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荔紅
假使你是一個江南人,江南的任何一片山水,都是家鄉(xiāng)。
江南。這個詞延展出其他一些詞句:糯米酒,包裹青竹葉腰扎紅線的粽子,古廊橋,火焰油菜,平緩山坡,薄灰水墨天空,白墻灰瓦,農(nóng)人擔上的大紅杜鵑,垂掛的青綠橘子,蛛網(wǎng)迷宮的溝渠河道,逆光蓑笠的瘦黑船夫,河岸邊的紅色搗衣女娘,鵝黃柳煙,桃花貼著梗,青花瓷,光滑的石板路,米飯湯撲出木鍋蓋,閃閃而過平整發(fā)亮田疇,陽臺上的曬被,毛毛的雨在手背上朦朧起一層水霧,一凹一凹啃吃桑葉亮白滾胖在竹扁中沙沙作響的蠶……
江南,或指長江以南,那么屈原的汨羅也是;或指唐代“江南道”區(qū)域:“南抵大臾,北際大江”,“西溯江漢上游,而東迄于?!保换騼H僅指江、浙兩省。江南,與其說是個地域概念,不如說,它代表一種意識,一種記憶或傾向,一種精神向度,一種試圖延續(xù)的傳統(tǒng)。稱自己是一個江南人,意味著曾經(jīng)、當下、未來,他的習性、生活、心理,以及精神狀態(tài)從未離開江南。一個生活在北地或內(nèi)陸的人,身上烙下某些屬于江南的元素,一旦踏上江南土地或遭遇到江南人,就會迅速安泰地融入江南世界中。而他必定終身都在反復追憶、言說江南。
所以,我第一次來到浙江建德,絲毫不覺陌生。家鄉(xiāng)僅僅是地名的差別。
那是1993年底,臨近新年,雖是冬日,并不蕭瑟。車帶著阿爸、土豆和我,盤旋在平緩山道,道旁是一路纏繞山體的小溪,陽光鮮麗,水色發(fā)亮如銀帶,有時又青碧。一路遇到小樟樹,蓬著童花腦袋站立,葉子不落地綠?!案≡票伟兹眨巫硬活櫡?。”阿爸是回故鄉(xiāng),山水喚起多少年輕記憶,一路話就多。在上海生活了四十多年,阿爸還是變不成一個大城市人,一回到金華畈田洪村,就通體安泰。他站在路邊樹下,指給我們看哪是阿爺阿奶住過的屋子,哪是讀過書的地方。那些房舍早不是昔日的,早是換了多少人家改了多少用途,他依舊只說著,喏,那里,這里……穿深藍中山裝的老人,眼睛閃亮,激動時夾煙的右手微微顫動。土豆說他第一次來還太小,只模糊記得和大哥在田埂上亂跑。哥哥究竟大些,常說起小叔一根扁擔挑著倆籮筐,一邊是大哥,一邊是土豆。1993年的阿爸站在路邊,親人們圍隨著,村人觀望著打著招呼,狗兒也不吠,懶洋洋漠不關(guān)心地越過我們,黑條紋白肚子貓站在青苔斑駁的矮墻上躬著身子打著哈欠。親人們散落在浙江田疇,一線血脈牽引我們,一家家拜訪過來:三娘娘(姑媽)家后院的兩樹花雪一般盛開,娘娘說,白里泛青的是梨花,白中帶粉的是白梅,清燉土雞,有花紋的團結(jié)糕,放鹽的水煮荷包蛋,加了糖的紅茶,連同長了三年的柚子(剛剛從樹上打下來),一只背羽亮紅十來斤重的大公雞趾高氣揚地走來走去;二娘娘家是新蓋樓房,二樓整整一層地上攤放著新摘下的艷紅橘子,二姑父面孔紅白、表情羞澀,是種果樹高手,卻很斯文,聲音低細地告訴我們?nèi)绾未娣疟ur橘子;大娘娘不在了,留下一對漂亮的會唱戲的姑娘,后來在金華火車站臺,追趕過來,隔著車窗塞進一大塊金華火腿,年輕的美麗面龐被火車漸次拋遠了……
我們的終點是建德上馬村大叔家,去參加宇鋒哥的婚禮。1993年的公車帶著我們仨,順溪流、穿行于山道樹陰斑駁中。上馬村有上百戶人家吧?新娘子也是村里的,大叔家在鄉(xiāng)政府這邊,宇鋒哥的婚宴就排在鄉(xiāng)政府前的空曠地,新娘子家在鄉(xiāng)供銷社那,只是過條小溪,走走不過幾分鐘,宇鋒哥卻巴巴用扎上紅花的車去接,村莊那么點點大,繞一圈也不過十來分鐘。這樣慢慢繞一圈,才停在新娘家門前,喇叭按得震天介響。冬日早晨寒冷,溪流倒不結(jié)冰,只濕地上起了白霜,踩起來唰啦唰啦響。