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神獸

尹 釗 練婧雯 張夢婕

鏡中神獸

尹 釗 練婧雯 張夢婕

中國傳統(tǒng)的宗教思想一直是學(xué)界討論的熱點問題，占絕大多數(shù)的觀點是：它實際上是融合了道教和佛教的思想內(nèi)容而形成的體系。

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道”是它的信仰核心。它認為人們都有修道成仙的可能。因為“道”無時無處不在，只要認真修煉，就能得道只要得道，人就可以“與道同久”，成為神仙。長生成仙是道教追求的目標(biāo)。修煉方術(shù)，如服食、行氣、房中術(shù)、守一、外丹、內(nèi)丹以及齋蘸、符篆、禁咒等等，是達到長生成仙的方法。道教將人的最高理想界定為長生成仙，然后圍繞這一終極目標(biāo)提出種種思想和方法。老莊的道家思想并不是宗教，而道教借用了道家思想中的某些命題，加以抽象，使之成為脫離自然而追求永恒世界的宗教觀。

佛教的產(chǎn)生距今已有兩千五百多年，西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的發(fā)展，至隋唐已經(jīng)進入鼎盛時期。佛教宣揚生死輪回，因果報應(yīng)。歷代統(tǒng)治者大多以此來作為愚民的工具，宣稱人們應(yīng)該逆來順受，多做善事，以期有個好點的來世。因此，佛教思想滲透到上層社會和下層社會的各個方面，從而形成了一套完整獨特的觀察世界、認識世界的哲學(xué)觀和服務(wù)社會、普渡眾生，多姿多彩的佛教文化。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佛教和道教一直是中國傳統(tǒng)宗教思想的主流。實際上，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中國的佛、道思想并非孤立的發(fā)展，而是不斷地相互借鑒、融合、發(fā)展。

中國銅鏡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源遠流長，它品種繁多，千姿百態(tài)，正因為佛、道占據(jù)著中國古代宗教思想的主要脈絡(luò)，中國的佛道思想就不可避免的在銅鏡中有所反映和滲透，因而成為中國古代宗教文化傳播中的一個重要板塊。下面我們將銅鏡中由道、佛中產(chǎn)生的靈獸一并展現(xiàn)給大家，以便讓大家更好地從中了解佛、道中的思想，從而更好地理解中華文化的精髓。

一、四神

四神的起源很古老，相傳在黃帝時便有“四臣主四方”之說，這四臣似應(yīng)是四神的原形，后來便以幾種動物代替了?；蛟S這四方之神是遠古時期分布于中原黃帝部落周圍的四個部落的圖騰，因此許多奇禽異獸的來源雖然似神話傳說般荒誕不經(jīng)，卻深深地留下了圖騰信仰的烙印。龍、虎、朱雀和玄武也應(yīng)是生息在我們祖國大地上先民們所信仰的圖騰。

《禮記·曲禮》談到四神時說：“如鳥之翔，如蛇之毒，龍騰虎奮，無能敵此四物”。可見，它們被選擇為氏族的圖騰時，明顯象征著勇猛和武力。隨著時光的流逝，它們的含意也不斷發(fā)生變化。在原始部落進行戰(zhàn)爭時，組成部落聯(lián)盟的一些氏族被部署在不同的方位。古書說：“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當(dāng)是指不同圖騰信仰的氏族所部署的方位。后來，人們就將四神代表了行軍的方位。漢代及其以后四神體系成立，它又變成了道教中拱衛(wèi)天帝的四大神將：青龍、白虎、朱雀和玄武，分別代表東、西、南、北四方星宿。四神既是傳說中守衛(wèi)四方的神靈，也是驅(qū)逐邪惡，護衛(wèi)人們升天的神物。它是道教中身份很高的神祗。

南北朝-隋代 四神鏡直徑20.5厘米 ，圓形，圓鈕，主紋為刻畫細膩生動的四神，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是難得一見的藝術(shù)精品。

二、麒麟

四靈鏡并不是四神鏡，它只有“四神”中的青龍、白虎、朱雀，而玄武換成了“四靈”中的麒麟，所以應(yīng)該是四神鏡和四靈鏡的混合體。大家一直認為四大神靈的內(nèi)容包括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其實有誤?！八拇笊耢`”應(yīng)該是“四神”和“四靈”，“四神”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八撵`”是指“麒麟、朱雀、玄武、青龍”。而將麒麟代替白虎是因為麒麟是我國神話傳說中的仁獸，是人們心目中極為喜愛的祥瑞之獸，是仁慈和吉祥的象征。

