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寧 汐

桐城歌謠之觴 中國文學之幸
——評《桐城歌研究論文集》

文/寧 汐

1 古歌、民謠與聚訟

“桐城歌”是流布皖中南部的民間歌謠，其源頭可上溯到魏晉時期的“清商”、“吳歌”，它在明清時調受人喜愛的背景下，迅速為當時的文人所追崇。明代的“雜曲集”中收錄有25首，明代馮夢龍的《山歌》卷中特以“桐城時興歌”名之并收錄有24首，這種“鄉(xiāng)俚傳誦，婦孺皆知”的民間口頭歌謠的雅俗普適性在受到大家喜愛的同時，也對明清興起的“桐城派”文學家的喜愛。方苞、姚鼐等人在從歌中汲取營養(yǎng)進行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對其進行加工潤色，使之流傳范圍更為廣泛，由此形成以桐城地區(qū)為中心而衍生至湘、鄂、浙、吳等地的、文學史中的“桐城歌謠文化帶”。桐城歌謠曲調秀麗、文辭俊美、情調雅媚，其鮮明地方性特色得到了極高的歷史評價，明清文人、村婦為之傳唱。

桐城人非常喜愛唱這些帶有濃郁鄉(xiāng)音的民間歌謠，文化研究者、管理者們也將其進行了資料性的輯錄和多種視角地傳承與發(fā)展研究，1985年開始的全國性的民間文學集成和“非遺”申報工作為桐城歌的研究翻開了新的一頁，葉頻、張志鴻等本土文化工作者在集成、申遺的基礎上出版的《桐城歌謠》、《桐城傳統(tǒng)兒歌三百首》、《桐城歌》、《吳楚遺韻：桐城歌》等書較為全面地展現(xiàn)了桐城歌從歷史走來的點滴成績，它們既是寶貴的文化遺產綜錄，也為大眾打開了眼界，為其廣泛地進一步的深入研究和傳承發(fā)展提供了基礎資料。2015年舉行了全國范圍的“桐城歌論文比賽”聚訟同一樂種的歷史成就、形態(tài)特征及傳承發(fā)展的諸多問題，這是在前述基礎性研究之上再行深廣度的展開，2016年10月結集出版的這本《桐城歌研究論文集》就是集中薈萃這一比賽成果的資料。

此次比賽共收到五十余篇論文，文章篇幅長短不一，長則四萬多字，短則三千多字，但都以集中明確的研究視角、真誠熱情的研究態(tài)度，觸及了桐城歌謠的各種特色。文章或以專題長篇論文或以特定視角的短篇論文或以激情揮灑的散論等形式，涉及到桐城歌謠的歷史脈絡、文學形態(tài)、藝術審美、音樂特征、傳承發(fā)展策略等方面，它們或綜合宏觀，或具體微觀，方法各異，形式迥然，尤其是這種規(guī)模的研究陣勢和深入程度在同類體裁的樂種研究中是較為少見。這得益于當?shù)匚幕ぷ髡叩慕M織有方，也得益于各方學者的積極響應，它是桐城歌謠本體之觴，更是中國文學藝術之幸。其中成績所顯現(xiàn)的數(shù)量、質量以及深廣度，堪稱同類中少見之作，不能不令人擊節(jié)叫好，為其它地方性樂種的研究提供了參考與榜樣。

2 總論、四分與特色

文集有總論類和分論類之不同，依據研究視角和方法將論文可分為四類進行結集展示，謀篇布局依次開來，是編者熟知桐城歌研究而進行編排的智慧之見，這有助于讀者或研究者選擇與快速參閱作為參考，其益處值得推廣。

