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的“朋友圈”
——致敬舒伯特220周年誕辰

“Schubertiade”是一個不太容易翻譯的詞，2011年著名樂評人劉雪楓先生曾經(jīng)在介紹舒伯特節(jié)日的時候討論過這個詞的譯法，比如“舒伯特黨”“舒伯特之友”“舒伯特沙龍”或“舒伯特圈子”。①如今，“微信朋友圈”已廣為人知，筆者以為以“朋友圈”理解“Schubertiade”是較為妥帖的，但為方便起見，本文主要使用“舒伯特沙龍”一詞以統(tǒng)稱。

“Schubertiade”并非最新的流行語，早在舒伯特生前就已使用，指的是舒伯特不定期地舉辦聚會或沙龍活動。這些活動不僅僅涉及演唱或演奏舒伯特新創(chuàng)作的音樂，還包括詩歌朗誦、跳舞以及其他社交活動，少則幾個好友，多則上百人。

舒伯特交友廣泛，朋友來自各個領(lǐng)域，包括詩人、作家、畫家、歌唱家、鋼琴家、朗誦家、出版商、律師等，其中有許多是他一生的摯友。他們在經(jīng)濟上支持他、生活上幫助他，為他提供創(chuàng)作的素材，并且演唱和演奏他的作品，收集他的作品，保留他的手稿等，可見舒伯特在朋友圈中受歡迎的程度。從施溫德（Moritz von Schwind）和施密德（Julius Schmid）的畫作《施鮑恩家的舒伯特之夜》就能看出聚會熱鬧的場面。前者也是舒伯特朋友圈中的一位（后因舒伯特去世離開了維也納），他的畫作是根據(jù)他參加沙龍聚會場景的回憶而作，描繪了朋友們圍坐一周，聆聽舒伯特演奏和男中音歌唱家福格爾（Johann Michael Vogl）演唱的場面。這些朋友以作為“Schubertiade”的一員為榮，也正是這些朋友的支持，舒伯特才有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作動力，使得其有上千部作品得以保留、出版和傳播。

畫作《施鮑恩家的舒伯特之夜》（1868）

也許這樣的聚會形式對演奏、演唱舒伯特作品的音樂家們和熱愛他作品的音樂愛好者們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如今在奧地利、德國、瑞士、西班牙都會舉辦“Schubertiade”。

1.奧地利的“Schubertiade”

1976年由德國男中音歌唱家普賴（Hermann Prey）倡導(dǎo)成立了20世紀的第一個“Schubertiade”。首次“舒伯特沙龍”在風景秀麗、歷史悠久的奧地利福拉爾貝格州小城霍恩埃姆斯（Hohenems）舉行，旨在紀念作曲家舒伯特并上演他的全部作品。成立“Schubertiade”的契機是1972年由文化管理者納赫鮑爾（Gerd Nachbauer）成立了“福拉爾貝格州莫扎特協(xié)會”。音樂會本來準備在霍恩埃姆斯宮的騎士大廳和庭院上演，后由于經(jīng)費原因，在1973年紀念霍恩埃姆斯伯爵400周年誕辰時才成行。當時，普賴準備的大多是舒伯特的作品，隨后在普賴的秘書朗格（Christian Lange）和納赫鮑爾（Gerd Nachbauer）的溝通下，策劃了第一屆“Schubertiade”的節(jié)目單，并打算長期運作，將舒伯特的作品按時間順序依次上演，演出場所也定為霍恩埃姆斯宮。參加“Schubertiade”的演員都是當時頂級歌唱家和演奏家，演出水平之高是公認的。先后有英國《泰晤士報》和美國《紐約時報》對第一屆“Schubertiade”進行報道，其中《紐約時報》評價其為“最完美的音樂節(jié)”；利奇菲爾德勛爵(Lord Lichfield)在其寫作的《頂級訂制》(Courvoisier’s Book of the Best)中將霍恩埃姆斯的“Schubertiade”列入世界十大著名音樂節(jié)之一，排名第五（位列拜羅伊特音樂節(jié)、薩爾茨堡音樂節(jié)、格林德伯恩音樂節(jié)和斯波萊托音樂節(jié)之后）。然而主辦方并沒有對音樂節(jié)進行大力宣傳，可見他們更希望保持一流的音樂會水準。