漢-四乳四靈鏡直徑11.8厘米，圓形，圓鈕，主紋飾為四乳相間的青龍、白虎、朱雀、獨角獸（麒麟），邊緣以兩周鋸齒紋為裝飾。

麒麟和龍、鳳一樣，是古代人民為了某些精神的寄托，向往美好的生活，經(jīng)過長期地不斷努力而寓意創(chuàng)作出來的。從史料中的紋圖可看出，麒麟的形象隨時代而變化，較早似鹿，后像馬體、龍首。《說文》：“麒，仁獸也，麇身牛尾，一角。麟，牝麒也”。傳統(tǒng)之說，麒為雄，麟為雌。《毛詩正義》注疏中說：“麟，辨身、馬足、牛尾、黃色、圓蹄、一角，角端有肉，音中鐘呂”。《大戴禮》日：“毛蟲三百六十，而麟為長”。

《禮記·禮運》：“麟、鳳、龜、龍，謂之四靈?！摈霝榘佾F之長，鳳為百禽之長，龜為百介之長，龍為百鱗之長。麒麟是中國“四靈”麟、鳳、龜、龍之首，百獸之先。傳說麒麟被命為天上星宿，成“五行之精”。麒麟屬無種而生，世不恒有，可活三千歲。麒麟性溫良，“不履生蟲，不折生草”，頭上有角，角上有肉，“設(shè)武備而不用”，所以被認為是“仁獸”，“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或“王則至仁則書”。由此而引有關(guān)孔子出生的傳說：孔子出生之前，有麒麟在他家門前口吐玉書，意喻長大后必定是賢才之人、國家棟梁。

道教認為，麟的出現(xiàn)是圣王之“嘉瑞”?！稘h書·終君傳》：“從上幸雍，獲白麟，一角、五蹄。”漢武帝因幸雍獲麟，更改年號，筑麒麟閣，并賜諸侯白金。宋太宗得麟，宰相、群臣來賀。

麒麟作為吉祥的瑞仁之獸，在古代裝飾紋樣中常見應(yīng)用?！镑梓胨妥印钡纳裨拏髡f家喻戶曉，源遠流長。贊人家孩子美名日“麒麟兒”、“麟子”。漢代漢武帝將麒麟與才賢之士連在一起，使麒麟象征有賢才的子孫。麒麟也成為能贈子嗣的送子神靈。

古代銅鏡、石雕、瓦當(dāng)、服飾、刺繡等方面，都有麒麟的形象紋圖，作為祥瑞的象征廣泛流傳。

三、十二生肖

“十二支”為實用天文歷法，很可能到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以后，歷法也需要統(tǒng)一。于是，有人將“十二字”與“十二獸”相融合而配伍，形成流行至今的“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在漢代以后，道教又把十二生肖定為道教中的神靈，例如，在太原北齊婁睿墓(武平元年，公元570年)壁畫中，發(fā)現(xiàn)了十二生肖的形象。該墓頂部是天象圖，再下一周便是十二生肖圖。婁睿墓壁畫中十二生肖的位置，是在天像之下，雷公之上，可見是把十二生肖當(dāng)成了一種天神，可以保護主人死后靈魂升于空幻境界。這一點，與后來將十二生肖作為厭勝、避邪之物是一脈相通的。同時，十二生肖在墓葬中的位置，無疑也開啟了后來用十二生肖作為方位標(biāo)志的先河。在漢代，人們就把十二生肖中的雞和牛等作為神靈，如陜西米脂縣黨家溝漢墓出土的漢畫像石中的“牛首東王公”和“雞首西王母”。

隋代-四神十二生肖銘文鏡直徑21.5厘米，圓形、半圓鈕，四獸環(huán)鈕排列，外圈十二生肖環(huán)形排列，造型獨特、形象生動。

陜西米脂縣黨家溝漢墓出土 漢畫像石

四、玉兔

在漢畫像石中的西王母總是有一些侍從，諸如搗藥的兔子、蟾蜍、三足烏和九尾狐等，美麗的嫦娥也是西王母時代的人，是她的丈夫后羿從西王母那里請了“不死之藥”，被她吞了飛上了月宮。而不死之藥的制作還多虧玉兔搗藥之功。

