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船
第一章
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但我覺著我和沈及之間隔的是金剛紗,刀劈斧砍都不留一絲痕跡的那種。這一事實(shí)在今夜我著人預(yù)備的宮宴上第五十三次被印證。
沈及又沒來。
這次宮宴是為了慶祝大楚尊貴無比的皇帝陛下,也就是我出生的第十八年零五十六天。這么大的日子里沈及不僅沒來,還連帶著大半的朝臣都沒來,我有理由覺得他是對我不滿了。
我興致缺缺地?fù)苤赏肜锏牧夥厶歉猓瑩P(yáng)揚(yáng)手讓大家伙都散了。片刻后我的貼身女官金禾湊到我耳邊低語,我聞言倒吸了口涼氣,道:“啥?沈及在如意樓?”
如意樓開在長安城東最熱鬧的朱雀街上,去年我溜出宮去玩兒,剛好看到了如意樓派發(fā)的小告示:比勾欄楚館更高雅,比賭坊牌樓更安靜。如意樓,你值得游樂。
沈及向來以冷漠沉穩(wěn)名揚(yáng)朝堂,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會去這種地方。但作為沈及的追求者,我自然是要去陪心上人玩兒幾把才不算辜負(fù)。
金禾給我畫了個大濃妝,保證先皇活過來都認(rèn)不出我是誰。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我們溜出了宮,一路直奔如意樓而去。
彼時如意樓人聲鼎沸,我隨意掃了一眼,好家伙,今日沒去宮宴的那大半朝臣幾乎都在,當(dāng)真是熱鬧得緊。沈及就淡淡地站在人群最中央,劍眉星目,薄唇輕抿,脫下那身朝服,一舉一動都貴氣逼人。
我用力地?cái)D進(jìn)人群里,沈及他們正在玩兒骰子押大小。所有人都隨著沈及的動作,他押大,大伙就押大,他押小,他們也跟著押小。
拋去大楚史上最年輕的丞相身份不提,他還是長安城中晉安侯沈家的現(xiàn)任家主,自是有無數(shù)人想著要巴結(jié)。
不過金禾跟我說過,追男人不能一味順著,有時候逆著來他可能會覺得你很有個性。我遂拎著一錠金子放上去:“我押小。”
此言一出,沈及那雙丹鳳長眸挑了挑,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道:“要加銀子嗎?”
我怔了怔,也覺得這一錠金子不足以表示我對沈及的真心。我彎著眼睛如新月般看著沈及,并順手解下腰間掛著的那個蝴蝶形的玉璜放上去。
沈及眸色稍稍凝滯,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當(dāng)莊家打開骰盅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上面。我“嘿嘿”笑著蹭到沈及身邊,狀似無意地準(zhǔn)備用小手指去勾他的衣擺時,他突然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出人群。
“啪啪啪”三聲掌聲之后,二樓門外有列隊(duì)侍衛(wèi)沖了進(jìn)來,將如意樓大堂團(tuán)團(tuán)包圍。所有人見狀都傻了眼,包括我。
沈及不慌不忙地?fù)哿藫坌淇谔幙床灰姷幕覊m,道:“有官位在身的記下名字,押回各自家中等待明日陛下處置。平民百姓一律放行……”他頓了頓,視線在我的方向一轉(zhuǎn),忽而笑了,“身份不明的人押到大理寺天牢,本相要親自審問?!?/p>
當(dāng)自己莫名其妙地坐在天牢里時,我有點(diǎn)兒想哭。
為了追男人而蹲大獄的皇帝,我可能是開天辟地頭一個了,這要是讓那幫諫臣知道,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絕望間,沈及已來到牢房外,他仍舊木著一張臉,但我能看出他眸中噙著的笑意。我琢磨著讓沈及放我出去,再幫我把事情瞞過去,這事兒就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我左右看了看,見沒有旁人在,便拿著帕子將臉上的妝擦了大半,小聲道:“沈卿,是朕?!?/p>
沈及面帶驚詫地道:“陛下?陛下怎會去如意樓?”
我隔著木欄桿抓了下他的手,擺出一副真誠臉道:“朕以為那是個酒樓就進(jìn)去了,不承想遇到這種事兒。不過就這么巧,碰上了沈愛卿,你說,咱們是不是很投緣?”
