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孝鵬
生命的衛(wèi)士
唐古拉山像一個兇暴的魔鬼,從修筑青藏公路到以后每年新老兵進藏出藏,它吞噬過不少我們年輕戰(zhàn)士的生命。不少人僅僅從這里經(jīng)過一下,就永遠躺在了這陌生的雪山上。而現(xiàn)在,汽車76團一營的指戰(zhàn)員們卻要曠日持久地戰(zhàn)斗在這里,他們生命的安全系數(shù)有多大的保證呢?
車隊醫(yī)生延陵之仁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格外沉重。和大家一樣,這個走出學校大門不久的青年醫(yī)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險惡的情況。
——稀薄的空氣,使不少人頭疼欲裂,胸悶嘔吐,百分之百的人得了高山反應(yīng)癥。
——缺糧缺水,大家長時間吃不上熱飯,營養(yǎng)嚴重缺乏,體力大大下降。
——冷風寒氣幾乎吹透了大家的身軀。早晨起來,眉毛、胡茬和鼻子上都會凍上冰凌,而身子下面的冰雪卻原封不動,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被凍傷。
——車隊的日常衛(wèi)生無從說起,自上山以來誰也沒有洗過一次臉,人人臉色青腫,個個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滿身油泥。
延陵醫(yī)生在和戰(zhàn)士接觸中,認識和理解了這滿身油泥的汽車兵,并為自己能成為他們中的一位而感到自豪。他給自己暗暗定了一個目標:不管在山上待多久,保證絕對不能犧牲一個人。
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和衛(wèi)生員背著藥包、踩著沒膝深的大雪,走遍一個個山頭,一臺車一臺車地去巡診。
有部分同志由于雪光刺眼,得了雪盲癥。眼睛腫得像紅桃,醫(yī)生就給他們服用維生素,采取給風鏡上涂泥巴等方法治療;不少同志在勞動中手腳被凍僵了,他一碰上就忙抓起來用手捂,用手搓,甚至揣進懷里暖,并教育大家絕對不能放在火上烤;對因高山癥而頭疼不止的同志,他則把APC等藥片,一人不漏地發(fā)到手里。
惡劣的環(huán)境,給衛(wèi)生救治工作帶來預(yù)想不到的困難。一連的杜全生患重病后,發(fā)燒40度,延陵醫(yī)生怕他轉(zhuǎn)為肺水腫,想給他打兩針,可針頭還沒插進肉皮就凍住了。他只好把針藥含在嘴里溫一下再打,一直打壞了三針也未打進去。沒辦法,只好給他服了點咔非因,讓冷風吹了一下,病竟好了。
在不斷的奔波和巡診中,延陵醫(yī)生自己的腳被凍壞了,腳趾紫黑,腳脖腫得脫不下襪子,行動很困難。為了當好戰(zhàn)士的生命衛(wèi)士,他叫衛(wèi)生員扶著自己去巡診,從這臺車走向另一臺車,雪地上留下他長長的腳印……戰(zhàn)士們見了很感動,都要來背他,他說:“你們都是病人,我是給你們看病的,不是來給你們加病的”。
也許是戰(zhàn)士頑強的生命力嚇退了死神,也許是醫(yī)生高妙的技術(shù)驅(qū)走了病魔,總之,在不平常的25晝夜中,200多名同志沒有犧牲一人,這在當時也算得上一個奇跡。
民以食為天
