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洪水侵襲“地下之城”,“螻蟻之民”能否逃出生天?
這一年,奇島流人22歲,是橫道大學(xué)的四年級學(xué)生。經(jīng)熟人介紹,他在一家地下餐廳打工。
今天是圣誕夜,奇島推著送餐車在酒桌之間穿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一個穿黃色西服,大腹便便的家伙身上。誰能想到這個有點像黑幫老大的人就是橫道市的知事(市長)田森呢?那些記者們擁搶著,鎂光燈、照相機、攝像機都對準了田森知事。他到底會說一些什么呢?奇島有些猶豫地朝聚集的人群方向走去。
田森知事正對著記者本多良子侃侃而談。今后的五年任期內(nèi),他要將橫道市改造成全日本最繁華的“地下都市”。田森正說著,突然看到人群中的奇島,便推開本多良子的采訪話筒,招呼他送杯水來。
奇島哪敢怠慢,急忙去廚房拿水。廚師長正在切著生魚片,嘴里不停地抱怨著糟糕的天氣。聽說西南海域的一個島被因厄爾尼諾引發(fā)的海嘯侵襲了。這一切都是狗屁政府干的好事!不光廚師長一個人這樣認為,橫道市民眾對政府不重視環(huán)境保護、只求發(fā)展的政策極為不滿??商锷恍闹幌胫稣儯瑢τ诿癖姷姆锤幸暼魺o睹。
奇島把水送給田森后,被同事告知集合的命令。他經(jīng)過廚房門口,發(fā)現(xiàn)廚師長正在打電話,同事長澤春香正領(lǐng)著水管工匆匆跑過來。原來水管爆裂了。廚師長正指揮眾人趕快應(yīng)對。廚房里亂成了一片,地面上積水已經(jīng)沒過了腳跟。
酒店的員工都集合了,突然,整個地面劇烈顫動起來,奇島和大家趕快趴到地上,接著他們頭上突然“嘩啦啦”淋下水來,原來是自動滅火器開了。搖晃平息后,領(lǐng)班告訴大家羽代川大壩已經(jīng)決堤了,再過不久,就會波及到橫道市。情況危急,領(lǐng)班給大家下達任務(wù)后,就宣布趕快行動。奇島踩著水花穿過走廊通道,跑回宴會廳,朝著人們大喊撤離避難。
客人們一聽全都慌了,椅子倒地的聲音不絕于耳。田森命令大家不要慌亂,有序撤離。
眾人開始分批撤離,奇島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校友長澤春香。他們是同一屆,而且長澤春香還是奇島的夢中情人,富家小姐。但不知為何,她也在此打工。
奇島逆著人群原路返回,到男廁所的時候,水已經(jīng)沒過膝蓋。他在冰涼的水中,兩條腿撐船一般前行,身后水波蕩漾。各種漂浮物和夾著黑泡沫的污水不時給他制造障礙。突然,他發(fā)現(xiàn)前方的天花板上,吊燈即將脫落下來,長長的電線金屬絲裸露在外,離水面只有不到十公分,而且搖晃著就要落下來。他急忙推開旁邊男廁的門,在電線觸及水面的前一秒沖了進去,并迅速從里面將門關(guān)上。
水灌進來一些,可廁所的水位比起外面還是低了很多。奇島此刻更加擔心起來,他從男廁內(nèi)的一個破開的墻面鉆過去,來到了廚房。他看到一旁的暖爐,趕快在火上烘烤一下,身體回暖了一些。他顧不得許多,見此處水淹得不深,便立刻去找長澤。
他沿途大聲呼喊著,又穿過幾道門,終于來到女子更衣室旁,聽到里面?zhèn)鱽砦⑷醯暮艟嚷?,他聽出那聲音就是長澤。他推了推門,卻發(fā)現(xiàn)門巋然不動。他后退幾步連撞數(shù)次無果,后面力量巨大,估計是倒塌的墻面給壓住了。
奇島心急如焚,忽然記起儲藏室里面有個活動梯子。但前方一根電線正泡在水中,他此刻站在凸出的地面才沒有被電到。幸好電閘就在附近,關(guān)掉電閘,過道里頓時暗了下來。他憑著記憶找到了貯藏室。他找到一個旅行袋、一個片手鍋、一些泡面,接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梯子推了出來。
他從梯子爬上去,從高處的窄窗翻了進去,落地時腳還扭了一下。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奇島大聲喊著長澤的名字。這時,“咚咚咚”的敲擊聲傳來,循聲而去,原來是一個鐵皮衣柜。奇島找來工具撬開了它,長澤幾乎摔倒在奇島懷里。他把虛弱的長澤一只手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站了起來。長澤把手機掏出來當手電筒用。