沈及自然地抽出手,淡淡道:“算命的說臣該找方臉的姑娘,臉圓的克夫?!?/p>
什么,他居然嫌棄朕的圓臉?!我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兒,差點(diǎn)兒就在這里駕崩了。
第二章
前些日子丞相沈及在早朝時提了個官員評級的改革制度,將在朝官員的政績、德行、口碑等加以評判,低于平均就要降級,甚至罷黜。
這個制度一提出就遭到了大部分朝臣的反對,但是朕對心上人向來言聽計(jì)從,看著他的臉就笑瞇瞇地準(zhǔn)了。眾官員一看反對不成,就去和沈及拉關(guān)系套近乎,爭取評級時在政績方面得些好處。
但沈及此人,一不收紅包,二不赴酒席,想要拉關(guān)系談何容易。
直到那夜宮宴之前,有消息說沈及要去如意樓放松一下,這下有歪心思的朝臣一擁而上,跑去如意樓拍沈及的馬屁,卻不想這是沈及的圈套。
大楚有規(guī)定,在朝官員不得聚眾賭錢。沈及早早叫大理寺派人來,又故意放出風(fēng)去,一下子便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
翌日早朝,沈及奉上一折奏章,涉及官員多達(dá)十八名。
“公然違抗朝廷命令,并妄想收買丞相徇私,連降三級。沈卿覺得如何?”
沈及拱手一禮:“陛下圣明,是我大楚之幸?!?/p>
如此君臣和諧之景卻被諫臣許大人破壞,他花白胡子一抖一抖地道:“沈相也去了如意樓,也和人賭了錢,如今眾臣被降職,沈相卻好端端地立于朝堂之上,實(shí)在是荒謬至極?!?/p>
沈及看了我一眼,冷冷地笑著道:“本相昨夜確實(shí)是在如意樓,可有誰能證明本相真的賭了錢?空口白牙的,許大人可不要污蔑本相?!?/p>
此言一出,大殿內(nèi)鴉雀無聲。許大人漲紅了臉,這下連手都在抖了。
我瞧著沈及,覺得他真是料事如神,心機(jī)深重的大好青年,頓時對他的愛意又增添了些許。
昨夜沈及答應(yīng)幫我保守秘密,條件是我也要幫他做一件事兒,就是在今日早朝前去和那些被記了名字的朝臣談人生。
三緘其口,官降三級。
把沈及供出來,腿打折。
官位降了還可以升,腿沒了可就長不出來了。眾臣面面相覷,都向朕的勢力低了頭。
如今官位空出來這么多,自然要有人去填。下了朝之后,我說要和沈及商量此事把他留了下來,讓他去御花園后面的樓臺等我,而我先一步回了寢宮。
想想一會兒要做的事情我有點(diǎn)兒緊張,金禾按了按我不自覺抖起來的腿,道:“陛下您可不能慫,您忘了前些日子沈愿說的話了?”
沈家到了沈及這一代一門七個公子,沈愿是最小的那一個。沈小七嘴巴大,和人說自家大哥有了心上人但是不能娶,這個苦哦!做老大也沒什么鬼用!
我從前只當(dāng)沈及一直婉拒我是因?yàn)樗翄?,卻不想他心里早已有了別人。
一提起這個我瞬間挺直了脊背,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口:“沈及,等著和朕一起捆綁著做炮仗,‘轟炸長安城吧!”
我到樓臺上時,沈及見我這身奇怪的裝束有些怔。
我扯了扯長及小腿的裙子,將懷里的琴抱得更緊了些,而后深深呼出一口氣,坐在沈及對面。
金禾說在她的家鄉(xiāng),談琴是表達(dá)愛意的最好方式。這琴是金禾特意讓匠人按照她畫的圖做的,叫“吉他”。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將十根手指頭都磨出血泡,才堪堪將曲子學(xué)了個皮毛。
我彎起眼睛看著沈及,他背后是青青綠樹,襯得他微愣的面容如玉皎潔。我看上的人,果然怎么樣都是好看的。
撥動琴弦,我開了口:“對面的沈及看過來,看過來呀看過來,不要被朕的身份嚇壞,其實(shí)朕很可愛……”
我邊唱邊晃腳,交疊的雙腿蹭得裙擺像是紅葉一樣飄動。沈及的目光變得深沉,深沉到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歌聲將宮中人引了過來,本來朕對沈及那還有些藏著掖著的心思一下子擺在了眾人眼前。過了黃昏,金禾笑吟吟地告訴我,外頭關(guān)于我和沈及之間的孽緣已經(jīng)有七八個版本了。
我窩進(jìn)太師椅,開心地抿了口茶。
如此這般,就算是沈及的心上人也喜歡他,她也不敢嫁。有誰敢跟皇帝搶男人呢?除非是嫌命長。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覺得皇帝這個身份,還算有點(diǎn)兒用。
第三章
自那日我在樓臺上給沈及彈吉他唱歌之后,沈及就刻意躲著我。他告了病假在家中休養(yǎng),據(jù)說是因?yàn)槁犃耸裁床辉撀牭膫硕?。雖然我彈的吉他確實(shí)不好聽,但我一顆紅心向著沈及呀!他這般嫌棄著實(shí)讓我很受傷。
而關(guān)于官員補(bǔ)位一事因著沈及告假遲遲定不下來,我思忖良久之后帶著金禾出宮去晉安侯府探病。
我被引著進(jìn)沈及臥房時,他正倚在窗柩前的矮榻上翻看著書。沈及從小就極為聰慧,看書亦是極快,長指翻著書,動作翩然如蝴蝶。
我一時出了神,耳畔忽然響起金禾那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陛下!您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笑著開口:“沈愛卿,朕來看你了?!?/p>
沈及側(cè)對著我又翻了一頁書,像是根本沒聽見我說的話。我一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難道他的耳朵真的受了傷聽不見了?
