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中唐仕女人物畫風貌流變之原因

摘 要：仕女畫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仕女畫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唐、五代的鼎盛期，在元明清以來，其地位在整個人物畫發(fā)展，尤其是在中國畫中的地位越來越低，影響力也越來越弱。通過對我國仕女畫巔峰時期以張萱、周昉二位畫家為代表，研究其仕女畫風貌流變的原因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在當下文化大繁榮的方向指引之下，以期對當今工筆人物畫創(chuàng)作與研究能起到一定的啟發(fā)和指導作用。

關鍵詞：盛中唐；仕女人物畫；風貌流變；原因

仕女畫在唐、五代表現(xiàn)出鼎盛、繁榮和源遠流長，而盛中唐時期又是中國人物畫史上的黃金時期，在中國繪畫史發(fā)展過程中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以張萱、周昉二位畫家為代表產(chǎn)生了一大批美術史上的經(jīng)典之作。通過對此二人作品的解讀，我們便可發(fā)現(xiàn)盛唐、中唐仕女人物畫雖題材皆為宮廷貴婦，人物形象皆豐腴華美，畫幅形式也皆為絹本工筆重設色長卷，構圖法則也為移步換景、分組羅列之散點透視法，且皆不繪背景，然二者亦大有不同。與盛唐張萱之作品相比，中唐周昉之作品畫幅逐漸變大、人物開始增多、線條變密、賦色變淡，人物動態(tài)也由動變靜，神情一改往日之歡樂明快而添了幾分幽怨與悲涼。

一、由盛轉衰的政治背景在繪畫作品中的微妙再現(xiàn)

一個時期里美術發(fā)展的趨向或轉變，可以從當時社會意識、文化崇尚乃至經(jīng)濟關系中找出最終的根源[1]。張萱所處的盛唐時期，是百姓安居樂業(yè)的興盛時期，也是中國繪畫走向成熟的時期，尤其是人物畫在這一時期得到了重大的發(fā)展。而盛唐是唐代美術最光輝燦爛的時期，在這樣一個鼎盛、富足的朝代，唐人思想意識得到解放。這一時期的仕女畫代表畫家張萱的作品所反映的正是盛唐社會的積極向上，豐富多彩的社會現(xiàn)實。豐滿、雍容華麗的貴族婦女形象便是其畫筆下為那個時代所描繪的仕女形象，也是當時人們的審美所需。

周昉所處的王朝已進入由盛轉衰的時代，安史之亂之后，統(tǒng)治階級腐朽無能，各種矛盾進一步加劇，廣大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詩句，直接反映出了當時那種令人震撼的社會現(xiàn)實。周昉處于自己所處時代的深刻了解，使得他筆下的婦女已不同于張萱作品中的歡愉活躍，而仿佛是沉湎在一種百無聊賴的心態(tài)中，茫然若失，動作遲緩。相對于張萱來說，周昉更注重細節(jié)的描繪，尤其注重對人物內(nèi)心的刻畫和對仕女內(nèi)心世界的把握。

什么樣的時代就會創(chuàng)現(xiàn)出什么樣的藝術，新的藝術樣式的產(chǎn)生也受當時社會發(fā)展的影響，而唐代仕女畫的典型特征也正體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風貌，反映了時代精神。

二、 盛中唐文學對繪畫藝術的影響

在民族文化和外來文化等多元文化大繁榮的背景之下，各種藝術形式相互交流、融合、滲透，共同創(chuàng)造了唐代藝術的輝煌篇章。

中國古代文人與畫家審美趣味和書畫工具相似。在唐代，為了適應君臣奢靡腐化的生活，一些專門描寫女人的詩詞和傳奇小說便大量產(chǎn)生出來。如，方干《贈美人》“粉胸半掩疑晴雪”、歐陽詢《南鄉(xiāng)子》“胸前如雪臉如花”等詩句對袒胸露臂裝束的描寫；白居易“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勾八字眉”、李商隱“八字宮眉捧額黃”等詩句對妝飾的描述 [2]。如《虢國夫人游春圖》描繪了春游場面，與杜甫的《麗人行》相呼應，一畫一詩，“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tài)儂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繡羅衣裳照暮春，戚金孔雀銀麒麟 ” [3]?？梢娞拼姼枧c繪畫作品所描繪的仕女存在相似性，二者相互影響，促進了仕女畫的發(fā)展，中國人物畫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之下逐步走向成熟甚而達到巔峰的。

