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食記“一只雞”不是傳說

我超愛吃雞。起初是清淡口味的，比如參雞湯，清爽鮮美，筷子一夾便骨肉分離，那滋味真是不錯；再比如炸雞，酥脆香嫩，滿口流油，在年輕人中，差不多無人不愛。而我后來出國吃到的“一只雞”遠沒有這樣聲名遠播，但味道也著實令人懷念。

“一只雞”兼指雞的做法、吃法和經(jīng)營此味的餐館。和國內(nèi)的城市一樣，這里的餐飲連鎖店講究店面的分布，四面八方鋪點，傳統(tǒng)的特色餐飲則喜歡扎堆，于是有海鮮蔥餅胡同；豬蹄一條街；一家挨一家的綠豆煎餅；辣炒年糕一條街……那日轉了歷史與文化設計廣場出來，順腳扎進左近的巷子里亂逛，轉角處，撞上一番熱鬧：一家二層樓的餐館，滿坑滿谷坐著食客，外面還有好多人在等位。店招看不懂，好在另有漢語“一只雞”、“雞一匹”的字樣，再看看食客面前一盆盆冒著熱氣的雞，是做雞的店無疑了。再看看，周圍四五家，全都是“一只雞”，卻見冷清。風景這邊獨好，我猜想這家一定是味道最好的，便豪不猶豫地走了進去。這家店沒什么裝修，服務員清一色中年大媽，讓人想起國內(nèi)過去那種集體所有制的小飯館。我相信頗有一些人氣餐館，都是這模樣，靠物美價廉贏得口碑。前幾年黃燜雞米飯連鎖店、加盟店一夜之間火遍南京，店家謅了句頗有“詩和遠方”意境的廣告詞，曰“一只雞的傳說”，那是紅燒雞肉快餐飯，“一只雞”，傳說而已。而眼前的“一只雞”倒是一只整雞，兩三斤重，你面前汽爐上已是一盆雞湯在那里，八九成熟的整雞放進去，那可真不是傳說。想是中國人來得多，居然有一份中文的操作程序在旁邊：先把整雞剪成塊，再將半小碗蒜末倒進去，再加入年糕，邊燉邊吃。雞塊撈上來，便可蘸調(diào)料，醬油、醋、芥末，自行調(diào)配。

看我們對著整雞猶猶豫豫不下手，一服務員走過來，操起大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雞給剪成了大大的塊。這可真是開了眼了，這許多蒜末加進雞湯去，對江南人而言，得有非同一般的想象力。江南人的雞湯，是清湯，宗旨是不讓別物別味來破壞雞湯的鮮，重心全在湯，雞肉已是燉得如廣東人所謂“湯渣”。而此“一只雞”，雞與湯并重，湯是濃湯，雞也并不往死里燉，蘸了佐料吃，如同熱食的白斬雞。剪成很大的塊也是有道理的，太小則肉易老，而雞肉浴在濃重蒜味的湯里，也已別有一番風味。

吃到正酣時，我發(fā)現(xiàn)鄰桌的食客們都加點了辣白菜，原來，喝雞湯辣白菜必不可少，有百搭的意味。可辣白菜與雞湯何干？待鍋中物吃得差不多，就見鄰桌的食客紛紛將碟中辣白菜傾入鍋中，雞湯頓時渲染成淡淡的紅色，然后就是下面條了，于是這頓飯便有一個熱烈的、稀里呼嚕的尾聲。

我認為這是獨辟蹊徑的一條雞湯思路，故無論怎樣也要把這個吃法進行到底。雖然兩個人對付整只雞已需要一定戰(zhàn)力，且土豆、年糕都是飽腹之物，吃到這時已是強弩之末，我們還是照葫蘆畫瓢，勉力再要了一份面條，照其他食客的樣子吃，這才算善始善終。吃撐總是難免的。于此我們離開時也就更要對隔桌一中國女孩投去同情的一瞥：她一人面對著偌大的一盆湯，偌大的一只雞，顯然她是一人獨自出游。唉，老板真是不會變通，一只雞就是一只雞，一人獨食，也沒有賣半只的。果然，“一只雞”不是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