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昕
英國水石書店:拒絕千店一面,喚起因地制宜的閱讀溫度
五六年前,英國老牌連鎖書店水石書店顫顫巍巍地行走在倒閉邊緣,險些告別出版業(yè)。2011年5月,是俄羅斯富商亞歷山大·馬穆特的一個決定賭對了,他以半艘游艇的價錢取得水石書店控制權,并力邀知名獨立書店旦特書屋創(chuàng)始人詹姆斯·旦特出山,出任水石書店總經(jīng)理。5年來,水石書店不僅有300多家分店遍布英國各地,更在連續(xù)虧損數(shù)年之后逆勢盈利。
那么多家水石書店,小的僅十多平米,大的數(shù)百平米,有的地處鬧市的購物中心,有的偏安幽靜的鄉(xiāng)野村鎮(zhèn),為何非要千店一面,淪為機械化的復制品呢?換了主帥的水石書店,最大的革新之處恰恰在于對其連鎖基因的弱化,每家門店均扎根社區(qū),挖掘所處地域的氣質,兼具獨立趣味與個性之美。
擺放起小木馬,辟出大大的繪本及童書區(qū)域,孩子們一進門就掙脫父母的手,開心地奔向書架,水石書店米德爾斯堡分店儼然成了親子閱讀的標志性文化場所—米德爾斯堡本是一座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的小鎮(zhèn)。今年英超萊斯特城隊主場作戰(zhàn)期間,在水石書店萊斯特分店,店員穿上該隊傳統(tǒng)的藍色主場隊服,店內掛出藍色的裝飾營造氛圍,哪支俱樂部可能最終獲勝這樣的話題,也在被讀者津津有味地討論著。
如今的水石書店,反復明確的是這樣一個目標:喚起讀者閱讀的溫度、尋書的興致。
把選書這件事統(tǒng)統(tǒng)交給連鎖店的總部,過去水石書店真就是這么做的,甚至每當新書到店,圖示會指明哪些書應該放在什么樣的位置,店長用不著動腦筋,照做就是。如此“包辦”,旦特認為簡直是場災難。他索性將權力下放至門店,鼓勵他們獨立選書、采購、陳列、推介,思考怎么樣才能把這家店經(jīng)營得更好—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當?shù)厣鐓^(qū)的閱讀群體與閱讀風尚了。
店里輔以什么樣的非書產(chǎn)品,也有很大的自由度,文具、美學產(chǎn)品、具有當?shù)靥厣氖止に嚠a(chǎn)品,統(tǒng)統(tǒng)可以,唯獨拒絕的是香氛、蠟燭、肥皂,因為它們的香味可能喧賓奪主,搶了書店應有的書卷氣。
給店員賦權,其實也對店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們需要以廣博的知識、熱情的態(tài)度,刷出書店的存在感。旦特鼓勵水石書店的店員主動招呼顧客,與他們自然而然地談論書,交流對書的體會,但不是為了賣書,而是讓顧客與店員、書店建立起日益親密的聯(lián)系。
法國莎士比亞書店:為來來往往的“風滾草”搭起文學交流的帳篷
巴黎塞納河畔的莎士比亞書店,實在是有些“不修邊幅”:讀者為了方便而壘起的書堆從狹窄的走廊一直堆到了天花板,梁柱上隨處可見泛黃的舊照片、報紙以及書店活動宣傳頁,書架之間甚至穿插了幾張床鋪。幾十年來,這里卻早已成為地標式的所在,帶有文學烏托邦的象征意味,記載著書與人動人的緣分。
為無處安身的愛書人免費提供住宿,是莎士比亞書店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傳統(tǒng)。這些人被書店創(chuàng)始人喬治·惠特曼稱為“風滾草”,一種沒有根的植物,隨風滾動,四處游走。年輕時的惠特曼喜歡旅行,也曾是這樣一株“風滾草”。在路上,很多陌生人無私給予的熱情款待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951年在巴黎創(chuàng)辦莎士比亞書店時,惠特曼最先想到的是,這里能不能成為來來往往讀書人的交流溝通之地,讓被文學之風吹到這里的“風滾草”有著落。