中晚唐時代由盛而衰的社會格局，詩文風格由初唐、盛唐的浪漫主義轉向中唐、晚唐的現(xiàn)實主義，由一種陽剛、雄強、博大的藝術精神轉變?yōu)殛幦?、低沉、婉約之美，進而文學風格的轉變就會影響到繪畫精神的轉變。周昉雖出身官宦世家，但他對現(xiàn)實生活的感受卻脫離不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并且深受這一時代文學、藝術審美氛圍的影響，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畫作。比如他的《揮扇仕女圖》《簪花仕女圖》，怎能說沒表現(xiàn)這種哀愁之情呢？

藝術來源于生活，唐代人物畫和當時的文學藝術一樣，將盛唐時期的繁榮昌盛和中晚唐時期的衰退與蕭條的社會現(xiàn)實，在藝術家的作品中一一再現(xiàn)。盛唐時期描繪的女性額寬臉圓、豐腴飽滿，這種時代性的審美不僅體現(xiàn)在唐代雕塑、陶俑及各類藝術作品所表現(xiàn)的女性形象中，更是廣泛地影響了工筆人物畫家的審美取向，在描繪貴族閑散悠然生活的人物畫作中，女性面容幾乎一致的圓潤豐肥、雍容華貴[4]。她們的美麗和神韻，我們亦可繼續(xù)在這些存世的經(jīng)典作品中學習、吸收。張萱和周昉作為京兆仕女畫名家必然會和當時的文人墨客有文化上的交流，他們分別受各自時代的詩文風格影響，在仕女畫作品中體現(xiàn)出各自時代的文化人對女子形象以及社會意識的審美認識。于是便會出現(xiàn)盛唐仕女精神飽滿、熱烈明快、健康樂觀的格調(diào)，而中晚唐仕女愁容滿面、幽怨消極、苦悶悲憫的格調(diào)差異。

三、盛中唐宗教美術世俗化的趨勢

唐代仕女畫的主題大多以反映貴族女性的生活為主，人物畫世俗化的趨勢明顯。初唐、盛唐之際結束了連綿的戰(zhàn)爭，形成了繁榮昌盛的統(tǒng)一大唐王朝，統(tǒng)治地位鞏固，在文化、思想領域兼容并存，給繪畫開辟了更為廣闊的空間。這一時期，不同風俗、形式、題材、內(nèi)容的繪畫不斷出現(xiàn)，以人物畫造型變化而言，從“秀骨清像”到“豐肌肥體”，這種形象更加具體化、世俗化。由于此時下層人民脫離戰(zhàn)亂，生活不再悲慘，上層階級便開始安心地享受歌舞升平的生活，人們對佛國世界的理解也發(fā)生轉變，由苦難變成了天堂美好的幸福生活。于是人們向往佛國的“極樂世界”，這是唐代美術走向世俗化的主要原因。此外，宗教、文學、繪畫藝術不斷交融，繪畫在宗教教義的宣揚中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畫家們思想得到了解放，創(chuàng)作過程沒有了沉重的政治思想包袱，宗教不斷發(fā)展的需要也促使藝術形式不斷地創(chuàng)新發(fā)展。唐代仕女畫，隨著宗教繪畫世俗化趨勢的進一步發(fā)展和題材的不斷擴大，兩者之間相互影響，仕女畫也開始走向“世俗化”。

四、盛中唐時期繪畫題材的豐富

隨著唐代經(jīng)濟的發(fā)展，社會風氣更加自由、開放，文化的傳播更為廣泛，繪畫藝術也得到了空前發(fā)展。作為初成階段的山水畫、花鳥畫都得到了較好地發(fā)展，而人物畫的發(fā)展更是成就輝煌，在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后已進入一個精湛瑰麗的階段。受社會需求和宮廷貴族們審美觀念的影響，人物畫題材更加豐富，出現(xiàn)了仕女畫、歷史故事畫、宗教畫、風俗畫等，畫家隊伍規(guī)模宏大，且出現(xiàn)了杰出的、具有深遠影響的仕女畫家，如張萱、周昉等。

盛中唐時期的仕女畫，畫家在題材內(nèi)容上也比以往大為開闊，都以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鮮明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風尚和藝術趣味。題材多為上層女子游春、簪花、攬鏡、烹茶、避暑之類的休閑游樂內(nèi)容和表現(xiàn)生產(chǎn)勞動的各種社會生活場景，并刻意描繪貴族婦女的豐滿體態(tài)和華麗盛裝。