“沈愛卿!沈及!”我連著喚了幾聲他都無甚反應(yīng),于是彎了嘴角,一邊顛著小碎步,一邊哼著歌靠近:“郎君——啊哈——”
這曲子叫《郎的誘惑》,金禾說是她家鄉(xiāng)那里專門用來夫妻對唱的,沈及自是不會跟我配合,我便粗著嗓子跳到另一邊接著道:“娘子……啊……”“哈”字還在舌尖,沈及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我無甚美感張大嘴的模樣便入了他的眼。
我耳根子一紅,順勢打了個哈欠,道:“那個,朕昨夜批奏折甚是乏累?!?/p>
沈及合上書,對著我行了一禮,道:“臣尚在病中未能迎接陛下,還請陛下見諒。”
他說只是暫時聽不見,吃藥休養(yǎng)一段時日就好。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著一旁案幾上的筆寫字問他關(guān)于官員補(bǔ)位一事。其他的品階倒是沒什么,只是戶部尚書一職幾個親王、郡王已經(jīng)爭得不可開交,我實(shí)在是煩得很。
“應(yīng)南易?!?/p>
聞言,我忍不住皺起眉,瞧著硯臺里墨汁干涸,我拉過沈及的手便用手指在他掌心上寫道:“他是誰?”
沈及的手有些僵,見狀我心里涌出幾分苦澀,仗著他聽不見垂著頭低聲抱怨:“我傅家出美人,朕更是其中拔尖兒的,性子又好,還對你死心塌地。朕這么喜歡你,你喜歡朕一下能死?”
說完,我嘆了口氣放開了他的手,再抬頭時正撞進(jìn)沈及深沉的眉眼。他眸色陡然一轉(zhuǎn),淡然開口:“應(yīng)南易只是從五品的戶部主事,陛下自然不識。不過此人辦事勤勉,更重要的是和朝中諸王都沒有牽扯,是最好的人選?!?/p>
沈及如此說,我自是不會反對。
天色已然擦黑,沈及說要送我出府,還讓我早些回宮休息。
我讓他送我出了府,再出巷子口,再到長街邊的牌樓前。那樓上各式明燈高懸,素來是長安城中一景……之后我的心情很復(fù)雜,開心又難過。
開心的是我清楚沈及對我大概也不是無情的,難過的是……我受了傷。
牌樓轟然倒下來的瞬間,我腦中麻木到空白,周遭的喧鬧嘈雜聲仿佛在這一刻消失不見。突然一聲嘶吼穿過茫茫然的混沌灌入耳中:“傾卿!”
