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嘛哥

那天回牧區(qū)老家辦事，半道上，大哥打電話安頓，回去直接去他們家，來了客人，燉了羊肉。神秘地說，讓我見一個人。進門后，我看見大哥家的床上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那人見我，微笑著不說話，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嫂子和大哥神秘地指著床上坐著的陌生男人說：“你認識他不？”大哥的神態(tài)像調皮的孩子捂著謎底似的。那人黑臉，壯實，眼睛細長，瞇著，仿佛一尊雕像。我打量了半天還是覺得陌生。大哥顯然對我的表現(xiàn)很失望，著急地說：“他嘛，你能不認識了？吉日格朗，鐵把子吉日格朗！”那人微笑著揶揄我：“兄弟當官了，眼高了哇?！蹦侨苏f話的語調立刻接通了我的記憶。是的，他就是吉日格朗。我們整整有25年沒有見過面了。

我握著吉日格朗的手，他的眼睛里已經浸潤著淚水，努力克制自己，自言自語道：“老了老了，板頂都長成老頭了。”靜下來看，他除了聲音依然是我記憶里的吉日格朗外，其他的都被歲月風化得沒有一點影子了，他的帥氣，他的瀟灑，他在我心里的那種飄逸都被歲月帶走了，我眼前的這個人完全是牧區(qū)的一個不起眼的牧人。

吉日格朗是我大哥的鐵把子兄弟，草原上十分出色的馴馬手，任何蠻橫的馬在他的調教下不出三天都溫馴得像羔羊一樣。在我的記憶里，他和大哥形影不離，以至于覺得他就是我們家兄弟姊妹中的一員，看露天電影，兄弟幾個分瓜子的時候，都要留給他一份。

我童年的記憶里，總會有他的影子，我上學打架，被人欺負，吉日格朗聽說后會騎著馬趕來為我報仇，他比大哥還要無條件地縱容我，在他的眼里，我的頑劣和搗蛋最具有他的潛質，他會壞壞地扶我上馬，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打馬驚飛，幸災樂禍地望著我，可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讓他得逞看到我的笑話，我聽他在背后評價我：“這小子有出息呀，要么是英雄，要么是土匪?！?/p>

吉日格朗是個可憐的人，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兄弟幾個分別借住在親戚家里，只有他一個人獨守著自己的草場，像一個離群的狼子。在我的記憶里。他20多歲的樣子，生活自由散淡，到處流浪。現(xiàn)在看來就是西部牛仔的形象。后來大哥成家，他依然像野狗一樣流浪，大哥說，吉日格朗就像草原上的風，來無影去無蹤。之后，我們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吉日格朗也成了我記憶里的一個影子。隨著歲月慢慢遺失在風里，不曾想起。

誰知道今年卻意外地見到了他。后來我們喝了一點酒，講過去，講那些青春的日子，講他的生活，他說年老了，卻夜夜夢見老家，夢見熟悉的人，夢見大哥……說著說著眼里又是一陣濕潤。可是回來后發(fā)現(xiàn)，老家的樣子已經沒有一點兒過去的影子了，說著說著就開始哽咽了。大哥眼軟，跟著流淚。大哥說，過幾年我們也移民了，這里都被開發(fā)種地了……

聽著他們說，心里一陣酸澀。不禁想想自己，再過多少年，我也就是現(xiàn)在的吉日格朗，永遠回不到自己的故鄉(xiāng)。我們都老了，被歲月打垮擊敗，然后散落在天涯。

吉日格朗，我年少時的榜樣。如今已經成了一片想回家的落葉，這就是人生。

有些人身上存著你的童年，一碰就是一串串的回憶。

【素材運用】曾經親密無比的童年舊友，25年后再見，竟沒有一點兒記憶中的模樣。歲月雖然侵蝕了容顏，卻難以泯滅彼此深入骨髓的鄉(xiāng)情和童年兄弟般的友誼。不管離別多少載，彼此身上映射的童年往事，都是一段珍貴的回憶。

【適用話題】童年往事；友情；懷念；故鄉(xiāng)情

（特約教師 蘇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