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場活動見聞錄

李景賢

（導語）作者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參加了紅場上的各類重要活動，對其進行了精確記錄。

還在讀初一的時候，我就知道莫斯科有一個很神圣的地方，它叫“紅場”，是世界革命領袖列寧的安息之地。1967年2月9日，我首次到駐蘇聯(lián)使館工作，次日就到紅場拜謁列寧墓。當我踏上那并不十分平坦的地面時，感到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而且，都由大塊暗灰色條石鋪成，踩著感到有點怪怪的，也許因為被無數(shù)人踩過的緣故，亮锃锃的，泛著青光，卻找不到一點兒“紅”。中文本應譯為“美麗的廣場”，不過，“紅場”這一譯法多少年被沿用下來，也就只好將錯就錯，約定俗成了。

紅場處于莫斯科市中心，它的位置很獨特，西與克里姆林宮為伴，北接俄羅斯歷史博物館，東傍“古姆”大百貨公司，南鄰瓦西里升天大教堂，與莫斯科河咫尺相望。莫斯科紅場與北京天安門廣場、巴黎協(xié)和廣場、紐約時代廣場、倫敦特拉法爾加廣場齊名，并稱“世界五大廣場”?？疵娣e，天安門廣場最大（約44萬平米，紅場約9萬平米）;論歷史感，紅場最厚重。

幾次意義非凡的閱兵典禮

紅場閱兵

15世紀末，紅場的前身叫“ТОРГ”，該詞在古俄語中，是“集市”之意。1662年，羅曼諾夫王朝第二個皇帝阿歷克賽，因贊此廣場之美，將它改稱“美麗的廣場”。紅場因其光輝的歷史篇章而美麗。1812年秋，在俄國衛(wèi)國戰(zhàn)爭中，拿破侖率大軍占領了莫斯科，但這正中了俄國統(tǒng)帥庫圖佐夫“誘敵深入”、“堅壁清野”之計。第二天，被法軍在紅場點燃的熊熊大火，反而將其燒得落荒而逃。

1941年6月22日，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爆發(fā)。從10月初起，上百萬德軍軍隊兵臨莫斯科城下，其飛機輪番對這個城市狂轟濫炸。10月28日，在蘇共中央政治局一次會議上，斯大林一連三次對大家發(fā)問：今年是否還舉行十月革命節(jié)紅場閱兵？會場內(nèi)籠罩著一陣陣寂靜。他毅然決定依然在紅場上舉行閱兵式，并發(fā)表了著名的8分鐘演說。他所引用“魔鬼并不像描繪的那么可怕”這一俄諺，通過無線電波，頓時傳遍了蘇聯(lián)兩千多萬平方公里廣袤大地，給全國抗德軍民以極大的鼓舞，堅定戰(zhàn)勝法西斯“魔鬼”的信心。一列列官兵“烏拉”（萬歲）之聲響徹云霄，雄糾糾地從紅場直接開赴前線。

1945年6月22日，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爆發(fā)4周年之際，在紅場舉行盛大閱兵，提前慶祝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一隊隊紅軍官兵從前線雄赳赳地直接步入紅場，接受大元帥斯大林的檢閱。一排排戰(zhàn)士把所繳獲的200面德軍軍旗，拋在紅場上列寧墓兩旁，向革命領袖莊嚴報告：正義最終戰(zhàn)勝了邪惡。

2015年5月9日，在紅場舉行盛大閱兵式，慶祝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國家主席習近平作為主賓，坐在普京總統(tǒng)右側，興致勃勃地觀看了這次意義重大的閱兵式。而此前，1949年、1957年十月革命節(jié)期間，毛澤東主席作為主賓，兩次在紅場列寧墓上，觀看了盛大的閱兵式。

前年大閱兵結束后不久，在紅場及其附近街道上，就開始舉行有30萬人參加的“不朽軍團”大游行。在游行隊伍中，參加過、支援過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的軍民肖像被高高舉著，密密麻麻地一大片連著一大片。看俄羅斯電視一臺的實況轉播時，在連綿四五公里的洪流中，普京持著其父遺像的鏡頭多次出現(xiàn)，特別搶眼。忽然間，我發(fā)現(xiàn)毛澤東、朱德、劉少奇的肖像，它們分別由中共早期革命家李范五之子李多力、朱德外孫女劉麗、劉少奇之女劉愛琴高高舉著，也看到親歷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的朱德之女朱敏、劉少奇之子劉允斌的肖像。

