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
魚鵬在大地上行走,那些大地上的事情,不靠想象。這些物和人,直接來自行走的認識和生活的經(jīng)驗——他看得見和感受得到,或者說,他用自己的判斷力為心靈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出口。行走,在今天看來,成了生活雞湯的一種方式,充滿偽的身體安妥和精神招魂?!凶咧械娘L景儼然已成一種商業(yè)營銷的方式,游記體散文——寫景狀物——某地三日——走馬觀花——方法大體如此:獵奇和爭艷、冥想和抒情、對比與闡釋,偽生活和反常識構(gòu)成了“在路上”的種種遭遇。
我愿意把魚鵬的寫作看成與此反向的遭遇。即便他沒有文體意識的自覺,即便他少有思想意識的追求,但,這并不妨礙我們進入他文字中驚艷和單純。文體意識先行像是搭臺唱戲,搭什么臺和唱哪曲戲,按部就班,于是少了期待。過去我經(jīng)常在廣場、公園看秦腔,任何人都可以清唱幾句,沒頭沒尾地幾句吼起來,或者一個片段去唱,結(jié)果是觀眾也成為演者。我在一旁聽,有人不斷叫好。
寫作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改變了寫作者文本存在的方式。
魚鵬最初的寫作足跡每天都在網(wǎng)上,每天不間斷地寫下了自己。
我很偶然地讀到了他的文字。我先入為主地談?wù)勎覍@類作品的看法:我已經(jīng)習慣了所謂游歷的文字,大體上是邊走邊說,從不思考的,沒有人身感受的到此一游,沒有自由和胸懷的文字,一堆生發(fā)的故事,然后他們在贊美自然和生活的賜予……
但是,魚鵬沒有這樣。
他遭遇的不是風景,是每一個鮮活而真實存在的人。這讓我很吃驚,他為什么要這樣表達?我猜測有二。一是他路途中的人在反向遭遇了他,他在“他們”的角色中,成了配角。也許是他的根本無意識,構(gòu)成了我作為一個旁觀者所要冷靜的敘述。二是人性的覺醒意識,這個問題有些大,用個比方說吧,“人”是旅途中最美的風景。有了“人”的確立,風景不會這邊獨好。正所謂是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這些人構(gòu)成了他對世事的洞察和判斷,對人及人性的表達正是作家構(gòu)建現(xiàn)代意識的手段。
所以,游記不一定要正,實時的“反”是必須的。在目及和力行的過程中,對著干是一種擴大的行動邊界,是思想力和想象力。
所以,推言之散文是行將致遠,砥礪前行的事。知識分子在當下少有行動力,如何看問題的關(guān)鍵是在行進中表達、思考、頓悟。
這世界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遠方的茍且等著你。
一定是這樣的。
魚鵬的遠方在路上,但風景不是詩,他是不斷遇見的人,雜七雜八的個體,每個人都有不同面具。他在察言觀色,寫下了日常和遭遇者,并一同寫下了自己。我從中窺見他記錄如下的世界有一個人是你,或者我,即便擦肩而過,那個背影一定合適你踩在腳下。這并未是想象,在他筆下,我已經(jīng)感受到這些小人物的步履吱吱,在逼近我們無處安放的內(nèi)心。
“下一場雪吧”(魚鵬《賓館,賓館》),這將覆蓋的是世上所有的干凈,不只是骯臟。讀到魚鵬文章結(jié)尾處,我忽然有了豁然表達,想起王維詩云:行至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茍且在遠方,未嘗看的不是好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