我循聲看去,那道挺拔的黑影已然沖過來,下一刻我便被他撲著滾到了一邊。牌樓落地,木屑橫飛崩到了我的頭上,我卻只定定地看著壓在我身上,記憶中第一次亂了方寸的沈及。
我眼底有些熱,湊著唇觸了觸他的臉頰,終是感受到疼了。絞痛逼得我神智越來越模糊,我嘟囔著:“我叫傅傾卿,我只想傾倒沈卿的一顆心……”
等我醒來,已經(jīng)被沈及送回了宮中。見我無事,沈及緊繃的眉頭才松開。
腦袋上只是皮外傷,我吩咐太醫(yī)包扎傷口時多纏幾道紗布,再多纏幾道……之后我頂著一下子變得沉重的頭湊到沈及面前。以他的明眸為鏡,我如今被紗布纏得四四方方的臉瞧著著實(shí)滑稽。
被英雄救美之后,我心里的歡喜滿得幾乎要溢出來,我拉過他的手便劃拉著道:“你看朕是方臉的姑娘了,不會克夫的?!?/p>
沈及神色不明地看著我,忽地唇邊漾起了一抹笑。
雖然只是剎那便收起,很淺也很淡,卻比掛在枝頭的月華還要璀璨耀眼。
第四章
任命原戶部主事應(yīng)南易為戶部尚書的旨意一下去,眾臣聽到應(yīng)南易名字的第一反應(yīng)和我一樣:這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但如今見應(yīng)南易生得溫文爾雅,說話不卑不亢,不得不說沈及看人的眼光真準(zhǔn)。
視線再一次轉(zhuǎn)到沈及身上我垮下臉,受傷的那夜我明明覺著他對我溫柔了些許,可第二日我再去探病便被管家委婉地拒絕了,說自家大公子在靜養(yǎng)。
如今他病好再回朝堂又恢復(fù)了冷漠的模樣,靜靜地立在下首,一眼都不看我。
“沈相這人是典型的冷傲,油鹽不進(jìn)。上一次陛下在樓臺為沈相唱歌的事兒,雖然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不過傳了幾天也就散了。如果能日日讓所有人將陛下和沈相的郎情妾意做下飯的談資,沈相就會時時刻刻都知道陛下的心意。所謂細(xì)水長流,水滴石穿嘛!這就好比我家鄉(xiāng)很多十八線的演員,不去電影里演配角專門到電視劇上刷臉。為什么?因?yàn)殡娨晞√焯煅?,電影兩小時就過去了?!?/p>
前些日子金禾如是和我說,我雖然不太理解她有些奇怪的詞,卻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思緒回轉(zhuǎn),我輕咳一聲開口:“今日是朕出生的第十八年零八十七天,朕特意讓人排了新戲來慶賀,待會兒下了朝,眾臣都到常青閣去聽?wèi)?。?/p>
我其實(shí)有點(diǎn)兒擔(dān)心,萬一沈及和之前一樣不去我這臉應(yīng)該往哪里放,沒想到他意外地順了我的意。
這戲是前些日子金禾找人排的,光看戲名就知道是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丞相亂朕心》,但我沒想到……會纏綿成這個樣子。
雖然知道是演出來的,也知道只是借位,但當(dāng)戲臺之上那丞相和女帝眼看著要親在一處的時候,常青閣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有年紀(jì)大的朝臣搖著頭喝道:“不堪入目!”隨后向我行了一禮就甩袖離去。我側(cè)著腦袋看向右手邊的沈及,他臉上無甚異樣,似乎看得十分入迷。
我抿抿唇又往臺上看,御河邊擺著的一場宮宴上,女帝和丞相一見如故,天雷勾地火愛得癡纏……不過戲就是戲,這橋段和現(xiàn)實(shí)唯一相同的,也就是我和沈及的名字了。
那一年的宮宴是用來獎賞新科前三甲,而沈及是連中三元的狀元。
彼時我登基不久,年歲尚小,宮宴還沒開始便餓了。等著眾臣跪下行大禮時,我飛快地抓了面前的一塊菱粉糖糕往嘴里塞。剛嚼了幾口,下首跪著的人群里突然有人抬起了頭。
最好的春日,淡淡的金光照進(jìn)他含笑的眸子里,熠熠生輝。
我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動作,等到眾臣平身時,便見他們的皇帝陛下,嘴巴被糕點(diǎn)塞得鼓鼓的,唇邊滿是糕點(diǎn)碎屑。
我的臉驀地紅了,我努力將糖糕咽了下去,因太著急又噎到了……整個過程那男子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深,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行走的笑話。
之后我才知道,他便是晉安侯府這一代的家主,狀元沈及。
而當(dāng)我對他有意之后,次次回想那年初遇的窘迫都會后悔莫及,而今金禾這個纏綿版的初遇算是彌補(bǔ)了我的遺憾。
“陛下自初次見到臣,便想著這個了?”
“嗯……嗯?”我回過神來,突然發(fā)現(xiàn)整個常青閣中只剩下我和沈及二人,那些朝臣在我方才發(fā)呆時已經(jīng)盡數(shù)走了。
“陛下……”耳畔沈及又喚了一聲,他不知何時到了我身邊來,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頸上。我心尖微顫,偏過頭的瞬間唇瓣便被人銜住。
我驚得瞪大了眼睛,卻有大手輕輕覆了上去,掩住了我世界的清明。
眼睛看不到,其他感覺便被放大,唇齒相依間,我心跳如擂鼓,手卻不自覺地環(huán)住他的腰身……半晌,他放開我,指尖輕輕摩挲著我紅腫的唇,姿態(tài)親昵無比。
他的動作很輕,斂眉垂首的神情也很溫柔,說的話卻像是鋒刀一樣扎著我的心:“先帝駕崩前著臣照顧陛下,臣當(dāng)然要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如今臣滿足了陛下的臆想,陛下以后可否不再做這些無聊事兒,放過臣?”
