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嘯
大概已是弘一法師的晚年了,有一天,夢參和尚見到法師焚香獨坐,若有所思,就問:“老法師,您在想些什么?”弘一法師告訴夢參:“我在想我的錯處!想我的錯處!”夢參認為,這是弘一法師在想自己的罪業(yè),隨時念念地懺悔,這就是般若,沒有智能,這樣的堅持是做不到的。
佛學我不懂,我只知道像弘一法師這樣的人是很少的。大部分人在回首往事時,往往想到的是自己曾經的輝煌,“用微不足道的成就來騙自己”,更有甚者,把別人的“偉業(yè)”都安在自己身上。李敖曾經檢查過幾位名人的回憶錄,發(fā)現有些事件某人根本沒參與,但在寫回憶錄時都把自己寫進去了。當然,寫到“共同犯罪”時,都把自己撇清了。所以,堅持不寫回憶錄的錢鐘書先生是睿智的,他說:“回憶,是最靠不住的,一個人在創(chuàng)作時的想象往往貧薄可憐,到回憶時,他的想象力常常豐富離奇得驚人。這是心理功能和我們惡作劇,只有盡量不給它捉弄人的機會。”
奧斯特洛夫斯基有段名言我們耳熟能詳。他說,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不致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致因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為人類的解放而斗爭?!薄盀槿祟惖慕夥哦窢帯贝_實是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也值得我們?yōu)榇朔瞰I終生,但是在回憶往事時沒有絲毫悔恨和羞愧,實在太難。陳義過高,反而會加劇心理功能的惡作劇,即把好事都安在自己頭上,把壞事都推給別人,當然可以毫不愧疚了,但這是假的。學者吳魯芹似乎更近人情,他說:“人總歸不免一死,能俯仰俱無愧,當然很好,若是略有一些愧怍,亦無大礙?!蓖锰幣Γ步o自己一些余地,這樣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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