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辯福
似乎用于傳承精神文明的載體,一旦走下神壇,就有變成生活中好朋友的趨勢。比如曾用來記載楔形文字的軟泥板和蠟版,后來變成了人們糊墻和照明的工具;在殷商時代就開始使用的簡牘、僅王公貴族才用得起的帛書,在紙張發(fā)明之后,回歸到了原本的用途—做建材和衣服。紙張作為閱讀書寫工具稱霸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是現(xiàn)在呢?鋪天蓋地的各種數(shù)據(jù)似乎都在表明紙質(zhì)書籍將退出歷史舞臺,取而代之是方便快捷的電子書。
我曾有一段時間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上下班的時光,從城市的這一頭穿梭到另一頭,快一個小時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聽一個多小時的音樂,環(huán)境嘈雜不得不把音量開很大,終于耳朵有些受不了,打發(fā)時間最好的選擇似乎只有讀點什么。我試過在車上捧著本曾放在書柜上落灰的紙質(zhì)書。但漸漸地,我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熱,聽得見嘰嘰喳喳的耳語,手頭那本紙質(zhì)書使我成為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在周遭人手一部手機,盯著眼前那一方幾寸的小屏幕的時候,捧著一本書的我有些格格不入,而且有人掃一眼封面,就開始估摸你這個人的深淺。車上的閱讀,仿佛成了一場“秀”。
有人說,閱讀是一件非常私人化的事情,變成了“秀”讓我感到不自在。況且在車上沒有位置坐的時候,一手拉著吊環(huán)的我更不可能掏出一本紙書來。這時候我會用余光窺探,左右的人都在看些什么?得益于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普及與發(fā)展,還有移動支付這件事—人們可以很輕易地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獲取大段大段地閱讀材料,玄幻的、修仙的、職場的、帝王的、表示震驚的、揭露真相的、領導人都驚呆的、花錢的、不花錢的,只要他們想看,總有東西能滿足需求。身邊曾站著個一目十行的小伙子,飛快地滑動著大拇指,幾千字的章節(jié)“彈指間”便看完了。末了,彈出一個對話框:“閱讀下一章節(jié)需要支付0.1元,確定支付嗎?”小伙子毫不遲疑地點下了確定,付費成功后他的快樂繼續(xù)。我忍不住問他:“你看這么快,看進去了嗎?”他的回答是:“你指望從網(wǎng)絡小說里面看到什么,還不就是圖個開心?這些都是套路,看多之后特別快!”
后來我換了工作改騎自行車上班了,我那“一目十行”的神功最終非但沒有練成,反倒是閱讀量呈現(xiàn)出了斷崖式的下滑。我深知“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面目可憎”,咬咬牙買了一個“電紙書”來安慰自己—用它讀過一些小說,一些輕松的內(nèi)容,但它最終的歸宿也是成為一個貢品,被貢在臺上,和那些紙質(zhì)書一樣落滿灰塵。
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拿起了紙質(zhì)書,因為我的研究生論文要截稿了。捧著那些厚厚的教科書和研究的資料翻閱,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不同的裝幀、不同的排版、行距的疏密、紙張的顏色……都賦予了他們各不相同的性格。一來二去地翻閱,仿佛和它們就成了熟識的朋友。它們會成套地印到你腦中,你要找什么內(nèi)容,引用什么數(shù)據(jù),大概地用手扒拉一下,都能翻到。它們也不會介意你拿著筆在身上涂涂寫寫,反倒是有了你的標記之后,紙質(zhì)書的個性更加鮮明了(那些電子書做個標注就要問你是否分享到網(wǎng)絡上)。紙質(zhì)書就像個靜默不語的長者,對你循循善誘,最終將他的一切灌輸?shù)侥愕哪X海里。
我相信,紙質(zhì)書一定還會陪伴我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