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煒 北風翼
雙休日,甄曉玲他們公司組織員工和家屬到郊縣的一個風景區(qū)進行拓展訓練。訓練中設(shè)立了好多項比賽,其實就是立個名目,給員工們發(fā)點兒獎勵。但這些比賽或者是體能競技、或者是智力博弈、或者是學識比拼,誰能獲勝,其象征意義又大于那些獎品。年輕人嘛,畢竟更喜歡炫耀。
甄曉玲是帶著劉旭來參加的。她這是讓劉旭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同事們面前正式亮相。她本來以為,以劉旭的體能和機靈勁兒,怎么著也能拿幾個大獎,那樣她就很有面子了。沒想到的是,劉旭竟一無所獲。
有的同事半開玩笑地說:“劉警官,你連我們公司的員工都比不過,怎么跟歹徒搏斗???你這體格,怎么保護我們公司的‘司花曉玲???”
劉旭笑嘻嘻地說:“我有智慧?!?/p>
同事不好再說啥,甄曉玲卻憤憤地想,你的智慧在哪兒呢?這次拓展訓練中有兩場知識競賽,也沒見你拿個名次,就會耍嘴皮子。這時,她的臉色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劉旭是個聰明人,看到甄曉玲這表情,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晚上,他們就住在景區(qū)的飯店里。吃過了飯,甄曉玲說她累了,要好好休息休息,就回房間了。后來,她又被同事拉著去唱卡拉OK。她給劉旭打了個電話,沒打通,她也就沒再理他。玩到半夜才回來,一看手機,也沒有劉旭的來電。甄曉玲心里暗想,劉旭也就是個驢糞蛋,表面看著光鮮,其實里面啥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甄曉玲被手機鈴聲驚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摸過手機一看,是劉旭的號碼,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釋,就接聽了。
“曉玲,我得趕緊回去了?!敝宦牭絼⑿窦鼻械卣f。
甄曉玲一愣:“咋啦?活動還沒完呢?!?/p>
劉旭說:“我剛接到短信,說今天有大暴雨?;塾X寺那里地勢低洼,房子又拆得亂七八糟的,我怕有危險,得回去看一看?!闭鐣粤岵挥X譏諷地一笑:“你是不是覺得你特重要???離了你,地球都不轉(zhuǎn)啦?今天你休息!”
劉旭執(zhí)拗地說:“我得回去!你要留下,我就打車走吧。”
“這荒山野嶺的,到哪兒打車去呀?我跟你一起走!”甄曉玲無奈地說。因為這次是帶家屬活動,所以大都是開自家的車來的,一般也都是一家一家的。劉旭和甄曉玲開著那輛寶馬車來的,要是劉旭把車開走了,甄曉玲還真不知道搭誰的車合適。更何況,她也不想讓同事看到劉旭把她甩下,自己走了。她跟領(lǐng)導告了假,跟著劉旭上了車。
兩個人坐在車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車子剛開出山區(qū),上了高速公路,陰沉的天空中忽然劃過一道徹亮的閃電,像是把黑沉的天幕撕開了一個口子,緊接著,就是一個震撼天地的霹靂。然后,暴雨傾盆而下。車前只是雨幕,啥都看不清楚。
“不成咱就靠邊兒停停,躲過這陣雨再說?”甄曉玲有些擔心地說。
“看這天兒,陰得這么厲害,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下這么大的雨,有幾個地方真是危險。我慢點兒開,不會有事兒的?!眲⑿褚贿吚^續(xù)趕路,一邊解釋著。
甄曉玲無聲地嘆了口氣。
寶馬車穿過雨幕,一路奔馳。一個多小時后,下了高速公路,進入城市。這時,路面上的水已經(jīng)沒過腳脖子了,一些凹槽路段和低洼公路也已經(jīng)無法通行了。好在劉旭對城市道路很熟悉,左拐右繞,很快就趕到了慧覺寺社區(qū)。再看到這里的景象,兩個人都不覺一驚。
慧覺寺拆遷得半半拉拉的,殘留的建筑此時在暴風雨中更顯搖搖欲墜,十分危險。這里的居民,有些人家搬遷走了,有些人家還沒搬遷。搬遷走的人家房子已經(jīng)拆掉了,但拆遷公司卻沒有把拆下來的廢磚爛瓦清理走,有的堵了路,有的堵了下水道口。此時,路上的積水已經(jīng)有半尺深了。前面有個下水道口,井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水流打著旋往里滾落,轟然作響。
“曉玲,委屈你的車啦!”劉旭急切地說道。
甄曉玲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劉旭就已經(jīng)把車開了過去,停在下水道上面,熄了火兒。
“你在車里待著,我去看看那幾家有沒有危險!”說完,劉旭跳下車沖進雨幕里。
甄曉玲氣得想罵他,但劉旭已經(jīng)沒了影子。他把自己扔在馬路中間,這叫什么事兒???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只能坐在車里等著。雨這么大,一下去就得渾身被濕透,不可能出去。更何況,下了車去哪兒?。坎粚ρ?!下車?我為什么要下車!甄曉玲一咬牙。劉旭,你對我無情,就別怪我對你無義了!她挪到駕駛位上,打火兒準備發(fā)動汽車,只聽得車子“撲、撲”響了兩聲,滅了。甄曉玲明白,車子進了水,趴窩了。氣得她按了幾聲喇叭,只得又坐回到副駕駛位置上。
雨更大了,水也更大了,沖得車子一晃一晃的,像是河流中的一條船。只是,它無法浮在水面上。
劉旭跑回來,寬慰地說:“那幾家我都看過了。只有兩家有人。我動員他們到別的地方去了?!彼缫褱喩硗笣?,身上的雨水嘩嘩地往下流著。
甄曉玲從包里拽出毛巾遞給他:“快擦擦頭發(fā),別激病了?!?/p>
“曉玲,對不起啊,你的車壞了,我包修?!眲⑿癫林^發(fā),十分愧疚地說。
曉玲瞪圓了眼睛:“你知道擱這兒要壞?”
