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

上初中前，北京的北海公園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個謎。原因是，它根本不開放。要想知道北海，只能看我很小的時候留下的一張照片，那是還年輕的我媽抱著根本不記事的我拍的，背景是北海的白塔，拍過那張照片后沒多久，北海就不開放了。所以，小時候我聽到《讓我們蕩起雙槳》這首歌時，相當(dāng)不理解。

北京的神秘去處格外多，玉泉山就是一個。乾隆皇帝屢屢寫詩提到玉泉山，去香山或去頤和園的路上也能看到，開車走在西四環(huán)、西五環(huán)上，感覺玉泉山就在身邊，我敢打賭八成的北京人根本沒去過，九成九的中國人也沒去過。因?yàn)椤且粋€只能遠(yuǎn)觀的地方。

前幾年北京部分城區(qū)開放了地下防空設(shè)施，做成了博物館，可以參觀。許多北京人這才恍然大悟：呃，合著北京地下還有縱橫交錯的地道。誰都不知道地道有多長，也不知道它們能通向哪里。我記得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曾經(jīng)鉆過學(xué)校的防空洞入口，幾個小孩在里面偷著抽煙，還發(fā)現(xiàn)過被丟棄的小被褥和小紅鞋。有同學(xué)猜，那是個棄嬰留下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被收拾走了……當(dāng)時，我們打算試著從地道走回家，但走了一陣，發(fā)現(xiàn)岔道太多，擔(dān)心迷路，只好原路折回。反正，地下博物館的出現(xiàn)令我回想起小時候的想法：還有一個地下的北京，北京是兩個城市，一個我們知道，一個我們不知道。

走在胡同里，經(jīng)常能看到深宅大院。街道的外表灰暗破落，但并不能掩蓋大院的氣勢與威嚴(yán)，相反，周邊雜亂的民居，有可能更襯托出院落的不同一般。這些院子似乎從不開門，但干凈清爽，總有傳說，說它們屬于某些大人物。有一段時間，我們租用一處四合院辦公，偶爾聽到聲響，隔壁的院落在大興土木。出于好奇，大家爬上墻頭向隔壁窺視，不由得大吃一驚，這不是改造，不是拆遷，而是重建。院子里的房子似乎一夜之間不見了蹤跡，而且被挖開了一個四五米深的深坑。過了些日子，院子恢復(fù)原狀了，面上依舊是平房，安詳寧和，可是——誰家的平房打這么深的地基呢？地面下的部分，又是干什么用的呢？

很多問題是無解的。就算你是一個白領(lǐng)，你的收入不錯，你的生活還可以，照樣也會有你無法涉足的場所。比如一些會所，時尚類的雜志津津樂道，里面風(fēng)雅之至，別有洞天，而在外面，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一般建筑。但要踏進(jìn)門檻就難了，它們只允許有錢的、有身份的人進(jìn)入。就算有錢很容易，有身份也很難。

我想，在很多城市，特別是大城市里，劃定一些對公眾而言很神秘的建筑、地盤，幾乎是一種慣例。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或許是人的本性使然。一旦發(fā)達(dá)，必然想?yún)^(qū)別于普通公眾，自我封閉，形成一個圈子，告訴大家，我不和你們玩，因?yàn)槲覀儾皇且粋€“次元”的。

北海是早就開放了，但仍然有很多別的地方不開放。除了玉泉山，還有故宮的很多院落，還有十三陵中的很多陵……其實(shí)，就是開放了，也未必想去，但關(guān)鍵是開放。打一個比方，現(xiàn)在出國容易了，但并不意味著一定要出國?？梢遣辉试S出國，則不行。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權(quán)利。

（摘自《深圳特區(qū)報》 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