第五章
沈及讓我放了他,可誰能放了我?
這一晚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里全是沈及的那副溫柔又殘忍的模樣。他就好比一塊石頭,即使放在心口捂著也始終是冰涼的。我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從枕下摸出一本小冊子,翻到最后一頁,停留了片刻又合上。我的心境逐漸平靜下來,卻又有異樣的情緒在心尖亂竄,到底是什么,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翌日晨起,我臉色煞白,眼圈烏黑,活脫脫一個女鬼,金禾嚇了一大跳,忙拉著我坐到梳妝臺前,拿著脂粉為我遮掩。
朝堂之上沈及又告病假沒來,我心不在焉地上完朝之后又出了宮。如今沈及更不會見我,我想著只遠(yuǎn)遠(yuǎn)看著便好。但當(dāng)我看到應(yīng)南易非常輕松、自然地走進(jìn)沈府時,我整個人都不是很好。
沈及從來不結(jié)黨營私,和朝臣都是泛泛之交。如今想來,沈及直接將應(yīng)南易從微末小官提拔坐上戶部尚書之位,這可不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fēng)。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起沈小七的那句話:“大哥有了心上人但是不能娶……”
以沈及和晉安侯府在大楚的地位,有什么心上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娶?
兩廂一聯(lián)系,我整顆心都在滴血,沒想到我堂堂一國之君居然輸給了一個男人!實(shí)在不能忍!
我沖著身后一直不遠(yuǎn)不近跟著的暗衛(wèi)招招手,在應(yīng)南易春風(fēng)滿面地從晉安侯府出來之后把他打暈帶走。
“陛下,接下來怎么辦?”
我瞇著眼睛看著朱紅色的大門,惡狠狠地道:“寫一封勒索信給沈及,讓他拿十頁寫給當(dāng)今皇帝的情書來贖人,不然就撕票?!?/p>
贖人地點(diǎn)在城郊的城隍廟,時間是三日后。
我躲在廟宇的石像之后,當(dāng)沈及那張臉出現(xiàn)在視線里時,我心頭悶悶的,幾欲窒息。
沈及對我向來淡淡的,好聽的話加在一起不會超過五句。此番他居然因?yàn)閼?yīng)南易這個小白臉就真的給我寫膩膩歪歪的情書,朕心甚痛。
我呼了身邊被捆成粽子、堵住嘴的應(yīng)南易一巴掌,稍稍解了氣才壓低聲音道:“沈大人把情書念出來,老子就放了那小白臉?!?/p>
左右都是暗衛(wèi)扮成的山匪,將沈及團(tuán)團(tuán)圍住。如此局面他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將信取出,展開,低聲念著:“傾卿吾帝,初遇伊始吾帝明眸笑顏便入臣心。此后日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念念不忘……”
沈及的聲音很好聽,低低沉沉,撩動心弦。那一年我在宮宴上丟了臉,沈大公子便是用這樣的聲音勾去了我所有的思緒:“微臣沈及,掘井及泉的及?!?/p>
我以應(yīng)南易的性命逼沈及為我寫情書,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的情書寫得越好,我心里就越不安。等情書念了大半,我便讓人送他和應(yīng)南易一道出去。半晌,我才起身回去。路上經(jīng)過如意樓,我讓暗衛(wèi)都留在外面等著,打算進(jìn)去一醉解千愁。
我沒想到沈及也在這兒。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看著格外孤寂。我扯開笑容坐在他的對面,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沈卿也來喝酒?”