早晨,三連老戰(zhàn)士趙玉琴從“依發(fā)旅館”(這是戰(zhàn)士對大依發(fā)車駕駛室的稱呼)爬起來后,活動了一下凍得發(fā)僵的肢體,就去準備自己的“早餐”。
別看趙玉琴起了個女人名字,實際上卻是個河北大漢。今天已是上山的第三天了,盡管高山反應(yīng)癥折磨得大家胸腔里像塞了團棉花,沒有一點食欲。但繁重的體力勞動,要求大家必須拼命吃一點東西,否則,光“支出”而沒有“輸入”,人很快就會垮下來的。
趙玉琴在工具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塊巴掌大的烤餅——這是他們車上唯一的食物了。
車隊出發(fā)前,為了怕陷車吃不上飯,每個車上都發(fā)了點大餅、面包和牛肉罐頭等,經(jīng)過兩天的“打掃”,大部分都填進了肚子。趙玉琴拿起這塊凍得像石頭一樣的餅子咬了一口,咯得牙生疼,卻沒咬下一點點。他順手把餅子丟進車下的牛糞火里烤起來,并找出一個空罐頭盒盛了一把雪,放在火邊燒起來。一會兒,餅子烤熱了,也烤黑了,水也燒開了——當然只有60度,他和一個戰(zhàn)友二一添作五,連吃帶喝、無比香甜地完成了這頓“早餐”。那位戰(zhàn)友為此還編了兩句順口溜呢:“牛糞烤饃噴噴香,雪水潤喉滋滋甜。”7年后,擔任了團后勤處助理員的趙玉琴,回憶起這頓飯時還吮著嘴唇說:“那可真是我有生以來最香甜的一頓飯呀,當時的感覺比吃三鮮水餃和雞蛋烙餅都來勁!”
民以食為天。山上斷糧以后,不少人餓得心里發(fā)慌,就不斷抓雪吃,結(jié)果越吃越渴,嘴唇都起了泡。張營長看到后,勸大家不要再吃雪,他托人去附近的養(yǎng)路道班借了一袋面粉,又從二連車上找來一些大米,決定熬些面糊糊和稀飯給大家充饑驅(qū)寒。
做飯的任務(wù)落在了趙玉琴及通信員賈森林身上。沒有鍋,他們找來幾個臉盆用雪擦洗一下當鍋,先化雪水,再煮面糊糊和稀飯。山上氣壓低,水燒到60度就開鍋了。熬出的面糊糊半生不熟,稀飯更是米是米,水是水,喝在嘴里不燙牙。由于沒有鍋蓋,做好的飯上面飄著一層黑油沫子,但這總算是幾天來的第一頓熱飯啊,大家看著饞得流口水,卻誰也不肯先舀。最后,張營長親自掌勺,給每個同志分了一勺子,有的同志端到手里,一口就喝完了。
由于車隊距離拉得遠,前后照應(yīng)不過來,同時有的同志怕車子自動熄火,也不肯離開車子去喝面糊,于是只好自己想辦法。駕駛員施維義、段連啟就是這樣。他們向道班討來了一點生面,也沒點火熬,就一把生面一把雪地吞食起來,還美其名曰“白面就白雪,更比白糖甜”。
元月14日,這是一營奮戰(zhàn)唐古拉山的第五天,山上一點吃的都沒有了。早晨起來,駕駛員李增珠忍著轆轆饑腸,去找燃料,在一個山洼里碰見幾輛地方的拋錨車,幾個司機正在那里熬面糊糊。同行相親,同病相憐。地方司機慷慨地給了李增珠一臉盆面糊糊。小李雖然餓的頭發(fā)昏,卻舍不得喝一口,端起面糊糊向“營部”走去。所謂“營部”,就是車隊中間的路旁,用空油桶圍成一圈,上面蓋了一塊篷布。這是目前全營最好的住處,名為營部,實際成了重病號的收容地。
風吼雪舞,嗆得人喘不過氣來,李增珠低頭走著走著,突然腳下一滑,一下摔倒了。手里端的面糊糊灑了一半,他懊悔得真想大哭一場。
哭沒有用,他急忙端起剩下的半盆面糊,小心翼翼地用大衣蓋起來,磕磕絆絆向前走去。一到營部,他把面糊糊端到軍醫(yī)延陵之仁跟前說:“延醫(yī)生,您快吃吧,吃了好給大家看??!”
