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外的喜鵲

郭雪波

在我家的后窗外十米處曾有兩棵白楊樹，高大茁壯。

夏天，樹下可乘涼。冬天樹雖然光禿禿的，但也是道景致。在混凝土“森林”的包圍中，它會告訴你植物還存在著。尤其令人喜悅的是，兩棵白楊樹上都有幾個喜鵲窩兒，這些喜鵲原來是一個家族的，分家后做了鄰居。

那時我每天眼瞅著一對年輕的喜鵲，從東院飛來后，起早貪黑叼來一根根干樹枝，筑起這里的第一個窩兒。從此，我的后窗外熱鬧了不少，常聽到鳥兒的歌唱，這是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我漸漸習(xí)慣了它們的存在，并喜歡上了它們。偶爾，我會往外邊窗臺上撒一些長蟲子的小米、面包屑等。喜鵲先是試探著飛來，匆匆一落，啄兩口就飛走。后來，它們便習(xí)以為常了，知道那是我特意撒給它們的，于是吃起來便從容許多，不再是隨時準(zhǔn)備飛逃的模樣。從此，我經(jīng)常給它們?nèi)鍪?，尤其是在冬天食物難找的時候。

有一天，我起早準(zhǔn)備騎車去上班，突然聽見樹上的喜鵲喳喳叫起來，接著另外一棵樹上的喜鵲也呼應(yīng)著叫。喜鵲叫了，今天肯定會過得不錯吧？我頓感歡喜。開始，我不以為意，喜鵲叫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后來在窗后觀察，鄰居們出門時喜鵲并沒有叫。我這才相信，喜鵲們的確是叫給我聽的，便心里一熱。

就這樣，日子慢慢流逝著，喜鵲們依然在我窗外的白楊樹上繁衍生息，一茬兒又一茬兒，轉(zhuǎn)眼過去了好多年。這些年里，兩棵樹上的喜鵲究竟飛出去多少，繁衍了多少只，我不知道，但我與一茬兒一茬兒的喜鵲們始終保持著友好的關(guān)系。與禽鳥和睦相處，為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

可有一個夏天我出了趟遠(yuǎn)門，回來后，突然發(fā)現(xiàn)后窗外的景色發(fā)生了變化。

那兩棵高大的白楊樹不見了，連樹根都被刨走了。聽說要在這塊地方修建一個大型停車場。這個時節(jié)，喜鵲們不住在城里，因為入夏后它們嫌城里熱，一般都飛到山里去?？扇攵?，山里變得寒冷又不好覓食，它們都要回到城里暖和些的老窩兒來，以熬過這漫長的嚴(yán)冬。我不由地為即將回歸的喜鵲們擔(dān)心。

果然，沒過多久，喜鵲們回來了，窗外傳來它們嘰嘰喳喳的叫聲。

我趕緊推開窗戶，只見幾只喜鵲在那堆瓦礫上方飛旋——不停地飛旋。找不到樹了，找不到窩兒了，它們先是十分困惑，接著發(fā)出一陣哀鳴，它們也試著飛向周圍試圖尋找些什么，但很快又飛了回來，重新在空地上飛來飛去，不時落在瓦礫堆上跳躍、尋覓，無限留戀著老窩兒的所在之處。我感到自己的心被刺痛了。

這樣的現(xiàn)象持續(xù)了幾天，然后就漸漸地見不到喜鵲們的身影了。最后一只喜鵲飛走時，似乎沖我的窗戶叫了幾聲，好像是在道別或者訴說著什么。我認(rèn)為它是在表達(dá)對人類的失望。我無法掩飾心中的悵然，心里一時變得空落落的。

我始終無法忘記，我的后窗外，曾有過兩棵高大的白楊樹。白楊樹上曾有過喜鵲窩兒，我與幾代喜鵲相鄰為伴。

喜鵲，你們?nèi)缃裨谀睦飾ⅲ靠烧业铰淠_之處？每每在家中聽見喜鵲的叫聲，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推開窗戶，也想長出一雙翅膀跟隨它們飛走，飛向遠(yuǎn)方。

品味：

本文以“我”的感情變化線索來構(gòu)思全篇：喜鵲的到來讓“我”心生愉悅并漸漸喜歡上它們，和它們和諧相處；為它們將要找不到家園而擔(dān)憂，看著它們不斷飛旋而心痛；最后一直牽掛著失去了家園的喜鵲們。這些事像一線串珠，珠珠相連，情感真摯，引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