從“綜合類”中選取的9篇文章來看，方云龍的《淺析桐城歌的文學藝術特點與成因》著意于桐城歌謠的文學價值而展開，它對藝術特點及其成因的分析因勢利導，論理與闡釋手法相間，它是經年桐城歌文學研究的歸納總匯；張志鴻的《淺析桐城歌的藝術特色》與上篇有異曲同工之妙，又依據作者長期深入的桐城歌整理工作中的感悟而有著情感的闡發(fā)，但以音樂特點和表達方式入手，為其功能作用及價值取向的總結提供了立論基礎；項文駿的《桐城歌——民間文學的一朵奇葩》帶有較強的文學作品的手法，它以抒情的筆觸展現(xiàn)了桐城歌的文學之魅；章歡的《桐城歌研究》篇幅長大，據悉是其碩士論文，它從歷史發(fā)展線索及其成就出發(fā)，觸及到歌謠的藝術特征分析，從體裁形式、題材內容及句式結構及等方面對其進行了分析，由此而對現(xiàn)狀進行了分析，為傳承提供了自己的改革之法；《淺談家鄉(xiāng)的<桐城歌>》之一、之四和潘世鵬《草莽山野的華麗絕唱——試論桐城歌的家國情懷》以深情厚誼闡發(fā)了桐城歌的鄉(xiāng)野之趣與綜合藝術價值，對其中暗含的桐城文化因素進行了剖析，對其中富含的家國情懷進行由衷地歌贊；劉立云、馬晨的《桐城歌藝術探微》試圖從藝術特征的解析入手評價桐城歌的細微特色，而郭驪的《說說桐城歌淺談桐城歌的起源、影響與傳承》則從發(fā)展脈絡中尋找歷史蹤跡，并對傳承方法給予思考。這些綜合類研究設計到桐城歌的歷史、文學的特色綜論，它們在于多從宏觀的視角對寬視域的桐城歌發(fā)展進行全面藝術特征解讀與鄉(xiāng)情韻致闡發(fā)，它對人們深入認識歌謠的整體藝術之美頗具統(tǒng)領意味。

從“語言文學類”的19篇文章來看，張志鴻的《從<孔雀東南飛>看桐城歌“菖蒲和艾的傳說”愛情悲劇》以特定的角度，集中挖掘桐城歌在文學流派上與相鄰體裁的遠近關系，它將魏晉長篇敘事歌謠《孔雀東南飛》與桐城歌間的關系進行了比對觀照，是文學視角研究細微發(fā)展的新方向；章歡的《桐城歌對當?shù)匚膶W創(chuàng)作的影響》則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自身素材之選中發(fā)掘桐城歌的價值；李國春的《桐城時興歌淺談》從文學性的歷史價值剖析中展現(xiàn)桐城歌在當時的藝術魅力；徐慶壽的《旵沖山歌》也是從個案的微觀解析中探索桐城歌的語言文學形態(tài)，將其對頗具影響力的“旵沖山歌”間的比對中，考察桐城歌這類“山歌體”古歌的文學特征；黃莉的《風情獨具 雅俗交融——略論桐城歌的文化特征》與歐陽冰云的《桐城歌的文學價值和歷史貢獻》屬于宏觀地考察桐城歌文化價值的文章；陶運宗的《論桐城歌中女性聲音與情感美學——以桐城派女性書寫為參照》則從微觀分析中解析桐城歌的美學價值；劉立光的《桐城歌情愛歌的桐城情愛生活》、高寧《探析桐城歌中的勸教思想》是從內涵思想的解讀中深入發(fā)掘桐城歌的衍生性文學藝術價值，是近年來此類研究中的新發(fā)展；王安潮的《桐城歌歷史形態(tài)研究》從歷史中的桐城歌所具有的文辭之美的解析中，都林的《桐城歌方言詞匯初探》、《淺析桐城方言ABB式形容詞在桐城歌中的運用》、《關于桐城歌的現(xiàn)狀調查及其思考》3篇論文，前兩篇屬于文詞特征解析的視角，后篇是傳承發(fā)展研究類的文章，是前兩篇文章的研究落腳點，文章微觀分析有理有據，展現(xiàn)了作者較為全面的語言解析功底；李成的《帶韻的土地》、《天真、經驗、思無邪》分別是讀《桐城歌》和《桐城傳統(tǒng)兒歌三百首》兩部著作所寫的讀后感，但文章有著自己的桐城歌謠的文學價值評判，因而其讀解就帶有較為深入的學術深度；葉瀕是桐城歌文獻資料鉤沉及現(xiàn)狀調研方面成就卓著者，他的多部著作如《桐城歌》（黃山書社2012年版）已成為桐城歌研究領域的奠基之作，所以，他的《桐城歌我見》就帶有深入淺出的文學性解析及對歌謠發(fā)自心靈深處的深厚情誼，言真意切理深，是他該領域經年研究的感悟及家國文化情感的抒發(fā)；葉芳紅的《我讀<桐城歌>》也是對既往成果的一篇評論，但根據自己所認識的桐城歌本體特征而對《桐城歌》一書進行了個性評析；葉進的《淺談家鄉(xiāng)的<桐城歌>》之二、之三以兩種角度對桐城歌進行了文學、語言特征地解讀。從語言文學類的論文來看，研究者多以自己認識的視角和切身感受進行了不同的解析，它們或宏觀全景或微觀局部，有針對性地進行了桐城歌語言文學之魅，闡釋了它作為皖中文學藝術形式在吳楚東西兩種文化交融環(huán)境下所產生的語音、語調、修辭、結構等形態(tài)特征，是之前基礎資料上進一步深入研究，有其學術發(fā)展的意識。