望著渾身雪跡的小李,延陵醫(yī)生眼睛直發(fā)潮,他說:“小李,你先吃吧,吃了好去烤車!”
推來推去誰也不肯吃,最后延陵醫(yī)生決定:每人喝一口。半臉盆面糊糊喝了幾十個人??!
情況到了非常嚴峻的時刻。
下山求救
山上的嚴重情況,車隊領(lǐng)導早就看到并作出了安排。
元月13日,當張功副團長和張洪聲營長看到原打算兩三天內(nèi)沖過唐古拉山的想法不可能實現(xiàn)時,就研究決定:挑兩部好車,大家集中挖路,派人到安多兵站去求援,并設(shè)法通過兵站的電臺,把情況電告軍區(qū)領(lǐng)導。
這是個具有探險性的任務(wù)。前面的道路被雪封得怎么樣誰也心中無數(shù)。經(jīng)研究,張營長決定親自帶車下山,他腦子里轉(zhuǎn)悠著,想挑兩個思想作風好、技術(shù)過硬的同志來開這趟探險車。
想啊想啊,一個精干的身影浮上他的腦海:“對,就是他——王滿洲!”
王滿洲是一連三排副排長,1951年入伍,這個來自山西運城的小伙子作風頑強,技術(shù)過硬,辦事利落,在營里是數(shù)得著的。另一個挑的是老駕駛員李增珠。
20幾年后,當張洪聲由總后青藏兵站部部長升任總后基地指揮部副司令員,王滿洲接任兵站部部長時,兩人談起唐古拉山上的那段往事,心情仍然很激動。
是呀,當時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這兩輛車能否開出去,關(guān)系著全營官兵的生死存亡。大家集中力量,一鼓作氣,突擊挖雪開路。因為風大雪飛,挖通路后車輛必須立即通過,否則就會重新被大雪埋沒。
王滿洲和李增珠緊握方向盤,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車輛。雪地行車,速度不能太慢,慢了會原地打滑;更不能太快,快了容易發(fā)生危險;而又不能猛踩制動,制動不當車子會調(diào)屁股。兩人憑著自己的經(jīng)驗,適中地控制著速度,帶著山上200多位同志的期望,招招在意,步步小心。
車子駛過山頭,剛要下山,迎面遇見了兄弟汽車團的一個車隊,他們是執(zhí)行完運輸任務(wù)返回駐地格爾木去的。車上拉著一些趕回內(nèi)地過春節(jié)的道班工人,并帶著工具,他們是從唐古拉山南麓一邊挖雪一邊開車上來的。盡管挖開的路很快被大雪埋住了,但畢竟不是太厚。王滿洲等順著他們的轍印向山下開去,于當天晚上安全到達安多兵站。
兵站的同志們見到張營長他們個個臉色青腫,渾身黑臟,很受感動,急忙安排他們住下,給他們準備吃喝。張營長顧不得休息,以張功副團長的名義起草了一封電報,交兵站電臺發(fā)了出去。內(nèi)容如下:
西藏軍區(qū)并轉(zhuǎn)蘭州軍區(qū):
汽車76團一營車隊全部被困唐古拉山,今天是五天五夜了,山上的雪很厚,有的地方三四尺深,有的風卷的地方雪更厚,每天又刮十級大風。現(xiàn)在組織人力挖雪開路,同志們情緒很高,保證完成任務(wù),到達拉薩的時間可能延長一些。
汽車76團副團長 張功
1月14日于安多兵站
發(fā)完電報后,張營長組織官兵把車上的彈藥卸下來,又裝上柴油、牛糞、饅頭、咸菜及面粉、大米等急需用品。這時,幾個人幾乎累得挪不動腳步了,他們多么想好好睡一覺??!但山上饑寒交迫的戰(zhàn)友們正等著他們呢,他們怎能躺得下呢!