在這里借宿,讀書人需要保證的僅僅是每天讀完一本書,寫下讀書筆記。他們尋找安身之處,也尋覓自我,與同行交流寫作經(jīng)驗,邁出文學創(chuàng)作的第一步。至今,莎士比亞書店接納過不下3萬“風滾草”,最多同時提供13張床位,有人最長在此棲身數(shù)月之久。每一位“風滾草”離開書店以前,都會留下一頁紙,寫下自己在書店落腳的點滴感觸。這些手跡竟被書店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令不少時隔多年回到這里的“風滾草”驀然瞥見百感交集。
現(xiàn)在人們看到的這家書店其實是第二代莎士比亞書店,本身即上演著文學精神傳承的傳奇。第一代莎士比亞書店由西爾維亞·畢奇女士創(chuàng)辦于一戰(zhàn)后,專賣英文書籍,冒險出版喬伊斯的代表作《尤利西斯》令其聲名鵲起,海明威、費茲杰拉德、斯坦因等一眾常客更令其真正成為英美文學和現(xiàn)代主義在巴黎的中心。1951年,喬治·惠特曼將另一家書店開在了塞納河左岸,盡管當時這家書店還不叫莎士比亞書店,專賣英文書籍的定位,以及日后漸成“垮掉的一代”作家在巴黎據(jù)點的影響力,卻都讓人自然而然聯(lián)想起從前那家莎士比亞書店。1961年,畢奇在與惠特曼的一次相遇中,欣然將停業(yè)10多年的莎士比亞書店的店名使用權無償贈與惠特曼。惠特曼的書店將當年莎士比亞書店裝飾與陳設風格一一移植,仿若重獲新生。
如今的莎士比亞書店,同樣無法回避互聯(lián)網(wǎng)的沖擊。他們開出了在線商店,把書發(fā)往世界各地,想做的卻終究不僅僅是賣書。在這里,讀者可能買不到他們想要的每一本書,但可以感受到難能可貴的人情味。只要有需要,書店會為讀者購買的書蓋上鈐有自己Logo的印章,噴上怡人的香水,手抄上美好的詩句,甚至將讀者寫好的一封信夾在書里,讓它成為一份特別的禮物。
日本森岡書店:一周只賣一種書,編織不可思議的社交網(wǎng)絡
寸土寸金的東京銀座,只有10多平米的森岡書店去年5月悄然開業(yè),一周只賣一種書。在這里,讀者沒有挑選的余地,只有買或者不買。如今,這家小書店不僅在盈利,創(chuàng)出在業(yè)內可圈可點的銷量,并且憑借特立獨行一躍成為“網(wǎng)紅”,吸引著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來。
一周只賣一種書,看似是在做減法,其實是在做乘法:根據(jù)每周精選的一本好書圈定一個相關主題,策劃一系列與這本書有關的展覽、活動、對話。創(chuàng)始人森岡督行希望“把平面狀態(tài)的一本書,換成一種立體的存在,并把觀眾直接帶到書中的世界”。
在銀座開設森岡書店以前,森岡督行在東京另一處名為茅場町的地方,也曾擁有過一家森岡書店。這是一家二手書店,開了將近10年,店面也就50來平米,藏書始終維持在兩百冊—這個量級恰好在店主一個人掌控的范圍內。
如今森岡書店“一周只賣一種書”的概念,正是萌生于森岡書店茅場町店。這家書店的店面被一分為二,一半賣書,一半舉辦各類活動,書籍、繪畫、音樂、陶藝常常在這里共生共棲。從那個時候開始,森岡督行就意識到,書店可以成為實體社交網(wǎng)絡,它的魅力就在于與人的連接。這一功能甚至可以創(chuàng)收—森岡督行試著將部分區(qū)域租給創(chuàng)意人,探索起書店的多種經(jīng)營模式。幾次舉辦的新書活動中,森岡督行也留意到,總有不少讀者為了一本書從很遠的地方趕到自己的店里。他漸漸相信,一家書店哪怕只賣一本書,也是可以維持運轉的。
開出銀座店沒多久,森岡督行索性關閉了茅場町店,全身心投入新店新模式的實驗。他組建了一支“搜索”團隊,每天看大量的書,搜集出版社的出版信息、書店的銷售信息,分析用戶的讀書興趣等社交數(shù)據(jù),羅列出自認為最值得推薦的書籍。每一周,書店會以特定的一種書為核心“策展”,陳設與圖書相關的“周邊物”。比如有一周書店售賣的是芬蘭奇幻文學大師托芙·揚松的小說《真實的騙子》,與之相搭配的,則是一位日本藝術家以這本書為主題的木雕作品。或許,有人因著對這位作家筆下“姆明”系列的喜愛接納了這部小說,進而接納了相關的木雕作品;又或許,有人是通過這里的木雕作品對這部小說產(chǎn)生了興趣。而無論是書的銷售,還是相關作品的銷售,都能給書店帶來收入。
(摘編自《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