每年“Schubertiade”都會有一定的主題，不一定全與舒伯特直接相關(guān)，或結(jié)合城市歷史，或結(jié)合重要人物設(shè)置展覽。1976年首屆“沙龍”為出生在霍恩埃姆斯的歌唱家薩洛蒙·祖爾策（Salomon Sulzer）舉行紀念碑揭幕儀式，他是舒伯特作品的演唱者，曾任維也納皇家音樂學(xué)院教授，舒伯特也曾應(yīng)他之邀創(chuàng)作了《詩篇92》（D953）。次年，第二屆“沙龍”為薩洛蒙·祖爾策的兒子約瑟夫·祖爾策（Joseph Sulzer）舉辦了展覽，這位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大提琴演奏家。1980年，主題是紀念漢尼拔一世（Jakob Hannibal I）450周年誕辰。1992年，奧地利指揮家哈農(nóng)庫特（Nikolaus Harnoncourt）指揮了舒伯特所有的交響樂，匈牙利鋼琴家席夫（András Schiff）演奏了所有的鋼琴奏鳴曲。1993年的曲目圍繞著舒伯特為歌德的詩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2000年，慶?！癝chubertiade”成立25周年。2005年，為德國偉大的女高音歌唱家施瓦茨科普夫（Elisabeth Schwarzkopf）慶祝90歲生日，并舉辦音樂會。2011年，開放了霍恩埃姆斯的舒伯特博物館，同時也開放了女高音歌唱家施瓦茨科普夫的博物館。2011/2012演出季主要以舒伯特獨奏作品和聲樂套曲為主。2012年，開始吸納青年演奏家。2013年，舉辦了美籍希臘女高音卡拉斯（Maria Callas）90周年誕辰的“永遠的卡拉斯”專題展；新建的“Dreim?derlhaus”博物館展現(xiàn)了舒伯特的傳奇故事。2015/2016演出季為慶?！癝chubertiade”創(chuàng)立40周年，兩個演出季上演了舒伯特所有的藝術(shù)歌曲。

1984年以前的“Schubertiade”只包括舒伯特的作品，從1984年起逐漸有其他作曲家的作品被列入曲目單，首先上演的是貝多芬的作品。“沙龍”先后吸引了多位著名歌唱家和演奏家參與其中，組織方記錄了每位參與者的參與時間和次數(shù)。其中，德國男高音演唱家施萊爾（Peter Schreier）于1982年演唱了《冬之旅》，之后共參加了75場演出，2005年宣布退出歌唱舞臺。德國男中音歌唱家費舍爾-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Dieskau）于1983年參與演出，1985年后幾乎成為“舒伯特沙龍”的常規(guī)演員。奧地利指揮家哈農(nóng)庫特（Nikolaus Harnoncourt）自1983年開始參加多場音樂會，不僅指揮舒伯特的交響曲，也指揮貝多芬的交響曲和歌劇。2000年為慶?！癝chubertiade”創(chuàng)立25周年，共參與80多場活動。2004年再創(chuàng)新高，有99場活動，為“Schubertiade”創(chuàng)立以來的歷史之最。

40年間，音樂節(jié)的活動地點基本在奧地利福拉爾貝格州和康斯坦茨湖周邊。1985年，開始啟用另一個城市費爾德基爾希（Feldkirch）的一個活動大廳。1991年，因霍恩埃姆斯宮殿要翻修，音樂節(jié)的計劃要大幅縮減，活動地點完全轉(zhuǎn)移到費爾德基爾希。1994年起，陸續(xù)有音樂會在舒伯特曾經(jīng)寫作的地方舉行，包括環(huán)境秀美的阿赫貝格堡（Schloss Achberg）、林道島（Lindau）和施瓦森貝格（Schwarzenberg）等地。2001年，施瓦森貝格成為“Schubertiade”唯一的活動場地。四年之后，音樂節(jié)又再次回到霍恩埃姆斯，同時還有一部分音樂會安排在施瓦森貝格。這個決定同樣是因為有適當?shù)难莩鰣鏊?，組織方將之前的一個體育館改為音樂廳，后被音樂節(jié)作為“夢幻的室內(nèi)樂場地”。

霍恩埃姆斯的“Schubertiade”已成為世界最為重要和突出的舒伯特音樂節(jié)，每年平均有35000名觀眾參與觀看80多場演出。不僅如此，頂級的聲樂歌唱家和演奏家還經(jīng)常舉辦交響樂、講座、展覽和大師課等活動，增加了音樂節(jié)活動的多樣性。

另外，在維也納還有一個青年的“舒伯特沙龍”，大概是2014年成立，每年奉獻一場音樂會，曲目以舒伯特的作品為主，2015年開始加入其他作曲家的作品。這為年輕音樂家提供了很好的演出機會和發(fā)展平臺。

2.德國的“Schubertiade”