幾乎全村人都聚攏到新娘家前,姑娘們擠在一起嘻嘻亂笑,見有人注意,又掉過臉去,年輕小伙子有爬到樹上的,和著喇叭吹口哨,雙手揣在褲兜子扮酷。男人們則聚著蹲在樹下石條凳上,抽著煙,女人邊嗑瓜子邊閑話新娘紅襖子會是啥料子做的。左等右等,新娘硬是不出來,大家就嚷嚷起來,男方一會敲鑼打鼓,一會放一掛鞭炮。新娘子終于一身白婚紗出現(xiàn)在門口,一個少女撐傘,五個少女圍隨,村人歡聲雷動并驚訝呼叫起來,原來新娘子穿白色西洋婚紗在上馬村還是頭一遭,以前只在電視中看見;穿西服的宇鋒哥很帥地接過來,并不著急進轎車,這樣一生大事,須得好好展示并昭告村人鄰舍的,才顯得婚姻莊重、生活莊重。錄像機也是時新,攝影師技巧生疏,跑前跑后來得起勁。這樣忙了半天,新娘新郎才被塞進轎車去。車被大家圍攏住,幾乎要開不動,顫動掙扎了半天,才從人群中擠出去,人又在它身后圍攏起來。前面一輛載著新娘新郎,后面跟的是輛小貨車,裝了鑼鼓,一路敲打,一路放炮,孩子們就跟跑著,揀拾小碎鞭炮。車繞著村莊轉(zhuǎn),一圈,二圈,不曉得他們繞了多少圈,才不甘不愿似的回到大叔家,這邊就接了新娘子進房間去……接下來當然是晚上的婚宴,有三十來桌吧?大概村里包了紅包的,會帶上全家大小來吃。這樣婚宴,是那幾日村中大事,婦女男子來幫忙的,進進出出,也認識不清楚,殺豬的,做豆腐的,洗青菜的,拔鴨毛的,洗碗筷酒杯子的,擺桌凳拉電燈的,將魚刮了鱗排在一邊起了油鍋子要炸的……還有是嘗新釀的糯米酒,一壇壇挪到酒桌邊上放好,開了封,將長勺子舀起一點點來嘗,是好的,點點頭,剩下就潑了地去。阿爸不曉得到哪里去和人說話,我和土豆則是無事忙,擠到人群中去接新娘子,又跟新娘子到洞房,又忙著看給鴨子放血,又去嘗糯米酒,那酒是真好喝,酒宴尚未開張,我倆已是微醺了……到鄉(xiāng)政府,總要從石橋上過那小溪,活水跳躍著小水花,陽光亮亮打在水上,清澈見底,卵石歷歷可數(shù)。站在橋上,望向村外,光線明麗,山川靜好,真如此好江南耶……
……十年之后,阿爸終是葉落歸根。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大哥抱著阿爸,土豆打傘,我們緊緊跟隨身后,一盞竹紙筒燈搖搖晃晃在前引路。當年阿爸在弟妹的依依注視中踏上大路、離開故鄉(xiāng),又依樣在弟妹子侄的注視中安然入睡。睡在故鄉(xiāng),阿爸應是安心的。只是我們哭泣。北山墓園是新造,野地里盡是雜亂葦草,沒有草坪樹木,竹筒燈忽閃忽滅,薄灰天空,一行黑鳥漸飛漸遠不見了。大哥和土豆在墓室中燒了冥錢,放進裝了五谷的小罐子,這才將阿爸輕放進去,盒上蓋著紅紙,撒些黃泥土……沉默著做這些,封上石板時,淚水又滿面了。我低低念道:阿爸你放心,我會將土豆照顧好的。碑上阿爸的照片面龐清俊,顯得耿介。像他這樣,在大城市浸染日久,也沒來得及變壞,自然就顯得不夠出息,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出息也許就是最大的出息吧?但在弟妹眼中,他是村中的秀才、家人的驕傲,是阿奶的孝順兒子、弟妹們的慷慨長兄。大叔絮絮叨叨數(shù)落著阿爸的經(jīng)歷,年輕時的瑣事,普通話里夾帶金華話、建德話,聽得不很清楚,但他說話時的高亢尾音,和阿爸的腔調(diào)很像,嘴唇下撇的樣子也像。最像阿爸的是二娘娘,汪著淚水,眼巴巴看著我們,試圖從大哥和土豆的臉上找尋阿爸的影子,而我們也一樣在她的面龐上看見了阿爸。我們相互印證了阿爸的樣子了……鞭炮不停歇躥上高空,火藥雨點般降落。無端的起了風,燃燒的冥紙和紙車馬等劈啪作響,煙灰飛上天空,娘娘們道是吉祥,阿爸在天有靈,定是會保佑我們大家吧。