我親歷的一次紅場閱兵

上世紀80年代，我任駐蘇聯(lián)使館政務參贊期間，作為譯員曾多次陪同我國駐蘇聯(lián)大使李則望參加紅場閱兵典禮。現(xiàn)在舉出1983年5月9日閱兵為例，介紹一下這次盛舉。

9：00，閱兵式開始。蘇聯(lián)國防部長在莫斯科衛(wèi)戍司令陪同下，乘禮車檢閱排在紅場上的一個個方陣。每到一處，他都莊重地高呼：“同志們，向你們祝賀勝利日！”受閱官兵們則按照俄軍昔日習俗，齊聲回應：“祝您健康！嗚啦（萬歲）！嗚啦！嗚啦！”一波接一波的三呼“萬歲”，在紅場上空震天動地。

9：10，一個個方陣從列寧墓上觀禮臺前豪邁地走過。9：30，蘇軍的武器裝備展示正式開始。輕型武器裝備首先開進紅場，隨后是坦克、火箭炮部隊。9：40，一輛長達20多米的平板車，載著一枚十六七米長的巨型導彈，轟隆隆地從列寧墓前開過，接受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中央新任總書記安德羅波夫的檢閱。西方使節(jié)們、記者們紛紛舉起照相機，從多個角度進行拍照，他們對能目睹這個“巨無霸”的芳容感到興奮，之后，便屏住呼吸在觀察，默默地在琢磨：是實彈，還是模型;是新家伙，還是老模樣？當時，蘇聯(lián)正在與美國進行核戰(zhàn)備競賽，這明顯是在“曬核肌肉”?？吹竭@種場景，我內(nèi)心很感慨：什么時候我們國家也擁有這種大家伙，美國在臺灣問題上就會“老實”得多。

見證紅場的國葬

紅場見證了蘇聯(lián)的五次國葬。1924年1月27日，列寧的葬禮在紅場上隆重舉行，他的遺體安臥在水晶棺內(nèi)。1953年3月9日，斯大林的葬禮也在紅場上舉行，周恩來總理參加了這一國葬。

我在駐蘇聯(lián)使館工作期間，從1982年11月10日起，到1985年3月10日止，在短短的兩年多時間內(nèi)，勃列日涅夫等三位最高領導人相繼去世，于是，在紅場上便接連舉行了三次國葬。這三次葬禮我都在場見證了，其規(guī)格、儀式相同，現(xiàn)將勃氏葬禮介紹于后。

9時整，葬禮開始舉行。新任蘇共中央總書記安德羅波夫在列寧墓的平臺上致悼詞，各界代表先后發(fā)表了講話。當日天氣很冷，大約在零下20度左右，在每位講話人的面前，飄著一層層非水非冰的薄霧。

9時55分，葬禮結束。安德羅波夫率領一批領導人從列寧墓下來，走到陵墓的左側。此時，12名士兵分成兩列，將棺槨從炮車抬下，隨后即用肩扛著將其抬到蘇共領導人身旁。安德羅波夫等12名領導人也分成兩列迎上去，站在兩列士兵的外側。兩列各6名士兵立即一齊將身體往里靠，一個個改用雙手使勁地頂著棺槨，為立于兩側的領導人滕出一小點抬棺的空間。安德羅波夫等人各用一只手象征性地托著棺槨。不一會兒，棺槨被24人抬到列寧墓左側早已挖好的墓穴旁。12名士兵用雙手使勁拽著棺槨兩側拴著的12條粗挽繩，慢慢地將棺槨往墓穴下面放。放置畢，站在墓旁的蘇共領導人脫帽低頭默哀好一會兒，目送故人最后一程。勃列日涅夫的夫人身著黑長裙，圍著黑頭巾，戴著黑手套，緩緩走到墓穴邊，彎下腰去捧起一抔黃土，輕輕地向逝者撒去，墓地上空頓時飄起一縷淡黃色輕煙……

