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緒
今年7月,中國社會學會將舉行換屆選舉。一個多月前,一輩子沒什么職務的北京大學退休教授鄭也夫,忽然發(fā)出一份自薦書要擔任會長。
這個自詡為“超齡憤青”的社會學學者曾宣稱“不參加規(guī)則不公正的游戲”,這一次卻身體力行設計游戲規(guī)則,要在同行中開展一次“關于社會學會會長產生辦法的民意調查”。他甚至提出一些 具體的改革措施,包括完善會長等職務的選舉制度、年會上縮短或取消領導致辭,讓“優(yōu)秀的作品成為年會上最風光的人,不管他的資歷高低。”
他的這些綱領,直指當下一些社會組織的通?。盒姓?、圈子化、論資排輩、不注重學術水平一味搞平衡等等。人們把他看作是唐吉坷德,撲向學術江湖的腌臜不堪。他的這些綱領,也讓人想起著名的公益組織阿拉善專門請《羅伯特議事法則》翻譯者撰寫的組織綱領。在某種意義上,阿拉善給中國的企業(yè)家們進行了可操作的民主示范。不管鄭也夫的理想能否實現,都意味中國學術界自我改革的大門已被叩響。
鄭也夫說自己是“宣揚一種理念,推動一項變革”,其自薦之舉意義在于知其不可而為之。他給一些保有良知的學術邊緣人示范了另一種可能:親自進場,為自己的理念而行?!霸谏鐣D型期,一群研究社會的學者如果不講自身該怎么做,光講這個社會該怎么做,那我們不就是虛偽的么?先把自己的制度建設好,這不更切實么?也能對社會起個示范的作用?!?/p>
中國知識分子喜歡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但鄭也夫的所作所為讓我們意識到,無論窮達,每一次對于丑陋的撼動都是有價值的。邊緣學者若真的發(fā)達之時,或會像現在的達者一樣,失去了撼動原有利益格局的勇氣和立場。
中國學術圈的行政化、利益化,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前不久,國際學術期刊聲稱撤回107篇涉及“同行評價”作假的論文,而這些論文全部來自中國。行政學術不分,必然會導致行政學術“通吃”,也易滋生行政與學術的“跨界腐敗”。如果說,自薦會長是一種 “學術界制度與觀念變革的可能的突破口”,那么,更多鄭也夫的出現,哪怕是對鄭也夫自薦的討論,都會化成砸向這個學術醬缸的石頭。
在10年前的一篇文章里,鄭也夫寫道:“明日發(fā)蒼目茫告別學術界的時候,斷乎不會因為沒有擔任過中國社會學會會長而慚愧。但目睹一個學科的制度建設,在整整一代人手中成效甚微,來日面對后生天真而鄙夷的目光時,我會汗顏不已。”
鄭也夫的自薦書發(fā)出一個月后,只有一位年輕學者與他聯系,表達了支持之意。作為中國開放以后最早研究中國知識分子問題的社會學家,鄭也夫和唯一的支持者再一次撕開了中國當下知識分子的難堪處境。我們的學界,不再缺錢,卻缺了更為珍貴的東西,連汗顏都成為一種奢侈。
學者,做時代的瞭望者、創(chuàng)新的踐行者,還是權力附庸者?學術組織,是評價學者的道德、能力和水平之地,還是既得利益者的分贓之所?
當下的中國,隨著各種立場的博弈,新的游戲規(guī)則會漸漸確立。鄭也夫的自薦,不僅僅是學術界的幸事,更是整個社會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