2004年七月中旬,里葉十里蓮田,初放白花。去往大慈巖懸空寺進香路上,蟬聲如雨。再次到大叔家住下。這是我們第二次到建德。大叔一家已全數(shù)離開上馬村,搬到建德市來(改名新安江市,中心是原白沙鎮(zhèn))。我們住在望江賓館,面向新安江。
次日六點起來,懵懂走到陽臺,驚呼土豆來看:白霧從銅官峽口洶涌噴吐而出,只一會工夫,就彌漫到整個江面,兩只緊挨一起停泊在江邊有圓形棚蓋帶桅桿的小木船朦朦朧朧起來。霧直漫到白沙大橋橋洞,如水般向前流瀉,又如沸騰的白色水汽,向上升騰,漫過了橋洞、江邊白房、駁船,漫過橋面,結(jié)實的白沙大橋(有256個石獅子)顯得飄飄忽忽,是牛郎織女的彩虹橋?是仙人走的藍橋?無邊無際的白霧,繼續(xù)涌蕩著,遮沒了一切,剛才的小船如今只半隱半現(xiàn)出一點點桅桿……霧漫到了半山腰,昨日下午異常清晰倒影在青藍湖面的山包,此時浮在霧中,冒出個綠腦袋,下半身裹著越來越厚的白紗布,真疑心白霧會將整座山“吞沒”了……就在此時,一艘白色快艇逆流而上,如一把明快剪子,將整匹無縫白紗,唰地剪破,留下一道明晰縫隙,縫隙又迅速被霧填充、彌合,似乎從不曾發(fā)生變故,一切都嚴絲合縫;那小小快艇,如一只尖嘴利爪的飛蟲,執(zhí)拗地向前剪切剖分,一掠而過,越來越遠,剩個小點點,沒進霧中……霧已漫過四分之三山體,剩一頂綠色瓜皮小帽,浮在茫天霧海中……陽光卻不知從哪里來,散亂地穿越霧,來不及吞沒世界的濃霧,在陽光下變稀變薄,山峰又浮出大半,橋也線條明晰起來……橋洞露出了……又能見到小船上的漁網(wǎng)了……霧越來越薄……最終剩一條飄帶般的霧氣,環(huán)繞著山峰;山峰并不蔥翠,有點灰白,沒睡醒般,搖搖晃晃的……
這就是著名的“白沙奇霧”,我第一次看見,覺得稀奇。從新安江水電站到建德市中心,這段新安江,約有10里,當?shù)厝擞趾魹椤昂保甙嗽麻g,常能見到“白沙奇霧”。夏秋之季,空氣濕熱,而水面清寒,溫差凝結(jié)成霧;又有水電站蓄水,水流湍急,加以一定風速,就會形成平流霧或飄帶霧。新安江源出皖贛交界的懷玉山脈,流經(jīng)休寧、屯溪、歙縣、淳安、建德。若從歙縣出發(fā),順流而下,到深渡,這一路,水色四時變化,早起是銀白淡灰,太陽出來,江面灰中帶紅,中午江水是青藍、遠山煙藍、近山則墨綠。更兼徽派建筑白墻灰瓦倒影江中,獨木舟如葉浮行于平寧如鏡水面。那種小舟,單木挖槽,兩端翹起,頭尾各有兩根木桿,木桿上架一橫木,垂下漁網(wǎng),瘦黑漁人獨立船頭,慢悠悠執(zhí)篙撐點著前行,船尾停三二只魚鷹,伸著曲脖,吞食小魚?!敖鑶栃掳步?,見底何如此。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里?!崩畎酌鑼懙恼沁@一帶的山水畫廊。從深度,再坐船到淳安,便進入千島湖中。1965年修新安江水庫時,淹了2個縣,85座山,形成了現(xiàn)在千島湖中的1078個島嶼。新安江在建德梅城附近即注入富春江,再往后,就是吳均描繪的:“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我曾從富陽乘游輪漂流而下,站立船頭,景隨船移,兩岸山勢平緩,樹木蔥郁,水色青碧,號稱小三峽。江南山水,如同江南人物,平寧溫潤有君子風,出生富陽的郁達夫,就秉承這樣的山水性情吧。若不是七月,時時想起阿爸的悲傷,山水也因憂愁失色,我們原本是可以重走那條水路的。郁達夫是從杭州出發(fā),逆向富陽而行,他的《還鄉(xiāng)記》,并不因山水明麗而減少內(nèi)心的焦灼。