酒氣氤氳間,他眸色格外晶亮:“是啊,好巧。”
旁邊盡是賭錢的,調(diào)情的,我們這純喝酒顯得十分單純不做作。我扔開空酒壇,走到柜臺前又拿了兩壇回來。
旁人都和心上人花前月下,我倒好,酒逢知己千杯少。
酒喝到一半時我才發(fā)現(xiàn)有問題,一股異樣的灼熱從小腹往四肢百骸亂竄,燥得厲害。再看對面的沈及,眉宇微蹙,像是極力壓制著某種情緒,按在桌上的手已經(jīng)是骨節(jié)泛白。
視線在他臉上流轉(zhuǎn),我突然很想抱抱他,親親他……
酒意作祟,我繞過桌子坐到他身邊,笑靨如花地看著他,軟糯地呢喃著:“沈愛卿……”
他眸色逐漸被暈染得猩紅,呼吸亦是變得粗重。我口干得厲害,舌尖輕輕蹭了蹭下唇,沈及突然拽起我的手直直往二樓走。
剛拐進(jìn)了一間廂房,他的唇便壓了下來,輾轉(zhuǎn)親著我的唇。他一聲一聲喊的,是我的名字:“傾卿……”
第六章
自小我就喜歡玩兒,那些話本子和春宮圖我都看過,可真到了這一步,我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
沈及看著瘦,力氣卻很大。他雙臂提起我抱住,讓我雙腿扣在他的腰際,一邊往榻邊走,一邊親著。當(dāng)身體陷入層層疊疊的棉被里時,我已經(jīng)迷離不知經(jīng)年。
有大手解開腰帶,順著我的腰際向上蜿蜒摩挲著,他的手仿佛帶著火一路灼燒著,在我的心口處頓住,接著我聽見了那一聲呢喃:“若你這里真的有我……該多好?!?/p>
我的理智漸漸遠(yuǎn)去,分辨不出他話中的含義。他欺身覆上我的身體,狂浪的動作卻陡然頓住。
我不明所以地睜大了眼睛,眼底突然映入大片火光。就在我們癡纏間,自門窗而起的火勢突然竄進(jìn)來,將我們包圍其間。
沈及深呼吸幾次后翻身下床,去而復(fù)返時手中多了個茶壺,用茶水潤濕帕子覆在我的口鼻處后,抱起我往門外急奔而去。
我聞到了類似烤鹿肉的香氣,沈及卻一刻未停,護(hù)著我沖出了火海。
我仰頭看著他,笑著笑著卻流了淚。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如意樓后院有一處池塘,是引城外的湖水而入。三月水還有些冷,卻能壓住體內(nèi)那迷情藥的藥性。
那酒里被人下了迷情藥粉,所以我和沈及才會如此失控。
一陣疾風(fēng)吹過,我又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往沈及身邊湊,還道:“兩個人能暖和一點(diǎn)兒,沈卿,你是不是也冷?朕來給你送溫暖。”
沈及沒躲,任由我攬住他的胳膊,倚進(jìn)他的懷中。忽而下巴被長指鉗制住,我抬頭望進(jìn)那一雙長眸里。沈及像是在看我,又像是想通過我的眼睛看進(jìn)我的靈魂。
“陛下說,喜歡臣?”他不等我的回答,自顧自繼續(xù)道,“常青閣排的那出戲如今在長安城里如此火爆,誰不知道陛下對臣的心意?既是如此,那陛下即刻下旨,冊立臣為皇夫,臣馬上著欽天監(jiān)測一吉日,可好?”
我的笑凝在唇邊,不言不語。
沈及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應(yīng),又道:“喜歡一個人,自是想要和其白首共度??杀菹聫奈聪脒^我們的以后,因?yàn)榇蟪辛?,后宮不得參政。陛下想要沈家忠心不二地護(hù)你安穩(wěn)于朝堂之上,免于諸王的謀害篡位這才找上了臣。諸王知道陛下和臣的糾葛自是不會再來拉攏沈家,這是其一;其二,若是臣能對陛下傾心,陛下日后再利用臣掃清障礙會更加容易。帝王權(quán)衡之術(shù)臣都懂……”他輕輕笑了,那笑容苦澀無邊,“只是陛下心里,真的有過臣嗎?”
涼風(fēng)吹在濕透的衣服上,那寒意當(dāng)真竄入骨子里。我靜靜地環(huán)住他的腰身,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他一聲又一聲的心跳聲。
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不像我自己:“沈卿第一次和朕說這么多話,朕很歡喜??墒巧蚯淠闳绱寺敾?,為什么要這么直白地拆穿朕?所謂兔死狗烹,更何況還是只沒起到用處的兔子?!?/p>
沈及抬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水珠,道:“陛下幾次試探我的心意,臣自然要回敬一次,試探一下陛下之心。陛下試探出了臣的真心,臣……卻只看出了陛下的假意。這一場君臣博弈,還是臣輸了。”
從如意樓出來后,我回了宮,靜坐著直到繁星落滿天之時才動了動發(fā)僵的腿走到龍塌邊,翻開那本一直壓在枕下的冊子。
“帝王之道,在于攻心?!?/p>
這句話是父皇教給我的,這么多年我一直按照這個準(zhǔn)則行事。當(dāng)年父皇暴斃駕崩,我還是個小丫頭,有多少皇叔、皇伯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的龍椅。
能讓我暫時壓制四方的,只有晉安侯沈家。
一個姑娘若想和沈家家主有什么解不開的糾葛,那便是情愛歡喜。
這冊子上記著沈及所有的喜好和厭惡,記著所有能拉近他,和他糾纏的方法。牌樓倒塌、酒中迷情、樓閣失火……金禾說波折越多,感情產(chǎn)生得越快。
我就這么一步一個陷阱,想引沈及陷入。
但是沈及說得沒錯,我不會立他為皇夫,不會和他成為夫妻。
虛情假意,怎么能當(dāng)真?