王滿洲他們沒顧得上喘口氣,又開著車向山上返去,于14日中午與山上的同志會合了。看著他們拉來的東西,大家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從此,與山下的聯(lián)系總算打通了,急需的物資也有了基本保障。
意外情況
按說,這時汽車只要加好油,就可以下山了。但誰知又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情況——四分之三的車子出現(xiàn)故障,自動熄火,開不動了。
什么故障呢?主要是油路不通,高壓油泵泵不出油。為了防止凍壞機器,對自動熄火的汽車,營里組織大家及時把水放掉,并用搖柄反復(fù)搖動機器,把水管水箱殘留的水排干排凈。
現(xiàn)在,擺在一營同志面前的一個主要任務(wù),就是排除50多輛車的故障,使它們盡快運轉(zhuǎn)起來。汽車窩在山洼里動不了,無異于一堆廢鐵 。
一場雪地修車的戰(zhàn)斗開始了。駕駛員們躺在車下的地上,卸下油管、濾清器,一點一點的檢查毛病。
山頂?shù)娘L口處停著一輛拋錨車,一雙大頭鞋從車底下伸了出來——那是連長趙承慶正爬在車下幫助駕駛員修車。油路的各個環(huán)節(jié)都檢查、疏通了,還不行,啥問題呢?這位老汽車兵想了想,一骨碌爬起身,打開油箱蓋,卷起袖子,一只手伸了進去,天哪,原來由于氣溫太低,油箱里的柴油都變成了稠粥樣。他用手在里邊攪了攪,喲,竟碰上了冰渣兒。水不知什么時候摻進柴油里去了——這種情況實在不多見。他感到一股股冷箭射向心里,便急忙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冰渣兒撈了出來。霎時,那只手變得一片慘白,五個手指完全失去了知覺,他卻為找到故障的根源而十分高興。他的這個發(fā)現(xiàn),提醒了大伙兒,不少人把手伸進油箱去撈冰渣兒。冰渣撈凈后,稠粥樣的油仍流不進油管呀!唯一的辦法是給它加溫,稀釋。
用火烤油箱,等于烤炸藥包,危險性很大。但不烤化不開,車就動不了,再危險也得干。只要掌握好火候和溫度,不斷小心攪動就行了。
在修車中,擔任最艱巨最困難任務(wù)的,當然要屬修理班。修理班長張懷恩,河北人,1951年入伍,身高體壯,黑紅臉龐,技術(shù)上是把好手。開始,班里還有幾個人,最后其他人都病了,他便一個人挑起了這副重擔。每天天一亮,他就背著工具袋出去,臥冰爬雪,一干起來就忘了吃飯,有時直到天黑得瞅不見東西了,他才收拾工具停止工作。他心里著急呀!過去,自己家里窮得連個手推車都購買不起,如今,黨培養(yǎng)自己干上了修大汽車這一行,不盡力干對得起誰呀!現(xiàn)在,許多汽車都“趴窩”了,盡快使這些有病的“鐵馬”重新奔騰起來,正是修理工的責任呀! 再說,自己剛遞交了入黨申請書,這不正是考驗自個兒的時候嗎!在零下五十度的嚴寒中修車,凍麻木的手連工具都拿不住,手往鐵器上一挨,皮膚“嗞”一下就被粘住了。瞧,這根油管又不通了,他拿起來用嘴猛一吸,油管通了,他的嘴唇卻被粘下一塊皮,疼得他直抽冷氣。