第三次去建德前,先到金華安葬小叔。小叔沒有子女,依舊是宇鋒哥開車,大哥捧著,土豆打傘,一盞竹紙筒燈在前面導引,我們緊隨身后。大叔娘娘們哭紅了眼。鞭炮高高升起,在高空炸開,幾道彩色火藥線在薄灰天空慢慢暈染,化開,下落。小叔墓室離阿爸的不遠。阿爸墓后的柏樹八年前剛剛栽種,如今已高過人身。我們將黃色冥紙拿磚頭壓在阿爸墓前,拜祝道:小叔也來了,阿爸要照看他。又在阿奶阿爺墓室前同樣拜?!莻€世界,他們也相聚了吧?這樣想著,或可以不必悲傷。想著八年前,我們?nèi)ド习⒛贪數(shù)膲?,商議遷葬的事,須得順山道田埂走許久,一路雜草泥塊,坑洼不平,小叔怕我高跟鞋走路摔倒,就走在前頭,不時回頭看,順手拔掉些雜草荊棘。小叔矮瘦,松垮垮穿件舊軍裝,頭發(fā)黃亂,神情拘謹緊張,偏又好說話,偏我又聽不大明白他的土話,一路他自說自的,我只哼哈答應著。其時白蓮初放,農(nóng)人收獲起一擔擔蓮藕,就問小叔,那蓮藕割下那么許多,又吃不完,還能做什么用?他比劃著手唧咕講半天我也沒聽明白;又問他路邊那種青紫色花是什么,卻聽清了:“豌豆?!薄∈迦サ猛蝗弧N覀兊降漠斕?,大叔娘娘們盡是抹著眼淚敘述事情經(jīng)過,又商議后事,說是小叔身前不懂得享福,去了總要風光一些。
送畢小叔,才轉(zhuǎn)去建德大叔那小住。三月薄寒天氣,午后的新安江灰藍陰郁,白沙大橋與山峰、山下的白房子,全都凍住了一般。水流緩慢,更顯得江面寬廣;江邊清寂,只幾個婦人在岸邊漂洗衣物。次日早起,卻看不到白沙奇霧,春日水溫與地面溫度都低,不能凝結(jié)成霧,悵悵;從半島酒店遠望,春山不動,春水凝固,春山春水,似是一整塊墨玉,在同一個時間向前緩慢移動。噫!就其變而言,江水無時無刻不變;就其不變而言,年年流動,年年相似。哲人說:一只腳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那是變;而變本身,又是永恒不變的。
關(guān)于金華,關(guān)于建德,記得的都是這些零碎。如大哥說:“生活原不過是些細節(jié)?!卑四觊g,阿爸小叔先后走掉,冬日老葉子脫落,年輕的新葉子卻在來年伸出毛毛的手。似乎昨日才結(jié)婚的宇鋒哥,孩子竟都17歲了呀,而大姐姐的媳婦,正孕育著新生兒。在墓區(qū),年近八十的風水先生領(lǐng)我們一大家子,一個個輪著點香拜祝小叔完畢,就手拉著手圍繞小叔走兩圈,表示我們一家子這樣一心一意送他,我們一家子以后也將一心一意團結(jié)在一起:娘娘們放聲哭唱著,男人家只是無聲淌淚,小孩子睜著驚恐而好奇的眼睛。大家又手拉著手反過來走半圈,“反”是“發(fā)”的意思,道是逝者已矣,泉下有知,也會保佑子孫發(fā)達昌盛。埋葬死者,是為了生者,家族血脈,如此這般源遠流長。大嬸嬸發(fā)給我們每人一個紅包,裝了生柏枝、大米、茶葉,是要我們將生命綠意長長遠遠帶在身邊……
八年前夏夜,大叔、宇鋒哥一家,大哥一家,土豆和我,一大家子人,鬧嚷嚷地在新安江邊渡口候龍舟。大家前后排排坐定,龍舟就逆流出發(fā)了。兩岸燈光、黑色山樹房舍,倒影水中,隨水波晃動,影影綽綽。龍舟無聲破開水面,如犁行鏡上,船頭和木槳激起白色水花,清泠浪聲似遠方琴音。舟行過去,水又在身后復合,不著痕跡。風中帶著冰涼水氣,如此盛夏,竟如入冰窖中,且又天高氣清,精神舒爽。墨藍天空遼闊高遠,星星安寂不動。覺人生糾纏,都付江水,惟是與家人一起,逍遙俯仰,方是無盡幸福。順流返回時,江面升起薄薄一層白霧,龍舟載著我們懸浮,猶如一張背面有白絨毛的葉片。霧不像早上那般洶涌,只是一層乳白輕紗籠罩江面,更兼燈光、水影、星星,整個江面都恍惚搖擺不定起來。一切皆流,一切是幻,許地山說,昨日就贊美昨日,今天就贊美今天。江水長遠,天空浩蕩,生命堅強,我且握住此時此刻……胡亂思想間,忽見一只螢火蟲一閃一閃地跟隨我們的龍舟,忽前忽后,一直跟隨,一點綠熒微弱閃亮,卻與星光、燈光一樣堅定——呵,阿爸有靈,也會這樣追隨家人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