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林
每一次撫摸太公親自刻制的墨條,我仿佛都能看見太公在工坊里忙碌的身影,在水巷街向客人們介紹墨煙張的情形。守藝不易,如今的我也在這條漫漫長路上前進,更加懂得了祖輩們的辛苦,對這門手藝的守護仍然任重而道遠。
追憶和守藝
“從墨煙張上空飛過的麻雀都是黑的?!薄澳珶煆垺笔菑V東興寧新聯(lián)村張姓人家聚集地,制墨歷史已有200多年。民國至解放初期,幾乎家家戶戶都從事制墨產業(yè),很多人紛紛到興寧的水巷街設鋪,經鹽鋪街的碼頭將松煙香墨銷往各地。每天都有松光渣、松煙、牛皮等原材料被源源不斷地從水巷街采購回村。老人們總說,當時的水巷街就是我們“墨煙張”的天下。
那時,我的太公張蔭焦也在水巷街開了一家店鋪,專銷上等的油煙墨,上面標有“蔭記”的名號。然而我從未見過太公,也從未聽說村里有哪戶人家制墨。其實早在上世紀70年代,制墨業(yè)就開始衰落。到了上世紀80年代初,整個“墨煙張”完全停產,制墨手藝成為遙遠的傳說。每當想起奶奶念叨的往事,我心里都不免有些遺憾。這么令人驕傲的手藝,難道就要從此失傳了?
我要回去學習制作墨條,希望當我老了,還能驕傲地向兒孫們介紹“墨煙張”輝煌的制墨歷史,向他們展示制墨的手藝。
通過父輩的前期溝通,我聯(lián)系上了有著較為完整的制墨經驗的叔公張洪昌。連續(xù)3天的誠心拜訪后,叔公終于答應帶我重新拾起舊時制墨工具,制作墨條。叔公打開閑置已久的租屋大門,從雜物堆里翻出兩個布滿灰塵的破蛇皮袋,里面裝著上世紀70年代末制墨工廠僅剩的松煙和牛皮。
40年前牛皮用大鍋熬煮,我們決定效仿古法,翻出塵封的大鍋大灶?!斑€是辛苦點翻出以前的大鍋大灶來熬,以前一直都是這樣做的?!笔骞f。牛皮經過兩天溫火熬制,反復翻攪和加水,逐漸熬成皮羹,一鍋柔滑的膠羹就算完工了。
撈煙是制墨過程最關鍵的技藝,最后墨條成色好壞全靠撈煙師傅的手藝。煙與膠的混合比例、溫度、力度全憑眼觀和手感。這是個經驗活,也是個體力活。用手在鍋里揉搓成兩個籃球般大小的墨球,在過去這道工序只有經驗豐富的青壯年才能完成。在熱鍋里揉搓而成的大墨球,膠與煙之間還沒有達到真正的融合,這時需要對其進行錘煉。我們在大砧板前掄起大鐵錘反復捶打,在這個過程中添加適量的樟腦、冰片和麝香等香料和藥材,直至捶成一塊扎實的墨餅,放在簸箕上陰晾一個晚上。而后將墨餅置于特制的炭火架上,邊烤邊捶,直至將墨餅的水分烤干,墨餅也被捶打得越來越油潤。經過稱重分量以后,就可以揉搓成適長的圓柱形,置人墨條模具中,壓制成型。土制的制墨凳子,順手可以完成稱量、壓模等動作。經過干錘百煉,墨條終于出模了。
喚醒沉睡的技藝
出模后墨條還需要修形、晾曬、描金、上光,松煙香墨才能最終成型。經過半個多月的晾曬和等待,所有定型的墨條黝黑發(fā)亮。我拿給書畫界的朋友試磨書寫,都說用起來順滑而有質感。連叔公也忍不住說,這大概是40年來做得最好的松煙墨了。
這幾年來興寧加強了對傳統(tǒng)工藝的傳承和保護,“墨煙張”已被申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但因為苦累的手藝和稀少的市場需求,現在根本無人愿意接手。叔公無奈地說:“我最憂心的是,這門手藝在我這一輩消亡,墨煙張已經名不副實40年了。”
我想盡綿薄之力為“墨煙張”做點什么。除了逐步恢復制墨工藝,制作出墨條樣品,投放到書畫界,讓它們實實在在地被利用起來,我還打算重建和啟動煙窯,通過市場喚醒沉寂的“墨煙張”制墨工藝,刻制與時俱進的制墨新模具,讓古法煙墨展露出新的面貌。
路漫漫,守墨不易。一切才剛剛開始。