眼看水越來越深,兩人陷入了絕望。忽然,長澤說有風吹進來,兩人走到倒掉的儲物柜前,發(fā)現(xiàn)后面有個裂縫。兩人合力把儲物柜推開,“咣當”一聲,水花濺起到他們臉上,兩人扶著墻,艱難地走到了電梯旁。
兩人乘坐電梯到了樓頂。突然,長澤手中的電話響了,是她父親打來的。電話中不知說了些什么,長澤突然憤怒地掛了電話。
此時又是一震,兩人摔倒在地上,站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泡在水里了。穿過一道門,他們來到了中央的天井。這里已經(jīng)儼然成了一個巨大的水簾洞。此時不能再猶豫,奇島一手拉著長澤,另外一只手扶著護欄,在水中艱難地前行。
奇島牽著長澤的手沖上了已經(jīng)不能運轉(zhuǎn)的電梯,兩人一路狂奔。突然,一大波水涌了過來,奇島的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紅色的火光,是夢嗎?當奇島睜開雙眼的時候,一個人影慢慢變得清晰,面前出現(xiàn)了長澤眉頭微蹙,關(guān)切的面容,他轉(zhuǎn)動脖子看看身旁,逃出來的一小簇人正圍著一個燃油爐烤火。
奇島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廚師長,便問:“其他人呢?”此言一出,眾人都低頭不語。原來,除了田森知事和一些政要先一步撤離了之外,剩下的就是這些人了。
一位頭戴安全帽,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工人走過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上面一層的升降機,可現(xiàn)在沒有辦法過去,前面的路已經(jīng)斷了。
奇島看了一下周邊的情勢,問有沒有繩梯一類的東西。工人說有,在包里找了一條出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奇島走到了邊沿,前方裂開了,黃色的流水攔截了這唯一的去路。奇島后退了四五米,深吸一口氣,然后毫不猶豫地沖過去,在最接近邊緣的位置縱身躍下,時間仿佛在此刻停止了。
他落地之后一個翻滾倒在了對面,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接著奇島開始通過一個梯子往上爬,上去之后,前方只有一條窄窄的鋼梁,而且還在不停地左右晃動著。
長澤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奇島穩(wěn)了穩(wěn)情緒,兩手張開像一只鳥一樣,開始在鋼梁上行走。他在上面走著,此時一點點穿過的風,或者哪怕一絲微小的震動都可以將他推向萬劫不復(fù)。當鋼梁搖擺到最接近對面的時刻,他看準時機一個大步,終于成功脫險。奇島在上面找到了凸起的兩根鋼筋條,便將繩梯套在上面,朝著下面一聲招呼。人們都陸續(xù)爬了上來。
升降機采用的是應(yīng)急電源,緩緩上升,到了地面,眾人都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奇島環(huán)顧四周,一共有六個幸存者——廚師長、廚娘、工人、西裝男、長澤和自己。
眾人圍在燃燒的鐵皮桶旁邊烤干了身上的衣服。
這時,一幢大樓上方的大屏幕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新聞報道:橫道市各地普降暴雨,羽代川大壩決堤,發(fā)生嚴重洪災(zāi),失蹤人數(shù)和死亡人數(shù)正在不斷上升,請市民趕快往西部避難,并播報了一些臨時救助站的位置。奇島和眾人商量下一步計劃。大家都有各自要辦的事情,于是決定分頭避難。當然最終目的地也都是西部地區(qū)。
大街上到處是胡亂停放的空車,橫七豎八的倒樹和電線桿,一個人也沒有,儼然是一座空城。
雨越下越大,長澤發(fā)現(xiàn)街對面有一個商場。兩人穿過斑馬線,玻璃櫥窗里準備出售的最新款電視放著新聞。奇島用力敲碎了商場大門的玻璃,里面黑漆漆的,只有自動販售機和圣誕樹還亮著。
兩人分頭行動,找到了些干電池,給手電筒換上。各種方便食品、雨衣、雨傘,還有一些能夠御寒的衣物等等。在“搜刮”完畢之后,他們便繼續(xù)前行。
前方路面突然斷裂了,奇島讓長澤站在自己的背上,把她托了上去??墒钱旈L澤試著把奇島拉上來時,卻發(fā)現(xiàn)她根本拉不動。奇島知道不遠處有一個工地,也許那里會有繩子一類的工具。
