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1）

黃佳準備了一大桌菜，想填飽空落落的心。她正心不在焉地撥動菜，老公霍鍵來電話：“佳佳，趕快到中山路口來?！?/p>

黃佳一聽慌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匆匆趕過去。她到那里，看到路口風平浪靜，沒有出事的跡象。

正奇怪，更奇怪的事出現(xiàn)了，霍鍵穿著一件舊風衣，推著一輛破舊的28吋自行車，從樹后閃出來：“佳佳，快上車。”

一聲“佳佳”，讓坐在綁著海綿后座上的黃佳一時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

黃佳是個城里姑娘，家境比較好，霍鍵是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一枚。黃佳的父母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但黃佳吃了秤砣鐵了心，執(zhí)意跟霍鍵好。

每次他們約會都是偷偷進行的?；翩I躲在樹后，黃佳一來就跳上自行車，雙手抓住霍鍵的衣服，自行車就箭一樣飛奔。

當時窮，他倆也沒什么地方去，就去免費公園走走，坐坐。即使這樣，他倆也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就深夜了。

霍鍵發(fā)工資有點錢時，就會帶黃佳去黃妹酸辣粉店?！昂暨旰暨辍背砸煌爰永钡拿追郏钡匠缘孟愫沽芾?，黃佳滿足極了。

（2）

結婚后，慢慢地，房有了，車有了，孩子也長大去學校住宿了，霍鍵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而黃佳的單位工作很輕松，也不用加班。用霍鍵的話來說，黃佳成家里的閑人。

單位搞活動，要跟別單位Pk廣場舞，黃佳不敢怠慢，于是，客廳、廚房，甚至房間都成了她練舞的陣地。

滿屋都飄蕩著她膩膩歪歪的聲音：“月亮之下，溫柔的情話，是誰在輕聲問，是誰在回答？”“月亮之下，多美的圖畫，誰的臉紅彤彤，誰的臉羞答答。”

以前黃佳練習時，霍鍵都是臉轉向一邊，搓搓手臂，雞皮疙瘩掉一地狀。奇怪了，這次，霍鍵居然在黃佳揮舞掃把，或者甩著抹布，邊歌邊舞時，坐在那里發(fā)呆，就當黃佳是空氣。

黃佳喘著氣挨近他：“沒事吧。”霍鍵嚇一跳：“沒事，沒事?！比缓缶统鋈チ?，說晚上不在家吃飯。

可黃佳在心里喊，怎么沒事呢，今天可是他們結婚十五年紀念日。

想起結婚的前幾年，霍鍵總會在這天單獨帶黃佳去高檔餐廳享受一頓，但黃佳不喜歡去那正兒八經地受約束。

后來有點錢了，霍鍵就給黃佳買金銀珠寶，可她覺得身上多一點東西是累贅，并不稀罕。

再后來，霍鍵就直接給卡，黃佳想買啥買啥。今年到現(xiàn)在為止，連兒子都打電話回來祝媽媽水晶婚快樂了，霍鍵卻沒什么動作，看來是忘了。

（3）

黃佳回過神來，扯著霍鍵的衣服笑著說：“霍董事長，你這行頭就不怕底下的員工看到了，以為公司破產了，引起恐慌嗎？”

霍鍵裝傻：“哈？董事長，是誰？在哪？”然后故意把車騎得歪歪扭扭，嚇得黃佳“呀呀呀”叫著，雙手抱緊他。不久他們就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一塊“黃姐酸辣粉店”的招牌下面，注明“原黃妹酸辣粉店”，讓黃佳感慨，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歲月不饒人啊。不過，酸辣粉卻還保留著原來的味道。

回去的路上，霍鍵問：“這個結婚紀念日，我送你的禮物怎樣？”黃佳也裝傻：“誰結婚了？禮物，什么禮物？我沒看見。”

讀書時，黃佳三年的文娛委沒白當。這幾天，滿屋子情深款款的《敖包相會》，勾起了霍鍵美好的回憶，決定送黃佳一份特別的禮物。

他到收破爛那里買了一輛除了鈴不響其他完好的舊自行車，帶黃佳招搖過市，重走當年追她的路，重吃當年她喜歡吃的酸辣粉。

月光下，黃佳在心里長嘆一口氣，公司的謠言，并非空穴來風。黃佳到公司去試探過，已知霍鍵和秘書有染。

是暴跳如雷和霍鍵大吵一場，還是暗自流淚隱忍默認？兩者都不是黃佳的性格?？梢鸦翩I的心一點一點地拉回來，那個秘書，并不簡單，黃佳還得和她一番較量。

（4）

想當初，家里得有個人帶孩子，黃佳看到霍鍵雄心勃勃要創(chuàng)大業(yè)，而且她也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錯，就放棄大好的前程，讓霍鍵去一線拼。