從“音樂戲劇類”的8篇論文來看，徐啟仁的《黃梅戲與桐城歌》、章歡的《探析桐城歌對黃梅戲音樂的影響》、汪四紅與李曉星的《探源求根視域下桐城歌對黃梅戲的基因孕育價值》從黃梅戲發(fā)展的視角對桐城歌進行了音樂特征的比對或溯源，其中既有音樂間的比對，也有戲劇因素的考察，其研究是之前陸洪非、王長安等學者桐城歌與黃梅戲淵源關系研究的繼續(xù)，從其中的局部比對所暴露出的問題可見，此類研究還將是今后發(fā)展的方向之一；章歡的《簡述桐城歌在日本的發(fā)展》是之前徐元勇等學者在東亞音樂流動及其樂種關系研究上的繼續(xù)，是桐城歌影響力闡釋的視角之一；陸梓在新桐城歌編創(chuàng)方面成就頗多，他的《漫談桐城組歌<吳楚遺韻 風雅桐城>的音樂創(chuàng)作》就帶有經驗總結意味，其中對曲調、曲辭、風格的把握詮釋，將是今后此類探索較有參考價值的經驗之談；王安潮的《桐城歌音樂形態(tài)研究》是專門從音樂本體要素的解析中來解讀桐城歌的形態(tài)特色的專文，不同于以往論文之處在于，它突出了專業(yè)的細微技術解析，同時，例舉了較多的實證或事例，由此而使其研究更為直觀可見，其結論更具可信度；潘競的《桐城歌藝術特征研究》與徐慧俊《桐城歌音樂特征探析》從宏觀解析的視角入手而對自己熟悉的樂種形態(tài)進行特征評析的專文。從音樂戲劇類論文來看，它們在數(shù)量上比之前二種要少，研究的程度也較粗淺些，更具技術含量的特征分析則將是今后研究的重點。因此，上述文章又具有領起音樂特征微觀解析的意味，畢竟，桐城歌的音樂之美也是構成其藝術整體美的要素之重！

從“傳承保護類”的13篇論文來看，其視角選擇多較為相似，即：從現(xiàn)狀的調查入手，進而結合時政要素并結合自己對桐城歌的認識，從而提出自己的發(fā)展建設目標。如黃劍敏《桐城歌傳承保護方面的理論與實踐》、張志鴻《淺談美麗桐城歌的傳承保護》、陳高潮的《略述桐城歌傳承保護之概況》、徐慧俊的《桐城歌傳承發(fā)展現(xiàn)狀及其成因探析》、馬卓周的《桐城歌傳承現(xiàn)狀初探》、吳惠平的《試論桐城歌的保護與傳承》、陶家韻的《桐城歌的保護與傳承》、徐慧俊的《桐城歌傳承現(xiàn)狀調查與思考》等。不過，也有的文章選擇了不同的切入角度，如胡堡冬的《試論“桐城歌”的特點以及保護和利用》從本體特點切入的保護研究就較為有針對性，崔磊的《數(shù)字化視閾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研究——以“桐城歌”為中心》與許淳熙、楊韻華的《桐城歌與世界非遺》、孟雪鋒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桐城歌發(fā)展模式及其推廣可行性分析調研報告》從“非遺”環(huán)境的利用入手所闡發(fā)的發(fā)展方法就較為有時代性些，而桐城師專圖書館的程大立館長的《全媒體環(huán)境下桐城歌文獻的整理與利用》從其工作的感悟中觸及到全媒體語境下桐城歌文獻發(fā)展問題就較為有務實感，潘捷的《當代桐城歌研究概觀——來自CNKI的研究報告（1960——2015）》從數(shù)據分析入手，對規(guī)避傳承發(fā)展研究中的重復性研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從此類文章的情況來看，雖然傳承發(fā)展研究仍將是今后工作的中心之一，但基于藝術實踐的深入細致考察者不多，也就使此類研究相似性、重復性觀點居多，上述研究仍有進一步引發(fā)延伸、開發(fā)的必要與空間。