德國的“舒伯特沙龍”成立于1993年，由德國藝術(shù)歌曲鋼琴演奏家賽博爾特（Thomas Seyboldt）在巴登-符騰堡州的埃特林根（Ettlingen）建立，活動場所在文藝復(fù)興風格的埃特林根堡（Ettlinger Schloss）中進行。音樂會以藝術(shù)歌曲為主，同時還舉辦相應(yīng)的論壇交流最新的舒伯特研究成果，保證音樂本體研究和音樂學(xué)研究齊頭并進。演出的曲目不僅限于舒伯特的作品，還有其他作曲家的作品。1993年至2001年有數(shù)名世界著名藝術(shù)家參加，演出獲得了成功并受到國際關(guān)注。1997年正值舒伯特200周年誕辰，召開了舒伯特研討會，并由相關(guān)出版社出版了會議文集《尋找音樂中的詩歌之聲》（Auf der Suche nach dem Ton der Dichtung in der Musik）。2002年,上演了舒伯特的所有聲樂作品，由著名的舒伯特研究學(xué)者杜爾（Walther Dürr）教授擔任顧問。“沙龍”每年有相應(yīng)的主題，比如2016/2017演出季以海涅（Heinrich Heine）和繆勒（Wilhelm Müller）為主題，上演的是舒伯特為兩位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歌曲；2015/2016演出季以春天為主題，還有為歌德詩歌創(chuàng)作的作品；2013年為舒伯特沙龍成立20周年紀念；2012年，以舒伯特為塞德爾（Johann Gabriel Seidl）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作品為主題；2011年以舒伯特為席勒的詩歌創(chuàng)作的作品為主題等。

所有這些演出也為當?shù)氐闹行W(xué)服務(wù)。2002年開始定期為中小學(xué)生準備了解說音樂會（Gespr?chskonzerte），以便讓他們更好地了解作品、聆聽作曲家。比如2012年介紹的歌德主題和《詩人之戀》主題。

2018年將是德國“舒伯特沙龍”創(chuàng)立25周年紀念，以詩歌為主題，“美酒與詩歌”的音樂會為開端，相應(yīng)的慶?；顒雨懤m(xù)展開。

除了埃特林根的“舒伯特沙龍”外，在巴登-符騰堡州的德爾茨巴赫（D?rzbach）還有一個“舒伯特沙龍”，主要在艾布堡（Schloss Eyb）舉行活動。但相關(guān)的信息較少，這里不多做介紹。

3.瑞士和西班牙兩國的“Schubertiade”

瑞士的“舒伯特沙龍”主要在法語區(qū)，每兩年舉辦一次，目前已經(jīng)舉辦了20屆。每屆“沙龍”約四天?；顒拥攸c多變，在瑞士各地舉辦，比如2013在蒙泰（Monthey），2011在勃朗特呂（Porrentruy），2007在弗里堡（Fribourg），2005在納沙泰爾（Neuchatel），2003在馬蒂尼（Martigny）等。參加“沙龍”的藝術(shù)家包括瑞士法語區(qū)以及其他各國的優(yōu)秀演奏家。活動形式多樣，以舒伯特的作品為主，還有莫扎特、貝多芬、勃拉姆斯、德沃夏克、瓦格納、德彪西等眾多音樂家的作品；不僅包括古典音樂，也有爵士樂。不管音樂家還是觀眾都是音樂活動的參與者，觀眾可以學(xué)習(xí)并參與合唱。

西班牙的“舒伯特沙龍”很有意思，以舒伯特的眼鏡作為標識。這個“Schubertiade”在西班牙東北部的比拉韋爾特蘭（Vilabertran）于1993年成立，至今已有25個年頭?！吧除垺泵磕昱e辦一次，從未間斷，活動周期由最初分散的六周逐漸縮短到兩周左右的時間。自1997年開始，巴塞羅那也成為主要的“沙龍城市”。一般巴塞羅那的“沙龍”在四五月舉辦，比拉韋爾特的“沙龍”在八九月份舉辦。但在2009至2011年間只是偶爾在巴塞羅那有個別音樂會，并沒有系列的音樂活動；2012年舉辦了第12屆巴塞羅那“舒伯特沙龍”，之后未再舉辦過。參與演出的音樂家來自西班牙和世界各地，有些樂團也參加過奧地利霍恩埃姆斯的“舒伯特沙龍”，可見演出的水準也是較高的。演出曲目同樣以舒伯特的各種音樂作品為主，還有許多德、奧、法等國作曲家的作品，跨越的時間范圍也比較大。

小 結(jié)

每個國家的“舒伯特沙龍”都有其鮮明的特點：奧地利霍恩埃姆斯以超高的藝術(shù)水準著稱，為維也納培養(yǎng)藝術(shù)新生力量；德國艾特林根關(guān)注藝術(shù)歌曲和室內(nèi)樂，并重視中小學(xué)的音樂普及。德奧“舒伯特沙龍”細致豐富的主題也提升了這一活動的學(xué)術(shù)價值。瑞士的活動在空間和時間上都進行了延伸，注重全民參與；西班牙也同樣注重藝術(shù)品質(zhì)。

今年是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Franz Peter Schubert）220周年誕辰，在此我們同舒伯特“朋友圈”的音樂愛好者共同紀念這位偉大的音樂家。多少年來，人們對舒伯特的作品仍充滿熱愛和敬仰，即使多年過去這種熱情也絲毫未減。正如施溫德的畫中呈現(xiàn)的，人們愿意圍坐在一起，感受彌漫在音樂中的舒伯特的魅力。

以此紀念。

注 釋

①劉雪楓《施瓦森貝格，音樂的“香格里拉”》，《音樂愛好者》201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