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休息天的晚上,念叨著晚飯的事兒,老婆說,我想吃小龍蝦。20分鐘后,一個年輕的外賣員摁響了門鈴,送來一盤夾雜著青椒的小龍蝦。我嘗了一個,好辣,沒有小時候的好吃。
我是在崇明,這個祖國第三大島的農(nóng)村長大的。農(nóng)村的世界,沒有城市那般廣闊,小龍蝦伴隨著我農(nóng)村的簡單生活與成長。暑假午飯后,我拿起五六根釣龍蝦的長桿子,一根長網(wǎng)兜,一個水桶,戴著一個大大長長的竹帽子,頂著火熱的大太陽去旁邊的小河釣龍蝦。桿子上綁一根繩子,繩子尾端用鐵絲做成一個圈,串上新鮮的蚯蚓。
我走路的時候,被串在鐵絲上的蚯蚓時不時還會掙扎一下,雖然明知是無望的。蚯蚓是爺爺幫我從地里挖的,奶奶幫我串上去的。我覺得蚯蚓臟,串的時候,蚯蚓身上黏糊糊的,很難受。
我坐在河邊的樹蔭底下,把一根根掛著蚯蚓的桿子沉入水中。我看著平靜的河面,數(shù)到五十,徐徐站起身,從最早放下的桿子開始提,有些上面有龍蝦,我往前伸出網(wǎng)兜,放在桿頭的蚯蚓下,輕輕一抖桿子,咬著蚯蚓的龍蝦就掉進(jìn)了網(wǎng)兜里。我耐心地一路起桿,一路伸出網(wǎng)兜。一兩個小時,我差不多可以釣個半桶龍蝦,收攏桿子和網(wǎng)兜,興高采烈地回家了。
此外,還有種釣龍蝦的方式,俗稱“引龍蝦”。是在插秧的時節(jié),河里的龍蝦會借助于水生植物直接浮在水面上。我去拔一根河邊的蘆葦,將葉子抹掉,在桿子上串上一根蚯蚓,看到有浮著的龍蝦,用桿子輕輕地碰一碰它。嘴饞的龍蝦順勢會張開它的兩個V形的腳來夾,我輕輕拉起,一放,龍蝦掉在地上。
龍蝦釣回家,燒龍蝦是奶奶的拿手菜。奶奶是個很講衛(wèi)生的人,她說龍蝦是被蚯蚓釣出來的,要好好洗洗。爺爺坐在凳子上,對著放滿水的盆子,一手抓龍蝦,一手用板刷,從前胸到后背,一只一只刷得干干凈凈。奶奶時不時地還會走過,監(jiān)督說,這里,那里,刷刷干凈。
奶奶起個油鍋,加入黃酒、蒜,龍蝦先在油里翻炒幾遍,蝦殼慢慢變成紅的。奶奶再加入水、醬油,一陣猛火熱燒,噴噴香的龍蝦味就上來了。我在外面玩,聞著味兒就進(jìn)屋了。我剛想伸手抓一個,奶奶拍我一下,洗手去!我吐吐舌頭,忙不迭地去自來水龍頭沖幾下水,飛奔上桌。
而今,家鄉(xiāng)已遠(yuǎn),我難得從上海市區(qū)回一趟崇明老家。即便回了,也不會有機(jī)會再釣龍蝦了。哪怕是我想去釣龍蝦,誰幫我挖土找蚯蚓、串蚯蚓?誰幫我刷洗龍蝦,燒上一碗香噴噴的龍蝦呢?
一晃,爺爺奶奶已過世多年。家鄉(xiāng)的小龍蝦,那種至今猶在嘴邊的美味,像那逝去的時光,一去而無法復(fù)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