝男子說:“好好,你想執(zhí)白就執(zhí)白,我讓你三子就是的哎?!?/p>
“不必?!蔽腋纱嗟卣f。
西裝男子終于笑著搖了搖頭,在上首星位落了一枚黑子。
我則在下首星位落了一枚白子。
西裝男子瞥了我一眼,大意是說:喲,這小孩還是懂一點的哎。
剛開局的時候,西裝男子走的棋遠沒有上次高明,明顯沒怎么用心。
但是隨著子數(shù)的增多,西裝男子逐漸認(rèn)真起來。周圍看棋的也越來越安靜,原來嘲笑我的人也瞪起了眼睛,時刻注意著棋勢的變化,生怕漏看了哪一招哪一子。
等到中局以后,周圍安靜得除了清脆落子聲就只有呼吸的聲音了。西裝男子在棋盤上使了各種手筋,設(shè)了許多圈套,但都被我一一化解了。
我注意到他梳得整齊時髦的頭發(fā)已經(jīng)濕了,劉海緊緊地貼在額頭上,他也沒有去管,只是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棋盤,幾乎要盯出一個洞來。
再到后來,雖然還未定輸贏,但我覺得這盤棋已經(jīng)贏了八成了。
突然,西裝男子揉著肚子“哎喲哎喲”叫起來,臉上一副扭曲痛苦的表情,充滿歉意道:“我肚子痛得厲害,要去茅斯方便一下,等我回來繼續(xù)下的哎?!闭f著就離了席。
但是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他始終沒有回來。小二去找,后門賣梅花糕的說那人一個多時辰之前就走了。
衛(wèi)叔叔領(lǐng)我回家,問我感覺怎么樣。
我不高興,這棋下得太不痛快。
衛(wèi)叔叔說:“其實那人棋力在你之上,若非一開始輕敵也不至于輸。聽說他是留洋回來的,滿嘴說是舍不得中國文化,但卻總想用一身披上去的洋腔洋調(diào)掩蓋骨子里的東西,還丟了一個中國君子的德行。誠毅,你千萬不要學(xué)他。作為一個中國人,要下好棋,更要做好人?!?
四
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跟聽雨樓扯上關(guān)系的時候,有人登門求見。
我一眼就認(rèn)出他就是那個穿中山裝的男人。
還沒等我開口,爺爺就問道:“先生,不是中國人吧?”
我和男人都愣了一下。
男人深鞠一躬說道:“長官真是好眼力,不愧是做情報工作的。在下青木宏一,是個日本商人。這次前來是因為前日曾見貴府小公子使用一副古玉圍棋,心甚愛之,想購得此物,當(dāng)然價格一定會讓您滿意的?!彼f的一口地道中文,若不是爺爺說,我根本看不出來是日本人。我看見衛(wèi)叔叔沒有一點吃驚的樣子,想也是早已猜到了。
爺爺冷冷地說道:“那副棋是誠毅的,賣不賣他說了算?!?/p>
我站在一邊,毫不猶豫地說:“不賣?!蹦强墒俏业膶氊悾趺茨茌p易賣出去呢。
“我可以出一千大洋?!?/p>
一千大洋?那可以買多少好吃的好玩的!我從來不知道我的這副棋有這么值錢。
但我還是搖了搖頭,“不想賣。”
青木悻悻地告辭了,但之后每隔幾天他就來一次,價錢也從一千大洋漲到三千、五千。
這天青木又來了。
“這是五千大洋和我這些年收集的中國和日本的棋譜的影印件。只要小公子肯將那副棋讓給我,這些都是他的?!?/p>
我對那些棋譜的確很感興趣,但我還是舍不得那副珍愛的圍棋。
青木見說不動我,終于下定決心說道:“可否請小公子與我對弈一盤,若是我贏了,棋就歸我,若是我輸了,這五千大洋還有棋譜都歸小公子,我也再不來打擾?!?/p>
我翻著他的棋譜,“你真的喜歡下棋?”