第七章
因著在池塘里泡了冷水,深夜我便開始發(fā)高燒,一連三日,終于退燒時我整個人都虛弱得不行。
金禾捧了藥碗喂我喝藥,并道:“我還挺慶幸自己穿越成了一個宮女,而不是什么皇帝、王爺,帝王家的無奈真是太多了。”
我咽下嘴里的藥,將自己裹進(jìn)錦被里悶悶地道:“就你話多!”
這兩日我不在,朝堂之上都是丞相沈及在主持政務(wù)。金禾說眾臣沒有敢違背丞相的,官員考核新政也施行得很順利。
沈及在丞相之位上多年,縱觀朝堂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有手腕能力的人。有他在,即使沒有我這個皇帝也不會出什么亂子。
我閉上眼睛,聲線透著幾分冷冽:“金禾,去派人到如意樓吧!”
這場“妾有情郎無意”的戲,總該有個結(jié)局了。
又過了三日,我風(fēng)寒痊愈,親臨早朝。太監(jiān)總管長長喝了聲:“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官員隊(duì)列中一雙溫和的眼睛對上我的,繼而邁開腿走到大殿中央,朗聲道:“臣戶部尚書應(yīng)南易有本啟奏。臣接管戶部以后發(fā)現(xiàn)金庫鑄造的銀錢分量缺失,為了不打草驚蛇,臣私下開展調(diào)查,如今查出了一些眉目,還請陛下圣斷。”
奏章被呈上來,我隨手翻看了一下,再抬頭時面上是一派清冷,奏章飛揚(yáng)著被甩在沈及的腳邊,隨之而去的還有我厲聲的怒喝:“沈及!你可知罪!”
沈及看著我,唇畔又漾出了一抹笑,他跪了下來,朗聲道:“臣知罪。”
戶部鑄造的銀錢其重量都是精確計(jì)算,銅鉛的比例是六四。如今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將銅的比例降低,并貪污了其中的差價。
歷朝歷代但凡涉及銀錢都是驚天大案,更何況這次查出來的幕后真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沈及。
戶部主管錢庫的金事向應(yīng)南易告發(fā),是沈及命他們?nèi)绱诵惺?。而沈及和他們私下會面的地點(diǎn),便是在沈及去過兩次的如意樓。
應(yīng)南易在如意樓里找到了目擊證人,記錄下了證詞。又在沈及的臥房中找到了沈及同金事等人的來往書信。沈家后院的一棵梨樹下,也被搜出了大批來路不明的銀票和金葉子。
此案一出,滿朝嘩然。沈及被罷黜,押入大理寺天牢聽候發(fā)落。
因著他在朝堂上樹敵甚多,看到他倒霉,眾多朝臣落井下石,讓我一定要?dú)⒘诉@個危害大楚的禍患。
作為一個好皇帝,我當(dāng)然要順應(yīng)臣心民意。
由我親自審訊的那一日,微雨。
沈及即使是一身淺灰色囚服也絲毫掩不住他的風(fēng)華,我屏退左右,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道:“事到如今,沈卿還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tài),朕著實(shí)佩服?!?/p>
沈及淡笑道:“君要臣死,臣怎么能不死呢!”
我臉色微變,旋即恢復(fù)如常:“沈愛卿實(shí)在聰慧?!?/p>
沈及知道我追求他只是為了利用他,以他高傲的性子定是不會再為我所用。既然用不了,便只能除掉。
應(yīng)南易一直都是我的人,如意樓也是我在幕后運(yùn)作,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我可以將沈及不留痕跡地除去。
“十日之后朕會立戶部尚書應(yīng)南易為皇夫,大喜之日沾血腥不太好,所以五日后沈卿便上路吧!朕念及沈卿功績,會厚待沈家,不會株連。”
沈及一直在笑,仿佛這么多年加在一起都沒有今日笑得多:“臣祝陛下和皇夫……百年好合?!?/p>
第八章
沈及越獄的消息是在三日后傳到我的耳朵里的,彼時我正在和應(yīng)南易商榷大婚事宜。
“外面都在傳,陛下之所以立我為皇夫是心理扭曲。說陛下嫁不了沈相,便嫁給他的心上人,這是赤裸裸的報復(fù)……但是臣和沈相是清清白白的??!”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應(yīng)南易見我毫無反應(yīng)也不再多費(fèi)口舌,愁眉苦臉地想著等我放他出宮之后,他要怎么改頭換面才能再娶到媳婦兒。
聽到沈及越獄,我沒有覺得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氣。
歪著頭看著窗外新開的桃花,我淡淡地吩咐道:“派人去追捕吧!”