劉旭點了點頭,無奈地說,他也實在沒辦法啦。這個井口,太危險了。前幾天他看新聞,在外地某市,也是下大雨的時候,就發(fā)生了一幕慘劇。有兩個行人急著過馬路,離井口其實還有段距離,但水流太急,把一個人給沖倒了,湍急的水流裹著他沖著井口去了。另外一人去拉他,也被帶倒了。結(jié)果,兩個人都被沖進了下水道里,雙雙斃命。他不能讓那個悲劇在慧覺寺社區(qū)重演呀。只好把車停在井口上,人沖不下去,還不擋著水流,這是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啦。
甄曉玲眨了眨眼睛,倒給氣樂了:“劉旭啊劉旭,可讓我說你什么好啊?”
劉旭問:“曉玲,你想說啥?”
甄曉玲張了張嘴,卻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忽然,感覺車子動了一下,兩個人都給嚇了一跳。慌忙扭頭看去,卻見兩個人正在雨里推他們的車呢。劉旭驚得臉都白了,忙著跳下車,吼道:“誰,干什么呢?”
“劉警官,我一看就是你的車。壞了吧?我們給你推到高點兒的地方去。再泡著,水進到機器里,那就不好修了。你把住方向盤,我們爺兒倆給你推。”推車的是慧覺寺的居民劉全福和他的兒子劉浩。
劉旭忙著跑過去擋住了他們:“我的車就是要停在這兒的!下面的下水道沒蓋兒,人要掉進去會給沖走,我用車擋著呢。謝謝你們二位了,這車不能動。你們快回家吧?!?/p>
劉全福蒙了:“劉警官,你用寶馬車擋著下水道???”
劉旭無奈地說:“沒辦法。我不能眼見著出事兒啊?!?/p>
劉全福點了點頭說:“行,我們先回去了。有用著我們的地方,隨時招呼啊?!?/p>
劉旭笑著點了點頭。
劉全福叫上他兒子劉浩走了。
劉旭還站在車后面。
甄曉玲見他還不上車,推開車門喊他:“快上來??!”
劉旭說:“你跟車里坐著吧,我不能上去。萬一再碰見跟老劉似的好心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以為車子壞了,在后面幫著推車,如果車子往前走,那推車的人不正好掉到井里嗎?那就更危險了。我得看著點兒?!?/p>
甄曉玲急得直跺腳:“你再淋著,該生病啦!”
劉旭說:“沒事兒,我身子骨棒著呢!你快關(guān)上車門吧,別再給你著涼了?!?/p>
甄曉玲看著劉旭站在暴雨里,一時真不知該說什么好,心里更是五味雜陳。這時,卻見劉浩跑過來,遞給劉旭一把大雨傘:“劉哥,我爸猜你擔心有人推車出事兒,會站在車外面,他讓我給你送把傘來。我先回家做飯去,做完飯就來替你?!闭f完,他就忙著跑回去了。
劉旭打開傘。甄曉玲見狀跳下車,向他走過來。剛一下車,她就被水流沖了一個趔趄,嚇得驚叫一聲。劉旭忙著跑過來扶住了她,責備地問道:“你下來干嗎呀?”甄曉玲一昂腦袋,俏皮地說:“我要跟你風雨同舟嘛!”劉旭不再說什么,扶著她來到車后,把雨傘更多地向她這邊傾斜。曉玲往里靠了靠,腦袋就順勢依在他的肩上了。
其實,昨天的拓展訓練,曉玲還是另有目的的。她跟劉旭交往了這段時間,總覺得劉旭這個人雖然不錯,但兩人的感情卻是平淡如水,從沒有撞擊出過熱烈的火花,更沒讓她特別動心過。恰好前些日子,公司里新來了一個叫郎溢的小伙子,很招人喜歡,也總是給她獻殷勤。她甚至有些動心了,因此她想借著拓展訓練這個機會,讓劉旭展現(xiàn)一下自己的才能,也讓她堅定信心。但劉旭的表現(xiàn)實在讓她失望,她甚至想著,或許真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
但在這一刻,她真的動心了。
站在暴雨里的劉旭,那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現(xiàn)在,她就站在他的身邊,和他緊緊相依,躲在一把傘下,看暴雨如注,看雨霧氤氳的城市像一幅水墨山水在他們面前展開,那皇家園林更如夢境一般若隱若現(xiàn),耳邊雨聲嘩嘩,腳下水流湍急,他們相扶相持,儼如這畫卷中最生動的一景。劉旭也在不知不覺間,把她緊緊地摟住了……
(作者系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青龍橋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