黃佳進了單位，在后方默默支持霍鍵，因為她看好他這個潛力股?；翩I果然沒讓黃佳失望，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不但他們住上大房，開上名車，連兄弟姊妹都有所受益。

可黃佳在后方也不輕松，雖沒有皇帝的后宮那么亂，家里的大事小事也時時發(fā)生。

大嫂是出了名的欺軟怕硬，黃佳就一硬到底。黃佳是誰，大學有名的辯論高手，每次大嫂撒野，黃佳就設計一個又一個套給她鉆，讓她知硬而退。

小姑則是欺硬怕軟，黃佳就比水還軟。黃佳可以在小姑回來時，花兩三個小時在廚房為她弄一桌子菜，然后再帶她去美容、購物。黃佳把小姑揉得像發(fā)過的面，要圓要扁隨黃佳。

這兩個棘手人物搞定，公公婆婆自愿俯首稱臣，什么事都和黃佳商量。

黃佳不但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連霍鍵的公司出了問題，也不得不借鑒黃佳的管理之道?；翩I也承認，如果讓黃佳出去干，絕不會比他差，但是他在家，卻未必做得比黃佳好。

只不過應酬多了，霍鍵聽了不少奉承的話，就找不著北了，漸漸認為要不是他，他們哪來的幸福生活。

兩人的生活像一幅濃烈的山水畫，在時間的長河中漸漸隱去繁榮，只余蕭索。

（5）

黃佳想到這些年來，自己的眼里、心里裝的全是老公、兒子、家庭，唯獨忘了自己。那天黃佳在鏡子里仔細看了一下自己，從頭到腳松松垮垮，沒有一處光鮮，沒有一點生氣，就像一棵就要枯萎的樹。

不說別人，這個樣子，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黃佳想：反正袋里不缺錢，化妝品買得起；下班后時間充裕，美容店去得了；在卡上一劃拉，名牌衣服加身；各種首飾早已躺在抽屜里。

當然，黃佳還沒笨到跟青春尚在的美女比刷臉卡，那跟彩票中獎一樣不靠譜。

黃佳報名參加了一個寫作培訓班。黃佳一直很喜歡看書，讀書時作文曾經獲過獎。只是這些年忙得放棄自己的所愛。

再次靜下心來看書寫字，黃佳參加了很多讀書寫字活動，結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文友。她覺得自己就像枯木逢春，一點一點抽芽，長葉，伸展枝條，使得整個人都煥發(fā)生機。

那天，黃佳看見霍鍵不耐煩地接了幾個電話，然后不情愿地出去。

黃佳跟著盛裝打扮，才打電話給霍鍵，說有個同學聚會?；翩I說他那有點事，讓黃佳看著辦。

黃佳略有失望地說：“林勇從國外回來了，約我們一起聚聚聊聊，你沒空，我就自己去吧。”霍鍵愣了一下，連忙補充：“我這一會兒就好，隨后就到?！?/p>

霍鍵急急趕來時，黃佳正和林勇談笑風生。霍鍵酸溜溜地嘟囔：“就一同學會，不用穿得那么隆重吧?！?/p>

黃佳很久沒打扮得這么光鮮亮麗了，今天還帶上霍鍵送的耳環(huán)，顯得搖曳生姿。雖說生了兒子，黃佳的身材還維持得跟以前一樣，一點也不像奔四的女人。

當年父母不同意黃佳跟霍鍵，是因為林勇一直在追她。林勇雖是官二代，卻積極上進，只是和黃佳沒有緣分罷了。

大家坐一起把酒言歡，一幫中年人經歷了風雨，繁華落盡后，獲得一致的幸福感竟是：“沒有波折，平淡生活。”幾個曾經去外面找新鮮和刺激的人更是悔不當初。

至今還單身的林勇更是無不羨慕地對霍鍵說：“妻賢子孝，還是你小子過得安穩(wěn)幸福?！?/p>

回家的路上，霍鍵抓住黃佳的手說：“我要好好守護這份平穩(wěn)的幸福?！秉S佳的雙眼在夜里煜煜生輝，就像天上最明亮的星星。

做女人，不僅要在外貌上花功夫，還應該好好提升內在素質。只有愛自己的女人，才能獲得別人的愛。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