在半個月時間里,在各車駕駛員幫助下,張懷恩一個人排除了38臺車上的故障,為汽車及時起動做出了很大貢獻。他的一身滿是油泥的棉工作服磨得破破爛爛,沒有了面兒,人也變得剩下了個骨頭架兒。
任務(wù)結(jié)束后,黨支部根據(jù)他的表現(xiàn),批準他加入黨組織,上級黨委給他記了三等功。他被蘭州軍區(qū)樹立為先進個人標兵,并代表軍區(qū)出席了全國第三次青年代表大會,在會上向代表們介紹了該營官兵奮戰(zhàn)唐古拉山25晝夜的英雄事跡,受到青年們的熱烈歡迎。
雪山頂上過春節(jié)
今天是何月何日?星期幾?誰也不知道。沒黑沒明的艱苦奮戰(zhàn),使時間概念在許多人的腦子里消失了。只有個別干部記得:今天是奮戰(zhàn)唐古拉山的第19天了。
這天下午,有人路過道班,看見道班工人在門上貼花花綠綠的對聯(lián),一打聽,才知道明天就要過春節(jié)了。消息立即傳遍了全車隊。
“炊事班”首先忙碌了起來。所謂炊事班,就是趙玉琴、小賈加上軍醫(yī)延陵之仁三人?,F(xiàn)在條件比剛上山時好多了,他們千方百計為大家改善生活。常吃的花樣有手揪疙瘩湯,開水煮饅頭,還用鐵鍬頭烤大餅,用千斤桿當搟面杖,卸下車箱板當案板,給大家搟面條和片兒湯。過春節(jié)了,他們計劃用罐頭肉加蔥花,為大家包一頓餃子吃。
除夕晚上,唐古拉山頂上熱鬧非常,大家圍著一堆堆篝火,開起了文藝晚會。
二連二排副排長張興華是個愛熱鬧的人,他想起平時在家過年時要放鞭炮,就向張洪聲叨咕:“營長,讓我放幾槍,給大伙助助興吧!”張營長同意后,他端起沖鋒槍向著天空, “噠噠噠”地放了一梭子,槍聲在空曠的夜空中震響得很遠很遠……
平時大家忙著干活,倒沒注意什么,今天,當聚在一起,在火光下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大笑起來了。原來,近20天,烤車化水,煙熏火燎,風吹雪打,油泥涂抹,又加上一直沒洗過一次臉,現(xiàn)在每個人臉上除過眼仁、牙齒是白的外,其余部分都像涂了墨一樣黑,身上的衣服更是索索絮絮,破爛不堪。班長張景新是個文娛骨干,他作了個鬼臉說:“同志們,讓我們一起跳個非洲黑人舞吧,省去化妝了!”一連杜全生帶著哀傷的口氣說:“唉,要是老婆看見我這個樣子,說不定有多傷心呢!”張景新說:“傷心不要緊,只要心里愛就行!”接著,他拿腔捏調(diào)地給大家唱了一段評劇《小女婿》,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正在這時,教導員領(lǐng)著五個藏族同胞來了,他對大家喊到:“同志們,在家過年要走親戚,串門子,今天我們真的來客人了!”經(jīng)他說明,大家才知道,這五個藏族同胞是從青海到西藏拉薩朝圣去的,也被大雪堵在了山上。戰(zhàn)士們一聽,又是鼓掌歡迎,又是給他們送吃的東西,感動得五個藏族同胞豎起大拇指直喊:“金珠瑪米,牙么,牙么!”