棋譜原本空白的地方滿滿地記著他看譜的心得,有中文的有日文的。光憑這些筆記我已經(jīng)喜歡上這個人了。
我做出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決定:“好,我答應(yīng)你?!?/p>
五
三日后,在聽雨樓舉行了這場對局。
踏入聽雨樓之前,衛(wèi)叔叔拉住我說:“這局棋一定要贏?!?/p>
我當(dāng)然想贏,但我也記得衛(wèi)叔叔說過下棋時不要有太多雜念。
衛(wèi)叔叔攥緊了拳頭說:“這次不一樣,和日本人下一定要贏?!?/p>
因為是和日本人交手,而且我也因上次與西裝男子的對局在聽雨樓出了名,所以這天吸引來大批圍觀的人。
我們站在桌子邊,青木起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我沒想到他會把我當(dāng)成一個如此正式的對手,趕緊用同樣的方式回禮。
我鋪開棋盤,打開棋盒。
青木先是輕輕地?fù)崦灞P,又拈起棋子,捧在手心里仔細地看。然后才鄭重地將棋子放回棋盒,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毫不猶豫地將白棋盒拉到自己這邊。
青木執(zhí)黑先行。他精于算計,每一步棋走得都特別仔細穩(wěn)妥,并沒有因為我是小孩而小瞧我。我也因他的這種態(tài)度鉚足了勁。
最后數(shù)子時,扣掉黑棋貼子,黑白棋正好各一百八十子半。
“是和棋。”衛(wèi)叔叔說道。
但青木卻站了起來,“不,按照日本規(guī)矩黑棋要比中國規(guī)矩多貼半目,所以是我輸了?!?/p>
我急忙說道:“可你現(xiàn)在是在中國,應(yīng)該按中國規(guī)矩算。”
青木的臉上扯出一絲惋惜的笑容,“是我輸了。圍棋,大洋和棋譜都留給小公子了?!闭f完十分鄭重地朝我深鞠一躬走出了聽雨樓。
聽雨樓里頓時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衛(wèi)叔叔將我舉過了頭頂。因為下了一盤暢快的好棋,我也高興得不得了。
第二天報紙上登出了“天才圍棋少年戰(zhàn)勝日本國手”的報道。里面對我的棋力大肆渲染,根本沒提我能贏其實是因為青木按照了日本的算法。而且青木也不是日本國手,只是一個商人。我們下棋也只是因為一副圍棋,更沒有上升到國家的意義。后來我知道這些都是爺爺讓人這么寫的。而且當(dāng)天即使我輸了,青木也帶不走那副棋,因為只要他一出門就會被扣上非法經(jīng)營的罪名而被拘押。
因為這種不地道的做法,我很長時間在生爺爺?shù)臍狻?/p>
六
后來,青木果然守信,再也沒來找過我們。再后來,金陵城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學(xué)堂停了課,警報不時響起。突然有一天,衛(wèi)叔叔急匆匆地幫我收拾東西,說爺爺要把我送到我父母那里去。上飛機的時候,衛(wèi)叔叔在呼嘯的風(fēng)中大喊:“不要忘了好好下棋!”
直到踏上異國的土地,我才發(fā)現(xiàn)因為匆忙竟然沒有帶來那副珍貴的圍棋。我趕緊給衛(wèi)叔叔發(fā)電報,想讓他把圍棋寄過來。但得到的回復(fù)卻是衛(wèi)叔叔擅自離開崗位到前線去,已經(jīng)被撤了職。
我又給爺爺發(fā)電報,但一直沒有收到回信。后來才知道爺爺已經(jīng)到重慶去了。
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副珍貴的圍棋。而且在只有二十六個字母的異國土地上,根本沒人跟我下棋。
我總是想不明白為什么生活不能像棋子一樣黑白分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