這樣想著,他讓長澤先找個地方避雨,自己轉(zhuǎn)過街角,來到一個工地,這里的電線也斷了。幸好他剛剛換上了商場里弄到的膠鞋,穿過之后,在工地的一間工棚里果然找到了繩子。奇島回到原處,靠著繩子,爬了上去。
兩人向前走了不久,上了立交橋,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臨時的小型救助站,幾個傷者正倒在地上,表情痛苦,沒有受傷的人正在照顧傷員。
兩人沒有停留,繼續(xù)向前走,到了秋澤站,準備乘坐列車。當從檢票口經(jīng)過的時候,突然,地面一震,長澤和奇島一前一后走著,地面齊刷刷在他們之間分斷,長澤隨著路面一起掉了下去。
奇島危急中四處尋找下去的方法,可是除開斷裂的地方,從電梯下去也會被水流所阻隔。焦急中,他突然發(fā)現(xiàn)車站的傳達室里還有一個列車員沒走,他是自愿留在這里通知大家的,原來線路已經(jīng)封死,不會有列車了。他同時給了奇島一個轉(zhuǎn)柄,讓他從地下通道過去。
奇島飛快地跑出車站,從地下入口進去,果然鐵門擋住了去路。他插入轉(zhuǎn)柄,旋轉(zhuǎn)之后打開了閘門。一番險阻,奇島找到了暈倒的長澤,還好她只有一些擦傷。
上來之后,他們找到列車員一起走,可是列車員不愿意。兩人見勸說無果,只好先走。兩人走到北出站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輛大巴。
兩人上車之后,發(fā)現(xiàn)廚師長也在上面。兩人走了一段,早就筋疲力盡。這時,奇島注意到車上的人不多,很多位置都空著,不禁心中一酸。雷聲轟鳴,長澤嚇得擠到奇島懷里,并說自從父親娶了繼母之后,家中就不再有幸福的歡笑了。
大巴開到又一處臨時救助站時,眾人都下車將木柴放在鐵皮桶里烤火,并用鍋子煮了杯面吃。一個小型的電視正在播放著最新的傷亡數(shù)字和暴雨襲擊的地區(qū),眾人心情都很沉重。突然,遠處飛來了架直升機,眾人歡呼雀躍,可直升機在下落過程中卻掛上了電線,在遠處墜落了。眾人趕過去看,卻發(fā)現(xiàn)廚師長突然不見了。奇島趕緊尋找,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慎跌落,僅用一只手抓住橋的斷面的廚師長。奇島趕忙去拉廚師長,誰知一不小心也被扯了下去。
奇島在高架橋下蘇醒,天已經(jīng)亮了,雨也停了!但躺在一邊的廚師長已經(jīng)沒有了聲息。奇島忍著悲痛,繼續(xù)啟程。就在他感到自己快撐不下去了的時候,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個相連的公交車廂,此時橫跨于黃色的滾滾水面上,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橋”。
奇島穿過了搖搖晃晃的橋后,到了對面,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快餐店。他進行了簡單的食物補給,又休養(yǎng)了一陣后,從快餐店背后出來,發(fā)現(xiàn)了一輛摩托艇。他試著操作了一下,生澀地騎著摩托艇在水面開出一段,又轉(zhuǎn)彎試了試,最后竟然騎到了大橋上。
這時,一陣巨浪開始向著奇島的摩托艇撲來。他不斷躲避著沿途的汽車和倒下的橋索,同時開足馬力避免被浪頭追上。一番驚險過后,他終于開過了橋。
下午3點20分,靠著指南針,奇島一路到了市沼區(qū)。這時,雨又開始下了起來,前方路面干了,摩托艇也派不上用場了。沿途都是斷裂翹起的路面,就像滿是皺紋的皮膚。不遠處,一輛巴士正泡在水里。奇島認出了那是他們曾經(jīng)乘坐的那輛。他趕快跑過去,發(fā)現(xiàn)車廂頂部長澤正抱著一個女孩坐在上面。女孩的母親正焦急萬分,看到奇島忙跪下來求他幫忙。
在長澤的幫助下,奇島將女孩給抱了下來,他剛想把長澤接下來,突然水流加急,車廂被沖開了。車廂順著滔滔的水流沖到了一塊巨大的漂浮建筑物上,被撞停了。奇島觀察了一下地形,沖上高架橋,然后從另一邊的土坡下到了橋下面。他拆掉一旁的一塊廣告牌做橋,終于來到了長澤所在的車廂上。他背起長澤的那一刻,水流又沖著房屋漂流瓶般地撞了過來。他趕快放下長澤,兩人趴下來,盡量貼近地面。等水勢不那么急了,奇島又背上長澤回到了陸地上。
