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永廣

印象中，父親不僅沉默寡言，而且脾氣暴躁。這種壞脾氣特別是在我童年階段達到了頂峰。由于兄弟姐妹多，家中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為此，父親經常板著臉。正處于童年活潑玩耍的我們只要一見到父親準嚇得面如土色，絲毫不敢放肆。

父親的壞脾氣在我們全村都是有名的，包括那些村里的小伙伴，和我在一起玩耍時若有人說“你爸來了”，大家都會作鳥獸散狀，只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我站在原地。每當這個時候，父親就黑著臉，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我捉回家去。

奇怪的是，父親雖然脾氣壞，但他從不打我。記得那是在唐山大地震發(fā)生后不久，預報說可能要發(fā)生大的地震。那時我年幼，根本不知道地震為何物，更不懂有什么好恐慌的。倒是大人們驚慌失措，家家戶戶搭起防震棚，并在地里挖了坑，埋上大缸蓄滿水。

和別家一樣，父親也在大樹底下搭起了防震棚?？晌蚁臃勒鹋锟諝獠缓茫瑘?zhí)意要睡在土屋里，常常半夜里我在防震棚睡醒后，一個人偷偷溜回土屋去睡。為此，每個夜里，父親總像值班似的，查一查防震棚里的孩子少了沒有。每天夜晚，他什么也不說，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從土屋，像捉賊似的捉回防震棚里。

雖然我小時候很頑皮，但是父親很少動手打我們。既然他很少動手打我們，那我們小時候為什么還那么怕他呢？這個問題我們長大了也沒有弄清楚。其實不僅僅是我們，就連我的叔叔、姑姑們平時也怕我的父親。父親雖然不會動手打人，但因著他那種沉默的威嚴，誰見了都要敬他三分。

父親雖然脾氣壞，但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干了很多苦活、累活。分田到戶后，正是大哥、二哥要娶媳婦的年齡。為了掙錢，他一邊種田，一邊打工。為了砌幾間磚瓦房，他偷偷去看人家是怎么燒窯的。燒窯是極苦的，既要有一定的技術，還要有吃苦的勁頭。父親一共燒了五窯，雖然人累得又黑又瘦，但燒的磚頭夠砌好幾間大瓦房。憑幾間大瓦房，父親硬是給大哥、二哥娶回了媳婦。

給大哥二哥娶回媳婦后，雖然他自己仍住在土屋里，但父親的壞脾氣已經改了很多，特別是我考上大學后，父親的嘴角漸漸有了笑容。

有一次我問母親，為什么我們小的時候父親的脾氣那么壞？為什么父親總要讓我們怕他三分呢？

母親笑了笑，悄悄告訴我說：“那個時候，家里孩子多，很難管。村里有些人家小孩因為沒管好，有的偷偷玩水掉進河里淹死了，有的小孩在外打架最后殘疾了。你爸那時整天對你們板著臉，脾氣不好，為的就是讓你們怕他，防止你們在外闖個禍，有個三長兩短?！?/p>

的確，如果沒有父親的壞脾氣鎮(zhèn)住我們，孩童時候的我們會不會發(fā)生意外還真不好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