大婚前一日,我換上制好的繡龍紋吉服,發(fā)髻高挽,鬢貼花鈿。樓臺的最高處,有清風(fēng)和美酒,我拉著金禾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有些事情終是要傾吐,不然過了明日便只能永遠(yuǎn)壓在心底。
“金禾,戲演得多了,我有時候都不知道對著沈及時,自己究竟是假意還是真情。但是他抱著我從火里跑出去的那天,我一下子就哭了。他的胳膊被火燒到時沒有松開我,還將我抱得更緊。我想若那是我們開始該有多好,沒有算計(jì),沒有做戲。我又想,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以后我再也不假惺惺地對他……可他那么聰明,早就看出了我的目的,他不會信我的……”
靠不近,留不得,我只能放他走。
他住的那間牢房有地道,即使他自己發(fā)現(xiàn)不了,也會有獄卒“無意”透露給他。沈及身上有我在如意樓輸給他的玉璜,拿著這個他可以一路暢通逃亡。
我和應(yīng)南易大婚時便會大赦天下,一個沒殺人縱火的逃犯,也會在赦免之列。到時候,他便能逍遙地過他的日子了。
而我……失去沈家的支持,便要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防備著叔伯的奪權(quán)篡位,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這大概就是報應(yīng),騙來騙去,沈及沒怎么樣,倒是把我自己這顆心搭進(jìn)去了?!蔽颐淇诘慕瘌P花紋,大滴大滴的淚落在其上,“你問我‘馬上著欽天監(jiān)測一吉日,可好我真的很想說‘好,可你定是以為我還有別的目的。為什么我喜歡一個人,卻連想嫁給他都說不出口……”
我捂著嘴,“嗚嗚”地哭得肝腸寸斷?;秀敝猩砗笥心_步聲靠近,隨后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只是瞬間,我便知曉他是誰。
我想抬頭看,腦袋卻被他用力地按在胸前,像是不想讓我看清他的表情一樣。他說:“陛下演技一絕,臣知曉,卻也忍不住跟著入戲。傾卿吾帝,初遇伊始吾帝明眸笑顏便入臣心。此后日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念念不忘。”
說完,他放開了我。我吸了吸鼻子,看到他耳根處泛起的紅意,道:“你怎么會在這兒?你不是應(yīng)該離開長安城了嗎?”
遠(yuǎn)處金禾對著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之后,就蹦跶著離開了,我這才知曉自己被她擺了一道。
沈及拭去我的淚,動作輕柔得仿佛我是他心尖上的至寶。我心里酸澀,淚流得更加洶涌,電光石火間想起別的事。
“那戶部的銀錢案該如何辦?還有你,你又該如何自處?你進(jìn)宮時有人看見嗎?萬一……唔……”
喋喋不休的唇被人堵住,他模模糊糊地低語:“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交給我。”
當(dāng)今圣上和沈相兩情相悅,對沈相有別樣心思的戶部尚書應(yīng)南易嫉恨,想著自己得不到那就毀掉,于是陷害沈相。
沈相歸來為自己翻案,而今真相大白,應(yīng)南易被關(guān)押入獄,大婚也隨之取消。
應(yīng)南易對自己到處頂包表示很不滿,卻被沈及幾句話安撫?。骸澳闳缃衲樏嬉呀?jīng)沒了,也不在乎多一段黑歷史。等過些日子找個死囚替代你出來,再讓傾卿封你到富庶之地做個侯爺,豈不悠閑自在?”
這事兒解決后,沈及卻不想娶我了。
“我們既然要共度白首,自是不能讓豺狼虎豹時不時地來侵?jǐn)_。傾卿,我們認(rèn)識五年了。你再給我五年時間,我定會還你一個安定清明的朝堂。這是你的夙愿,我都知曉。
“既是你的,便是我的?!?/p>
五年之后,我和沈及大婚時,我是抱著三歲大的兒子進(jìn)的轎輦。
所有人都知道這孩子是沈及的,但沒人敢亂嚼舌根,我第二次覺得這皇帝的身份還挺有用的。
轎輦行到御河邊時,我叫人停了下來,樹蔭濃密處有人穿著大紅喜袍,正立著看著我,唇畔折著夏日那一抹最烈最暖的光:“微臣沈及,及時行樂的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