也許是玉兔對嫦娥的飛天有關(guān)鍵的功勞，也許是我國的神話沒有統(tǒng)一的體系，玉兔后來又成了月亮的主人。例如：張衡《靈憲》：“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像兔?！备迪獭稊M天問》：“月中何有？白兔搗藥，興福降祉?！痹跐h畫像石中，就突出的表現(xiàn)了這一點。

《后漢書.天文志》注：“羿請無死之藥于西母王，娥竊之以奔月........嫦娥遂托身于月，是為“蟾光”。中國神話傳說中嫦娥偷食了丈夫的仙藥，飛到月宮，變成了蟾蜍。其實，蟾蜍也是西王母制藥的一個有力的幫手，在漢畫像石中，蟾蜍就在西王母左右搗藥制造不老藥。

而嫦娥、玉兔、蟾蜍、三足烏等都是道教中的成員之一，蟾蜍和玉兔在漢畫像石中則往往代表著月亮，則三足烏代表著太陽。

唐代-月宮鏡直徑15.3厘米，八出葵花形，樹鈕，主紋是為玉兔搗藥、蟾蜍、玉樹，鑄造精湛。

五、摩羯魚

這件銅鏡的紋飾中有摩竭的造形，這是非常少見的現(xiàn)象。摩竭龍首魚身，摩羯昂首擺尾，體軀遍飾魚鱗。由於摩羯紋是從印度傳入我國的，因此唐代的摩羯紋與印度、中亞地區(qū)的摩羯紋基本一致，基本沒有翅膀，此鏡紋飾也證明了這點。

摩羯魚為神獸，魚身龍首，最初起源于印度的佛教。大藏經(j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卷四十云：“摩羯者，梵語也。海中大魚，吞噬一切。”傳入中國頗有時日，在唐代有不凡的藝術(shù)再現(xiàn)，特別是金銀器上時有出現(xiàn)。西安和家村出土的銀器上就可見摩羯魚的精美形象。后世以摩羯魚為魚化龍的象征，再加上童子，以表達望子成龍的愿望。

摩羯，亦稱“摩伽羅”，為梵語譯音。在印度神話中，其形象為一種獸頭、長鼻、利齒、魚身魚尾的動物，被認為是河水之精，生命之本，有著翻江倒海的神力。據(jù)佛家載記：摩羯，是一種“眼如日月，鼻如太山，口如赤谷”的海中巨鱉魚，有“魚中王”之說。它的“先世是佛破戒弟子”，可“吞陷一切”，“能避一切惡毒”。摩羯在印度還常為西方守護神——水天所乘之獸。另外在印度，摩羯還有一種形象或源于魚，或源于鍔魚。其性惡，能損壞船只、加害于人。但印度是佛教的發(fā)源地，釋逝摩尼佛法無邊，他引導(dǎo)摩羯棄惡從善，自然摩羯也就成了佛教的神物。

隋-摩羯瑞獸紋鏡直徑15厘米，半圓鈕，圓鈕座。凸起的高圈將鏡背分為內(nèi)外二區(qū)。內(nèi)區(qū)為姿態(tài)各異的五頭瑞獸。外區(qū)為禽鳥兩組、瑞獸、摩羯各一組，每組兩只，間飾以花卉紋。

六、獅子

獅子紋飾出現(xiàn)于銅鏡之中，除了受到西域文化的影響，還和印度佛教的傳入及其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印度佛教崇敬獅子?！洞笳亍ぶ邪⒑?jīng)》如“獅子四足獸中獨步，無畏能伏一切，佛亦如是，于九十種外，道中一切降伏，故名曰獅子?！薄度A嚴(yán)經(jīng)》亦云：“金剛慧獅子，游行無所畏。”甚至很多佛教著作還直接以獅子來命名，如《大方廣獅子吼經(jīng)》。佛為人中獅子，故佛之所坐，總名為獅子座，另外像文殊菩薩等所坐也都是獅子。

正因為與西域等地的對外交流，獅子才得以讓漢唐人們知曉。再隨著佛教在漢民族的日益深入，印度佛教中對獅子的崇拜，也逐漸影響并深入到中國文化中，賦予了中國人的文化氛圍，獅子除了有佛性的靈性，同時也作為道教中驅(qū)邪鎮(zhèn)宅的神獸，從此以后獅子紋飾除了出現(xiàn)在銅鏡的背后，也大量的出現(xiàn)在織物、瓷器、石雕等各個領(lǐng)域。除此以外，外來文化和中國文化的交融還出現(xiàn)在很多類別的銅鏡和其他藝術(shù)品之中，這也是佛教和道教相互融合的又一個很好的例子。

