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輪回流轉(zhuǎn),最該珍惜的事物,就是眼前觸手可得的美好啊。
一
秋天到來的時候,大約是松鼠啾(jiū)啾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大雁南飛,楓樹紅得轟轟烈烈,又大又飽滿的松塔掛在松樹的枝椏(yā)上,被風(fēng)一吹嘩啦啦地輕響,像是快樂的笑聲。有幾顆落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好遠。
啾啾把松塔收集起來,一股腦兒地塞進他的小樹洞里,準備度過一個慵懶漫長的冬天。
而那顆金黃色的松塔就是在這個時候映入了啾啾的眼簾。它藏在一叢小雛菊里,陽光落在上面,仿佛一顆閃亮亮的星辰。
啾啾蹦蹦跳跳地把它撿回來,嗅到了清新的草木香氣。
真是一顆漂亮的松塔,啾啾舍不得吃掉它,放在床頭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
夜幕降臨,啾啾在熟睡中翻了個身,床頭的金松塔掉到床上,恰好和啾啾撞了個正著。
抱著金松塔入睡的夜晚,啾啾夢到了從前的故事。
那是他小時候的生日,奶奶親自做的松子蛋糕又軟又香,啾啾躺在奶奶的懷里聽她唱溫柔的童謠,然后心滿意足地吹滅蠟燭。
可是后來奶奶去世了,啾啾再也沒機會在她的懷里撒嬌了。
他還夢見了和朋友雪球玩耍的日子,雪球是罕見的白色松鼠,身上的皮毛如雪一樣晶瑩漂亮,她將一片火紅的楓葉拿在小爪子上,笑得眼睛彎彎,就像啾啾最喜歡看的月牙。
可是后來雪球搬家了,匆忙到來不及和啾啾好好告別。
外面下著雪,樹洞里暖和極了,以往啾啾最愛吃著松子看大雪紛飛,可現(xiàn)在他抱著金松塔不松手,只想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有過那么多快樂的日子,恨不得每天都重溫一遍。樹洞里塞滿了為過冬儲存的食物,啾啾餓了就迷迷糊糊地拿起來吃,然后再次沉浸到那些美好的回憶中去。
二
從前漫長寂寥的冬天好像突然就結(jié)束了,喜鵲灰灰來找啾啾,約他一起去看金黃的迎春花。
啾啾喜歡迎春花海,每一年的初春和灰灰結(jié)伴出游,都高興得像是過節(jié),可現(xiàn)在啾啾睡眼蒙眬(lóng),只覺得吵鬧。
“灰灰,你來干什么?”
灰灰有些驚訝:“以前是你拉著我一起去看花,今年你睡了好久啊?!?/p>
“看花?什么花?”啾啾揉了揉眼睛,“不去不去?!?/p>
他用柔軟蓬松的尾巴蒙住自己的頭,抱著金松塔又睡著了,輕淺的呼吸一起一伏。
剛剛他夢見和奶奶一起去湖邊聽水鳥歌唱……賞花年年都可以,但這樣的夢還能做幾回呢?
他從前太不懂事了,那些閃著光的快樂的往事都被他忘記了,他曾經(jīng)擁有過的親人和朋友都匆匆離去,他自以為快樂的生活,回想起來卻只是一場又一場無可奈何的別離。
春天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小倉鼠云朵在樹下叫著啾啾的名字,邀請他去聽百靈鳥的音樂會。
啾啾從樹洞里探出頭來,因為太久沒有接觸陽光,他有些不適地瞇了瞇眼睛:“百靈鳥的音樂會有什么好去的,以前丹頂鶴開過一場舞會,那才叫驚艷呢!”
昨天他就做了這樣的夢,那是啾啾剛認識雪球不久,在傍晚約她一起去看的一場舞蹈,優(yōu)雅的白鶴扇起翅膀,就是一段流風(fēng)回雪的美麗傳奇。
小倉鼠云朵在樹下愣了很久,失望地離開了。
三
日子飛一樣地從眼皮底下掠過,啾啾抱著金松塔,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抬頭去看窗外的天空。
肚子餓得咕嚕嚕叫,啾啾頭也不抬地去摸從前收集起來的松子往嘴里塞,卻只抓到了大把的空殼。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收集的食物已經(jīng)吃光了。
啾啾醒了醒神,慌慌張張地推開樹洞的門,入眼竟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冬天來得猝(cù)不及防,哪還有時間讓他再存儲足夠的食物來充饑。
啾啾害怕起來。他想去找喜鵲灰灰要點吃的,卻想起寒風(fēng)已起,灰灰的家搬去了其他的樹上,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面了,他根本不知道灰灰的近況;他想找小倉鼠云朵借點干果,卻想起那之前他曾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潑了云朵的冷水,云朵是很活潑的小家伙,自己那樣做,他一定很難過。
床上的金松塔依然熠熠發(fā)光,啾啾抱著它閉上眼睛,卻再也夢不到美好的往事了。
快樂的回憶是有限的,啾啾寸步不離地守著它們過了一年,那些回憶都已經(jīng)用光了。
這段時間里他連房門也不愿意邁出,他的快樂就此止步,春夏秋的生機勃勃都被他拒之門外,所以他的世界停留在了寒風(fēng)凜凜的冬天。
啾啾望著皚皚的白雪,眼眶紅了一圈兒,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四
“啾啾,啾啾!”有細細的聲音順著風(fēng)吹進來,啾啾探頭去看,喜鵲灰灰在樹枝上歪著腦袋看他,小倉鼠云朵在樹下笑瞇瞇地朝他招手:“啾啾,來吃烤地瓜呀!”
啾啾愣住了,還沒來得及開口,灰灰已經(jīng)飛到他的面前,親昵(nì)地抵著他毛茸茸的額頭:“秋天沒有見你出來收集松子,我們就知道冬天一來你肯定難熬。云朵家里有好多甜甜的地瓜,一起去吃呀。”
沒有生氣,也沒有抱怨,這樣的親熱熟稔(rěn)而自然,仿佛啾啾介意的那些隔閡(hé)從來沒有發(fā)生過??蓮那?,啾啾從來沒有在意過這樣的友情,他們已經(jīng)默默陪伴了自己很久。
屋子外面大雪紛飛,他們圍著小火爐坐成一圈兒,地瓜甜甜的香氣飄散開,灰灰用枯枝編了一頂小帽子戴在頭上,好看又俏皮;云朵吃得圓滾滾,笑的時候從腮幫子里掉了一地的花生米。
啾啾抱著地瓜看著他們笑啊鬧啊,心想等春天來的時候,把金松塔種到門前的小溪旁吧。
如果因為失去太陽而哭泣,那么也將會錯過繁星了。
四季輪回流轉(zhuǎn),最該珍惜的事物,就是眼前這樣觸手可得的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