不知為何,長澤渾身發(fā)燙,面色蒼白,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奇島只好一路背著長澤走,盡管他的身體也已接近了極限。
12月25日,18點43分,伏山區(qū)。他們走到市區(qū)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房屋也沒有燈光,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奇島的呼吸在眼前結(jié)成白茫茫的氣,雨已經(jīng)停了,可是氣溫驟降。遠處有一家兩層的咖啡屋里還有燈光。奇島一下子又有了希望。他背著長澤又走了一會兒,突然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急匆匆跑了過來。他是來求救的,但當他發(fā)現(xiàn)奇島背著一個病人時,簡單地翻了翻長澤的眼皮,然后帶著他們到了咖啡屋。
將長澤放在長椅上,蓋上了一張被子后,奇島便跟白大褂一起跑到了一坐高架橋下面,一個女人被壓在了石堆下面。在奇島和白大褂的努力下,終于將碎石清除,將女人救了出來。白大褂不斷鞠躬表示感謝,并說一路上遇到很多人都只顧著自己逃命,不肯過來幫忙。
奇島擔心長澤的病情,便問對方:“你是醫(yī)生?”
“我的名字是速水,是一名醫(yī)生,這位是我的未婚妻?!?/p>
三人一起回到咖啡屋,速水給長澤做了簡單的診治。長澤在小睡一陣后醒來,燒退了,但還比較虛弱。奇島建議大家一起前往避難區(qū),可是速水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回絕了。
在咖啡屋休整了一陣,奇島在咖啡屋的貯藏室里找到了一些補給,竟然還發(fā)現(xiàn)了兩套圣誕老人的服裝。第二天清晨,吃過飯后,奇島和長澤告別速水夫婦,向避難處前進。他們踏出咖啡屋的第一步,就發(fā)現(xiàn)地上白茫茫一片,天上飄落著大朵大朵的雪花!一路跋涉,前方道路被水浸沒,他們在四周找到一輛車,后備廂打開后,發(fā)現(xiàn)了一條橡皮艇。兩人合力把橡皮艇推到水中,然后開始在原本是住宅區(qū)的居民樓間穿行。兩人看到一所醫(yī)院,上岸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也都撤離了。大門上貼著通知:幸存者請前往橫道市市民公園,那是臨時救助站的所在。
橫道市市民公園并不遠,兩人協(xié)力劃槳,大約一刻鐘后就到了。這時,他們看到岸邊一個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向他們打招呼。原來是警告他們前方有漩渦。兩人從旁邊繞行,終于得以通過。下船之后,那人領(lǐng)著他們到了市民公園的救助站。
原本是用來表演馬戲的巨大帳篷,此時擔負起救助站大本營的功用。這里聚集了不少人。屋子里有煤油爐,有一些病人,也有人在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奇島幫助照顧傷員,長澤在一旁休息。奇島在抬傷員,給傷員送飯菜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總朝他這邊看。女人坐在地上,身上蓋著被子。
奇島好奇地走過去,女人問他,跟他一起的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叫長澤,奇島驚奇地點點頭。原來,女人叫片桐芳枝,是長澤的繼母。長澤開始對繼母十分抗拒。可是漸漸發(fā)現(xiàn)繼母人不壞,但仍然不能接受。一次在街上爭吵,奔跑過馬路時差點被車撞到,繼母為了救她而失去了雙腿。
奇島提到他們一路走來的經(jīng)過,片桐芳枝十分感動,說他們先前到過的那家醫(yī)院就是洪災(zāi)發(fā)生前她所居住的療養(yǎng)中心。原來長澤這丫頭已經(jīng)在心中原諒了她。此時,外面一陣歡呼,原來一下子來了不少直升機。其中一架直升機上走下一個中年人,此人就是長澤劍司,長澤的父親。
奇島坐在直升機上,望著被洪水淹沒的橫道市,心中感慨萬千,其他災(zāi)民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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