忽然,有人提議要張營長出個節(jié)目。
“同志們,歡迎!”大家哇一聲地響應(yīng)。
張洪聲推脫不過,站起來想了想說:
我給大家說一段順口溜吧。其實是老詞兒,我把它往一塊湊了湊——
汽車兵,逞英豪,
駕車天南地北跑
抗過美,援過朝,
天安門前出過操,
東海岸邊拖過炮,
唐古拉山拋過錨……
他的順口溜概括了自己團隊走過的道路,大伙一個勁地為他鼓掌。有人提議最后一句應(yīng)改為“唐古拉山戰(zhàn)風暴”。
最后一個節(jié)目是全體合唱《解放軍進行曲》,大家站起來面向東方,放聲高唱: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莊嚴的歌聲響徹雪山夜空。
大家在激昂的歌聲里感受到了自己,感受到了自己的隊伍,感受到了勝利的信心,感受到了無堅不摧的力量……
最后的奮戰(zhàn)
大部分車輛的故障排除了,但仍不能啟動,因為它們已失去了本身啟動的能力——電瓶的電耗盡了,馬達打不動,唯一的辦法就是求助別的車來拖。
柴油車和汽油車不一樣,汽油車要靠電點火產(chǎn)生動力,一點離不開電;柴油車則靠壓縮爆發(fā)產(chǎn)生動力。如果電瓶缺電,馬達帶不動,在外力的推動下也可以啟動起來。
但車上裝有6噸半的物資,再加上車本身的重量,別說一臺拖一臺,就是三臺拖一臺也拖不動??!另外,山上雪滑路窄,重車拖重車也容易發(fā)生危險。
為此,營里研究決定:抽出11輛好車,組織一批技術(shù)較好的駕駛員進行倒車。就是把這11輛車上的物資先卸在山下兵站,然后空車開回山上,再把拋錨車上的物資裝上去,下山卸完后再開上來……如此反復(fù)往來,是個很吃力的活。官兵們都是下山卸完貨后夜里12點從兵站出發(fā),天亮時趕到山上,上午12點前裝好車下山。
這里,最吃力的活要數(shù)裝車、卸車。
車上大部分拉的是彈藥,每箱炮彈70斤,每車裝載6噸半,就靠兩三個人一箱箱地裝上去,到站后又一箱箱地卸下來。他們既是駕駛員,又是裝卸工。
這活要是讓養(yǎng)精蓄銳的小伙子干,也許還能對付幾次。可是一營的官兵目前已是奮戰(zhàn)唐古拉山20個晝夜,人人體力虛弱不堪,百分之百都是患有高原反應(yīng)癥的病號呀!
“同志們,就是一座山,我們也要把它背起來,放下去!這是最后關(guān)頭了,加油干吧!”張營長瞪著血紅的眼睛,一邊給大家鼓勁,一邊把一箱炮彈扛在自己肩上。
是啊,大家心里明白:這是最后關(guān)頭了,絕不能裝孬種。排長王壽臣和駕駛員高奉林及助手三人,把6噸半的彈藥往他們車上倒,他雙腿顫抖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子搖搖晃晃地扛了一箱又一箱,當他把最后一箱扛上車時,眼冒金花,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車箱上。
“別叫他,讓他好好歇歇氣吧!”連長哽咽著說。
是呀,這是山上最后一車物資了,為了奪取最后勝利,幾天來大家不顧嚴重的高山反應(yīng),拼著命干?,F(xiàn)在,他終于可以躺一會,喘口氣了。
山上的物資倒運完以后,空車很快被拖著了。
當官兵們把山上最后一車貨運送下山時,時間是1957年2月4日夜里。從他們元月10日上山算起,整整25晝夜了。
啊,25個晝夜,600個小時,在那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上,他們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張營長站在安多兵站門口,長久地望著茫茫的唐古拉山,倒有點戀戀不舍了。他們畢竟在那里灑過汗,流過血呀!戰(zhàn)士對自己戰(zhàn)斗過的地方,總會產(chǎn)生眷戀之情的。盡管這地方使他們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
飛輪碾碎千里雪,馬達響徹九天云 。又經(jīng)過三天的奔馳,2月7日傍晚,他們的車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拉薩古城。西藏軍區(qū)后勤部的官兵夾道歡迎這支從雪山上飛來的汽車兵!他們在高寒缺氧、海拔5000多米的唐古拉山上艱苦奮戰(zhàn)25晝夜,創(chuàng)造了未亡一人、未毀一車的奇跡,譜寫了一曲英勇不屈、艱苦奮斗、不怕犧牲、勇奪勝利的凱歌。
(作者系北京金盾出版社原副社長,軍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