3 成就、不足與期望

從上述文集的成果可見，通過比賽而集中挖掘出的成果是桐城歌研究進程中少見的景觀，是其研究中史無前例的，它在引發(fā)更多人喜愛、關注桐城歌及其相關樂種等方面具有突出的歷史地位，也將發(fā)人深思地方性樂種如何適應時代發(fā)展而更具藝術創(chuàng)造性的實際、實踐問題。桐城歌在歷史上成就突出，為桐城歌文學、皖中民間戲曲等提供了豐富的營養(yǎng)，但它能否繼續(xù)發(fā)力，從而影響時代語境中的各種新型的文學藝術形式，研究的引領作用不可忽視。因此，本次比賽及其相關成果必將彰顯其應有的價值。

誠然，文集也暴露出此類研究的某些問題，一是“人云亦云”的重復性內容較多，研究者彼此孤立而沒有交流，自然對一些共性內容重復應用，尤其在認識上有無深展或新近，這就使閱讀者極易產生乏味，同時，也浪費了寶貴的出版資源；二是“淺嘗輒止”的一般性評述較多，這些研究者在各自研究角度雖有一些情感，但沒有相應的能力與之匹配，從而使其空有一腔熱情而深度推進，這也是同類地方樂種研究的通?。蝗恰八絽⒉睢钡牟町愋暂^大，很多基層文化工作者因其視野、掌握資料所限，因此，研究成果的水平相差較大，有些文章具有極高的學術深度與高度，有些則是一般性的評論報道，很可能就是休閑類報紙的文化品讀，筆者的 “歷史形態(tài)”、“音樂形態(tài)”兩篇文章已經分別在核心期刊《交響》、《藝術百家》上，有些文章估計則很難進入一般報紙的取材視野，這種水平參差的研究狀況也是同類研究的弊端，既然發(fā)起大眾研究之路，就必然歡迎廣泛參與，而組織者可能錯誤地認為“參與者多也是傳承良策”，其實不然，這種“眉毛胡子一把抓”的雜陳同舉之法易于誘導魚目混珠，或將消減讀者的熱情，消減高水平研究者的參與度。

俱往矣，固然本文集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精進或低水平研究的混雜，但它將和既往“桐城歌”相關文獻一樣成為歷史的、階段性的成果；固然本次比賽創(chuàng)造了客觀規(guī)模的學術效應，但它必將是桐城歌既往歷史效應中滄海一粟，它達不到影響文派、早就戲種的藝術影響力；固然全國性的學者參與到桐城歌的研究中來，但客觀地說，它產生的學術深廣度仍未超出以往學者如葉頻、陸洪非、周玉波的研究論域太多。那么新的研究如何開拓，使其不再是那些重復性的勞動，淺層次的隨想，無關痛癢的表面化鋪陳？宏觀的科學性的規(guī)劃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這就要求桐城歌研究中心或本土文化工作者從頂層設計的理念中去全面審慎，去深入規(guī)劃，去有效布局。如此，我們將為葉頻、葉來應、張志鴻、沈佳鳴、郭驪等文化工作者的辛勤而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熱烈地鼓上一掌！這才真是桐城歌謠本體傳承發(fā)展之觴，更是中國文學藝術挖掘復興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