瞻仰一代偉人遺容

列寧于1924年1月21日逝世后，從全國四面八方，飛雪般傳來一封封電報，要求保留偉人的遺體，以供后世瞻仰，追思其一生豐功偉績。6天過后，便在莫斯科紅場上，搭起了一座木制陵墓，到了1930年，陵墓改用花崗石和大理石建成。在陵墓正上方懸掛著一大塊深紅色的花崗石，上面用特大號俄文字母鐫刻著：“列寧”。陵墓一半在地上，另一半在地下。墓頂是個平臺，供國家領導人檢閱和觀禮用。在陵墓兩側，設有觀禮臺，可容納1000多人。

1991年5月16日上午9時，我國一位領導人來到列寧墓瞻仰偉人遺容。在陵墓門前，擺放著他所敬獻的大花圈。在花圈上款紅色緞帶上，蘇聯(lián)政府花店的行家，用仿金色顏料調(diào)成的濃汁，以俄文“唁體”寫出“獻給偉大的弗·伊·列寧（此系漢譯文）”。這位領導人在陵墓前肅立了10多秒鐘后，便帶領我們一行5人，在克里姆林宮衛(wèi)戍司令的引領下，沿著黑色大理石臺階拾級而下，不一會兒便到了放置著列寧遺體的“悼念廳”。這位偉人身穿黑色西服，在上衣左側佩戴一枚“紅旗勛章”，身上覆蓋著一面鮮紅的蘇聯(lián)共產(chǎn)黨黨旗。列寧安臥在水晶棺內(nèi)，就像熟睡著一樣，兩束柔和的燈光照著他的臉部和雙手。這位領導人肅立在水晶棺旁，瞻仰偉人遺容一分多鐘……

觀看國家一號哨的換崗

1967年2月11日中午12點整，我有幸目睹蘇聯(lián)國家一號哨換崗儀式。在克里姆林宮斯巴斯基鐘樓上的自鳴鐘敲響12下之前3分鐘，兩名身穿淺褐色軍裝的哨兵，肩扛著鋼槍，在一名軍官的帶領下，邁著正步，精神抖擻地從斯巴斯基大門走出，前往列寧墓換崗。此刻，在紅場上觀看儀式的人黑壓壓一大片，周圍一片寂靜。

兩名哨兵走完210個正步后，來到列寧墓正門前。他們一站定，克里姆林宮的自鳴鐘就敲響了起來，鐘聲能傳出好幾里地遠。第12響一敲過，換崗儀式按固定程序舉行。兩三秒鐘后，下崗的兩名哨兵，在前來的領崗軍官帶領下，邁著正步，沿著原路，走完210個正步后，回到了斯巴斯基門內(nèi)。剛剛上崗的兩名哨兵昂著頭，挺著胸，右手扶槍，直挺挺地站在列寧墓正門兩旁，宛如兩座塑像，護衛(wèi)著革命領袖安眠。

1985年夏和1991年春，訪蘇的我國領導人，分別于12時、9時差3分鐘達到列寧墓前，見證了蘇聯(lián)一號哨換崗這一莊重時刻，然后就瞻仰列寧的遺容。我當時跟隨在我國領導人的后面，思緒萬千。

中國烈士們的英靈刻在紅場克里姆林宮墻上

在列寧墓后約10米，排列著12位蘇聯(lián)領導人和蘇軍元帥的肖像。往后約七八米，在克里姆林宮的墻上，刻著蘇聯(lián)各類名人的銘牌。有一次在墻上，我突然看到兩個一尺見方的銘牌，上面用金字鐫刻著：“Жанг-1917”“Ванг-1917”?；氐绞桂^后即向領導安致遠作了匯報。他判斷，這兩塊寫著“張”“王”的銘牌，是為紀念捍衛(wèi)蘇維埃政權而犧牲的中國烈士們（張、王這兩個姓為代表）而立。1917四個阿拉伯數(shù)字具有象征意義，指1917年十月革命后幾年的剿匪戰(zhàn)爭。

還在俄國十月革命前，就有數(shù)十萬中國人以各種不同方式抵達俄羅斯，其中約有五萬人在十月革命一勝利，就參加了列寧領導的剿匪戰(zhàn)爭。紅軍騎兵團團長任輔臣，步兵營營長包清山，列寧衛(wèi)隊隊員、克里姆林宮衛(wèi)隊指揮長李富清，便是這些中國英雄的代表。1919年春，列寧接見了紅軍第4團第3營的全體中國官兵，盛贊他們?yōu)榇驌羿嚹峤鸬劝追怂龀龅膶氋F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