唐代-雙鸞麒麟獅紋鏡直徑15.9厘米，八出菱花形，內(nèi)切圓形，伏獸鈕，鏡鈕旁左右各一只鸞鳥，上下各有一只獅子和麒麟，毛發(fā)輕柔飄逸，體態(tài)活靈活現(xiàn)，呼之欲出，均同向環(huán)繞鏡鈕，其間點綴四朵如意云紋。

七、梅花鹿

漢代人由愛馬進而神化馬，借助豐富的想像力給駿馬身上安上一雙翅膀，使只能在陸地上奔跑的凡馬搖身一變而成為了能在天空仙界自由飛行的“天馬”?！疤祚R行空任馳騁”。天馬在漢代人的心目中已成為一種極為便捷的升仙騎乘工具。也因此，漢代人便塑造出了“天馬”的藝術(shù)形象。在南陽漢畫像石中同樣可以見到“天馬”的形象：前邊是一只猛虎正在撕咬一妄圖阻礙升仙道路的妖怪，后邊是一匹“天馬”騰云駕霧飛奔而來，墓主人的靈魂將要騎上“天馬”飛升天國。天馬應(yīng)該是道教的降妖和升天的靈獸。

梅花鹿是佛教中燃燈古佛的坐騎。壽星，他的坐騎是白唇鹿，仙翁是古代神話傳說中的老壽星，又稱南極真君、長生大帝，玉清真王，為元始天王九子。因為他主壽，所以又叫“壽星”或“老人星”。

傳說經(jīng)常供奉這位仙神，可以使人健康長壽，這位仙神其實也是道教追求長生信仰的一位神祗，為福、祿、壽三神之一，又稱南極老人。將天馬和鹿放置在同一個畫面，這也是道教和佛教相互融合的一個生動的例證。

唐代-銀背鎏金鳥獸葵花鏡直徑24.5厘米，日本泉屋博物館藏。伏獸鈕，外區(qū)飾兩天馬、一鹿、一麒麟，作奔馳狀。

八、孔雀

孔雀在佛教神話中是由鳳凰而生，孔雀明王性甚惡，特別是好吃人，一日，佛祖如來亦被其一口吞下。如來無法，只好破其背而出。本欲殺之，為諸佛所勸阻，遂押至靈山，且封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 諸佛中，如阿彌陀佛、鳩摩羅天等皆以孔雀為坐騎。而且，印度教舞蹈之王濕婆的兒子迦爾迪蓋耶曾坐著孔雀云游四方；耆那教的神祖以及戰(zhàn)神卡提科亞也都把孔雀選為騎乘工具，甚至封孔雀為鳥國之王。因此孔雀在佛教也占據(jù)一定的地位。

唐-銀殼孔雀海獸葡萄鏡直徑15.4厘米，圓形，鏡背銀殼，魚子紋地張，螭鈕伏于鏡中央，滿身覆麟，脊背鬃毛，尾部垂地?？兹?、海獸成對，相間而嬉?？兹赴菏最櫯?，雀腿纖纖，展翅而舞，長尾翎羽后揚，靈動綺麗，繁而有序，胎厚器重。海獸口銜藤蔓，一腿上抬搔腹，好似頑童，憨態(tài)可掬。

九、象

白象代表愿行殷深，辛勤不倦；六牙，表示六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慧智。佛教稱六牙白象是菩薩所化，以表威靈，象征“愿行廣大，功德圓滿”。普賢菩薩發(fā)十大愿，此十大愿為一切菩薩行愿之標(biāo)幟，故亦稱普賢之愿海。普賢菩薩之廣大行愿，是實踐菩薩道的行為典范，也是大乘佛教菩薩行愿的象征。其乘坐六牙白象，用大象的踏實篤行表示成就佛果須切實踐行菩薩道。

收集、研究這些鑄造精良、文圖優(yōu)美、內(nèi)涵豐富的神獸銅鏡，可以直觀地了解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發(fā)展和融合以及宗教文化的影響，對中國思想文化的了解有著重要的意義。我們從以上神獸銅鏡中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看出中國傳統(tǒng)思想獨特的相互交融的精神風(fēng)貌，而這種精神風(fēng)貌正是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浩瀚文明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原因之一。

東漢-王氏四獸紋鏡直徑18.3厘米，主體紋飾為象、虎、獨角獸及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