唐代自安史之亂后，唐王朝由盛轉衰。但是，唐代文化審美視野更為廣闊，山水花鳥開始進入藝術家畫筆之下，這與唐朝山水花鳥詩篇相呼應，人們在自然中已能暢懷觀照，得其天然之趣。中晚唐，山水畫、花鳥畫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工筆仕女畫中開始出現(xiàn)湖石林木與犬鶴翎毛等。如周昉的《簪花仕女圖》和《調(diào)琴啜茗圖》中的背景描繪要略多于張萱《虢國夫人游春圖》和《搗練圖》，這說明隨著中晚唐繪畫題材的豐富，畫家們已經(jīng)有能力在人物畫的畫面上點綴更多的花鳥蟲魚和山水林木。

五、畫家隊伍和創(chuàng)作技法的變化

唐代是中國古代文化藝術發(fā)展繁榮昌盛的時代，也是繪畫興旺鼎盛的時期，這與統(tǒng)治者文化政策的措施和倡導是密不可分的。唐太宗李世民曾在貞觀十七年下詔：“自古皇王，褒崇勛德，既勒名于鐘鼎，有圖形于丹青。是以甘露良佐，麟閣著其美；建武功臣，云臺紀其跡”，明確提出用繪畫表彰功勛者的要求[5]。作為唐朝的達官顯貴，受皇帝影響，他們對繪畫藝術的重視和喜愛程度倍增，“唐代仕女畫的社會成因中很重要的一條，是一批專擅仕女題材畫家的出現(xiàn)，在《唐朝名畫錄》《歷代名畫記》和《宣和畫譜》中記載唐代仕女畫家 32 人 ，閻立本、吳道玄、張萱、周昉、杜霄……我們還注意到，畫家隊伍中，大部分都是唐代的官員，即使是歷代畫工所尊的祖師爺吳道子，也是‘從五品下的寧王友”[6]。人物畫自盛唐走向全面繁榮，陳閎、楊寧、楊升、談皎、李湊均為盛唐時代以綺羅人物畫著稱的畫家，而張萱則是這方面最為杰出的代表[7]。

唐代是人物畫家輩出的時代，也是人物畫繁榮鼎盛的時代。而中晚唐時期畫家隊伍不斷擴大，畫家們的繪制技術也進一步成熟，并且伴隨著文人畫的大興，受“夫畫道之中水墨最為上”思想的影響，中唐以后的人物畫家越來越多地放棄了重設色的賦色風格，而是采用以墨入彩的方式渲染出一種素雅沉穩(wěn)的色調(diào)，一改盛唐時期金碧輝煌、華麗炫彩的風格。另外，以勾染為主的用筆設色形式限制了人物造型的進一步發(fā)展。繪畫觀念還沒有上升到更高的層次，繪畫中無法向山水、花鳥畫那樣使用皴、擦、點等豐富的筆法。

唐代的仕女畫形神兼?zhèn)洌妓嚲?。通過對張萱、周昉兩位在盛、中唐時代仕女畫最具代表性的畫家作品的對比研究，分析了仕女畫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和盛中唐仕女人物畫風貌變異的一些原因。周昉其繪畫風格使得他的藝術亦即唐代仕女畫對晚唐及后世的仕女畫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無論是現(xiàn)實繪畫還是宗教繪畫，都對民間繪畫藝人等產(chǎn)生了范本作用，留存在寺觀壁畫和一些佚名的畫卷上作品，其對宮廷畫家和士大夫畫家有極大影響，他創(chuàng)立的“周家樣”，在中、晚唐之際，幾乎主要的人物畫家都不同程度地追隨過“周家樣”的風格，較有成就而又畫跡流傳今世的有李真、孫位等人[8]。

參考文獻：

[1]韓壯.豐腴之美——從張萱和周昉的作品看唐代綺羅人物畫的藝術特色[J].美術大觀.2007，（08）：40.

[2]陳乃惠.唐代工筆仕女畫審美情趣的誘因[J].藝術探索，2012，（4）：96.

[3]中國文學網(wǎng).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x？id=17993.

[4]方雪琴.論工筆人物畫面部造型程式化問題——以唐代仕女畫為典型[J].大眾文藝，2010，（02）：94.

[5]陳綬祥.中國繪畫斷代史·隋唐繪畫[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15-16.

[6]黃培杰.唐代工筆仕女畫研究[D].南京藝術學院博士論文，2005：138-141.

[7]陳綬祥.中國繪畫斷代史·隋唐繪畫[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37.

[8]馮遠，張曉凌.中國繪畫發(fā)展史（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202.

作者簡介：

晏理，河西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講師，主要從事美術教育及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